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以菱央求了父亲良久,才让沈老爷同意连夜去寻一个修士替她验看。
这些年靠着沈昭月,沈老爷同城中的修仙家族有不少来往,知晓李家夜里总会有一两个修士守夜,今夜他寻到的修士名叫李奇,对方也认识他,听了他们的请求,大方地替沈以菱检查起来。
这一看不要紧,李奇当头泼了一碗符水在她身上,随即惊讶道:“沈小姐身上竟然真有一只小鬼。”
沈以菱怕极了,双手紧紧抓住李奇的手臂,乞求道:“求仙师救我!”
沈老爷自然不愿女儿出事,同李奇承诺了不少灵石,才说动其为沈以菱除祟。
恶灵缠身多半另有隐情,想要快速赶走恶灵,一是了解它的怨气来源,化解怨气,超度之后,被侵扰者也能安然无恙。
二是强行拔除,依靠暴力与之对抗,恶灵心有怨念,多半也会对被侵扰者造成一些影响。
若是要仔细追溯恶灵怨气来源,免不得要废上许多功夫,李奇没有征求沈家父女的意见,自顾自选了第二个法子。
他催动灵力,化作灵刃,准备强行切断恶灵与沈以菱之间的联系,匍匐在沈以菱后颈处的恶灵在灵气的攻击下逐渐显现出模糊的轮廓来。
它不想就此离开,靠着本能撕咬着切割自己的灵刃,浓烈的鬼气包裹着沈以菱,她的身体因为两股力量对抗的痛苦而颤抖不已,身躯不受控制地摇晃起来。
李奇厌烦地看了一眼乱晃的沈以菱,嫌弃她让自己不好控制灵刃,招呼沈老爷道:“过来按住她。”
沈老爷连忙过来按住沈以菱,这场痛苦的除祟,足足过了一个时辰才结束。
恶灵在李奇的灵力下被绞杀,灰飞烟灭。
沈以菱浑身被汗浸湿,脱力软倒在沈老爷怀里,她此刻神智清醒无比,脑子里第一时间浮现的念头是这恶灵定然和沈昭月有关。
沈昭月这些年因为一双能够看见鬼怪的眼睛,跟着不少修士四处除祟,说不定也学会了邪法,能够操控恶灵。
不然她怎么会眼瞎了,还看得见?
沈以菱平日里对沈昭月态度恶劣,若是对方学会这种邪法,岂不是第一个就要报复她?
她在沈老爷的搀扶下站起身,有些慌乱道:“爹,你把妹妹嫁去刘府,她会不会回来找我们报复?”
沈老爷道:“今夜她就要被刘府送上乌山殉葬,哪里还能回来。”
沈以菱闻言,心中虽然讶异父亲竟然如此狠绝,要把沈昭月置于死地,但很快又被心中的不安压下,她认定沈昭月已经不同于普通凡人,有了非凡的手段,或许那些人根本没办法让她完成殉葬。
李奇原本已经送客,闻言回身问道:“乌山?今夜有人去乌山了?”
沈老爷道:“仙师,是去了乌山,怎么了?”
李奇啧声道:“据说乌山今夜被魔头占了,闯了那魔头的地盘,这群人也是命不好。”
沈以菱眼前一亮,激动道:“是什么样的魔头,很厉害吗?”
李奇道:“据传是魔域新的魔君,在南境近年出现过的地方,都死了不少人,大仙门曾同他交手,想要驱逐他,却没有一个能在他手下讨到好处。幸好他每到一处地界,都会打上标识,只要不闯他到的地界,就不会有事。”
于凡人来说,像李奇这样依附于修仙家族的散修都是极为厉害的人物了,而大仙门更是他们未曾接触的存在,连他们都不敢招惹的魔头,更是令人闻风丧胆的人物。
沈以菱放下心来,沈昭月就算能对付凡人,遇上这么一位凶残的魔头,也必死无疑。
二人告别李奇,回到沈府,径直朝着沈昭月居住的偏院走去。
沈昭月前两日失明,这个消息沈老爷还未禀报上去,他很清楚自己这个筹码一旦消失,他如今好不容易得来的荣华富贵都将失去。
唯一的法子,就另外开辟一个筹码。
沈以菱经受了一场除祟,身体虽然疲惫至极,眼神却神采奕奕,她被李奇施法的模样吸引,幻想若是她也可以修炼,强大起来,岂不是不会再惧怕任何人?
她的想法与父亲一拍即合,两人顿时想到从沈昭月身上入手。
既然跟着修士们四处游历,沈昭月必定藏了不少秘宝,如今她不在了,她的丫鬟春桃定然知晓。
送亲队伍带走沈昭月时,便没有关门,二人顺利进了门,却没有找到春桃。
沈以菱奇怪道:“这丫头明明被打晕了,怎么这么快就醒了?”
