挤满了人的教室里面涌出些窃窃的议论声,嘈杂得像沙丁鱼挤在网篓里尾鳍摩擦的响动。而陈木春的室友们不单在那里悄摸摸地耳语,更是对着她挤眉弄眼,滑稽得让她差点在一百多号人面前笑出声来。
田老师几声低咳后,突然就一屁股坐在第一排的座位上。她的好室友们头瞬间就低得和埋进沙子里的鸵鸟差不多,同学们更是非常识相地闭上嘴巴,但那种看热闹的眼神还是游离在她和讲台上的人体模特上。
在大家异常炯炯的目光中,她认命地叹了口气,一步步走到讲台中央,佯装镇定地开口道:“心脏左上点在左第二肋,距胸骨角左缘1.5厘米;右上点在右第三肋,距离胸骨右缘2厘米……”
木春人往那一站就是巴拉巴拉无脑背诵,至于指出嘛,就隔空大概指了一下。论糊弄老师这门技术,她还是掌握得非常娴熟的。
没承想老师还没来得及出声点评,台上的男生竟然先不乐意了,反手就是一个开口举报:“同学,你这样指太笼统,不符合规范,严重怀疑你只是会背书而已。”
“而已”两个字被他重重咬住不放,那张非常严肃的脸上还是没有什么表情,但刻意的咬字让她品出一股子挑事的味道,怎么之前自己得罪过他?完全没印象啊。
她忍不住微微抬头打量起台上的人,从宽阔得过分的额面部,到像格格巫一样的鹰钩鼻,再到那双凌厉得能吓哭小孩儿的眼睛。就在下一秒,男生突然歪头,漏出一个有些挑衅的笑。
好好好,这个人就是在挑事,没跑了。
他举报又怎么样,她最起码背出来了,你会背吗?你就叫,还告状,告什么告,就你会告状是吧。
但女孩没有选择出言反击,反而垂眸用长长的睫羽遮住瞳孔里的情绪,她紧紧抿住双唇,那张白皙柔和的面容露出些无措,让在场所有人都生出些同情。
田老师面上虽然挂着笑,可眉毛已经蹙了起来:“这位同学口述得非常准确,大家鼓掌鼓励一下。”
她亲爱的室友们使出吃奶的劲儿呱唧起来,这样热烈的掌声,把刚刚空气里凝结的微妙情绪全都冲散干净。
“刚刚你们学长说的也有参考价值,那这位同学用马克笔标记一下,让学长心服口服怎么样啊?全都标对了期末考试直接加10分。”
“当然,台下有人想挑战的也可以举手,同样加分。”
现下,木春是万万不会放过这样既能加分又能恶搞的“好机会”的,坚定开口道:“老师,我同意,”直接下台取了一支红色的马克笔。
但没人知道,她就恰好拥有一支水洗不掉色儿的——马克笔。
她就那样挂着柔和的笑,又一次缓步上台,可是一次完完全全出于自愿。
春天的微风将窗边的白色纱幔轻轻抛起又放下,鸟儿也在窗台处落脚好奇地张望,这一刻儿的时间好像都慢了下来,所有人都注视着女孩儿手中笔尖落下的位置。
木春果断地标出胸骨角后,指尖轻触皮肤,利落数出相应的肋骨,比画出厘米数后就下笔,一一标出4个投影点,然后依次连线。
她全程都高度专注,没有给模特一点多余的目光,也没有发现男生皮肤因为笔尖划过而微凸的小点,以及他耳根处的薄红。
可就当她标完准备盖好笔帽时,脚下突然就打滑了,手里的笔竟然以一个弧线飞到男生脸上,给他那张毫无表情的脸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女孩当即90度鞠躬,小心翼翼地道歉“对不起啊,学长你…没事吧。”
男生抹了一把脸,弯腰把笔捡起来递给她,咬牙切齿地说:“没事,学妹快起来吧。”
老师是不太关心这种小闹剧的,只是看着人体模特胸膛上的标着的投影,连连点头,鼓掌道:“这位同学,应该好好表扬一下啊,标的非常准确!”
“对了,同学你叫什么名字啊,记得企业vx发我班级学号姓名啊,期末加分!”
