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夏夜的雨来得又急又烈,哗哗的雨声,覆盖了这座安静小院的所有声响。

    春桃猛地推开院门,把手中的油纸伞随手丢在门口,慌乱道:“小姐,不好了。我听说老爷要把你许配给城东刘家二少爷,那人都死了三年了,老爷这是要把你往火坑里推啊。”

    沈昭月站在窗边,闻言只是向着春桃的方向偏了偏头,叹道:“从我眼瞎起,便知他会寻个由头将我送走。”

    瞎了眼,她就对这个家无用了。

    她站在原地,睁开的双眼无神,视线也并没有落在春桃身上,不知落在何处。

    春桃风风火火地进门,打开衣柜,利落地收拾完包袱,背在身上,过来扶沈昭月:“小姐,我们今夜就得走,不然他们怕是要强迫你就范。”

    她们还未走出门,门外便有不少人出现,为首的,正是沈府的管家。

    管家扫了一眼两人,明知故问道:“小姐,你们这是要去哪里?”

    春桃暗骂一句自己乌鸦嘴,连忙张开双臂护住沈昭月,梗着脖子道:“小姐觉得闷,想要出门走走,不行吗?”

    “今夜可是二小姐大喜的日子,算算时间,刘府接亲的队伍就快到了,小姐还是快些梳妆,以免误了吉时。”

    管家一挥手,自他身后,跟着的喜娘与丫鬟们迅速上前,合力拉扯阻挡在前的春桃。

    沈昭月与春桃步步后退,背靠在墙,防备着几人。

    管家道:“二小姐,那刘少爷虽然是个死人,但家中富庶,你一个瞎子,能找到这样的良配已是不易。”

    “放屁!”

    春桃怒不可揭,她力气本就比一般女人大,此时被激发了斗志,被几个人合力围着,硬是拦住了她们。

    管家脸色一沉,怒声道:“二小姐,你们如此不识抬举,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他指挥候在门口的家丁道:“打晕她们。”

    饶是春桃再尽力,终是双拳难敌四手,被几个大汉控制住了手脚,一棍子敲晕过去。

    沈昭月听到春桃的痛呼声,咬牙道:“你放过春桃,我便配合你。”

    十年前,沈昭月的父母死后,便跟着舅父一家生活,春桃是她来到城中救下的孤女,两人年龄相仿,经历相似,这么多年相互照顾,早就超越了主仆情谊,更似姐妹。

    “好,那就请小姐听喜娘的,快些梳妆更衣。”管家命令家丁退下,守在门口盯着沈昭月。

    见她确实乖顺地坐下来,任由旁人摆弄,心情松懈下来。

    这个不受宠的表小姐,在沈府这么多年,要不是曾经有一双异于常人的眼睛,也留不到现在,如今刚刚确诊瞎了,就要被老爷随手找人嫁了。

    他余光瞥见门外人影,眼中的轻视顿时散去,脸上挂着讨好的笑迎上去道:“大小姐,这么大的雨,你来这做什么呀?”

    来人正是沈老爷的女儿,沈以菱。

    “你有什么资格管我。”

    她推开一脸殷勤的管家,踏进门看到正在戴首饰的沈昭月,笑得满意,“我的妹妹要出嫁了,我来恭喜一下,送她最后一程。”

    喜娘和丫鬟们来时就被交代过,为了加快速度,丝毫不考虑沈昭月的感受,没多久就草率地替她梳妆完毕。

    沈昭月忍耐着疼痛,没有出声,直到被扶着快要出门时才说道:“多谢姐姐送我,只是你身上的东西已经跟着你这么久了,兴许就要下手了,说不准这次当真就是我们最后一面。”

    她双眼失明,却角度分毫不差地望向沈以菱的位置,脸上的微笑令人毛骨悚然。

    沈以菱被她的话骇地后退两步,不断地拍打自己的双肩后背,随即反应过来,反驳道:“你的眼睛已经瞎了,就算从前你能看到那些不干净的东西,现在也看不见了,想吓我,没门!”

    沈昭月不再言语,被丫鬟们架着出了门。

    雨势渐大,沈以菱忽然觉得夜风格外地凉,她等到沈昭月的背影消失,终于压抑不住心中的害怕,打着伞快步向外走去。

    沈家与这乌山城中的修仙家族皆交好,只要让父亲为她找一个修士过来,替她看看,就算真有邪祟,也能立即祛除。

    倒是沈昭月,今夜嫁入刘家以后,只怕以后不会再有好日子。从前沈昭月靠着那双眼睛受了不少重视,今后被重视的,只会是她沈以菱。

    想到此处,沈以菱的脚步轻快起来。

    沈昭月坐在喜轿里,仔细听着外界的声音。

    夜里下着雨,街上的人少之又少,显得送亲队伍的奏乐声格外响亮,一开始还有被声响吸引而来的人群议论声,随着队伍行进,这些人声逐渐消失,变得极为安静。

    沈昭月双手握拳,沉声道:“为什么走了这么久,去的不是刘府?”

    走在喜轿身侧的喜娘很快回应道:“姑娘,你这可是冥婚,刘家老爷和夫人可吩咐了,要和刘少爷在一处举行仪式,自然要带你去找刘少爷了。”

    那岂不是要去坟堆里找?

    沈昭月强作镇定道:“刘少爷都死了三年,早就化成泥了,如何能找?”