沈老爷打了个哈欠道:“罢了,一个小丫鬟,主子都死了,她能逃到哪里去?今夜太晚了,回去歇着吧,明日我吩咐人找就是了。”
沈以菱也觉得累了,点点头,跟着父亲离开。
春桃等到脚步声消失,从床下爬出来,眼圈通红,方才一直捂着嘴没有出声,此时四下寂静,她终究没有忍住呜咽出声。
难过了几息,春桃站起身,吸了吸鼻子,暗骂自己几句,明明还没有见到小姐,怎么就如此轻易听信了别人的话。
她急匆匆走出门外,绕过巡夜的家丁出了门。
不会的,小姐福大命大,一定不会就这么轻易死了。
被春桃惦念着的沈昭月,此时正卧在丛生的灌木丛中,她从半山腰上翻滚下来,虽然没有滚落太久,但也被沿途的树枝划伤,尤其最后还撞到了一根粗壮的树干上,将她整个人都震得发麻。
剧痛令她呼吸都不通畅,抽气了好半晌,才感觉周身知觉回笼。
好在这一摔也不算全无收获,她手上的绳索不知被什么划断,总算获得自由。
方才晏时清靠近的时候,沈昭月便看出了他的不同寻常,她如今眼瞎,却还能感知到鬼气,只是比从前要微弱许多,只有朦胧的模糊轮廓,是以临行前她才能道出沈以菱身上的异样。
她从晏时清身上感知到的,是比沈以菱身上那只恶鬼浓烈上千百倍的气息,那绝对是一个极其恐怖的存在。
她清楚自己还未脱离危险,那人随时都会追过来,强作气力起身,解开脚上的绳索。
越是急迫越是无法冷静,沈昭月摸索着紧紧捆绑的绳索,来来回回试了好几处位置都没能解开,急得满头大汗。
一只微凉的大手忽然伸过来,按住了她急切的双手。
晏时清看着沈昭月猛地抬头望向他,脸上本就不多的血色瞬间褪去,他问道:“你想解开这个?”
他的指尖在绳索上轻轻一点,绳索瞬间断开,露出沈昭月泛红的脚腕。
沈昭月手脚自由,却没有动作,她自知对方若是不想放过她,自己绝对逃不掉,绝望道:“你是来杀我的吗?”
此刻距离近了,她“看”得更加清晰,眼前的人带着刺目的红光,是杀了不知多少人积攒起来的煞气。
是沈昭月活了近二十年来,见过最恶劣的恶人身上,也不曾见过的。
“杀你?”晏时清摇头道,“我不杀你。”
沈昭月一头雾水。
她尝试性地双手撑地,向后挪动一寸,没有受到阻止之后,才又升起一股希望,欣喜道:“你放过我了?”
晏时清没有回答她,他的视线在她的眼睛上流连片刻,确认道:“你瞎了。”
“是。”沈昭月一边回应,一边扶着树站起身,一刻不停地想要赶紧离开。
晏时清忽然道:“等等。”
清浅的话音如同重锤般砸在沈昭月的心头,她止住脚步,刚刚升起的希望缓缓沉寂下去。
晏时清走到她身侧,拉起她的手,把一张符纸放进她的手心,说道:“你刚才掉了东西。”
他合上她的手,抓紧符纸,随后松开手,转身离开,看起来只是好心人叫住她还个东西而已。
沈昭月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忽然叫住了他,问道:“你既然杀了他们,为什么不杀我?”
晏时清道:“他们闯了我的地方,该死,但你还没到该死的时候。你且活着,等时候到了,我再来找你。”
雨停了,沈昭月清楚地听见了他说完话远去的声音。
该死的时候是什么时候?
沈昭月不明白,但她现在还活着,那便是好的。
她把手上的符纸妥帖放回怀中,胆子大起来,朝着晏时清离开的方向走,对于她现在视野惯常一片漆黑的人来说,晏时清身上的红光,可以说醒目至极。
既然晏时清能走,便是有路,总比她一个眼盲之人,在陌生的环境胡乱走来得好。
察觉到身后的人跟上来,黑雾震惊道:“魔君,那个女人在跟着你。”
方才晏时清放过沈昭月的时候,已经叫它今日已经开了一回眼界,没想到还有惊喜,这个凡人居然如此胆大,真当自己不会死吗?
而且黑雾能够从她身上嗅闻到一股特殊的香气,这个人的血,一定比一般人要好吃得多。
它馋得蠢蠢欲动起来,请缨道:“魔君,要不我去替您除掉她?”
晏时清呵斥它:“闭嘴。”
刚刚膨胀起来准备行动的黑雾,被这一声呵斥吓得萎靡下来,凝实成了一条细线,恹恹地垂在晏时清肩头,不敢再多说。
沈昭月特意同晏时清保持着一段距离,只要保证她还能跟上他,她便不会再继续靠近。
不知走了多久,感受着脚下的路变得平坦许多,前方的晏时清忽然一晃消失,沈昭月站在原地有些无措起来。
远处一道响亮的嗓音响起:“小姐!”
很快一个温暖的怀抱包裹了她,春桃熟悉的声音带着颤音:“小姐,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沈昭月也眼热起来,回抱春桃道:“我们都没事,太好了。”
晏时清站在阴影处望着主仆二人离开的背影,直到她们消失,才抬手拍了拍肩头的黑雾,“去找最后一只讹魔。”
黑雾动了动,终究问出了疑惑:“魔君,那女人是什么人?”
晏时清道:“她是与我约定了一同赴死的人。”
黑雾:“?”问完感觉更疑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