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顾长莺一个人不明所以的追问:“不是,你们怎么回事,一个二个不吭声?”
壶嘴冒出升腾的雾气,这一次阿九没有分神,她温壶烫杯后,将茶叶投入盖碗中。
“木森做了很多多余的事!”
茶香四溢间,血玉连环在阿九不停摇晃的手腕中碰在了盖碗上,发出悦耳动听的声响。
“抓走祁清雪就是其中一件!”
他没有必要特意抓走祁清雪,因为萧仃不会为祁清雪的生死做出让步。
萧山之上如此,离了萧山同样如此!
顾长莺不了解萧仃,可归鸿了解。
而以木森的谋划,他是不可能做这种多余的事的。
除非他不得不做!
归鸿问阿九的想法:“那你是怎么认为的?”
阿九看了还处在昏迷的慕容宸均一眼,让顾长莺帮忙把他送回屋里去。
顾长莺想听阿九的说法,有些不情不愿,阿九用眼神再三示意下,她只好打个响指,将慕容宸均直接传送到了床上。
阿九:“………”
不是,既然是举手打个响指的问题,那她方才一脸不情愿个什么劲啊!
顾长莺呲着一口雪白的牙,表示才反应过来。
阿九无言语对,一旁的归鸿见她跑题,催促道:“行了,说正事吧!”
“还记得萧山吗?我们在萧山初见之后没多久,我便收到了扶摇的诀别信,若是我没有猜错,那个时候扶摇就已经去到了木森的身边。”
“归鸿,如果木森来找你要回溯洄流光镜,你会怎么做?”
归鸿想了想,她想起了束仙阵内父母看见她时热泪盈眶充满欣喜又不舍的目光,眼眶迅速的红了起来。
“我一定会将溯洄流光双手奉上,然后再杀了萧仃!”
顾长莺也认同归鸿的做法,她意识道:“这么说来,木森让流苏去找你,又抓了祁清雪,还真的挺多此一举的!”
阿九闻言,苦笑的摇了摇头,换个思路呢?
“这就是必然不是吗?”
结合前世已经发生过的记忆,阿九道出了真相,她问归鸿:“你说有天道真元藏在溯洄流光中,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
归鸿与顾长莺面面相窥,然后不约而同的询问出声:“为什么?”
“因为要压制上古神器墨予!”
一说墨予,顾长莺只觉耳熟,又一时想不起来,急的直跳脚。
“我好像在哪里听过!”
她闭着眼睛迫使自己努力的回忆什么,突然脑海中灵光一闪大叫出声:“它不是与血玉连环并称的大凶之器魔翎墨予吗?”
归鸿被她吵嚷的有些头疼,她伸手打住:“血玉连环我知道,魔翎墨予是什么??”
“它既是神器,为何又叫魔翎??”
顾长莺一脸兴奋:“这就是它厉害的地方!”
她的眼中满是崇拜:“用价值连城的顶级墨玉打造出来的羽刃,可是神兵之中的绝对王者!”
归鸿有些想不通:“就算顶级的墨玉又如何?始终是块玉,这玩意儿一击就碎它是怎么排上神兵之首的??”
与其它材质的神器比起来,它或许是最贵重的,但不是最坚硬的。
兵刃讲的就是一个削山分野,破开敌人的防御甲胄。
可顾长莺接下来的话,却让归鸿大吃一惊。
“正因如此,所以它才需要源源不断的吸纳外界的力量来维持自己本身处于一个不败之地啊!”
归鸿的脸部肌肉抽了抽:“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顾长莺见她一副见鬼了的模样,想来也懂了些什么:“它能吞噬外界的一切力量并转化为自己所有,从而还分化出了神魔两面。”
归鸿不由自主的拔高了音量:“这跟抢有什么区别?”
顾长莺颇为认同的点头符合道:“所以它又叫魔翎嘛!”
归鸿伸手再次打住,不想继续再听到这个缺德玩意的任何事迹,于是将目光转向了阿九,让她继续说下去。
“你就直接告诉我,木森的诉求是什么?”
阿九说:“木森的真正目的,看似是牵扯出三百年前的前尘旧怨,将双方激烈的斗争延续下去,实则是在铸魔!”
“铸魔??”
归鸿一愣,什么意思?这世间的魔多不胜数,还用铸?
阿九神色变的极为凝重,在二人刨根问底的注视下,说出了压在心里许久的秘密:“魔神会在三百年后灭世!”
顾长莺与归鸿闻言,身躯一震。
她们面面相窥,因错愕而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顾长莺仿佛是花了很大的力气才消化掉这突然而来的噩耗。
她神色茫然:“木森只告诉过我们,跟在你身边的那位小将军是未来的魔神,也没告诉我们魔神会灭世啊?”
一旁的归鸿点了点头,她与顾长莺虽是妖魔,但是她们也曾以人的身份正义凌然的活着不是吗?
她恨萧山,恨萧仃,可她怎么能恨父母至死也要守护的天下苍生呢?
归鸿将一旁的茶水一口闷,想借助茶的清冽来压下自己内心逐渐升腾起的怒火。可阿九起初的心不在焉时将茶叶弄多了些,这清茶变浓茶,苦的归鸿仙子龇牙咧嘴,连呸了好几声。
一旁同样想压些火气的顾长莺刚想伸手端茶,见归鸿挤眉弄眼的各种难受,立即将手又缩了回去。
阿九却没有注意到二人嫌弃她泡茶的手艺,她现在和她们何尝不是一样,内心愁闷呢?
