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煦约王悦祎来到一间网红咖啡厅,王悦祎给他推荐过这家店,他每次都懒懒地表示不喜欢喝咖啡。当颜煦发来邀约信息,王悦祎开心之余,又不安起来。
颜煦的外形堪比明星,且口袋多金,追求者甚众。就是名声不大好——对每一任女友都十分冷淡,既不主动也不体贴,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所以大多是女方提分手。
王悦祎不太理解,面对这副长相、这等家产,有什么冷淡不能忍受?所以她是颜煦历任女友当中相处时间最长的一个——超过了两个月。
颜煦肯主动邀约,要么是他转性了想认真谈,要么就是到了分手的期限。就上一次见面的态度来看,后者的可能性更大。
王悦祎动了动心思,将卷发夹直,穿了简单的白T恤和牛仔裤,应约来到咖啡厅。没想到颜煦已经为她点好了她提过的熔岩摩卡。
“宝宝,你对我的话这么上心呀。”王悦祎在颜煦身边坐下来,亲昵地挽住他的胳膊。
颜煦却不假思索地站起身,换到她对面坐下。
王悦祎脸上一僵,随即又软糯笑道:“怎么没给自己点一杯?我知道你不爱喝咖啡,这里有茶。”
颜煦没答话,漫不经心地看着窗外。
王悦祎搅了搅层次分明的咖啡,喝了一口,满怀惊喜地将咖啡推给颜煦,“不错哎!你尝尝。”
颜煦面不改色地将咖啡推了回去,“喝完说个事。”
王悦祎的笑容逐渐冷却,“要分手是吗?”
“嗯。”
王悦祎探身向前:“你和那个郑清辉睡了?”
“和她无关。”
“也是,”王悦祎冷笑一声,“她看不上你。”
颜煦平静地笑了笑,王悦祎说的是事实。
王悦祎不甘心,继续冷嘲热讽:“你颜煦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人人都以为你眼光高,没想到你只喜欢向下兼容,偏要找长相普通、家庭普通、又不喜欢你的。说好听点叫扶贫,说难听了就是犯贱。”
颜煦终于把目光转向王悦祎,冷冷地盯着她:“你看我像不像会对前任怜香惜玉的烂好人?”
王悦祎躲开他的盯视,鼻子一酸,流下泪来。颜煦将一张纸巾放在她面前,站起了身。
“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喜欢她哪里?我也可以照着做。”
“没必要。”颜煦撂下结束语,转身而去。
午休时间,徐嘉树从园区出来,路边一辆白色Golf滴滴响了两声,颜煦按下玻璃窗朝他招了招手。
“我的哥,哪来的车?这么低调了。”
“阿姨的买菜车。这不是怕你身份暴露吗。”
“你昨晚来找我时可没这么贴心。”
颜煦将车开到了一家铜锅店,和徐嘉树坐了下来。
“工作餐吃这么丰盛?回去晚了清辉姐要骂人的。”
“她有男朋友吗?”颜煦开门见山地说。
徐嘉树愣了一下,忍不住笑了,“这么沉不住气。王悦祎已经是过去式了?”
“少废话。”
“据我所知,没有。”徐嘉树顿了顿,“至少实习这半年,从没听说过。”
“她有男朋友也未必特意告诉你。”
“可也没和其他女同事聊过,大家聊私人话题她从不参与。上下班坐地铁,加班到半夜也没人来接过。”
颜煦心中绷紧的弦微微松了几分。
徐嘉树吃了几口羊肉片,接道:“不过她一贯如此。边界感很强,表面上热情,实际上很难接近。”
颜煦明白徐嘉树的意思,也许她就是把工作和私生活分得很清楚,即便有男朋友,也不带入工作场合。
“未婚总是确定的吧?”
“咳咳!”徐嘉树被噎了一下,连忙喝水,“应该吧,入职档案里是未婚。”
颜煦不满地骂了句粗,“你倒严谨。”
“我是真的不了解她。也算有一点了解吧,没人比我更熟悉她发火的样子。”
“什么样?”
“我给你学学。”徐嘉树学着郑清辉甩文件的样子把筷子放桌上一撂,板起脸夹着嗓子道:“徐嘉树,你重复一遍昨天会上的话。是这么说的吗?会议纪要拿给我看看。记的什么乱七八糟!我告诉你,错一个标点符号都不行!”
“训女同事稍微好一点,但也没好到哪去,”见颜煦忍俊不禁,徐嘉树更来了劲头,双手叉腰,瞪起眼睛,“彭晔你怎么回事?再这样干你早晚惹祸!你去想,想明白了再来跟我说话!”
