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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铃铛

    汀江裹着碎冰碴子往南淌,月光在墨色水面砸出千万个银窟窿。六岁的金兰蜷在竹筏角落,怀里银铃铛早被阿娘捂得发烫。这是她头回见到凌晨三点的月亮——像块缺了角的冻米糕,惨白地贴在黑黢黢的天幕上。

    "抱紧咯。"阿娘用葛布头巾把她裹成粽子,露水凝结在睫毛上,将眼前的一切都浸成模糊的晕影。竹筏突然剧烈颠簸,金兰从布缝里窥见江心竖着半截枯树,枝桠上挂着褪色的红布条,像只溺亡水鬼伸长的手臂。

    系着红绳的银铃铛突然贴上她皴裂的脚踝。"记住,你是去学绣花的。"阿娘的声音比江水更冷,"陈家阿婆最会描牡丹,你爹治腿欠的药钱..."后半句话被突然炸响的爆竹声吞没。上游漂来盏莲花河灯,火光里隐约可见歪扭的"顺"字。

    对岸火把如毒蛇吐信,戴瓜皮帽的中间人踩着浅滩过来,腰间算盘珠子撞得噼啪响。"三块现大洋,童养媳过手不退。"他指甲缝里的烟油蹭在金兰腕上,像道丑陋的疤痕。阿娘突然死死搂住她,发间的茶枯味混着哽咽:"等开春...等开春接你回来看迎龙灯..."

    竹篙点破薄冰的脆响中,金兰数着银铃铛的震颤。二十四声铃响后,她看见青石码头上坐着个少年。火把照亮"悬壶济世"的匾额,也照亮少年空荡荡的右裤管——十五岁的水生为采岩黄连摔下鹰嘴崖,如今正用刨药刀削着木义肢。

    "这就是你男人。"中间人把她往院里推。金兰踉跄着撞上晒药匾,陈皮与金线莲扑簌簌落了满身。西厢房传来剧烈的咳嗽声,水生娘倚着门框喘息:"灶上煨着蛇胆川贝汤,给你爹..."话没说完就被血沫呛住。

    水生突然举起药刀,寒光惊得众人倒退。只见他削下块黄杨木,三两下雕出只振翅的鹧鸪。"给你的。"他比划着把木雕塞给金兰,掌心结着厚厚的药茧。木鹧鸪翅膀上还留着刻刀划出的羽纹,在月光下泛起细碎的银。

    金兰被安置在药柜后的矮榻上。子夜时分,她摸到枕下压着张红纸,借着窗缝漏进的月光辨认出歪扭的"婚书"二字——正是白日漂在江面的那盏河灯。水生翻身的响动惊得她慌忙闭眼,却听见木义肢与床板摩擦的吱呀声里,混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五更天炮仗再响时,金兰终于看清这栋老宅的全貌。天井里十八个药炉咕嘟冒着泡,廊下挂着风干的穿山甲鳞片,水生爹的咳血染红了半幅门帘。她蹲在井边搓洗衣裳,银铃铛坠进水里,惊散了一群正在啃食青苔的桃花鱼。

    "别碰井水!"水生拄着枣木拐杖蹦过来,残肢处还渗着血渍。他夺过木盆,从怀里掏出个粗陶罐,倒出黏稠的淡绿色药汁:"这是九里香煎的汤,护手的。"

    金兰看着少年被药汁浸得发绿的手指,突然想起离家前夜,阿娘也是这样抓着她的手按进滚烫的蜡水里——客家女子要靠这手茧证明勤劳。而此刻水生往她掌心抹药的动作,轻得像在给受伤的翠鸟敷羽。

    冬至那日,金兰在灶房发现了秘密。当她踮脚去够梁上挂的腊肉时,竹梯突然被只骨节分明的手稳住。水生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残肢顶着的木拐深深扎进泥地。他示意金兰继续往上,自己却别过头去——梁上赫然悬着个褪色的布偶,胸前用朱砂写着水生的生辰八字。

    "冲喜用的。"水生娘不知何时倚在门边,苍白的脸被灶火映得发红,"道士说需童女阳气镇着..."话音未落,外头传来喧哗。中间人带着个穿绫罗的妇人闯进来,那妇人发间金步摇晃得人眼花:"说好三个月试用期,这丫头手上连个茧都没有!"

    金兰被拽得踉跄,银铃铛突然发出清越的嗡鸣。一直沉默的水生突然举起药刀,寒光闪过,妇人鬓边的金步摇应声而断。"她手上茧在这。"少年抓起金兰的手按在自己心口,那里有道新鲜的刀疤正在渗血,"我拿命养的茧,够不够抵三块大洋?"

    满室寂静中,梁上的布偶突然坠落。金兰看见布偶后背用血写着另一个名字,那字迹竟与婚书上的如出一辙。院外传来货郎叫卖麦芽糖的梆子声,混着水生爹撕心裂肺的咳嗽,在冬至的寒风里碎成满天纸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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