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桃离开沈府寻找沈昭月,就没再想过回去,将她们这些年存下来的银钱都带在身上。
春桃抖了抖身上的包袱,忽然想起沈昭月看不见,又拉着她的手过来摸,得意道:“小姐,我就知道你洪福齐天,一定不会有事,看我多有先见之明,现在我们带着银钱,哪里都去得。”
沈昭月顺着她的话夸道:“是,春桃很聪明。”
乌山城平日就有许多修士来往,因而没有宵禁,许多店家闭店晚,二人一路说着话,很快就找到了留宿的客栈。
春桃身上带着银钱,在沈昭月的一声声夸赞中迷失自我,要了两间上房。
沈昭月泡在热水桶里,感觉今日经历的变故沾染的疲惫,都消散了干净。
住在隔间的春桃快速梳洗过后,计算着沈昭月的沐浴时间,提着药箱敲门道:“小姐,你沐浴完了吗?我过来为你涂药。”
被热气蒸腾得有了些许睡意的沈昭月,闻言又清醒了几分,应道:“你进来吧。”
在乌山上,沈昭月的那身喜服已经沾满泥污,穿不得了,好在客栈的伙计很有执行力,被春桃交代过后,很快就买了一身新的衣袍过来。
春桃替沈昭月穿好衣袍,见到她身上遍布细密的伤口,心疼道:“小姐,都怪春桃没本事,没能保护好你。”
沈昭月摇头道:“你已尽力,刘府那么多人,我们不是对手。”
细致地为她涂过药,春桃有些好奇道:“小姐,最后你们上了乌山,你是如何脱身的?”
沈昭月闻言,瞬间想起了晏时清,那个一身杀孽的人,一出现便把刘府众人都杀光,但她却并不觉得害怕,或许是因为那些人都罪有应得。
春桃抬起手在沈昭月面前晃了晃,随后又反应过来,出声问道:“小姐?小姐你想什么呢?”
沈昭月从回忆中抽离,平白紧张起来,催促道:“你身上也有伤,快回去上药,早些睡吧。”
春桃一边收拾着药箱,一边打量着沈昭月,总觉得她走向床铺的脚步有些急促。
小姐好像有了自己的小秘密,都不跟她分享了,不开心。
沈昭月当真是累极了,头刚刚沾上枕头,意识便坠入梦中。
梦里她回到了年幼时,那时父母尚在,一家人虽然生活在偏远的村庄,却自给自足,平安喜乐。
从前时光太过令人沉溺,沈昭月被外面吵嚷的声响吵醒时,还有些失望。
清晨的客栈有不少住客来往,说话声此起彼伏,一道尖锐的声音却压过了这些声音,刺入沈昭月的耳膜:“放开我!”
这是春桃的声音。
声音里带着仓皇绝望,她必定是遭遇了什么才会如此。
沈昭月顿时收拾心情,起身摸索着出门,有路过的店小二见她行动不便,主动搀扶着她前行。
脚下步伐加快,随着靠近春桃的方向,她听见的对话也变得清晰。
春桃倔强的声音响起:“我是小姐的丫鬟,你们没资格带走我!”
沈以菱笑道:“你的小姐,早就死了,以后,我就是你新的主子。”
她招呼身后的家丁:“把她带回去。”
家丁领命,本就合围在春桃四周,瞬间擒住她。
春桃左右观望,客栈里人流不少,但都事不关己,没人朝她伸出援手,甚至还特意避开了这处空间,给他们空出了一条通道。
“放开我!”
听到春桃的声音,沈昭月顾不上自己可能摔跤,加快步伐,迅速下楼阻止道:“住手!”
沈以菱闻言,惊骇地回过头,看到沈昭月好端端站着,害怕道:“你是人还是鬼?”
沈昭月故意吓她:“你猜?”