    喜娘不惧她逃跑,有问必答:“送你下去,你们就能见了。”

    随后又警告道:“姑娘,劝你别想着逃跑,还想说点什么,老身我都能满足你,下去了,可别怪罪老身。”

    刘少爷当年死得蹊跷,被葬在一座邪山上,据说能够压制尸体的邪气,此刻送亲队伍刚刚上山,众人便觉得风都变得不寻常起来。

    山脚石碑堆积了不少被雨水冲下来的泥土,遮盖了石碑上的字文,无人发现石碑上比从前多了一个怪异的符号。

    一行人上山之路走得磕磕绊绊,冷不丁就有突然出现在脚下的碎石,引得众人害怕不已。

    “我们走快些吧,这地方邪门得很,怕不是活人该来的。”

    有人一提议,顿时一致通过,队伍的速度加快起来。

    山顶密林中,一个男人脸上裂纹遍布,皮肤溃烂,看不清容貌,胸前裸露着一个血窟窿,瞪大双眼,失去声息地仰面躺在地上。

    在他身前,站着一个身材消瘦的少年,月色打在他苍白的脸上,眼神冷漠,面无表情地看着自男人身上的血窟窿上涌现出一团黑气,最终幻化一层薄雾,缭绕在少年身侧。

    少年就着雨水,仔细地把手上的鲜血冲刷干净,听见奏乐声,动作一顿道:“去看看,什么人来了。”

    黑雾逸散开来,很快复又聚拢,口吐人言:“魔君,是送亲的队伍。”

    喜气洋洋的奏乐声渐大,队伍距离这里越来越近。

    少年洗干净了手,缓步向着声音的源头走去,淡声道:“敢闯我看上的地盘,那些仙门管不住的人,我来替他们收拾。”

    魔君最厌恶吵嚷的人群,此地已经被他们打下标记,还有人不长眼地进来触霉头,它刚才看见来了不少人,都要成它的补品了。

    黑雾兴奋地逸散开来,迫不及待地想要吸食生人血气。

    送亲队伍此时已经到了刘少爷的墓前,沈昭月被人压制着跪在墓碑前,被迫磕头举行仪式。

    喜娘在风雨中颤抖着,嘴皮子翻得飞快,很快就念到了最后一步流程:“夫妻对拜!”

    轿夫用力压制着沈昭月的身体,按着她重重磕头下去,再起身时,她的额头已经破皮见血。

    “礼成——送入洞房——”

    喜娘退让开,指使道:“快,把她埋进去,我们就能走了。”

    按住沈昭月的人用绳索将她的四肢绑住,检查无误后,加入到了挖土队伍里。

    沈昭月手腕被勒得太紧,轻易动弹不得,她耐着痛,从袖中取出了一张符纸。

    这些年舅父接着她的眼睛讨好修仙世家,让她跟着不少修士四处除祟,曾有一位名叫宋廉的修士承诺,他的师尊是灵风门的长老,愿意收下她做弟子。

    那时他们不愿一起收下春桃,沈昭月不愿丢下她,是以婉拒了,宋廉便留下了一张传讯符给她,告诉她日后若是改变了心意,还能联系他。

    那时的际遇,成了如今她唯一的生路。

    沈昭月不知激活这张符箓之后,宋廉能否及时来救她,眼下却也没有别的法子。

    她忍着痛,尝试用宋廉教她的办法激活符箓,并指夹着符纸,还未开始,便被一阵猛烈的风夺走了符纸。

    这阵风来得诡异,猛烈地快要把人都吹飞起来,沈昭月不得不倒在地上,手脚并用地稳住身体。

    挖坑的队伍被这阵风扬起的泥沙糊了一脸,纷纷丢了器具,揉搓眼睛。

    喜娘受影响最小,第一时间发现了山上有人下来,暗道一声倒霉,三更半夜怎么还能被人发现,他们所行之事并不光明,知道人越多就越麻烦。

    眼看那人朝着这里靠近,显然是发现了这里的情况,她堆着笑,迎上前看清来人是个少年,和善道:“公子,奉劝你换条道走,你若是不多管闲事,老身可以给你十两银子。”

    十两银子,对于普通人来说,已经够得上一年的花销了。

    少年脚步不停,继续靠近。

    喜娘见他不为财物所动,给身侧的人送了几个眼神,抬手在颈间做动作示意,挖坑的几人迅速上前,伸手去抓不断走近的少年。

    几人呈现合围之势,还未触及少年身体,动作倏地一顿,随后倒地不起。

    暗淡的月光下,无人看清从倒地几人身上又窜出的黑雾。

    喜娘被眼前变故吓了一跳,后退道:“你是何人?”

    “我是谁?”少年走到她的身前,抬手抚在她的头顶上,喜娘的身躯顿时定格般,无法动弹,听得少年一字一句应道,“晏时清。”

    回答过后,喜娘的头颅在他手下瞬间爆裂。

    沈昭月自变故伊始就尝试逃走,只是她手脚被缚,活动能力实在有限。

    感受到空气中浓烈的血腥气,她心一横,身体在地上翻滚,一路滚入了山坡的密林中。

    吸食完四周的血气,黑雾再度凝实,盘踞在晏时清身侧道:“魔君,逃了一个。”

    劲风停歇,晏时清抬手接下被风吹过来的一张符纸,湿透的符纸上朱砂纹路依然清晰,显然制符之人修为不浅。

    他笑道:“那就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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