徐嘉树委屈巴巴地敲了敲桌缘,“煦哥,我惨不惨?惨、不、惨?”
颜煦收敛笑容:“今天开始,我每天中午来找你吃饭。”
“啊?我们有食堂啊?”
“那更好办,你给我办个员工卡,包我一顿午饭不过分吧?”
徐嘉树目瞪口呆:“要这么大费周章吗?你玩真的?”
“真的。”
他依旧云淡风轻,却又不像开玩笑。徐嘉树一时反应不及,默默地扒了几口大白菜,看了看他,“煦哥……煦哥……”欲言又止。
“想说什么就说。”
“她不会就是……你高中暗恋的那个人吧?”
颜煦抬眸扫了徐嘉树一眼,没说话。徐嘉树喃喃道:“孽缘。”
高二结束的那个夏天,颜煦把一群朋友叫出来一起吃饭唱歌,大家都看出他心情不好,谁也不多问,就是陪着他一瓶一瓶地对吹。一屋子人醉得七扭八歪,喝得最多的颜煦又拿起麦克风唱了一首又一首,大家纷纷求他别唱了,让大家睡会吧。
徐嘉树喝得少,一直拿着手机拍照录视频。第二天早上一起吃早饭时,他把视频发到群里,大家才发现其中的猫腻,《开不了口》《泡沫》《天真有邪》……连人带歌又悲又丧,这是失恋了。
小心翼翼问到颜煦,他却阴森森地笑了笑,说:“没恋。人家根本不知道我是哪位。”
哟呵,居然还是暗恋,玩得挺花。大家面面相觑,以颜煦的条件都求而不得,真就彻底没招,多问无益。
午休时间一到,办公楼的员工们鱼贯而出,涌向园区食堂。郑清辉惯性地和组员走在一起,探讨着上午的工作成果。
“郑工,两点到徐总那开个会。”魏总助远远地招呼了一声。
“收到。”
她们正吃着,徐嘉树神情肃然,带着“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悲壮端着餐盘走来。他的身后,颜煦优哉游哉地跟着。
徐嘉树硬着头皮,把餐盘放在郑清辉旁边的空位上,干笑两声:“清辉姐,加个座儿哈。”说完,他迅速在郑清辉对面坐下,将即将落座的女同事挤到一旁。
颜煦则极其自然地,在郑清辉旁边的椅子坐了下来。距离近到郑清辉能闻到他身上的苦橙香气,与食堂的饭菜味格格不入。
郑清辉带着疑惑看了眼徐嘉树,他讪讪笑道:“煦哥没饭吃,我给买了点饭票。”
好拙劣的借口。郑清辉礼貌地朝颜煦打招呼:“又见面啦。”
“还记得我的名字吗?”颜煦挑着眉,慢条斯理地问道。
郑清辉不可思议地笑起来,“我又没喝醉。”
颜煦也笑了笑,侧过头凑近郑清辉,“可以喊我一声吗?”
苦橙混合着雪松的气息钻入郑清辉的鼻子,他已经越过了安全距离。郑清辉刚皱起眉,他重新拉开距离,淡定自若地看着她。
“颜煦。满意吗?”
这一次是真的记住了吧?颜煦故作不满地撇了撇嘴,“冷淡了些。”
食堂很嘈杂,郑清辉周围却很安静。几个女同事交换着猎奇的眼神,竖着耳朵低头扒饭。而徐嘉树恨不得把头埋进餐盘里。
郑清辉爽朗地笑起来,“如果现在是在夜店,来一段贴身热舞都行。可惜咱们在食堂,还是收敛些。”
“那我晚上来接你?”
“好啊,今天会下的晚一些。六点半能到吗?”郑清辉毫不在意地边吃边说。
“没问题。”颜煦应得十分干脆。
郑清辉又吃了几口,随即起身端起餐盘,“我先走了,下午有会。”
“等一下。”颜煦放下筷子,从包里掏出一个瓶子递过去,“送你喝。”
郑清辉顺手接过,是一瓶温的分离式瓶装蜂蜜水,是她高中时期常喝的那种。郑清辉愣了,她不记得高中时期与这位学弟有过交集,他怎么会知道?
徐嘉树朝颜煦使了个眼色,颜煦回头看到郑清辉站在那里若有所思,笑着问:“怎么了?口味变了吗?”
“谢谢。”
颜煦吃完午饭,开车回自己公司,抽空给徐嘉树发了条微信:“她喝了吗?”
