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物们

    洛阳城外。

    整装待发的少年们未带多少仆从,背着弓箭轻装上阵。祝魏和南宫漠未穿骑装,在人群中有些瞩目。

    出城路上,表层雪融后地面有些泥泞,走起来并不轻松。好在没走多久抵达山间,山岭树木林立,积雪未融,众人又能轻松自如策马奔腾,登时又来了兴致。

    太子做东,留在洛阳且无事耽搁的官宦子弟们齐聚于此,崔奕亦在其中。隔着老远,他骑在马上与祝魏虚与委蛇打了照面后便掉头离开,祝魏笑而不语,平静地收回视线继续前行。

    冬日狩猎可谓不易。已过申时,一行人早已用过膳食,此刻驾着马儿慢悠悠闲聊嬉闹,本分地跟随着领队的祝汀几人。

    “再过几日便是年节。父皇不在城中,孤守着这皇城已是半年有余,如今眼见捷报传来,却仍不知何时才能与之团聚……”祝汀颇为苦恼,侧目对祝魏道,“此战于南星乃大败,阿弟可知为何沈耀久久僵持不动?”

    祝魏摇头,又道:“不过打损耗战于我军有利。战线毗邻我朝粮草供给城池之一,而距南星补给之地甚远,来回押运便要折损不少,贼夷定然支撑不到五月。盛丞相先前奏表一封,引经据典……唔,似是说要提防他们蓄意再袭。”

    她扯开话题,“不过终归成不了气候,或许春日父皇他们就能回来。”

    打开话匣子,众人继续前行,聊的是些琐碎之事,笑声不断。

    祝汀握住缰绳,语气犹豫,“近些日子孤忙于政务,知你回都,前几日却抽不开身过去一聚。兹事体大,今晨一切才安排妥当。与玦可莫要惦记此事,怪孤疏忽。”

    祝魏眨眼,“我这年纪早已懂事,阿兄怎么还当我会耍小孩脾气?”

    祝汀无奈一笑。他环视一周,“三日后此事便会公之于众,孤今日之言,诸位切勿外传。”自是意味着可以私下动作,不能明目张胆大张旗鼓。

    众人心领神会,噤声聆听。

    祝汀声音不大,“父皇欲发布求贤令,广招天下才士为朝廷效力。第一次试点就在洛阳城,有笔试两场,政令颁布次日便会举行。试题乃是东方先生所拟,孤将亲自带到考场,无从泄露。”

    ——单单如此,绝不算稀奇事。他继续道:“此番通过者不看过往、不限身份……包括贱籍,皆能入朝为官。”

    他瞥了一眼表情各异的众人,最后看向祝魏,“且为做表率,这头一次选拔,每位公子公主身边都必须从中至少收纳一位才士,给予优待。”

    众人齐齐变了脸色。南宫漠蹙眉,“贱籍亦可?”

    祝汀点头,“三教九流、贩夫走卒、家仆奴隶,皆在其中。只看才学。倘若无才之人滥竽充数扰乱秩序,杖责五十,严惩之。此皆是父皇之意。”

    祝魏眯了眯眼,并未开口。

    她记起祝武先前模棱两可的话。离开军营前,祝武曾告诫过她:“习武只能炼体魄,多与那些文人交友吧,你该修养心性了。”

    ……原来是这个打算啊。

    祝汀骑马向前,“走吧,停在此处太久,这景色也看腻了。”

    *

    冬日山间寂静,一行人不知走了多久,只见不远处融化开一段的溪水旁一抹白色身影晃过。

    有人立即出声,“那是山羊!”

    沉寂许久,不少人当即跃跃欲试,取箭搭弓,打算大展身手。然不知是谁的第一箭落空,山羊受惊,倏地朝远处窜去,身影转瞬即逝。

    “啧,送上门来的岂能让它跑了?诸位随我去追!”几人风风火火驾马而去。

    祝汀转头,笑容温柔,“阿弟和流景也一起去吧,知你二人箭术绝佳,若能射中山羊,孤亦有宝物相赠。”

    “却之不恭。”祝魏转头一笑,与南宫漠快速离去。

    小道萦纡,待他们跟上先行几人时,见到的却是另一番景象。

    只见方才斗志昂扬的众人此刻却是有些气馁。他们气势汹汹地兜了几圈,竟连那头羊的影子也见不到。

    见二人过来,不等询问便有人率先开口,“我等已经往各个方向都找了一遭,不知那畜生躲到何处。天色渐晚,殿下莫要白费力气了。”

    “哎,此言差矣。”有人笑嘻嘻出声,“听闻二公子骑射本领卓绝,想必也并非我们所能比拟的。莫说一头软绵绵的羊儿,纵是猛虎殿下当年也猎过一只呢!”

