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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幻泡影

    天花板上镜球闪烁,每次激光束射来,郑清辉都下意识遮挡一下。震耳的音乐敲击着耳膜,她有点难以集中注意力。原来这就是夜店,好吵啊。

    她干脆戴上了耳机,对着手机视频练了几次舞拳。很简单。她摘下耳机,拍了拍肖铭,“我学会了。来。”

    “行啊清辉,不愧是学霸,学什么都快。”

    两人握着手,随着音乐找了找节奏和方向,然后出手势,说白了就是花哨一点的石头剪子布。第一次郑清辉反应没跟上,输了。起哄声掀翻屋顶,“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大冒险!”

    肖铭自己先涨红了脸,抽出一根烟递给郑清辉,“抽一根。”

    “不会。”

    “体验一下,然后用你的烟,点燃我的。”

    同学都安静下来,盯着二人。郑清辉轻笑一声,接过烟和打火机,学着肖铭之前抽烟的样子点起来,酸苦的烟呛入她的喉咙,她剧烈咳嗽起来。张昕曼拿来矿泉水,她摆了摆手。

    “来吧。”

    郑清辉叼着烟凑近肖铭,肖铭反而有些放不开,往后躲了一下。郑清辉揪住了他的衣领拉近自己,同学们起哄着尖叫起来。两支烟抵在一起,肖铭不敢抬眼,吸了几下,口中的香烟被点燃。

    郑清辉赶紧扔掉,大大喝了口龙舌兰日出,果汁的酸甜混合着龙舌兰的微辣,强势掩盖住第一次吸烟带来的干涩感。郑清辉大笑着举起酒杯:“毕业快乐!”

    郑清辉已经掌握了规则,在接下来的游戏里,赢多输少。偶尔输了,她只选择大冒险。同学们都很诧异,相处了三年,虽然大家都知道她爱玩爱笑,却没想到这么放得开。让她含着水说绕口令,她把水喷了大家一身;让她去隔壁桌唱歌,她对着一桌男女唱“谁是我的新郎”……最后一局,肖铭强制让她回答真心话,他的问题是:“第一志愿为什么选择西安交大?”

    郑清辉不可思议地笑了,“哪里不好吗?”

    “你完全可以去北京。”

    “你报了北京的大学?”肖铭红着脸点点头,郑清辉毫不意外地笑了笑,“长安一片月,万户捣衣声。西安有谪仙人的足迹。”

    肖铭哑然,“想不到你还是个浪漫的人。”

    郑清辉朗声大笑,拍了拍肖铭的肩,“人生重在体验。”

    少年少女们踉踉跄跄地从酒吧出来,郑清辉的手机响起来电铃声,是一个陌生的电话。

    “喂。”郑清辉故作清醒地接通,实际上她已经没有一丝思考能力。对方似乎报上了姓名,什么名字?没听懂。然后提了个问题,什么问题?也没听懂。郑清辉只好“嗯”了两声表示自己在听。

    对方显然有些急躁,说了很多话,最后只剩绝望地重复着“回家”两个字。能这样急切让她回家的,肯定是爸妈。

    “好的爸爸,”是爸爸还是妈妈?算了,“妈妈你放心,曼曼的爸爸顺我回家,马上。”

    颜煦听着电话挂断,哭笑不得。他早就存下了她的电话号码,终于在填报志愿的最后一晚鼓足勇气拨出去。他有两个诉求:第一,让她认真地记住自己的名字;第二,知道她大学去往何方。

    没想到意外地被喝醉的她喊了“爸爸妈妈”。郑清辉啊郑清辉,可不是我故意占你便宜。

    一辆车从小区大门朝着颜煦的方向开进来,颜煦紧忙躲到树后。轿车果然在郑清辉家楼前停下,她钻了出来,朝着车里的张昕曼挥手道别,然后看着他们开车离去。

    她看起来挺正常,很清醒,没有电话里的那股醉意。轿车开出了小区,颜煦刚从树后迈出一步,只见郑清辉身子一歪,失衡蹲在了地上。

    “怎么了?”