趁着众人注意力转移,春桃挣脱钳制,逃到了沈昭月身边。
“光天化日,管你是人是鬼,你休想再害我。”
沈以菱本是奉父亲之命来抓春桃回去,如今沈昭月还在,他们想要的东西自然不能越过她,需要另想法子。
沈昭月只觉得好笑,自己还没把昨夜的账拿出来算,沈以菱倒是恶人先告状。
她牵着春桃的手,拍拍手背安抚,随后道:“当年春桃入府来,我便已经撕了她的卖身契,她一直都是自由的,不是沈府的奴隶,也不必听你的命令。”
周围人看戏的眼光让沈以菱脸色涨红,方才就萌生的一点退意到达顶峰,恼怒转身:“沈昭月,你别得意,恶鬼自有仙人收你!我们走!”
随着沈以菱带着乌泱泱的一群家丁离开,客栈都安静了许多。
等人一走,春桃便交代了今日的事情。
她早晨起得早,原本想要打点一下出城事宜,却不想刚出客栈没多远就撞上了沈以菱,本想回来给沈昭月报信,却不想对方是冲着她来的。
沈以菱一来就质问这些年沈昭月藏下的仙门宝贝放在何处,这些年她们连银钱都攒下得不多,哪里会有宝贝。
沈昭月回到房间,春桃跟在她身边,十分自然地开始收拾包袱:“小姐,我看我们还是赶紧走得好,不然指不定沈以菱还会什么时候找上来。”
听沈以菱临走时说话的意思,她要搬救兵。
沈昭月这些年作为沈府与修仙家族的纽带,清楚其中来往最密的便是李家,李家门下有不少修为不凡的修士客卿,有不少人都对她的眼睛很感兴趣。
若是沈以菱真的请得动修士,她们两个凡人必定是逃不了多远,就会被抓住。
她摸到床铺边,从枕头下取出了一张符纸。
这张传讯符如今已经干了,摸起来和最初的手感一样滑润,丝毫看不出经过昨夜雨水的洗礼。
沈昭月虽然对它的效用有些怀疑,但现在形势所迫,有机会总是要尝试。
毕竟这是晏时清特地交还给她的东西,若是它已经失效,成了废纸,也就不必要还给她吧?
沈昭月心绪稍定,吩咐道:“春桃,你去向店家借用一把小刀。”
春桃对沈昭月全盘信任,当即道:“好。”
没多久,春桃便带着小刀回来,递给沈昭月道:“小姐,你要小刀做什么?”
沈昭月把符纸铺展在桌面,比对好位置,用小刀划破指尖,刺痛感传来,很快血液便流淌到了符纸上。
春桃一把夺过小刀,低呼道:“小姐,你做什么?”
难道说沈以菱走时的狠话真的压力太大,以至于沈昭月要自残纾解。
沈昭月安抚她:“你别着急,我是想要催动这张符箓。”
“你还记得宋廉道长吗?”
春桃经她提醒,很快就想起来这个人:“记得,当时宋廉道长还说小姐资质不凡,很适合修炼,要带小姐回门派拜入他的师尊门下修炼呢。”
“是这样,当时宋廉道长给我留下了这张符,如今我也只有试试看,看他会不会看到符箓的信息,与我见面。”
修士催动符箓只需要注入灵力,而凡人则要用鲜血,沈昭月忍着痛,生怕血液太少失败,不断地挤着指尖,好让血多流一些。
春桃心疼地看着她,等到血液已经糊满了整张符箓,连忙开口道:“小姐可以了,血已经够多了。”
随着血液被符纸吸收,泛黄的符纸释放出红色的光晕,化作了一团红光,从窗户飞跃而出。
春桃连忙伏在窗户边,眼看着那道红光直升天际,消失无踪。
她啧啧两声,回来帮沈昭月包扎手指:“小姐,你说宋廉道长能收到吗?”
沈昭月摇头道:“我也不知道,但我们没有别的办法,先等两日吧。”
她没有说等不到该如何,因为她也不知该如何。
春桃一向乐观,还有些兴奋道:“那我们又可以多住两日上房啦。”
上房随时都会有店员叩问服务,这种体贴入微的服务她还有些享受。
与此同时,沈以菱已经回到沈府,把自己在客栈的见闻都禀报给了父亲。
沈老爷有些惊诧:“你是说,她从乌山上走了一遭,还活生生地回来了?”
