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笼

    陈帆一是在脏污血腥的牢笼里救下李昭昭的。

    他随师傅冲进工厂大门时,车灯破开黑暗,直直地照到李昭昭的脸上,她惊恐无措地往后缩着,蜷在铁笼里一点人形都没有了。

    “肥渣人呢?”

    “我亲眼看见他们进来,不可能不在啊……不可能。”,小李绷了两天了,这会儿临到关头也有些受不住。

    “那有个门!”

    “追上去——”

    那伙人正要从后门逃走,这一逃,就很难再抓住了。今天的抓捕耗费了打拐大队的大半年精力,才堪堪从他们失误的一次通讯记录中找到一点蛛丝马迹。下一次机会不知道还要等多久,他们等不起,那些孩子也等不起。

    陈帆一看见了被关的李昭昭,却没有时间去打开铁笼,他得赶紧去追那伙人。往后门跑去的时候,陈帆一向笼子里投了一块方形物件,很轻,不会伤到她。

    这个废弃工厂以前是做农产品加工的,周围除了一条平整的县道,其余全是荒木和林田。他们赶到的时候,只能在一片漆黑的视野里看见两个闪动的红点,那伙人竟直接驾车从护栏冲到公路上了。

    “愣着干嘛?”,许队长喘了口粗气后,立马吼道,“滚去开车啊!”

    离开前,许队长留了四个人下来和后勤对接工作,做周边的排查工作,肥八那群人紧急出逃,落下的东西对他们来说都是重要线索。

    陈帆一腿上受了伤,是下午抓到肥八手下一个“守仓人”时,被他用铁棍敲的,死前反咬的一棒子,用了十成的蛮力。硬抗着撑到现在,陈帆一走路已经带着瘸样了,自然是不能继续再追了。

    许队长皱眉看了下,“你看腿去,别跟了。”

    “好。”,陈帆一也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情况,再跟下去就不是帮忙,而是耽误了。

    返回去时,陈帆一看到刚刚的工厂里已经架起了一排白灯,几排摆在中间的铁笼已经空了,后勤医护和心理引导人员聚在一起,旁边坐着十来个同样枯瘦的青少年。

    陈帆一没有在里面看到李昭昭,心里一下提起来,转头去看之前进来的方向。那个角落里还围着两个人影,位置在边上,应急白灯照得还不如之前的车灯亮。陈帆一快步走过去,发现是队里的吴瑞琳。

    “怎么不把它打开?”

    话音一出口,吴瑞琳就有些愣住了,陈帆一在队里是出了名的好相处,很少会有这么重的语气。

    “是,是这姑娘不肯出来。你看,抓着呢。”

    陈帆一蹲下来往前凑了凑,李昭昭双手探出铁笼,死死圈着那两根铁柱不放,手背上的肉也被她自己的指甲扎得内陷发红。

    “帆哥你看,她这样抓着,我们都打不开门。”

    确实,铁笼上的锁已经被吴瑞琳拆开了了,只要轻轻一拉,就能把前面的小门打开。可是李昭昭圈得很紧,手臂横在上面,不使劲根本拉不开,使劲拉又会伤到她。

    陈帆一看着她,她两眼无神地低垂着,头发乱糟糟地粘在脸颊上,脸上瘦得挂不住肉,看起来很糟糕。

    “别害怕,我们是刑警支队的,是来带你们平安出去的。”,陈帆一放缓声音,想要打消李昭昭身上的抗拒和惊恐。

    但没有用,不知道她之前经历了什么,对现下的一切都是不听不看的状态,注意力完全不在陈帆一身上。

    “帆哥,我那边还有事要忙,这里……”,人手不够,吴瑞琳还有一堆事要和省里打拐总队汇报反馈,有些着急。

    “行,你们去吧。”

    有了陈帆一这话,两个小姑娘也能放心离开了,单论行迹,陈帆一在靠谱这一项上简直是拉满了点数。

    陈帆一没有再回头,而是耐心地看着李昭昭,寻找能将她拉出隔离状态的方法。

    忽然,陈帆一想到了一个东西,看了下李昭昭的手,接着又往笼子里看了一圈。最后在李昭昭脚边找到了,那是个深蓝色的小卡包,里面放着陈帆一的工作证。

    陈帆一伸手去抓,奈何铁笼挡着,陈帆一的手臂伸不进去。看了下安静地抱着铁门不放的李昭昭,咬了咬牙,陈帆一换了一个姿势蹲着,支着那条瘸腿小心地去够铁笼底下的卡包。

    拿到手时,陈帆一脸上已经冒出点点汗珠了,倒吸着冷气把腿收回来。

    “你看看,还记得这个吗?”

    陈帆一翻开卡包,露出里面的工作证,举到李昭昭面前轻轻摇晃。这张证件,李昭昭以前见过,是在省肿瘤中心的出口处,陈帆一不知道她还记不记得。

    李昭昭还是垂着眼皮,看不到眼前的证件。

    “这么快就忘了?”,陈帆一无奈道,好歹当时也顺路送了她几次。算了,看到她现在这副模样,陈帆一就没心思再多想这些了,只想赶紧让她回到舒服的状态下。

    “你看看,这个上面是我,我是来救你的刑警。”,陈帆一指着工作证的照片,又指向自己的脸,两者放到一起,让李昭昭有机会去对比。

    或许是陈帆一喋喋不休的解释有了效果,终于吵到李昭昭了,她皱着眉瞪了陈帆一一眼,顺着他积极的指头来回在照片和人脸上进行比对。像一台反应迟钝的人脸识别系统,里边还是纯人工的那种,在昏暗的光线下运行了好几分钟,才显示认证成功。

    李昭昭狐疑地看着陈帆一,终于开了尊口,“你要送我回家吗?”

