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果不知道怎么形容那个男人的眼神，随意一撩起眼，深沉又带有威迫感，直接吓得她腿都软了。
她是偷听的人，虽说是他们挡在了她下楼梯的必经之路，所以才不可避免地偷听了。
但是不管怎么说，做贼总是心虚的。
所以在那个男人视线望过来的一瞬间，唐果立马蹲下躲在栏杆下，然后一溜烟往上面跑了。
三十六计，跑为上计。
唐果两条小短腿倒腾得可快，又跑上六楼，安娜姐正找她，问她剧本改好了没有，改好了赶紧打印出来。
唐果跑得急，一边大喘气一边嗯嗯啊啊地应着。
天呐，刚才那个人的眼神，太吓人了！
*
晚上七点，抱着刚打印出来还带着热乎气的剧本，唐果站在会议室门口，腿肚子有点抽筋。
安娜姐急急将她推进去，“快点的，全部人都到齐了就等你呢！”
推开会议室的门，一股低气压瞬间扑面而来。
唐果一抬头就看到坐得离她最近的女人，一头妩媚的长卷发，模样生得标志动人，安娜介绍说这是我们剧的女主角，林清妍。
唐果的视线从她那张漂亮的脸移到她身上穿的裙子时，目光顿时呆滞了。
！！！
这裙子，不就是下午在楼梯间遇到的那个女人吗？！
那这么说，那个男人……
就在这时，两声轻敲桌面的闷响传来，唐果抬眼看去，望向会议桌主位上坐着的男人。
他穿着剪裁精良的黑色衬衫，袖口随意挽起，露出腕骨清晰的小臂和一块看起来就价值不菲的表。他也没说话，只是微垂着眼，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面。
对视的瞬间，那熟悉又可怕的压迫感，唐果顿时汗毛直竖。
是他！
唐果难以置信抬眼望着男人，确认没错后又有些疑惑，他怎么会在这？……
唐果还未说话，男人便有点不耐烦地皱眉，安娜见状马上将唐果推出去。
“陆导，这是我们这个戏的跟组编剧，她叫唐果。”
唐果反应迟钝，数秒后才突然瞪大了眼睛，“导演？！”
他，居然是导演？！
唐果一时间受到的冲击有点儿大，然而更让她震惊还在后头。
安娜带着几分奉承的口吻给她介绍，“这是我们的总导演，陆沉舟，陆导。”
陆沉舟没有反应，那双眼睛看起来有些散漫随意，又像带着钩子，扫过谁谁就得矮三分。周遭安静得落针可闻，连呼吸都像是罪过。
唐果僵硬着身体，将手中打印好的剧本放到他面前，陆沉舟拿过后垂眸翻阅，手指纤长白皙，骨节分明，十分好看。
全部人都不说话，会议室内只有陆沉舟慢条斯理翻动纸张的声音。
这就是传说中的气场吗？唐果感觉自己的膝盖骨都在发软，只想当场跪下唱征服。
一股十分微妙的感觉涌上心头，唐果再次忍不住悄悄抬起眼打量着男人。
坐下所有人也或多或少在看着陆沉舟，但是他看起来早已习惯各种落在他身上的眼光，兀自沉浸地翻着剧本看。
不知过了多久。
“所以，”陆沉舟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像带着冰碴子，精准地砸在每个人的神经上，“剧本的结尾，男主角，经历九死一生，终于和女主角重逢，然后……”
他顿了顿，拿起剧本，修长的手指精准地翻到最后一页，眼神透出一丝难以言喻的嘲讽，“深情款款地，从怀里掏出了一支……痔疮膏？”
唐果刚开了一瓶矿泉水，差点一口水直接喷出来。
“噗——！”
来了来了，它来了！万恶之源！
会议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安娜额头开始冒汗，她偷偷瞥了一眼陆沉舟，不知道该怎么说，现场高层也多，轮不到她反驳。
而总制片人王胖子看了一眼旁边已经快要石化的唐果，眼珠子一转，立刻清了清嗓子，脸上堆起谄媚的笑：“陆导，陆导您听我解释！这个结尾吧……主要是小唐编剧，对，小唐！”
唐果猛地被cue，吓得一个激灵，像只受惊的兔子，茫然地看向王胖子。
王胖子一脸痛心疾首，语重心长：“小唐啊，当时是你跟我力荐这个结尾的吧？说是什么……嗯……更贴近生活？更有反差萌？还说现在年轻人都好这一口，接地气！”
唐果：“？？？”
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啊！
唐果内心一万只草泥马在奔腾，这破痔疮膏明明是你们制片方非要加戏，说是金主爸爸点名要的硬广植入！还说什么要体现男主对女主无微不至的关怀，连痔疮这种隐疾都为她考虑到了，这不是爱是什么！
她难道没有反对吗？！她早就说过了这玩意儿一出来，前面所有浪漫氛围都得稀碎啊！
唐果内心的小人已经开始疯狂咆哮掀桌，把王胖子摁在地上摩擦了一百遍。