四十分钟后收到回复:“喝光了。”
助理拿着文件过来签字,大着胆子调笑:“颜总有什么喜事吗?看起来心情不错。”
这么明显?颜煦调整了一下面部表情,只是微末的一点发展,不能高兴得太早。
暮色四合,城市的霓虹渐次亮起。六点二十分,颜煦将车停在办公楼下,倚在车门边,目光锐利地扫视着进出的人。十五分钟过去,颜煦拨出徐嘉树的电话。
“她人呢?”颜煦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我五点就下班了。等我问问组里同事,一会给你回电话。”
十分钟之后,徐嘉树打来电话,“煦哥……那个……她们说清辉姐大概五点四十左右就走了。”
五点四十。颜煦低头看了一眼腕表,六点四十五分。也就是说,在他到达前将近一小时,她就已经离开了。
空气沉默了几秒。徐嘉树大气不敢出,等着颜煦的指示。
颜煦忽然低低地笑了一声,带着意料之中的了然,“行,知道了。明天中午见。”
听着电话挂断,徐嘉树打了个寒战,煦哥这都没发火?果真是一物降一物。
第二天中午,食堂依旧人声鼎沸。郑清辉和组员刚坐下不久,熟悉的身影又出现了。徐嘉树一脸认命地端着餐盘,身后跟着神态自若、仿佛昨天什么都没发生的颜煦。
徐嘉树对着郑清辉旁边的同事使了个眼色,同事会意地站起身,颜煦理所当然地坐下来。
“清辉姐。”徐嘉树干巴巴地打招呼。
“叫郑工。”郑清辉冷冰冰地纠正。
“哦哦,郑工。”徐嘉树气急败坏地瞪了颜煦一眼,无声地控诉:都怪你!我的评分要完蛋了!
郑清辉抬眼看向颜煦,脸上展开恰到好处的、带着点歉意的社交微笑:“昨晚实在不好意思,临时有点急事。走得匆忙,没能跟你说一声。”
“加个微信吧,”颜煦趁势掏出手机,“方便联系。”
郑清辉却没有拿手机,而是促狭地问:“哄好女朋友了吗?”
“分手了,”颜煦神色依旧平静,“就在咱们重逢的第二天。”
他特意强调了“重逢”两字。旁边一直竖着耳朵的女同事彭晔忍不住小声感慨:“破镜重圆?”
所有的状况都在郑清辉的意料之外。她的笑容淡了几分,脸上浮现出不加掩饰的无奈和困惑,“你对我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还是说我真的欠了你很多钱?”
颜煦敏锐地捕捉到了她心绪波动的一瞬间。虽然她依然对自己毫无印象,但是这句带着真实情绪的反问,也算微小的进展。
颜煦身体微微前倾,手肘随意地撑在桌面,更加玩世不恭地笑着,“为什么总是想到欠钱?想象力可以再丰富一些。比如……” 他刻意停顿了一下,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旁边那位女同事,又落回郑清辉脸上,轻轻重复了那个词,“破镜重圆。”
“没有镜子,”郑清辉几乎是立刻反驳,带着一丝被冒犯和纠缠的不耐烦,“怎么破?怎么圆?”
徐嘉树悄悄拽了拽颜煦的衣角,意在提醒:别过火。他也是第一次见到郑清辉为工作以外的事烦躁。
她在生气,她对他有情绪了。颜煦从包里拿出一个圆形小铁盒放在她身前,盒子上印着英文Logo和薄荷叶图案。
“薄荷糖,给你提神醒脑。” 他像是解释,又像是随口一说。随即站起身,“下午有事,先走了。”
郑清辉狠狠瞪了一眼徐嘉树,他狼狈地放下筷子,“郑工,我、我吃完了,我去找地方睡会。”一边跑还在一边嘟囔,你倒是走得快,不管我死活。
郑清辉盯着眼前的糖盒,荒谬感如同藤蔓般缠绕上来,比之前更甚。他这样理直气壮,到底什么意思?大学之前既没谈过恋爱,也没和他有过交集,何谈重逢?莫名其妙。
徐嘉树一边喊着哥一边追上来,颜煦看了他一眼,慢下脚步。
“怎么了?”
“我的哥……你这……”徐嘉树组织着语言,“是不是太……那啥了点?清辉姐……呃,郑工她明显……”
“明显烦我了?”
“呃……”徐嘉树不敢点头,但表情说明了一切。
颜煦笑了,笑得近乎偏执,“烦就对了。”
喜、怒、哀、惧、爱、恨、怜,这些都好过了无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