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帆一回到病房里时，压不下来的嘴角还摆在脸上。
“明天吃什么好呢？”，手机页面被陈帆一刷得来回跳转，从附近的粤菜到十公里外的湘菜，甚至是各种小吃甜品也被他拉出来溜了一圈。
陈帆一指尖顿住，悬在屏幕上，思索了一会儿后，直接上滑熄屏。
他还没问好李昭昭想吃什么？
偏好哪种风味？
正餐喜欢吃什么？
甜品喜欢哪种品类？
“咳咳——”，陈帆一清了清嗓子，又点亮了手机屏幕，精准地找出李昭昭的通讯页面。还未点开聊天框，笑意便又漫上来，丝毫没有傻气不外露的自觉。
删删减减后，陈帆一给对面的彩旗头像发过去一条消息：明天的午饭，你喜欢吃什么，或者有偏好的菜系吗？
现在是下午四点，按理说还不到吃晚饭的时间，休息也还太早。但是，李昭昭怎么不回消息呢？陈帆一迟迟等不到回信，于是又刷起了先前的页面。
“滴~”
三分钟后，李昭昭回复：我不挑，你定就好。选好之后，我来买单吧。
“倒是和之前一样。”
陈帆一低头看了一眼，盘算着自己这一身的伤，能换来几顿午饭。左看右看，总觉得不够，又卷起两边的袖子，左臂上的月牙红痕还在，是那天李昭昭留在他身上的。
陈帆一先回了一句稍等，然后找出几家自己觉得不错的餐厅给李昭昭发了过去。这几家菜品的口味各不相同，又经过陈帆一的叼嘴认证，剩下的交给李昭昭挑选，怎么都错不了。
折腾了快两个星期，陈帆一总算能安心睡一顿好觉了——并没有。陈帆一辗转反侧地睡不着，顺着脑子里一团乱麻的轨迹，他想到了三个多月前在省肿瘤中心的那几次见面，见的是李昭昭。
那段时间打拐大队有一个老伤员住院了，许昌华又因为肥八那伙人急得焦头烂额，生怕自己一时控制不住和老伤员吵起来，索性就把慰问火药桶的任务丢给了陈帆一。指望着陈帆一这桶温水，既能浇灭中年暴躁男子的怒火，又能温暖受伤伤员的心灵。
陈帆一推不掉，就想着，去一次意思意思就够了，老这么烦着人家也不厚道啊。
结果路上一场大雨浇下来，陈帆一撞见了陪爷爷复诊的李昭昭。
可能是要临时回家拿东西吧，突然下起来的大雨把李昭昭堵在大门口，她手上也没伞，就这么一个人站在那。
陈帆一原本真没什么想法，就是习惯了乐于助人，没成想，刚走到李昭昭身边就听到她和爷爷的对话。
那个时候，陈帆一心里才开始有点意思了。
老伤员连着被陈帆一打扰了三四天，每天上下班打卡似的，到点就来，下雨了又心神不定地在门口张望。老伤员看不下去，也吵不起来，干脆麻利地扭着身子看起了书，生个病给自己整得多了几分文化人的文雅。
陈帆一借着雨天顺路送了李昭昭两次，她谨慎又客气，一点话也不愿意多说，不然陈帆一不会等到今天才等来李昭昭的名字。在那之后，陈帆一就再也没见过她了，直到这次出任务。
中间发生的那些……
陈帆一皱着眉头把被子拉高，暂时不想去回想那天的情况，李昭昭现在恢复的不错，和当时的她简直判若两人。
陈帆一睁开眼睛坐起来，伸手在床边摸索了一会儿，捏着手机把它按亮，敲敲打打后，陈帆一再次联系上了里面的一个咨询师。
咨询师很敬业，一直被陈帆一抓着聊到凌晨才被放回被窝。
第二天中午，陈帆一收拾好自己后就坐着那辆八面威风的轮椅去和李昭昭会合了。两人现在是病友关系，两间病房只隔着三个楼层的距离，还是很近的。
李昭昭选的是一家粤菜餐厅，菜品精致，环境私密性不错，距离医院也很近。
尽管坐着轮椅，也不妨碍陈帆一追求风流，半挽起衣袖，细心地询问李昭昭的忌口和喜好。陈帆一坐在轮椅上，从正餐到茶水甜食，每敲定一道都要再看看李昭昭的神色，忙活得不亦乐乎。
点好菜后，李昭昭突然指着陈帆一的手臂问道，“这上面的痕迹，也是那天被我伤到的吗？”
陈帆一摆弄着手臂，像是才发现一般，“哦，这上面看着像是指甲印，应该是那天留下的，不然也找不到原因了。”
李昭昭听完，低着脑袋想了一会，商量道，“要不，我还是给你赔钱吧。”
“怎么赔？”
陈帆一长叹了口气，无奈道，“这是我的工作啊，要是每次出任务受点伤都要人赔偿，我不就成带薪碰瓷了吗？再说了，除了手臂，我身上这些伤其实和你也没什么关系。”
李昭昭惊讶地问道，“那你身上的伤是怎么来的？”
“呃，见义勇为？舍己为人？”，陈帆一想象着自己的高大形象，褒义词一个接一个地往自己身上揽。
“哈哈”，李昭昭没忍住，轻笑出声，又不好意思地抬手遮掩，“我不是——”
“不用解释，你只是开心就笑出来了而已，想笑就笑，我也没那么霸道。”，陈帆一偏头看着李昭昭，再次温和地问道，“我霸道吗？”
李昭昭看着他摇了摇头，有些新奇，“没想到你还有这一面。”
陈帆一失笑，“是好的一面吗？如果不是，那还是请你忘掉吧。”
“是好的一面，你很细心。”