    颜煦扶住她的胳膊,她借力站起来,眼神混沌地看着眼前人,“谢谢。”

    “你真的喝醉了?”颜煦低下头借着路灯的光亮去看她,脸颊红红的,眼帘半垂,呼吸略显凌乱。估计刚才与同学道别的理智是硬装出来的。

    郑清辉歪了头,斜睨着颜煦:“你猜呢?”

    在这种情况下,她居然还有说笑的心思。“我送你上楼吧。你住几楼?”

    郑清辉摆了摆手,往楼前的健身区域走去,“我先缓一缓。”她走的这几步踉跄得不像话,颜煦快步上前扶着她,在长凳上坐下来。

    “志愿报了哪里?”颜煦故作随意地问道。

    “西安交大。”

    “很好的学校。”颜煦自我安抚地点点头,“虽然不知道将来是否会重逢,我还是希望……”

    颜煦正小心组织措辞,郑清辉抬起低垂的头打断他,“好心人可以给我买瓶冰饮料吗?”

    颜煦愣了一下,从包里掏出矿泉水打开盖子,“白开水可以吗?我没喝过。我不能让你自己等在这。”

    郑清辉却盯住他的手,“好漂亮的指节。”说完拽过自己的包翻翻找找,“哎,本子呢?”

    “找本干什么?”

    “给你画两张。”

    “你都不能聚焦了,还能画画?”

    “怎么不能聚焦啦?”郑清辉停下翻找的动作,试图直视颜煦,可是眼睛刚要定住,画面就开始旋转,“你别转呀。”

    “我没动。”

    “胡说!”郑清辉双手捧住了颜煦的脸,凑近了一些。

    在她此刻的视角下,手心之间有一张自带光芒的脸,三庭五眼分布均匀,眼尾上挑,瞳仁漆黑,鼻梁高挺,嘴唇红嫩,下颌线条干净利落。

    “哇……脸也这么漂亮。”

    带着微醺的柑橘香从她的呼吸间幽幽地钻进颜煦的鼻子,她手心中的脸已然火热。颜煦浑身紧绷,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他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却没舍得从脸上拿下,“你喝醉了。”

    “是吗。”在一声轻飘飘的反问之后,她进一步凑近,在他唇上轻轻一碰。

    那一瞬,整个世界都停滞了,晚风刮下的树叶静止在半空,枝叶间的鸣蝉停下高歌,高楼上寥寥的灯光化为星辉……万籁俱寂,只有唇上的触感真实存在。

    下一秒,郑清辉身子一软,额头搭在了颜煦的肩膀上,捧着他的双手缓缓垂了下来。颜煦一动不敢动,静静听着她的呼吸越发绵长。她似乎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一分钟、五分钟、十分钟,或者一光年,郑清辉抬起头,更加迷离地看了眼颜煦,“这是哪?几点了?”

    颜煦浑身僵硬,根本动不了,只是面红耳赤地看着郑清辉坐直,揉了把脸向四周张望。

    “我得回家了。再见。”

    她干脆地起身走向楼洞,脚步利索了一些,仍是有些踉跄。

    “郑清辉!”颜煦忍着腿麻追了两步。

    郑清辉听到呼唤,略显迟钝地回过头,疑惑地问:“你认识我?”

    “我叫颜煦,要记得我。”这大概是他十七年来最郑重的一句话。

    “哦,再见颜煦。”

    郑清辉挥了挥手,走进了楼门,消失在楼梯拐角。

    颜煦站在原地,轻轻碰触嘴唇上她吻过的地方,一股电击般的酥麻感钻进心里。未来还没来,但是此刻是真实的。

    中午的阳光透过纱帘洒进来,郑清辉按着遥控器调低了一度。书桌上的小米粥凉透了,大概是妈妈早上出门前熬的。

    郑清辉将粥倒回锅里,点燃了煤气,趁这个时间去卫生间补上昨晚没洗的澡。好黏啊,郑清辉忍不住嫌弃自己。

    收拾干净之后,粥已经滚沸了,险些溢出来。郑清辉盛了一碗回到屋里,搅了搅,打开刚充上电的手机。

    一个陌生号码十点钟发来了信息,像是和她很熟:“睡醒了吗?”

