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人最终拿了四盒便当，外加三个饭团和两个小三明治。夏月光熟练地将便当放进微波炉里加热，机器发出嗡嗡的运转声。

    趁着这个间隙，柏知贺像献宝一样，拿起一个三角形的金枪鱼饭团，仔细撕开包装纸，递到宋梨面前：“尝尝这个？还不错。”

    宋梨看着那个饭团，没有立刻去接，“你经常吃这个？”

    “嗯，”柏知贺点点头，语气很随意，仿佛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反正回家也是一个人，在这里吃，至少……热闹一点。”他嘴角勾着淡淡的笑，眼神却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

    宋梨沉默了一下，没再说什么，伸手接过了那个饭团。

    她低头咬了一口，冰凉的海苔混合着寡淡的米饭和金枪鱼酱的味道在口中弥漫开，确实没什么特别的味道，更体会不到柏知贺所说的“好吃”在哪里。

    柏知贺看她没什么反应，又迅速打开另一个包装不同的饭团，递过来：“再尝尝这个？中间是酸梅子的，开胃。”

    “我吃不下两个。”

    宋梨嘴上这么说，还是鬼使神差地接了过来，又咬了一口。

    这一次，她的运气不太好，第一口就精准地咬到了那颗腌渍的梅子！强烈的酸味瞬间在口腔里炸开，刺激得她整张脸都皱了起来，倒抽一口冷气。

    “嘶……不好吃！太酸了！”

    看着她被酸得龇牙咧嘴的生动表情，柏知贺忍不住低声笑了起来，胸腔微微震动。

    他很自然地伸出手，拿回了她手里那两个只被咬了一两口的饭团，丝毫没有嫌弃的意思。“饭好了，吃饭吧。”

    他指了指叮咚作响的微波炉。

    三人并排坐在高脚凳上。

    凳子有点高，宋梨的脚悬在半空，只能踩在凳子下方的金属横杠上。

    她有些不自在地晃了晃腿，下意识地瞥了一眼旁边柏知贺的脚——很好，稳稳地踩在地上，脚踝线条清晰有力。

    她心里忍不住腹诽：天天吃便利店快餐，营养倒是在线的。

    旁边有跟他们穿着同样校服的学生，正稀里呼噜地吃着泡面，香气四溢。

    落地窗外，城市的霓虹初上，形形色色的人流在窗前穿梭，步履匆匆。

    便利店里播放着轻快的流行音乐，收银台不时传来扫码的滴滴声和顾客的交谈声，一片喧嚣热闹。

    而他们这一角，只有空调运作发出的轻微嗡鸣，和三人沉默进食的声音。

    宋梨只吃了半盒便当就放下了筷子，实在没什么胃口。

    柏知贺看了一眼她剩下的大半盒饭，很自然地伸手拿了过来：“别浪费。”

    他吃饭总是这样，喜欢把嘴巴塞得鼓鼓囊囊，像个囤食的仓鼠，速度还特别快，风卷残云一般。

    宋梨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样子，目光落在他鼓起的腮帮子上。

    以前她就很想问他，是不是跟家里养的小白学的吃相，但此刻大脑难得地意识到这种话有点侮辱人，于是话到嘴边变成了：“吃这么快，是饿死鬼投胎吗？”

    柏知贺的动作顿了一下，咽下嘴里的食物，抬眼看向她，眼神很平静，没有生气，反而带着点坦诚：“习惯了。小时候……有段时间经常挨饿，养成的毛病，总觉得吃慢了东西就没了。”

    他的语气轻描淡写，像是在说别人的事。

    宋梨的心却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

    她想起了很久以前，自己也曾因为这句无心之语而愧疚不已，甚至笨拙地亲自给他盛了满满三大碗饭，结果害得他当晚是捂着肚子、吃着健胃消食片离开她家的。

    那些久远的、带着点傻气的记忆碎片，在此刻不合时宜地浮上心头，让她喉咙有些发紧。

    她移开目光，等他终于把两份便当都解决干净，才开口：“吃饱了吗？”

    “饱了。”柏知贺满足地擦了擦嘴，然后变戏法似的从书包里抽出几张打印好的卷子，“我找了几个典型题，你要是还不着急回家，我们可以去旁边的书店坐坐，我讲给你听。”

    他一边说，一边极其自然地拿起了宋梨放在脚边的书包，动作流畅得仿佛演练过无数次。

    问是这么问，但他的动作已经默认了她会跟着去。

    宋梨看着被他拎在手里的、属于自己的书包，又看了看他带着点期待的眼神，沉默了两秒，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好。”

    夏月光在一旁看着两人这一连串无比默契又理所当然的互动，忍不住抱着手臂，啧啧出声，脸上挂着促狭的笑容。

    “啧啧啧……你们两个这样子，真的好像男女朋友啊！那股恋爱的‘恶臭’气息，简直扑面而来，熏到我了！”

    柏知贺：“……”