    陈帆一点头,连忙开口回答,“嗯,送你回家。我们先出来好不好,然后检查完伤口就带你去休息?”

    李昭昭有些反应失灵,看着陈帆一开开合合的嘴巴,只听到“送你回家”几个字,然后就不动了。

    陈帆一不知道她怎么了,李昭昭身上那种完全隔离这个世界的感觉已经化开了,但是还很木。这种应激状态的反应,让陈帆一很担心,他尽量保持和李昭昭的轻缓交流,让她不要再回到之前断开联系的状态。

    语言上的引导让李昭昭稍微有了那么一点反应,松开了紧紧抓着的手背,但双臂仍搭在铁门上不放开。陈帆一伸出食指,缓慢地从李昭昭眼前滑过,最后虚点在手臂上,提醒她,“我要开门带你出来了,手臂要小心拿回去,不要伤到了。”

    “对,收回去。”

    “好的,没事啊,我们不着急,慢慢出来。”

    李昭昭双手抓着陈帆一伸出的手掌,着急又吃力地挪动双腿,“我要出来,回家。”,声音里带着哭腔。

    陈帆一轻轻拍着她的肩膀,慢慢安抚她,“不急,我们不急,待会儿送你回家。”

    可能是在这狭小的铁笼里关久了,李昭昭只伸出右腿就使不上劲儿了,被无助地困在笼子里,刚缓和下来的情绪,又着急起来,嘴上来回哭诉着要回家。

    更让陈帆一心里难受的是,就算是哭闹,这时候的李昭昭也是放不出力气和声量的,她不仅是心理上有创伤,身体上也很虚弱,看起来比其他笼子里的人还要严重。

    陈帆一把手上的工作证放回上衣口袋后,一边调整自己的瘸腿,一边出声安抚李昭昭,一个人出不来也没关系,周围有人可以帮她,他不就是专门来带她出去的吗?

    李昭昭还坐在铁笼边上,大半身子困在里面挣不脱,陈帆一弯腰探进去帮她移开被卡住的那条左腿。笼子是一根根铁架焊成的,像一座铁网,四面八方地往她身上压,人蜷曲起来是什么样,那铁网就把人压成什么样——这是陈帆一仅仅探进一个脑袋后感受到的。

    感受到陈帆一的动作后,李昭昭也渐渐被安抚得停下了挣扎,顿了一会儿后,眼神才重新回到陈帆一身上,也不说话,就这么看着。

    可惜陈帆一没看到,他一点点地把李昭昭的腿往外推,嘴上还在不停地念叨,“没关系,很快就出来了,不怕,不怕。”

    说者无意,听者有意。

    李昭昭低头看他,不知道听进去没有,反正他念了有一阵了,不差眼下这几句。但是陈帆一听见了,嘴上不停,心里也在跟着默念着。铁笼里关着两颗心,当前更需要这句安慰的那颗心,是陈帆一的。

    李昭昭身后的那些东西,隔着底下一层铁网,就这么摊在布满尘灰的地上,陈帆一甚至不敢再多看一眼。顾忌着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李昭昭,陈帆一没有喊来其他同事。

    “好了,腿移出来就好起来了,你再慢慢试试。”,陈帆一压下心里的心疼,像之前那样鼓励她,手心也摆在她面前,任由李昭昭抓着。

    李昭昭把手从陈帆一掌心撤出,紧紧攀着他的手臂,力气大得陈帆一能感觉到穿过衣袖直达皮肉的刺痛感。李昭昭没让陈帆一的手碰她,自己却拽着他的小臂使力,但是下半身弯曲太久,比起发力,双腿给她的大多数感觉是酸麻。

    站不起来,李昭昭失神地跌坐到地上,地上异样的触感又激起了她的排斥,这回竟是连陈帆一的手臂也不愿意抓了。

    陈帆一虚环住她,连忙说道,“出来了,我们出来了,不会有危险了。”,手掌下意识地和之前一样轻拍在她的肩膀上。

    没想到引起了李昭昭的反应,一把推开了面前的人,“嘶——”,陈帆一躺在地上,疼得满头大汗。

    瘸腿跟着陈帆一熬了一个下午,早撑不住了,刚刚又被他支着、压着使唤了个遍,现在报复回来,那酸痛和刺激,简直是不敢想象。陈帆一闭着眼死忍,痛意从小腿蔓延到胸前,袭击他的大脑,痛到极致,甚至开始有了麻痹的错觉。连着一个星期的熬夜通宵,陈帆一的精神已经很劲脆了,麻痹与刺痛不讲道理地连番袭来,他怕自己会直接昏过去。

    “别怕,现在很安全。”

    陈帆一恍惚间看见李昭昭向他爬过来,眼神倒是凶狠,头发散乱地贴在苍白的脸上,像个索命恶鬼,状态看起来比之前活泼多了。

    晕过去前,陈帆一稍稍安心了一些,眼睛一闭,晕得很安详,嘴角带着细微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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