沈以菱道:“千真万确!只是我不知道她如今是人是鬼。”
沈老爷斥道:“傻丫头,她若是鬼,我们哪里还能看得见?”
沈以菱后知后觉,瞪大双眼:“可是,昨日仙师不是说乌山成了魔头的地盘,旁人闯入必定有去无回吗?”
沈老爷道:“那丫头既然能完好无损地回来,必然是藏了什么防身的宝贝,竟然如此厉害的人物都被骗过了。”
沈以菱有些惊慌:“那她现在如此厉害,我们岂不是对付不了她?”
“我们对付不了,自然有人能对付。”沈老爷抬脚出门,沈以菱紧随其后,看走的方向,是要去李府。
想起昨夜为了给自己除祟,沈老爷付出了一大笔灵石,沈以菱有些担忧道:“爹,我们这是要请李家的仙师出手?我们付得起费用吗?”
沈老爷回身敲了她的额头一下,恨铁不成钢道:“只需把沈昭月身怀异宝的事情告诉他们,这些修道之人怕不是要抢着去找沈昭月,根本不需要我们再多说什么。”
“可是,那样沈昭月的宝贝,不就都被他们夺走了吗?”沈以菱道。
“沈昭月现在厉害了,她必定会回来找我们复仇。杀人夺宝,是这些修道之人最常做的事,只要她死了,就算宝贝被别人得了,至少也不会对我们沈府有影响。”沈老爷道。
沈以菱眼眸一亮,欣喜地挽着沈老爷的手臂:“爹爹明智!”
沈老爷与沈以菱足足在李府门前站了一整日,才等到了李家家主,李遇愿意面见他们的一刻钟时间。
二人把沈昭月身怀异宝的事情添油加醋说了,战战兢兢地观察着李遇的脸色。
李遇眼神漠然地望着两人道:“你说有人昨日进了乌山,今日好端端地回来了,有何证据?”
沈老爷被他的眼神看得心惊,后背出了不少冷汗,颤声道:“昨日刘府送亲队伍去了乌山,今日出了沈昭月,没有任何人回来,这事只要打听一下刘府那边的人,便能知晓。”
李遇挥手吩咐身侧的人:“去查。”
侍从领命离开。
李遇望着两人:“你们便在此处候着,若是胆敢骗我,我便取你们性命。”
沈以菱从进来开始一句话也不敢说,闻言害怕地拉住了沈老爷的袖子,沈老爷连忙道:“不敢不敢,小人句句属实。”
等待的时刻格外难熬,不知等了多久,离开的侍从再度回来,站在李遇身侧禀报道:“家主,刘府昨夜确实有送亲队伍上了乌山,新娘不知所踪。”
沈老爷与沈以菱悬着的心终于在此刻落到实处。
李遇道:“既如此,那女子能夜逃出来,说不定是法宝在夜里能够发挥大作用,明早再去寻她。”
他始终认为,能够为凡人所用的法宝必定不是完美无缺的,但又毕竟是能够从魔头眼皮子底下逃走的法宝,多少也有些作用,他很感兴趣。
李遇在桌案前传了几道传讯符给留在附近的客卿,才对着沈老爷道:“你们报信有功,出去领赏吧。”
沈老爷连忙拉着沈以菱跪谢:“多谢李家主。”
他们跟着侍从去库房领了不少银两,随后离开了李府。
此时已经月上中天,沈以菱离开了压抑的地方,终于敢说话:“爹,他们明日才去寻沈昭月,会不会叫她逃了?”
沈老爷道:“这些修士本事大得很,只要人没死,掘地三尺都能给找出来,她一个黄毛丫头,能逃到哪里去?”
一想到昨夜李奇给自己除祟的厉害模样,沈以菱便理解了,有些艳羡道:“做修士真厉害,若是我也可以修炼就好了。”
沈老爷也想让自己女儿走向仙途:“菱儿,你放心,爹会帮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