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散衙后,陈志和回到了陈府,他刚一回府,就看见他的了大儿子陈昭,正在和堂兄陈旭玩摔跤。陈昭今年十八岁了,今年也参加了春闱,可惜没能考中。陈志和原本对他的期望很高,这次春闱落榜,让他很是失望。
于是,当他看到陈昭不是在用功读书,而是在玩耍,就忍不住火气上涌。他把陈昭狠狠地骂了一顿,骂得他灰头土脸的。其实陈昭也不是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相反他读书也很刻苦,也于三年前中了举,只是不像袁起和张文煜那样出色而已。毕竟十七八岁就能考中进士的人,也是凤毛麟角。
陈志和骂完儿子后,去了其妻康氏的房里。康氏看到丈夫回来了,忙殷勤地上前帮他换衣裳,招呼丫鬟给他端茶倒水。
陈志和懒懒地坐在罗汉床上,叹了一口气,对康氏道:“我真有点羡慕张振谦了。”
康氏闻言,不以为意,她笑了笑,然后柔声道:“老爷羡慕他什么?应该是他羡慕你才对。你们两个人同年中的进士,同年进的礼部。如今你已经做到礼部侍郎了,他还只是一个郎中。”
“哎,我能做到侍郎,并不是我才干比他强,而是因为我的老子比他老子强。但是如今,他的子女比我的子女出色。”陈志同感慨道。
陈志和的父亲陈承松,目下是朝廷的正二品大员,内阁成员,他能做到礼部侍郎的位置,多半是其父的助力。而张振谦就不一样了,他只能靠自己一点点地往上爬,且张振谦跟其父一样,都是刚正不阿的性情,在官场上很容易吃亏。
“嗨,我们昭哥儿也不比他家的文煜差,昭哥之所以这次春闱落榜,是因为他先头得了风寒,没有发挥好,并不是他的才华不如人。再等三年,我昭哥儿一定能金榜题名。”康氏挑了挑眉,不屑地道。
“但愿如此,张家的闺女也不错,你最近经常派人光顾的那个望春园,就是他女儿开的。”陈志和道。
“哎呀,那望春园原来是他家的铺子啊。我还以为是外面来的商人开的呢。”康氏眼眸亮了亮,不由得提高嗓音惊叹道,然后她又道:“想不到张府还有会做这种点心的厨娘,说实话他们铺子的糕点我从来都没有吃过。”
“那不是他家厨娘的方子,是他闺女琢磨出来的。要不我说人家的儿女都出息呢?”陈志和道。
“张振谦的闺女,是张府的三姑娘吧?我之前倒是见过几面,模样长得挺标致的,想不到这烹饪的手艺也很不错,是个蕙质兰心的姑娘。”康氏也忍不住赞道。
“他家的三姑娘多大了?”陈志和道。
“应该也快及笈了吧?跟咱家的怡姐儿差不多大。”康氏道。
“既然如此,不如咱们和张振谦做个亲家。”陈志和笑着道。
“老爷的意思是,让昭哥儿娶张三姑娘?”康氏惊讶地问道。
“怎么?有何不可?人家姑娘配不上那个臭小子吗?”陈志和问道。
“人是配得上,只不过,他家的门第,好像是差了点。将来对昭哥儿的仕途,也没多少助力。就凭咱们家的条件,昭哥儿完全可以找一个门第高一点的岳家。”康氏道。
“哎,你瞧不上人家,人家还未必看得上咱们呢。昭哥儿这次春闱都没能中,还谈什么仕途不仕途的?”陈志和有些无奈地道。
“老爷,你要对咱们儿子有信心,他还年轻呢,有几个十七八岁就能中进士的?您不也是二十多岁的时候才考上的嘛,等下一次春闱,昭哥儿肯定能中。要不然,他的亲事,我们就再等等看。”康氏道。
“那就再等等吧,倘若他将来真能考中进士,到时提亲,也更有底气。”陈志和道。
显然康氏是有些瞧不上张府的,就凭他们府的门第,嫡子娶个勋贵嫁的嫡女也是够得上的。“除非是将来昭哥儿依旧考不中进士,否则就不可能和张府结亲。”陈志和走了以后,康氏对身边的贴身婆子道。
那婆子和蔼地笑着道:“大少爷将来一定能高中,大少爷年纪也不大,亲事不必急着定下来,夫人不妨先挑着。”
“我也是这个意思,倘若他将来真的是时运不济、没能考中的话,那个张三姑娘倒也是一个不错的人选,毕竟论长相论性情,她都还过得去。”康氏又道。
那婆子眼珠转了转,然后又笑眯眯地道:“咱们府不是要办赏花宴吗?您不如多请几个闺秀过来,到时夫人您多看看。”
“嗯,这个主意不错。”康氏满意地笑道。她沉思了片刻之后,让婆子取来了笔墨纸砚,写下了花宴拟邀请人的名单,然后又细细地看了一遍,提笔又加上了张三姑娘的名讳。
对于陈家的这一番计较,张亦安自然是毫不知情的。这几日她一直忙着铺子里的事情,半个月下来,铺子的生意逐渐步入正轨。在她的调教下,灵琦很快就可以独当一面了。她从四个厨娘里面选一了一个性情稳重、做事干练的,提拔为厨房管事,统筹后厨的一切事物。
然后又从王氏的铺子里借调了一位办事老道的掌柜,让他带带灵琦,如果灵琦堪用的话,她打算以后提拔她做望春园的掌柜。女掌柜,估计也是这个朝代少有的。
做完以上安排之后,她又从牙婆那里选了四个会做面点的厨娘,让她们在后厨学习烘焙。这样一来,后厨的几个婆子倒是比之前轻松了很多。
安顿好望春园的事情之后,她也给自己放了一个假。这段时间她总是早出晚归,都没怎么歇息。这日她去铺子里逛了一圈,见一切都正常,于是在那里待了半个时辰,之后就带着灵欣回府了。