在这样好的春光里,她就落落大方地站在明亮的、众人敬佩的讲台上,扬起灿烂的笑容:“老师,我叫陈木春。”
而台上的另一个人却在她的影子下,暗暗握紧了拳头,紧到指甲都嵌到了皮肉里,青筋都有些凸起。
台下的同学们被这接二连三的课堂小“节目”给整得精精神神,直接给田静老师创造了一个极佳的教学环境。
模特这么一整活,直接就是三赢。老师达到了教学效果,木春收获了期末分和好评,他自己则喜提了脸上的创意“油彩画”。
后续也有同学为了加分,踊跃参加田老师的体表标记小考核,但和前面的事故比起来也就平淡很多。
不管别人是什么感觉,反正她一整节课只要瞟到某人脸上的红色马克笔记号,就忍不住地想笑。
有仇当场报了就是超级无敌爽啊!
周二的课是非常非常满的,一天整整五节大课,直接上得人两眼发昏。但鉴于早上第一节课的加分小惊喜,所以晚上木春是哼着小调儿回到寝室楼底的。
她刚想用美味猫条贿赂大黄让自己尽情撸撸,好好释放一下学习的疲惫,却意外没有在老地方找见它。
真奇怪啊,往常猫猫这会儿不是在打盹儿,就是贴上了小姐姐的腿讨要好吃的,怎么今天没了人影儿呢?
她突然余光发现不远处的草丛下,有团类似黄色杂物的阴影,不知怎的,她鬼使神差地走了过去。
可当眼睛真正触到“黄色物品”的实况时,她控制不住地干呕起来,眼泪混杂着清涕淌到唇边,整个人一下子半跪在草地上,浑身颤抖得像赤脚走在腊月寒冬中一般。
眼前这个白色爪子被尽数折断,口吐白沫身体微僵,显然是被毒晕后折磨致死的小家伙,分明就是被整栋楼女生爱护疼宠的猫学长啊。
明明,今天早上它还在阳光底下优雅地舔毛梳洗,和自己“喵喵”地撒着娇,现在就这样被人残忍地虐杀了。
耳边响起一阵阵的嗡鸣声,精神恍惚间,仿佛此刻草地上躺着的猫学长,与七八年前自己包里那只猫猫的死状一点点重合。
在下意识的身体应激反应下,好像时光又一次倒流回那个最令人绝望的时刻,自己再一次回到那场被人蓄意陷害,精心准备的精神凌辱绞杀局中。
在贵族初中的,最平常不过的一堂早读课上,女孩却从背包里摸到一团血腥的毛绒物。没错,包里是被人提前放进去的,经常被自己投喂的猫咪——尸体。
众目睽睽之下,从嗓子里跳出来的惊恐声,却是罪魁祸首最好的兴奋剂,更是旁观者绝佳的取笑物料。
“没想到,这个村妞儿还有这种恶趣味啊。”
“真脏,快拿远点,都污染空气了,知不知道?!”
“这种人真是没有下限啊,这么可爱的动物都杀,咱们可不能和她玩。”
“谁沾她谁倒霉……”
那些话又一次在她耳边嗡鸣,摧残着她摇摇欲坠的神经,身后却突然递来一张纸巾,“木春?木春?怎么了?”,那道熟悉的声线将她带离那个恐怖的回忆里。
她接过纸巾,刚想站起身来,就因为小腿完全麻掉而再一次跪坐下去,可这一次却被眼前人结结实实地拉住了。
何予安又恰恰好出现,又恰恰好打捞起脆弱的自己,这一切是不是太过巧合?
当她余光发现男生手臂上的抓痕,以及衣服上的几根黄色猫毛,她浑身的血液在此刻几乎在倒流,身体就那样僵在那里。
那一瞬间,她大脑就浮现出一个近乎可怕的猜想……
彩蛋:人体解刨课刚一下课,那位鼻子堪比格格巫的模特就火速回寝,在卫生间使用了所有的清洗剂,绝望发现,这红色马克笔为什么洗不掉啊?!!这对吗?这是工伤!!绝望捶墙嘤嘤嘤,本人实名在线申请工伤补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