    崔奕勾唇,附和道,“是啊。某听闻当年在南川时,粮草未至、兵困山中,殿下带领人马进山打猎,才令那数百人队伍不至于折损过多……那时亦为冬日,似是比如今还要艰难得多啊。”

    “看来今日这山羊也是公子的囊中之物了,哎呀,我们还是老实在这里恭候殿下载着猎物归来吧!”那人抚掌揶揄。

    南宫漠蹙眉,冷声呵斥,“居心叵测。将欲取之,必先与之……此非易事,猎得何物皆应顺其自然。汝等皆力不从心之事,如何能用几句过誉之词胁迫与玦去达成?”

    众人哑口,不愿与他交锋。

    崔奕恭敬拱手,“此绝非包藏祸心,乃是殷切期盼、肺腑之言。何况殿下一向对捕猎之事游刃有余,又岂会被这般小事能为难?”

    “是啊是啊。”在场之人带着不掩饰的敌意,面上倒还维持着恭敬的笑。

    祝魏不为所动。她本就在地势高处,此刻骑在马上俯视着崔奕几人,面无表情,心思令人捉摸不透。

    一时间竟无人开口,皆等待她的下一步反应。

    良久,她无征兆地抬手指向左前方,语气平静,“找到了,那羊就在前方。”语毕,她淡定收手拉弓,嗖嗖两箭毫不迟疑地射出,众人来不及反应,那箭矢便消失在视野中了。

    下一瞬,只听一声沉闷的响声后,祝魏望着众人弯了弯眼,再度开口,“射中了。”语气笃定。

    南宫漠与她四目相对,明了一切,继而不迟疑地转身奔向前方林中。

    崔奕拧着眉,全然不信一切竟会这样凑巧,也沉着脸驾马快步跟上。其他人亦是如此想法,马不停蹄前进。

    穿过层层碧绿屏障,众人一眼便瞧见那头叫人费力找寻许久的山羊。只见一只箭矢精准无误的射穿它的喉咙,血水淌湿四周地面,羊儿早已彻底断气。

    “真、真射中了?”先前不怀好意之人此刻瞠目结舌,酝酿了很久的软刀子结果被人轻飘飘化解了,实在叫人笑不出来。

    南宫漠抬头,便见祝魏从前方慢悠悠而来。她笑眯眯的,“若非诸位真诚为我祈祷,恐怕也不能这般顺利。这自然该算作所有人一同得到的猎物,便由你们来运回去吧。”

    她的语气不容置疑,“走吧,该返回了。父亲尚在前线,已得猎物,勿再杀生,也算为他祈福吧。”

    其他人怔怔看着她,反应过来后腹诽心谤此人假惺惺,行动上也只得老实照做,合力带着那头沉重的山羊尸首,向太子等人停留的位置而去。

    南宫漠默不作声靠近队伍末的祝魏,低声询问,“……怎么从那个方向过来?”他一贯细心,又时刻留意着祝魏动向,故立即察觉古怪之处。

    祝魏轻轻拍拍胸脯,不欲多说,“今晚有的忙。”

    南宫漠垂眸思索,很快意识到方才未注意到的怪异之处——那时候,祝魏射出的是两箭。

    *

    回到府邸时已是酉时,天色黑沉如墨。

    屏退左右,屋内只剩下二人。

    祝魏将东西从胸口衣服内掏出来,放在桌案中央,开门见山:“也是凑巧,又捕获了一只鸟儿。只可惜又没留神射死了……”

    她无奈叹口气,“流景先看看吧,我去沐浴,今晚我们得出去一趟了。”

    南宫漠点头,接过缣帛缓缓展开。

    “漳水以东,我已于聊城外布置妥善。时在中春,阳和方起。君子善假于物,足下宜斟酌利弊,以期大业。”

    “容白”

    他瞪大双眼——容?

    这洛阳城中,谁在和沈容通信密谋?

    *

    兰石阁。

    “二殿下!南宫公子!”看守的护卫们恪尽职守,在看到祝魏出示的令牌后才合力打开大门。

    ——来此地前,祝魏去东宫向祝汀讨来了令牌,又事先派人将两则密令送往前线祝武那里。此事关系重大,若当真是沈容出手,牵涉的可能是整个战局走向。

    比起上一则令人无从查起的讯息,这次的消息清晰明了得多。

    从地点入手,他们打算先查漳水畔几座城。重点查询邯郸、襄国,安阳,聊城、东武几座城池的官职调任。

    走进楼中,整齐排列的书架上密密麻麻堆满了各种卷宗。内部有护卫巡逻,但寻常鲜少有人打扫,陈旧的书卷上肉眼可见的堆积着灰尘。

    夜间室内森冷,火盆带来的暖意不足以供给整个建筑。祝魏眼疾手快,麻利收完需要的卷宗后便退了出去。

    返回马车内,她的手脚仍能感到彻骨冰凉,丝丝缕缕寒气仿佛透过衣物钻了进去。等了一会儿,南宫漠总算带着剩余的卷宗返回马车。

    祝魏摩挲膝盖小腿,听见动静望向他,“还是我的殿里暖和,我们快些回家吧!”

    南宫漠目光温和,“好。”

    整个过程不过一个时辰。马车缓缓行驶离去,隐匿在黑暗中无人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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