但实际上，她面对着陆沉舟那沉静又疏离的眼神，只觉得喉咙发紧，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她甚至不敢去看陆沉舟的眼睛，只能死死盯着自己那双快要抠破地板的帆布鞋，感觉自己委屈得像个两百斤的孩子。
陆沉舟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那眼神没什么温度，甚至带着点审视，仿佛在评估一件物品的价值。唐果感觉自己像砧板上的鱼，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
一声极轻的冷笑从陆沉舟鼻腔里发出，他没再看唐果，也没理会王胖子的辩解，只是将剧本扔回桌上，发出“啪”的一声轻响。
“重写。”
言简意赅，不容置疑。
散会后，唐果几乎是魂不守舍地飘出了会议室，整个人都灰暗了。她像个被霜打蔫了的茄子，蔫哒哒地挪到了化妆间。
*
化妆间里倒是热闹，各种化妆品和发胶的味道混合在一起，剧组化妆师宋宁正拿着眉笔给一个配角演员描眉。
“宁宁——”唐果带着哭腔扑过去，差点把宋宁手里的眉笔给撞飞。
“哎哟我的祖宗！你干嘛呢！”宋宁吓了一跳，赶紧稳住手，翻了个白眼瞪了她一眼，“丢了魂儿似的。”
“我完了，彻底地完了！”唐果一把抱住宋宁的胳膊，开始疯狂输出，“你知道我们导演是谁吗？是陆沉舟！活的！自带空调制冷效果的那种！气场两米八！眼神能杀人！”
“陆导？”宋宁手下动作不停，但却惊讶地挑眉，“听说是为了女主角才答应执导的，难道是真的？”
唐果愣住，“女主角？”
唐果经宋宁这么一提醒，后知后觉地才发现不对劲，对哦，陆沉舟什么咖位啊，这次破天荒执导一部现言偶像剧，难不成真的是因为女主林清妍？
唐果觉得还真的有可能啊，资本捧自己的演员本就很常见的操作，更何况林清妍不是什么默默无闻的小新人，她也是手握几部热剧的小花旦，这也不算强捧了。
强强联合，这是对这个剧来说最好的保障。
只是她又想到楼梯间里林清妍喊的那声“为什么！”
当时陆沉舟那无动于衷的姿态，真是又苏又渣。
“渣男！”唐果咬咬牙，欺负女人的算什么好东西。
宋宁无情嘲笑，“你担心别人，倒不如先操心一下自己！”
导演是名利双收的大人物，男女主角都是人气颇高的流量，周围都是资本的力量，只有她一个没背景没名气的小编剧被无情碾压。
唐果深吸一口气，感觉空气都稀薄了几分，一时间不知道是悲还是喜，喜的是有了这几个人的流量口碑加持，这个剧只要她能坚持下去，就是最好的跳板。
悲的是，她仿佛已经预见到自己未来几个月暗无天日的生活。
宋宁看她整个人都打不起精神，拿了杯咖啡走过去递给她。
“可怜的果果，听说陆沉舟是业内出了名的挑剔严苛，你在他手下办事……”
唐果欲哭无泪，“他一来就怼剧本，怼那个天杀的痔疮膏结尾！王胖子那个老狐狸，居然把锅全甩我头上了！说是我坚持要加的，我冤啊，比窦娥还冤！”
唐果一边说一边比划，把刚才会议室的情景添油加醋地学了一遍，尤其是王胖子那副嘴脸，简直惟妙惟肖。
“陆阎王就那么冷冷地看了我一眼，说——‘重写’！”
唐果模仿着陆沉舟的语气，虽然气势差了十万八千里，但那股子委屈劲儿是十足的，“我当时都感觉职业生涯已经走到了尽头……”
宋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拍了拍她的背：“行了行了，多大点事儿。陆导这人吧，是对作品要求高，出了名的严厉，但人不坏，你好好改，拿出真本事，他不会故意为难你的。至于王胖子，呵，他什么德行你还不知道？”
“可我就是气不过嘛！”
唐果垮着脸，掏出手机，习惯性地点开ins，“唉，心累，还是刷刷我男神C老师治愈一下吧，看看男神拍的照片洗洗眼睛。这才是人间理想，温柔又神秘，哪像陆阎王……”
她一边碎碎念，一边滑动着屏幕，看着那个从不露脸、只发风景和日常随拍的博主更新的照片，心情稍微平复了一点点。
宋宁听着唐果在那儿对着手机屏幕一脸花痴，又对比她刚才哭丧着脸的样子，没好气地用指腹点了点她的额头：“行了啊你，对着个网线另一头的男人发花痴，眼前的活阎王都快把你吓尿了，还搁这儿‘人间理想’呢？”
唐果吸了吸鼻子，委屈地嘟囔：“那能一样吗？C老师多诱人啊，你看这身材，光影绝了！再看看陆阎王，他那眼神，感觉能把我冻成冰雕，还是带裂纹的那种！”
宋宁手上的眉笔一顿，侧过头，眼神里带着点戏谑，“我记得某人以前不是还偷偷存过陆导的红毯图吗？是谁跟我说‘明明可以靠脸吃饭，偏要靠才华’，是谁对着金贝壳奖直播嗷嗷叫来着？”
唐果被戳穿老底，顿时跟一个戳了洞的气球一样，脸颊瞬间有点发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