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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运的螺旋与她的照料

    那是肯特和塞拉赫的最后一次见面,他们依旧称呼对方为“我的朋友”。

    双方似乎都有预感,只是相顾无言,周遭剩下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直到日光西斜。

    “塞拉赫,我有一个……我有一个请求。”

    两鬓已经生出白发的肯特艰难地开口,一瞬间恍如多年前青涩的少年。

    “我知道一旦我说出口,”他的眼睛开始湿润,“我可能就再也……无法继续我们的友谊了。”

    塞拉赫平静地看着他轻轻点头,眼角是柔和的弧度,好像在鼓励。

    肯特看着他那样的神情,掩面深吸一口气,再开口时声音已经带上了颤抖。

    他说小镇的困境,说同伴的焦灼,说同类的丑恶,说自己在翻阅异国文献时得知的珍珠与植物的奇异反应。

    最后说,他想要他的珍珠。

    “我很难过,塞拉赫,我很难过……”

    他不愿意他们的友谊这样结束,但是他知道,无论人鱼是否应允,他们都再也不可能在夕阳下谈天共饮了。

    他想活,他想救他的同胞,为此,他伤害了他的朋友,要他牺牲自己的荣耀。这席刺伤他的话语一旦出口,就再也不可能当作没发生过。

    恬不知耻地贪求人鱼的理解,他没有这种资格。

    塞拉赫安静地听完了人类的话语,沉默片刻,只是无言地拉起人类的手腕,在他的手里放下了什么。

    肯特被错愕击中,猛然抬头,对上了人鱼英俊而带着温和的面庞。

    胸中的酸涩彻底堵死了未成形的话语,视线里友人的样貌也突然模糊了,他在嘴角尝到又咸又涩的味道。

    “我们曾经聊过这个,肯特。”塞拉赫的语调平和而充满力量,海浪仿佛都在为他回响,“我的族人里有一些将珍珠视作凌驾于生命之上的存在,用珍珠标榜自己的高贵,将他族视作邪恶。”

    “珍珠确实是人鱼一族的荣耀,但是我并不认同这样狭隘的做法。真正宝贵的并不是作为荣耀的珍珠,而是我们秉持这种荣耀做出的选择。就像没有高贵的种族和邪恶的种族,有的只是个人的选择一样。”

    塞拉赫终于还是轻轻放开了肯特的手腕,像是结束了他们之间的最后一次握手。

    他知道海底一些势力已经蠢蠢欲动,也许不日就将迎来一场恶战,但是他仍然很高兴和他的老朋友最后一次见面握手。

    和他珍贵的人类朋友。

    “肯特,我相信你,所以也愿意相信人类的可能性。”

    “这是我为我的荣耀做出的选择。”

    *

    “对不起,塞西尔……”

    康斯坦丝轻轻抚摸人鱼的脸颊。

    人鱼的珍珠和祖父的笔记都被她开诚布公地放在一旁,但是她知道真相的姗姗来迟确实对塞西尔造成了伤害。

    塞西尔却慢慢摇了摇头,低下头靠在她肩上。

    他真的没有力气了。

    柔软的沙发和轻声的解释一点点蚕食了他所剩无几的体力,温和的真相抚开了慌乱和混沌,只在他的躯体上残留下疲惫与虚脱。

    没有鲜血、没有仇恨,康斯坦丝不是珍珠的掠夺者,她的祖父也不是,而他的父亲也不是因为被迫臣服才将珍珠献给人类,相反,这是他主动的选择。

    这颗珍珠救了很多人类的生命,甚至包括康斯坦丝的生命,而康斯坦丝那么多次把他从黑暗中拯救出来,又拨开叔父谎言的迷雾,将这个真相交还给他……

    对了,她还不知道。

    “这颗珍珠……是我父亲的珍珠。”

    康斯坦丝愣住了,然后她反应过来,小鱼在这一天里可能承受着比她想象中还要大的心灵的折磨。

    所以才那样慌乱地逃避吗?

    早该知道他什么事都会自己熬着不说的……

    她安慰般地轻轻拥抱他,塞西尔没有抗拒。

    康斯坦丝不知道父亲在塞西尔心中是怎样复杂的角色,他可以为了让塞西尔能承担荣耀而近乎绝情地磋磨他,却也可以因为对祖父的信任而做出奉献和牺牲。

    塞西尔会难受吗?他会对父亲的做法接受还是怨恨?他会因为这个真相平静还是悲伤?