刚一回府,她就收到了陈家花宴的帖子。她对陈家不是很熟悉,记忆中也没什么来往。于是便带着一肚子的疑惑去宜兰园找王氏。
“陈大人和你父亲是同僚,他也是一个温和宽厚的人,和你父亲性情相投,他们一直处得很融洽。只不过,我们女眷之间不怎么往来。毕竟人家门第高,往年他们家办赏花宴,也未曾邀请过我们。”王氏也不解地道。
“哦,原来是这个样子。”亦安道,“或许他们是看着我哥中了进士,未来前程可期,所以就想和我们交好了?毕竟世人大多都是势利的。”
“也不排除这种可能,不过既然她们给你下了帖子,你到时就大大方方地去,反正也不是坏事儿。”王氏笑着道。她想着女儿马上要及笈了,多出去露露面,还是有些好处的。
“嗯,我知道了。”亦安道。
赏花宴,肯定会有一些才艺表演的环节吧,无非是琴棋书画。虽然她在后世生活的时候,没有机会学习古琴和书画,但诗词倒是积累了不少。加上有这一世的记忆在,,琴棋书画的底子也不差,虽算不上拔尖的,但至少也中规中矩的。
次日一早,她依旧是早早地到了望春园,此时虽然尚未开门,但门口已经排起了长长的队伍。今天的日头有点大,大家等的时间久了,都有点焦躁。其中两人,好像是因为一方加塞吵了起来。
此时店铺门前只有灵烟一人在维持秩序,灵琦因为闹肚子去了茅厕。灵烟年龄尚小,嘴皮子也不似灵琦那般伶俐,有些镇不住场子。亦安见状,忙安排灵欣去前面帮忙。灵欣毕竟是亦安的贴身丫鬟,也是见过一些场面的,她过去安抚了一番,队伍马上就安静了下来。
“灵欣,你怎么在这儿?你也是过来买糕点的吗?”就在她正欲转身离去的时候,忽听身后传来了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灵欣转头望去,发现方才喊他的人,是多日未见的袁起。
灵欣走向前,给袁起施了一礼,然后问道:“见过袁公子,您是过来买糕点的吗?”
“对啊,你怎么在这儿?你也是来买糕点的吗?怎么不排队?”袁起问道。
“这家铺子是我家小姐开的,我是过来帮忙的。”灵欣道。
袁起闻言,眼眸亮了亮,然后惊喜地道:“哦,原来如此。那你家小姐这会儿也在铺子里吗?”
灵欣看了看袁起,有些警惕地道:“她在的,袁公子若是想买糕点,就在这里排队吧。”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看见灵欣离开了,袁起有些生气。他转头离开了等待买糕点的队伍,然后观察了一下地形,绕到了铺子所在的后街上。
此时亦安正在后院看新来的几个厨娘干活,忽听一个婆子来报:“东家,门口来了一位年轻的公子,说要见您。”
“有没有问他的姓名?”亦安道。
“他说是姓袁,是您的表哥。”婆子道。
亦安闻言,脸色一沉,然后对婆子道:“不见,不认识。你去跟他说,我很忙,不见客。”
婆子闻言,忙跑着去了大门口。结果,不一会儿儿,那婆子又来了。她有些为难地道:“那袁公子站在门口不肯走,说非要见您一面,才肯离开。”
亦安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然后道:“知道了,你去忙别的吧,不用管这事儿了。”
她站起身来,整理了一下衣裳,然后往大门口走去。她本是不想理会袁起的,但又怕他在门口站久了,对自己影响不好,所以不得不去会一会他。
“袁公子,哦不,现在该称呼您袁大人了。不知袁大人前来,有何贵干?”亦安走到门口,看见一个身着竹青色缎面长衫、身材高大的男子,正背着双手,矗立在门前。这个背影,她太熟悉了,她看便知此人是袁起。
袁起听到这熟悉的声音,立马激动地转过身来,笑眼盈盈。亦安看了一眼他,似乎比之前清瘦了一些。他看着眼前的这位亭亭玉立的少女,她今日身上穿着一袭藕荷色的云锦裙,用一条白色的织锦腰带,将那盈盈不堪一握的芊芊细腰束住,头上如云的乌发绾成了一个飞仙髻,上面仅插了一只碧玉海棠簪,穿戴虽简单,但依旧是那般清雅脱俗。
“三妹妹,多日未见。”袁起有些激动地道,声音似乎有些哽咽。
亦安见状,心里也有一丝酸楚,但转念一想,这怪谁呢,既然他已经做出了选择,自己还留念什么呢?于是她收起了藏在心底的念想,抬起来头,大大方方地直视着袁起,冷冷地道:“袁大人若无事的话,可以离开了,我这里正忙着,没空跟您叙旧。”
袁起听着她的冷言冷语,心里很不是滋味,他一直端详着她,方才她的眼神里,分明闪过一丝留恋。“她一定是在故意气自己,她一定还爱着自己,她曾经是那么心悦自己。”袁起暗想道。
“三妹妹,你不要这样。我方才在铺子门口看见灵欣了,我才知道这铺子是你开的。你说你父兄都那么能干,你们府里也不缺你吃喝,你为何还要受累自己开铺子?”袁起温和地道。
“我乐意,袁大人就不要操心了。”亦安依旧冷冷地道,“您如果想买糕点的话,就请去前面排队,若无其他事,我就回去了。”
“哎,您不要……”还没等袁起说完,亦安便转身进了院子,然后将大门重重地关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