Ksio没有立刻回答。
一旁的沈既明原本盯着文白英，突然神情一滞，一把抓住林昭。
林昭被他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文白英也是。
“…你、你们…是不是做什么了？啊！？回答我？”
她情绪再次激动，整个人被人死死按住，拼命挣扎。
沈既明把林昭拽了出去，避开混乱。
“Ksio跟我说，你想把金属意识接到自己体内？”
“…我的意思是，就像在断代星一样，让它连接我的意识。”
林昭在心里咒骂，Ksio竟然学会了打小报告。
不行就不行呗，还用得着告状？
沈既明直直盯着她的眼睛，像是一定要看穿她的心思。沉默良久，他才缓缓松开手。
“我也能感受到金属意识存在，但吉法科应该很早就脑死亡了。冷冻只能保留他的身体。”
“…那文老师…”
“看她那样子，也只剩下执念了。”
沈既明还是不放心，再次提醒她，不要轻易连接未知金属意识。
茂洛也被带了进来。
他看到吉法科的尸体，即便戴着镣铐也拼命凑在数据台前，前前后后看了一大圈，最终颓然叹了口气，把本就凌乱的头发摸得更乱。
“废了，彻底废了。”
文白英还记得他，眼神骤然冷厉。
“是你把他们带来的？你都走那么久了为什么还要干预？”
她也被人按着肩膀动弹不得，但仍在挣扎，生怕有人收了吉法科的身体离开。
“你的技术就只是用来保留身体了吗？”茂洛发自内心不理解地质问她，“他可是第一个试验成功的样本，你怎么能本末倒置？”
听起来，他是无比可惜，甚至愤恨失去一个至宝。
“如果不是你们教唆，他怎么可能会以身犯险！都已经活下来了，你们还要进行意识的转移，这才害了他！”
文白英被刺痛了心口，怒意彻底爆发，压抑了多年的怨恨，面对着本不熟悉的前同事通通爆发出来。
“什么转移？”林昭插嘴问道。
茂洛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这种时候仍想劝服别人：“吉法科是唯一一个成功的共存体，他是最有可能将人类智慧和无机生物的能力结合在一起的人。所以他的意识必须转移到更加稳妥的储存中。”
“然后，在这个过程中…？”
“他体内的金属意识对此发生强烈排斥，导致他的身体无法承受。”
听起来和文白英的控诉一模一样。
“为什么会有排斥？是什么样的相斥反应？”林昭接着问道。
茂洛摊手，狠狠抖了两下，冷眼看向文白英：“在我们需要进一步研究的时候，项目被叫停了。当时是你吧，暗中动的手脚？”
“你们根本不会救吉法科！只有我可以！”文白英嘶声喊出。
“这个死尸就是你的救法？”茂洛也毫不留情地冷冷反击。
两人话不投机，根本不能待在一个屋内，有人便把茂洛拉了出去。
林昭不在乎这两人的翻旧账争吵，只是看着吉法科，轻轻拽了拽沈既明的衣角：“你还记得，U36970说的，他不会死，但…会变成僵尸一样的状态？”
沈既明也想起来：“他说很多影响人体的原质金属意识并没有十分清楚，如果没有深冕会的技术支持，原质金属可能会把人认定为错误模式，从而消除本体意识。”
“也许当时的人意识到这一点，到了深冕会那里才开始改进。”
捋清这一种可能，林昭并没有松一口气的感觉。
她更在意茂洛提到的，“它们”。
她并不觉得这是简单的口误，拧成一股绳的统一力量和无限金那种分散的个体意识还是很容易分清的。
她又对吉法科身体中的那点金属意识产生了想法。
只不过这次，没主动提出来。
其他人在商量，怎么处理吉法科。
他现在只是一个容器，可关键物品并不在乎它的载体是什么。甚至可能，离开这个躯壳可能存活得更加清晰。
可很明显，文白英也知道这一点，她挣扎未果，所有的力量都用在了眼神的乞求上。
林昭不想否认，她是有点不忍心当着她的面做些什么的。
但沈既明上前一步：“文老师，你知道我们不会把他当成实验体，但现在我们必须确认他大脑中的另一种意识的状况。”
“…你们，会把他拆开…”文白英眼中仍然写满了抗拒和不信任。
沈既明摇了摇头：“只是像你一样保存，他的身体或许已经走到尽头，但也许并不代表他真正消失。关于金属意识我们还有太多未知，但如果弄清楚，也许还有办法。”
文白英张了张嘴，却一时说不出反驳的话。
自欺欺人到了一定地步，反倒会在某个瞬间，生出一股近乎病态的自怜。