    她没有问,只是将塞西尔抱紧了一点。

    他们都感受到,这一刻,他们被某种不可言说的命运联系在一起。

    康斯坦丝几乎是一到家就不敢耽搁地向塞西尔解释了珍珠的由来,但是她知道,人鱼的身体状况并不好。

    他在发冷,所以现在正尤为贪恋她的怀抱的温暖,可是这无外乎饮鸩止渴。

    失去了咬牙硬撑的必要,塞西尔很快就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额头上全是冷汗,半阖着眼睛像是要坠入昏迷。

    康斯坦丝知道他身体中的糖分和能量早就已经被榨取殆尽了,于是不得不翻出几支浇花的糖水作为应急手段,并一边咒骂这该死的熟悉感。

    “塞西尔,塞西尔,张嘴喝一口,是糖水。”

    她放轻了声音哄他,暗自狠下心来他再怎么抵抗也要给他喂进去。

    好在他比第一次被救下时那个浑身是刺的小鱼要柔顺得多了,乖乖张口就着她的手艰难地吞咽。

    看他的状态平稳了一些,康斯坦丝才扶着他慢慢躺下,又帮他盖上薄被单,很快就发现他因为体力不支而陷入昏沉。

    他需要食物。

    早上买来的食材仍然散落在地,保存小块鱼肉用的冰块已经彻底融成一滩水,好在鱼肉尚且新鲜,燕麦和蔬菜也没问题。

    康斯坦丝尽可能快地将它们胡乱地炖成一锅,盛出一小碗浮在炖锅上方的质地稀薄软烂的部分。

    看上去不怎么样,但是至少能吃。

    她对手里这碗不知道是汤还是粥的东西精准地下了判断,然后回到沙发前慢慢抱起人鱼的上半身,让他能够靠在自己身上。

    即使动作已经足够平缓,姿势的变化还是激起了人鱼满身的疲惫酸软,而且引发了他的晕眩。

    康斯坦丝觉得他甚至连平时那些隐忍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蹭着她的肩头委屈难耐地轻哼。

    “我知道,我知道你在难受,吃一点再睡,乖。”

    香味和热度让塞西尔稍微清醒了一些,一点点咽下凑到嘴边的汤粥。

    人类的食物对人鱼来说并不罕见,不过他很少能吃到这么温暖的。

    身体忽然如同被唤醒了一样开始叫嚣着难忍的饥饿,给他喂食的人类却显得小心而谨慎。

    塞西尔知道这是因为他不能突然进食太多,因此克制地慢慢将那碗汤粥喝完了,然后咬牙忍着像是能将内脏自行消化掉的饥饿感。

    食物热气的熏蒸下,他苍白的面庞终于带上了一丝血色,康斯坦丝松了一口气,但她知道塞西尔还在难受。

    “饿得厉害吧?稍微忍一忍,一会儿帮你再盛一碗,让我先看看你的伤。”

    耳边的轻哄和背后的轻拍让塞西尔好受了一点,但是他透支的身体依旧没有一丝力气,只有趴在康斯坦丝肩上任她处理伤口。

    新生的擦伤都不太严重,康斯坦丝熟练地涂上薄薄一层凝胶。

    倒是那些未消的红痕看上去更难受些,尤其是那些本就娇嫩的部分,植物毒素仍死咬着不放,涂上药膏时对伤处的刺激让塞西尔有时忍耐不住闷哼。

    康斯坦丝轻柔地处理好那些伤处,摸摸塞西尔的头作为安慰,慢慢扶着他躺下。

    湿润的手帕敷上鱼尾,又被轻轻揭开,她仔细察看了鱼尾鳞片摩擦的情况。

    记忆中木桌角上的撞击痕迹映入脑海,身上没有撞伤,那应该就是在鱼尾了。

    康斯坦丝伸手在塞西尔的鱼尾轻轻顺着鳞片摸了一把,听到他没忍住抽了一口气。

    “难受?”

    她立刻停下手,人鱼却埋在沙发的抱枕里轻轻摇头,漆黑的长发挡住了面庞,隐约能看见发红的耳尖。

    不难受……那就是舒服吧。

    今天已经不忍心折腾这条不诚恳的小鱼,康斯坦丝从善如流地不去点破,只是用双手顺着鱼尾一点点轻抚,想要找到那个痛处。

    只有塞西尔自己知道他正在克制着怎样的发抖和呜咽的欲望。

    顺着鳞片抚摸鱼尾,这对人鱼来说是极致的安抚,他已经太久没有感受过了。

    他获得的终于不再是刑场上刀棍或鞭子的凌虐,也不是海底牢狱中撬开鳞片的苦楚。康斯坦丝的双手轻轻抚过,温柔的安慰让他的整条鱼尾都发软。

    “!”