“你说他为什么好端端的,要灭世呢?”
归鸿看着阿九,说出了自己的疑问,一旁的顾长莺出声打断了她:“净扯那些没用的!”
“他为啥灭世,我们怎么可能知道,但既然是三百年之后的事,就说明我们可以做些什么不是吗?”
于是她们二人将视线不约而同的落在了阿九的身上。
阿九:“………”
讲了半天,原来有些事她们还不明白。
为了防止她们二人在今后相处的日子里做出什么逆天的举动来,阿九只好将真相全盘托出:“魔神铸成的那一刻,自然也该到了命定之女出现的时候了。”
“而我的反抗意识注定不容存在的,故而魔神与命定之女牵扯的开始,也就是我的谢幕之日。“
可是她理解错了,其实无论是顾长莺还是归鸿,她们并不是毫不知情。
顾长莺先不好意思开口:“其实在很多年前,我去过无妄境,也在天戒碑上看到过百年之间的预言。
魔神会在不久后降世,并迎娶天界神女为妻。”
“我一直以为神女是你,直到我出事之后………”
她神情复杂:“我想利用与你互换身体的方式,来成为魔神的妻子,从而借助魔神之手杀了木森,为我自己报仇,直到我看见了你手上的血玉连环,我才知道,你虽是神女降世,却不是魔神之妻,魔神之妻另有其人,而你同我一样是被他人夺走一切的可怜人。”
顾长莺抹了一把眼角的泪,她的声音哽咽:“因为同病相怜,最后才让我决定再次出手帮你。”
“对不起!”
她发自肺腑的说,泪眼朦胧里,是阿九扯着嘴角抽搐也要说出口的大度话:“这不怪你,你以后别再做这些事便好了………”
岂知顾长莺闻言,竟然拍桌而起:“不行!”
阿九:“………”
阿九被她固执的样子气笑了:“你也看到了,命运就是这么安排的!”
顾长莺没有成过神,也没有阿九那般信命,阿九认为天命不可违,可她却说:“可命运有的时候,就是用来反抗的啊!”
就像生而为人,也会反抗不公一样,又为什么要向命运低头呢?
一旁的归鸿忍不住给她鼓掌,说的太好了。
胸腔燃烧起无法扑灭的红色火焰,她忍不住附和她,
阿九:“………”
“何况你也看到了不是吗??他愿意为你去死,就是喜欢你的。”
阿九脸一红,让她别再说下去了。
见她还在犹豫不决,归鸿与顾长莺一脸鄙视:“别犹豫不决了,但凡我们有一丝希望,还能轮到你?”
阿九:“………”
可是………
阿九心乱如麻,与慕容宸均相处的点点滴滴在她脑海中一遍遍浮现。她不否认她对他有些微的好感,这种好感却并不是源于他魔神的身份,而是如今他渊清玉絜的人格。
那还在犹豫什么呢?
阿九想,是怕自己斗不过命运的掌控,是怕他变心吗?
不………
阿九摇头,她的内心是那么挣扎着,不禁失态恍惚。
她想,她不知道未来的慕容宸均是什么样子,她也不知道现在做了这个选择,未来的他是不是还是会将一颗心扑回到祁清雪的身上。如果可以,她也可以为了天下苍生去救赎,去争一个男人的宠爱。
为他生儿育女,为他付出一切。
可阿九,真的不遗憾吗?
这些就是你挥发出来的价值!
与另一个女人扯着头花,争着恩宠,赢了洗手作羹汤,照顾一家老小,输了被男人厌恶,被邻里讥笑,至死都被情敌压着一头的价值!
阿九叹息,这样的女性价值还少吗?
你抬头看一眼,这世间不就随处可见吗?有人以爱的名义将不公合理化,提笔写下一句句利他性的思想赞歌,编织出了一道道枷锁,将她们的灵魂囚禁在一个一个逼仄的院墙里,驯化千年万年。
从此,她们没有了再高飞的勇气了,也看不到更广辽的世间,她们不知道那些高飞的风景有多美,站在高处的人生有多惬意。她们的全世界本该是那千千万万的每个人,最后只能狭隘到容下父亲,丈夫,儿子,三个男人的一生。
然后王侯将相,功成名就,开辟万国来朝的壮举,被后世铭记并歌颂的又永远与她们无关!
从此她们成了娇妻,柔弱的代名词!
这样的价值正确吗?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活法,她无权去批判什么。
但就自己而言,这样的价值,如果带来的是女性地位每况愈下,带来的是男尊女卑,重男轻女的不公。带来的是人类历史上的荣耀与崛起都与她们无关,而生儿育女传宗接代却成了她们必须要承担的责任,那么她不想要挥发这样的价值。
她要的,渴望的是站在众神之颠,挥斥方遒,沉浮百州。
即便沾染上了情爱,也不该丢掉拼搏,失去为自己创造出无上价值的勇气!
然后以平凡佝偻的身姿去遥望男人扶摇而上的背影。
因为阿九眼中的爱从来不是阻碍自己变的更好的绊脚石,如果一定要你在利他与利己中做出妥协,那便不是爱,最起码不是阿九想要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