她眼神里的执拗慢慢软下来。
周围士兵按部就班将这个修复舱卸下搬走，文白英被迫静止在原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具躺了多年的身影，随着舱体被抬起、转向，渐渐远离她的视线。
等到修复舱快要彻底消失在通道尽头时，她终于冷不丁开口，嗓音沙哑，却带着一丝异常的平静：
“那个茂洛，他心思太深、想法太多，还在联盟工作的时候，他就常常私下进行违规试验，只是没有闹到明面上而已。”
“我知道，这一点，他倒是和其他拥护深冕会的人臭味相投。”沈既明轻轻蹭了蹭袖口蹭上的灰尘，对文白英的叙述并不感兴趣，只是继续安抚她的情绪。
“那他有没有说过，他曾暗中联系你们军方，利用联盟军外出的机会，私带违禁物进盟内？”
“这种事情，不需要他主动交代。”
林昭眼睛微微睁大。
似乎这屋里，只有她不知道。又或者，沈既明也是装出一副知己知彼的模样。
她下意识就觉得，茂洛选的人是关世。
沈既明反问：“那你又是怎么知道他私下做的事的？你那时候，也只是个普通职员吧？”
“…是，吉法科告诉我的。他知道很多事情，所以我不相信他只是因为实验意外才…”
文白英当时只是一个年轻的技术员，涉足不了核心项目。
她能进到西斯尔公司也是因为吉法科的帮助。
“你觉得以茂洛这种人的想法，他会因为不想被揭穿而杀一个他眼中的珍贵实验体？”
“他不会，但不意味着其他人不会！”文白英又陷入到隐忍的愤怒之中，“霍夫曼！一定是他！”
林昭又看向沈既明。
这又是谁？
她怎么谁也不认识？
沈既明还是一副毫不意外的样子：“你的理由？”
在对方不那么需要安慰后，他又切回了上位者姿态。
“霍夫曼一直反对意识共存体计划，他从一开始就认定轻易操控未知生物会导致不可控的灾难。可他又舍不得放弃研究成果，所以又默许意识殖装的进行，最后又把责任推卸得一干二净！
但是吉法科成功了，他害怕，最终选择在出现危险的时候彻底毁掉他！”
“这还是你的推测，你有证据吗？”
文白英喉咙一紧，沉默片刻，像是被这一问击中要害：“…没有，但只有他有这个动机。”
“你为什么那么确定，这个测试不会出现无可挽回的结果？”
“…因为，吉法科和我说过，他接收到了那个金属意识的信息。”她没那么想说出来，但眼下，又不得不重提，“他说对方中有些声音愿意合作，会保证他的安全。他非常信任这些金属意识。”
“你确定是意识中的有些声音？”林昭忽然插嘴问了一句。
“…他说是的，他说，和它们相处是一种奇妙的经历。”
【原质金属到底有多少意识？它们是不是进行了刻意隐藏？】Ksio发问。
【它的力量太一致了，就算想隐藏，也只能是意识想法相近的才能够彼此劝服达成合作。如果是这样的话，外界力量就很难分化它的想法了。】
【你是觉得，原质金属的意识进行了清洗，或者统一？】
【如果我们猜测正确，那深冕会很有可能不知道原质金属的现状！】
林昭和Ksio对话，心中某些想法似乎得到了印证。
正暗自激动着，视线一飘，正好对上沈既明的视线。
电光火石间，她没藏住被抓包的心虚感，对方立刻就明白了她的小心思。
但当着文白英的面，这次他没有立刻出声阻止。
林昭收敛了情绪，问道：“这个霍夫曼现在在哪？”
文白英没有回答，她视线有些闪躲。
但很快，她抬起头时满眼尽是坦然：
“我杀了他。”
“三年前霍夫曼的确死于交通意外，你做的手脚？”沈既明问她。
“我暗中跟踪他好几年，想办法摸清他在做的事情，发现他竟然在想办法恢复意识殖装的项目？！”她冷笑一声，眼中微闪，“那他当初为什么还要害他！”
沈既明目光微动，让人把文白英也带了出去。
“所以文老师从头到尾都没有证据。”林昭只能听出情绪，听不到什么切实的答案。
“据我所知，其实霍夫曼并不是反对。”
“…嗯？”
“我调查的时候，并不清楚他们用的原材料是什么，只知道霍夫曼在其中的角色，他虽然肯定融合的危险大于付出和收获，但只有更深入地了解才是对待潜在敌人最好的方法。”
“那他的本意是…？”
沈既明轻轻摇了摇头：“死无对证，就算活着的人也没法知道其他人真正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