    十点半发来第二条:“我想和你谈谈昨晚的事。”

    昨晚的事?郑清辉惊出一身汗,昨晚干什么了?她拍了拍额头,依稀还记得在酒吧的情形,无非就是大家玩玩闹闹,并没有什么特别。从酒吧出来就上了曼曼家的车,好像还和曼曼的爸爸一起聊天来着。脑中的画面在开门下车的一瞬切成黑屏。

    郑清辉连忙给张昕曼打电话,确认了一下确实是稳稳当当地下了车,说再见的时候口齿清晰,目光有神,一切正常。

    郑清辉编辑了下措辞,回了短信,“虽然不知道您是哪位,如果昨天晚上给您添了麻烦,请见谅。”

    “在你回家之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

    当然是曼曼的“再见”,但这个人不可能是曼曼。郑清辉认定这是一个恶作剧,随手点了拉黑。

    收不到回信,颜煦带着最后一丝期待打了个电话,无法接通;十分钟后再打,依旧如此;半小时后再打,毫无变化。

    这就是她的答案。

    晚上九点的校园,颜煦独自站在空寂黑暗的操场边,夜风卷起塑胶跑道上零星的落叶,发出沙沙的轻响。远处教学楼的灯光零星亮着,住宿生还在挑灯夜战,为了一个他早已尘埃落定的未来。

    颜煦又一次点开手机,拨通那个电话,毫无悬念的“暂时无法接通”提示音传来,通信公司到底知不知道这个声音有多让人恶心。

    他自嘲地笑了笑,那个带着果香、电光石火般的吻,那个郑重其事的自我介绍,在她混沌的记忆里,恐怕连一丝涟漪都未曾留下。

    颜煦走到操场边缘那棵巨大的梧桐树下,从背包里拿出一个原本装饼干的铁盒,内里被他擦得干干净净。盒盖开启,发出轻微的“咔哒”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他先将两张拍立得照片放了进去。两张照片连起来像是一组动画,播放着郑清辉在篝火前飒爽起舞的英姿,火焰的光芒似乎还在纸上跳跃。

    接着,是一张素描画,上面是他跃过横杆的剪影,那时她说:“跳高的动态很美,适合速写。” 她画的是动态,是线条,是光影,唯独不是颜煦。

    然后,是一张校庆舞台照片,不得不承认这张拍得非常有水准,她手持铃鼓,在空中劈出一字马,抖动的裙摆都有了灵魂,叮铃作响的银铃声似乎从照片中传了出来。

    最后一张是运动会领奖台上的照片,她高举着跳远冠军的奖状,笑容张扬。背景里,是模糊而拥挤的人群,其中也包括他。这张照片里,他终于和她同框了,以一种她永远不会知晓的方式。

    颜煦合上盖子,用保温袋和塑料袋一层层包住铁盒,透明胶封牢。那些幽微的执念被彻底封存。

    他在梧桐树根旁选了一处地方,用捡来的半截树枝开始挖。夏天的泥土潮湿松软,不多会挖出一个深坑。铁盒放进去,再将泥土回填。一捧,又一捧,直至完全看不见。

    他直起身踩了踩,将新土压实压平,确保它不会被轻易发现。做完这一切,他拍了拍手上的泥土,重新挎起背包。

    梧桐树的枝叶在月光下沉默,投下巨大的阴影。它见证了一场青春的埋葬。

    “过去了。” 他低声自语,声音干涩沙哑,像是在说服自己,也像是在向过去告别。

    颜煦最后看了一眼那平整得几乎看不出痕迹的地面,然后转过身,背对着梧桐树,走向灯火阑珊的校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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