陈帆一有些意外，李昭昭怎么现在才发现他细心的一面，难道当初自己在雨天送她回去的时候落下什么细节了吗？
这回，陈帆一是真有些疑惑了，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你也很可爱。”
陈帆一彻底愣住了，可爱，是用来描述他的？
李昭昭认真地点头，羡慕道，“你刚刚评价自己的时候很自信，虽然有些夸张，但是这些事都是真实发生的，你善良又自信，所以我觉得这一点很可爱。”
“谢谢。”
陈浆糊有些迷糊了，欣然接受了可爱的标签，抬手摸了摸嘴角，想去洗手间笑个十分钟再回来吃饭。
陈帆一抬手喝茶的功夫，趁机摸了一把自己的脸，脸皮什么时候这么薄了？
难道是李昭昭会魔法不成，隔空削皮，好端端地把脸热成这样，陈帆一罕见地羞涩起来，真是铁树开花正当时啊。
饭菜一盘盘端上来后，李昭昭就不再说话了，也很少再看陈帆一。目光放在菜品上，认真地细细咀嚼。陈帆一看到她爱吃，心里也很满足，跟着李昭昭一起沉下心来细品。
陈帆一吃得细致，但速度不慢，两碗米饭下来，已经吃得差不多了。放下碗筷的瞬间，陈帆一看见李昭昭也停下来了，她吃得慢，怎么也这么快就停下了？
“怎么不吃了？饭菜不合胃口吗？”
陈帆一打量了一眼桌上的饭菜，少的那部分几乎都是他吃的，李昭昭吃得太少了。
“这里的菜很好吃，我很喜欢，是我吃不下了。”
李昭昭带着歉意说道，“我最近确实是吃不下东西，你推荐的餐厅很好，真的。要是你觉得这样不好，吃完今天这一顿就不再约饭也可以的，我可以理解。”
陈帆一心里的那股难受又浮上来了，看着李昭昭消瘦的手臂，他很心疼。
“没事，你自己吃得舒服就好，下次我们点少一点就很合适了。”
“昭昭。”，陈帆一轻声叫她。
“嗯？”
“和你吃饭很开心，出院以后，我也能偶尔来找你吃饭吗？”
“可以，如果我方便的话，会和你一起吃的。”
陈帆一高兴地挂着笑，“好的，谢谢你，昭昭。”
得了李昭昭的同意后，陈帆一又春风摇曳了起来，昭昭来，昭昭去的，已经计划好之后要和李昭昭去吃的美食清单了。陈帆一觉得，慢慢调养，总能把李昭昭的身体调养好的，恢复成之前的健康模样。
一切都会慢慢好转的，陈帆一向来运气好，他想把这份运气也分给李昭昭。
回到陈帆一亲切的病房后，他就收到了爆炸头的语音控诉。
“你朋友圈阴阳谁呢，什么叫今天才算舒心地吃了顿好饭？”
“没阴阳谁，实话实说罢了。”
“怎么，同样的饭，以前就不好吃，现在才变好吃了？”
“那要看和谁吃。”
“比如说？”
“比如说和你吃，你脑袋上顶着个爆炸头，看着像香菇，不美观，不舒心。”
“……”，爆炸头怀疑陈帆一在人身攻击，“那你今天和谁吃，头上顶画报的？”
“关你屁事儿。”，陈帆一得瑟地骂出口，语气里带着笑意。
爆炸头隔着几十公里的通话距离都能闻到陈帆一身上的味儿，春天的酸臭味儿，“你这二十三年的陈年老醋，也算是发酵成功了，不容易啊。”
爆炸头和陈帆一从小学就开始在一起厮混，眼见着身边的玩伴都一个个春心荡漾了，甚至荡了几轮了，陈帆一还一个人在那抱着那张脸和裤子守寡，爆炸头还以为他的成长期要等到三十岁之后呢。
“别乱说，什么发酵的老陈醋？我是风华正茂、风流倜傥的五好公民，热爱生活，积极吃饭。”，陈帆一坚决维护他的人格，他可不是什么破烂老陈醋。
他享有听李昭昭夸他可爱、细心、善良、自信的权利，哪天他要是听到李昭昭这么夸一瓶老陈醋，那陈帆一才真是要抑郁。
“是，你风流倜傥，追你的小姑娘个顶个的优秀。”，爆炸头乐得不行。
说来也是奇怪，陈帆一长相不俗，喜欢他的小姑娘也多。但那么一群小姑娘里，性格都如出一辙地带着股冲劲，喜欢上了就大大方方地说，不喜欢了就直接转头离开，甩他一脸的震惊。
尤其是大三的时候，陈帆一和爆炸头他们去馆里打篮球，连着一个星期被恶意占场地。陈帆一忍不住了，直接上前问，“哥们儿，你们几个意思啊？”。
结果对面蹦出一个痴情种，酸涩地说，“知知学姐喜欢你，你有什么好不同意的，得瑟什么？”
陈帆一回去问了一圈才知道，那女生之前几次找他都扑空，然后对外大胆地回应就是喜欢陈帆一。
后来，陈帆一正想着要不要找她说清楚时，人家女生主动找上来了，说她要收回之前的那句话，学习保研比个人情爱还要重要，让陈帆一不要多想。
陈帆一说不出话来，青春总是无厘头居多。
但青春里，从来没有一个女孩在陈帆一面前夸过他可爱。
“哈哈哈哈~”，陈帆一忍不住笑出来。
“……”，爆炸头听到沉默一会儿之后的笑声，有些莫名其妙，“你笑什么？隔了好几年才想起来发疯？”
“发什么疯，我要休息了，还是养病重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