    突然的疼痛让他猛地一颤。

    鱼尾上好像有一处淤肿,他不记得是在哪里撞伤的了,这会儿碰上了才感觉出来。

    可是康斯坦丝的双手却不再体贴,而是刻意围绕着伤处轻揉想要揉开淤血和肿块,差点逼出他的闷哼。

    疼……

    虽然知道是在帮他揉伤,但是又痛又酥麻的感觉让塞西尔委屈到不想忍耐,他皱着眉轻轻呜咽,想要将鱼尾瑟缩起来,却又在那双手的不依不饶之下慢慢放松下来。

    然后那里好像不再那么疼了。

    还没等他喘口气,康斯坦丝的双手又接着轻轻抚过,像是在检查鱼尾是否还有别的伤口一样,从刚刚的痛处一直摸到尾尖,连尾鳍都细细摸了。

    这有点……太过了……

    人鱼之间,连最亲近的人恐怕也不会摸得这样仔细。

    塞西尔知道自己的尾尖正在她手里发颤,也知道自己呼吸不稳,甚至眼里都闪着水光,所以抿紧了嘴唇埋头在抱枕里不肯发出声音。

    但是……是舒服的。

    他不愿意承认,只有默默克制着想要叹息的欲望。

    康斯坦丝确认塞西尔没有哪里在疼了之后才放过他,自己则又往厨房跑了一趟。

    锅里的叫不出名字的杂烩经过重新加热之后更加浓稠了一些,她又将富有韧劲的面包切成小块放进去泡着,新的一碗食物看起来终于比较像样了。

    塞西尔这次没有睡着,借着康斯坦丝的力量坐起身来。

    他稍微恢复了一点力气,勉强抬起的手臂还在因虚弱而颤抖,却执意要去拿碗里的勺子。

    康斯坦丝的心情略带复杂。

    她算是看透了,但凡脱离了糟糕到动不了的状态,塞西尔估计是不太愿意被别人喂着进食的。

    这就像是他不曾低下的头颅、拼命忍耐的痛呼一样,是既属于荣耀,又属于他自己的一部分。

    还真是难搞……

    但是她又能拿这条让人心疼的小鱼怎么办呢?

    她轻轻叹气,半搂着塞西尔,抬手轻轻托着他的手腕支撑住他的手,让他能够自己用勺子一口口吃下食物。

    塞西尔动作微顿。

    他突然觉得她都懂。

    他的痛苦、他的坚持、他死死咬着不愿妥协的尊严,她全部都懂。

    还有那些关于珍珠的、关于父亲的、关于他自己的,连同类也无法言说的秘密的往事,她甚至也可以理解。

    他感受到康斯坦丝的手很稳地托住自己的手,而他的身体也因为食物和她的怀抱开始变得温暖起来。

    一切的孤寂、苦楚、隐忍,都悄悄消散了。

    这个夜晚,他在一个人类身上找到了共鸣。

    *

    “塞西尔,你醒了吗?”

    康斯坦丝朦胧的声音从浴室门外传来,将塞西尔唤醒。

    日光从浴室上方的小换气窗洒进来,细小的尘埃在光束里悠悠飘荡,安宁的气氛一瞬间让他恍惚。

    他昨晚在浴缸里睡了。

    夏日越发燥热,鱼尾磨损的鳞片比往常更需要水的浸润,所以康斯坦丝将他抱过来了。

    可是他不记得是怎么睡过去的了,甚至都不知道康斯坦丝是什么时候关上门离开的,最后的记忆停留在康斯坦丝担心他刚结痂的擦伤能否浸水,和他商量不把浴缸里的水放得太满。

    他昨晚睡得很好。

    鱼尾不自觉地摆动,溅起一点水声,然后塞西尔想起应该出声回复她。

    “嗯,怎么了?”

    他刚醒来的声音带着些沙哑和柔软。

    浴室的门被推开一条小缝,康斯坦丝探了个脑袋进来,神色是罕见的局促。

    “塞西尔……抱歉,我忘了今天家里有人要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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