    他拎着书包的手僵了一下，耳根微微泛红。

    这话听起来像是好话，但“恶臭”这个词又感觉怪怪的，让他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

    宋梨：“……”

    她面无表情地扫了夏月光一眼，眼神里带着点困惑和嫌弃。这丫头是在拐着弯骂人吗？

    国庆假期的第一天，城市被节日的喧闹包裹。

    宋梨和宋月光参加的小提琴比赛海选现场人头攒动。当宋梨收到确认进入决赛的短信通知时，脸上并无太多喜色，只有一种任务完成的麻木。

    她让家里的司机宋叔将她送到市中心一家大型书店门口。

    “宋叔，我进去看看书，您先回去吧，晚点我自己打车。”

    宋梨的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情绪。

    宋叔有些犹豫：“小姐，还是我等你吧，或者告诉先生一声？”

    “不用，我想一个人待会儿。”宋梨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疏离。

    目送黑色的轿车汇入车流，宋梨立刻抬手拦下了一辆路过的出租车。“师傅，去景华苑。”

    她报出那个早已刻在脑海里的地址。

    出租车在朱惠舒居住的小区门口停下。

    这一次，宋梨的“运气”似乎格外好。

    她刚推开车门，脚还未完全落地，便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提着一个朴素的藤编菜篮子，正慢悠悠地刷卡走进小区大门，步伐从容，仿佛只是结束了一个寻常的晨间采购。

    宋梨的心猛地一沉，随即被一股冰冷的怒意取代。她快步上前，在朱惠舒即将踏入单元楼门禁前，拦在了她的面前。

    “我们聊聊。”

    宋梨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冰冷，眼神锐利如刀，直直刺向对方。

    朱惠舒似乎对她的出现并不感到意外，脸上甚至没有一丝波澜，只是平静地看着她，眼神里带着一种了然和成年人的审视。她

    微微颔首，语气温和得像在对待一个闹别扭的学生：“这边有家咖啡馆，环境还不错，我们去那里坐坐？”

    午后的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在这家名为“时光角落”的咖啡馆里。

    原木色的桌椅，暖黄的灯光，空气中弥漫着咖啡豆烘焙的焦香和轻柔舒缓的小提琴背景音乐，营造出一种刻意为之的宁静氛围。

    朱惠舒熟稔地点了两杯拿铁和两份精致的提拉米苏小蛋糕。

    “他家的甜点都是当天现做的，很新鲜，甜度也适中，你可以尝尝。”

    她将其中一份蛋糕轻轻推向宋梨那边，姿态优雅得体，仿佛她们是忘年交在进行一场惬意的下午茶。

    宋梨没有碰蛋糕，甚至连眼神都吝于给予。

    她的目光落在刚送来的咖啡杯旁那张小小的结账单上，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讥诮，指尖在冰凉的桌面上轻轻敲了敲：“二百七十块。朱老师，以你的工资水平，应该不能常常来这种地方消费吧？”

    朱惠舒仿佛没听出话里的刺，优雅地端起咖啡杯，用小银勺慢条斯理地搅动着，氤氲的热气模糊了她镜片后的眼神。“就算不能常来，我也会偶尔犒劳自己一杯。”

    她抿了一口咖啡，声音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闲适和知足，“生活嘛，即使在闹市中，也要学会享受片刻的宁静和美好，不是吗？”

    宋梨对这种虚伪的岁月静好感到一阵强烈的反胃。

    她失去了所有周旋的耐心，身体微微前倾，压低的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离开宋牧阳。开个价，我可以给你钱。”

    这是她能想到的最直接、最有效的解决方式。

    朱惠舒嘴角那抹浅淡的笑意加深了，和那晚在小区路灯下如出一辙，带着一种悲悯又疏离的宽容。

    “宋梨同学，”她轻轻放下咖啡杯，瓷器与托盘发出清脆的碰撞声，“我和你父亲在一起，从来不是为了钱。也许在你眼里，我是个破坏别人家庭的坏人，这一点我不否认。但我对你父亲的感情，是无法用金钱来衡量的。”

    她的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自我感动的坚定。

    宋梨眼底的蔑视几乎要溢出来。

    台阶给了不下，还要装出一副用情至深、视金钱如粪土的清高嘴脸，真是丑陋至极！“不是为了钱？”她嗤笑一声，语气刻薄，“那为了什么？为了当小三寻求刺激？还是……只是嫌钱给得不够？”

    她微微扬起下巴，眼神带着居高临下的审视，“开价吧，十万？二十万？还是……五十万？只要你说个数。”

    朱惠舒没有被她的咄咄逼人激怒，反而像是听到了一个有趣的笑话，轻轻笑了一声。她端起咖啡，又慢悠悠地喝了一口，才抬眼看向宋梨，眼神里带着一丝玩味：“一百万。你拿得出来吗？”

    宋梨先是一怔，随即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忍不住真的笑出了声，笑声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鄙夷。

    “一百万？”她上下打量着朱惠舒，眼神挑剔得像在看一件廉价的商品，“你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值不值这个价？配不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