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电梯，陈帆一咧着嘴，一路从春和景苑笑到餐厅，那几颗白亮的牙齿都快被吹成磨砂面了。
“昭昭，这道菜也是他们这儿的招牌，昨天没吃到，你快尝尝。”，陈帆一在轮椅上也不得闲，恨不得跑到后厨，把好吃的都给李昭昭盛出一小份来。
“嗯，我会吃的。”，李昭昭端着碗不放，依次夹起。
陈帆一终于停歇下来了，撑着下巴，借着吃菜的动作憋笑。
目光在餐桌上流连，留下一点余光，时不时地掠过对面护着碗的昭昭，‘昭昭真可爱！！’的表情跃然浮现在陈帆一脸上。
李昭昭叹了一口气，幽幽说道，“陈帆一，有事吗？”
“有事。”，陈帆一点头，正色道，“昭昭，你吃好了？”
李昭昭点头，面露不解，“你说的有事，就是这个吗？”
“当然不是。”
陈帆一不敢相信，自己在昭昭眼里的形象已经变成这样了？
陈帆一收了笑，稍微正经问道，“我昨天没来得及问你，爷爷的房子被卖掉以后，你要去哪里，需不需要我帮忙？”
李昭昭莫名松了一口气，“不用了，我已经看好了房子，到时候直接去住就可以了。”
“那我到时候来帮你搬东西吧，我正好有空。”
“我这几天只是暂住，留在爷爷家的东西不多，真的不用麻烦了。”，李昭昭抿嘴回答，显然是兴致不高。
“昭昭。”，陈帆一试探性地叫了一声。
“嗯。”
陈帆一心里纠结得快抽筋了，最后还是决定，抛出一个有可能让昭昭高兴点儿的问题。
看着李昭昭的脸色，陈帆一轻轻问道，“昨天照片里那个，和你一起爬山的户外朋友，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李昭昭陷入回忆中，看着桌上的残羹沉默了一会儿后，又重新漫出笑容。
“是爷爷介绍我们认识的。”
陈帆一眉头皱起，昭昭现在才二十出头，再早几年都没成年呢，就……怎么急？这一辈老人家不都是很保守的吗？
“那时候我刚上高中，第一次住校，手机也不能用，爷爷怕我害怕。所以周末回家的时候，他带了一个男孩来找我，让我有问题就大胆找他，那个人就是和我去日喀则的人。”
“那个人，是爷爷的孙子？”，陈帆一忍不住往家人亲戚的身份上靠。
“不是，他们家住爷爷楼下，他……就是小时候在沙堆边上欺负过我的小孩。”，说到这里，李昭昭皱了下眉头，“小男孩小时候都调皮。”
陈帆一心里嘟囔着，‘小时候讨厌，长大了不一定变好，说不定是在长辈面前装习惯了。’
“那爷爷知道他小时候欺负过你吗？”，陈帆一继续追问，好奇得不得了。
李昭昭点了点头，眼里溢出怀念，“小棋哥小时候被爷爷拿鸡毛掸子追过，而且不止一次。”
陈帆一趁李昭昭没注意，忍不住向下撇嘴，‘好一个小棋哥’，明明刚刚他还看见昭昭因为小时候的事记仇，怎么这会儿又亲密起来了。
陈帆一吃味李昭昭记仇记得不彻底，又觉得她这样很可爱，恨不得把自己放到李昭昭的童年里，抢走那青梅竹马的情分。
“那他后面有帮助你吗？那个时候他也才高中，应该和小时候一样调皮吧。”，不死心，陈帆一还是不死心，非要挖出一点两人的龃龉。
“其实高中的时候，我和小棋哥没那么熟，也没有什么事需要去麻烦他的。”
“哦，这样啊。”，陈帆一若有所思的沉吟着，而后又打破砂锅问到底，“那你们后面是怎么熟起来的，昭昭？”
李昭昭走了神，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直到陈帆一又轻声叫了她两声，“昭昭，身体不舒服吗？”
“没有。”，李昭昭偏头，避开了陈帆一打量的视线。
正当陈帆一狐疑的时候，李昭昭开口问道，“你刚刚想问什么？我没听清。”
“你们是怎么熟起来的？”，陈帆一声音有些沉闷，其实也不是很想知道，谁还没有一段过去啊。
不过，陈帆一还真没有……
“熟起来是在大学的时候，我和小棋哥在一个城市，所以经常一起回家，一起返校。有他在，爷爷会安心很多。而且我们专业相近，院校之间经常有合作交流项目，总是能碰上面，慢慢的就熟起来了。”
“你们是什么专业的？”，陈帆一呐呐地开口。
“外国语专业，小棋哥是汉语国际教育，我学法语的。”，李昭昭说完就收了声，声音听起来有些累。
“哦。”
那还真是相近，陈帆一明白了。
两人坐在餐桌前没再继续往下说了，陈帆一是被两人健康稳固的联系打击到了，李昭昭只是沉默地坐着，看不出脸上的情绪。
其实都不用李昭昭再往下继续说，陈帆一都能猜到，爷爷去世后，李昭昭身边和爷爷相关的估计就只有一个小棋哥了。
等他回国后，两个人的关系就算不进一步发展，那也会维持着和以前差不多的相扶关系。
况且，听昭昭的语气，他们的关系应该还不错。
陈帆一的自信心被打击到了，他需要的时间不止一个月。
“我们回去吧。”，李昭昭先开口说道。
“昭昭。”
李昭昭看着他，没有应声，眼神和之前有些不一样。
“昭昭。”，陈帆一还在继续，轻声喊着。
“怎么了？”
“昭昭，你讨厌我吗？”
陈帆一再一次问出了同样的问题，他想听李昭昭再说一次，就和出门前回答他的那句答案一样就好。
“不讨厌你。”，李昭昭答得很快。
可这不是陈帆一想要的答案，他想要李昭昭说，‘陈帆一，我不会讨厌你，和你做朋友很有意思。’
有意思才能接着喜欢，连有意思都没了，那还能有什么喜欢和好感？
陈帆一还是挺泄气的。
怎么就变了呢？
就因为中间聊起来的小棋哥？
他连小棋哥叫什么都不知道，可笑，他和那男的可没这么熟，倒是连小棋哥都叫上了。
陈帆一想要知道的，差不多都知道了，剩下的那点，也都在李昭昭的回答里猜到了。
昨天抓心挠肺也不得其解的问题，今天都得到答案了，心里却还是空落落的。
“回去吧，陈帆一。”，李昭昭的声音从耳边传来，有点冷淡。
陈帆一的自信都要掉没了，李昭昭怎么谈完另一个人，就变了呢？
是今天的饭菜有问题，还是那个人有问题？
“昭昭……”，陈帆一人生中的第一次碰壁，是在李昭昭面前，是上一刻还在得意得不知所谓之后。
“昭昭，你喜欢这家私厨的菜吗？是不是今天做得不合胃口？”
“我累了，我们回去吧。”，李昭昭看起来确实是不太精神。
“好，好，我们回去。”
陈帆一深吸一口气后，又重新拉起笑脸，坐着那辆丧气四溢的大三轮，和李昭昭一同离开。
两人在春和景苑的正门就要分开了，李昭昭没再邀请陈帆一上去坐。
陈帆一苦中作乐地想，至少在这段时间里，昭昭还是很有脾气的，说了不讨厌后，就真的只是不讨厌而已。
笑容还没挂多久，转个身的功夫，陈帆一就垮了。
乐个屁，完全乐不起来。
谁爱乐，谁乐去吧，除了那个半路杀出来的小棋哥。
突然，陈帆一想到还有一件事没做。
大三轮一下抖擞起来，载着陈帆一往回赶。
“昭昭——”
陈帆一连着喊了几声昭昭，一声比一声执着，一声比一声嘹亮。
李昭昭的身影先是停在树荫下呆愣了一会儿，而后才回头看过来，表情有些惊讶。
陈帆一又举着手臂朝她挥舞，“昭昭，落下的药膏我还没拿。”
是了，陈帆一来这里的鸡毛令箭还没带回去，怎么就这么空手走了？
鸡毛令箭再一次大显神通，把李昭昭带到他面前，这药膏的效用不是一般的大。
只是，看着李昭昭越来越近的脸庞，陈帆一却眉头蹙起。
“昭昭，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陈帆一看见，李昭昭脸上挂着红，尤其是眼角处。
乱麻又一次滋生，顺着李昭昭垂在耳边的发丝，开始往陈帆一心里疯长。
昭昭刚刚在哭，为什么？
和刚刚在餐厅里发生的事有关？
不会，还是和那个小棋哥有关吧？
“你等等，我上去拿药膏给你。”
李昭昭像一条鱼，躲开了陈帆一的视线，也避开了陈帆一刚刚的问题。
陈帆一的轮椅只好慢慢的，跟在李昭昭身后，顺着她的路线往前滚。
坐在后面，眼里只有李昭昭的时候，陈帆一又不免心疼，她太瘦了。
陈帆一心里乱成一锅粥的同时，还要把剩下的心分成好几份，一份担心她的身体，恨不得把那锅粥再熬烂点，喂到她嘴边；一份操心她的情绪，生怕她一个人把自己困住，找不到出口；还有一份，惦记着她，时不时出现，霸道地抢走陈帆一的感官，注意力全放到李昭昭身上，怎么看怎么喜欢。
“昭昭，走慢点，别把我和轮椅关在电梯外了，我走不快。”，陈帆一无奈说道。
陈帆一没有门禁卡，跟丢了李昭昭，他还真进不去。
到时候，就只剩下一个坐着轮椅的瘸子驻守电梯间了。
“对不起。”，李昭昭的声音从前面传来，步子果然放慢了许多。
陈帆一依然跟在李昭昭身后，她慢，他也慢。
“没关系。”
“对不起”和“没关系”，两者总是相伴着出现。
太客套了，还不如李昭昭连名带姓地喊一句，“陈帆一”，后面甚至可以再大胆一点，直接和他说“不许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