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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鬼谣

    惊蛰的雷劈开老樟树那天,水生突然能开口说话了。

    金兰正蹲在鹰嘴崖下的溪涧边,青石板上捶打的绷带泛着褐红。这是水生爹咳出的第128块血帕,按照药典记载,该换白芨配枇杷露了。她盯着水中晃动的倒影——十四岁的少女发间别着木鹧鸪簪,那是水生用崖柏新雕的。

    "阿兰快跑!"

    炸雷般的男声惊飞林间鹧鸪,金兰手中棒槌"咚"地坠入溪水。她从未听过水生发出如此清晰的人声,那嗓音像生锈的柴刀刮过磨石,却震得满山松针簌簌。抬头望去,药庐方向升起滚滚浓烟,混着刺鼻的硫磺味。

    青苔湿滑的绣鞋突然离地。土匪头子土烟味的下巴抵着她头顶,腰间的山魈面具随着狞笑晃动:"小囡囡值三块大洋咧!"金兰拼命挣扎,腕间银铃铛发出急促的脆响。这铃铛自四年前来水家便再未摘下,此刻却在匪徒指缝间闪出诡异青光。

    "倒是個好货。"土匪用牙咬开她衣襟,露出锁骨下淡红的胎记。金兰趁机抓把泥沙扬向他独眼,却被反手甩在溪石上。额角渗出的血染红水面,她瞥见下游漂来盏莲花河灯——与四年前载着婚书的那盏一模一样。

    装进竹篓时,金兰嗅到熟悉的苦香。篓底残留的鸦片膏混着陈皮气息,正是水家药铺独有的味道。颠簸中,她摸到篾条缝隙里卡着片岩黄连,边缘还留着整齐的切痕——是水生采药用的弯刀。

    "作死哟!怎么把活人跟死货装一起?"春嬷嬷的汀州官话像浸了蜜的银针。金兰被拽出竹篓时,翡翠耳坠扫过她带伤的脸颊。五十岁的妇人梳着堕马髻,鬓边白木兰压着道狰狞的疤痕,手里却攥着串开光过的紫檀佛珠。

    满室流光刺痛了金兰的眼。梳妆台上,玻璃瓶里的并蒂莲已呈琥珀色,花茎上缠着褪色的红绳。当她看见春嬷嬷从描金匣中取出的物件,呼吸几乎停滞——那是只银铃铛,与她脚踝上的俨然一对。

    "从今往后,你叫明珠。"春嬷嬷的护甲划过她锁骨胎记,"这样的胭脂痣,该养在锦绣堆里。"说着竟掏出把小巧的西洋剪,咔嚓绞断她脚踝红绳。被扔出窗外的旧铃铛坠入荷塘,惊起只碧色蜻蜓。

    深夜,金兰在雕花拔步床上辗转反侧。她摸到枕下压着本《金刚经》,扉页赫然是水生的字迹!墨渍间还沾着岩黄连的碎末。忽然,窗外传来三长两短的鹧鸪啼,与当年药庐外的鸟鸣如出一辙。

    她赤脚摸到西厢房,听见春嬷嬷在里间低泣。透过门缝,望见供桌上立着块无名牌位,两侧红烛淌着血泪般的蜡油。更骇人的是牌位前供着的木雕——竟是个穿客家衫的男童,胸前朱砂写着"长生"二字。

    "整整二十年..."春嬷嬷突然转身,金兰慌忙躲进紫檀屏风后。妇人癫狂地舞动水袖,满室绫罗翻飞如索命冤魂:"他们说我克夫克子,偏要养大九个别人的孩子!"说着竟扯开衣襟,心口处纹着朵并蒂莲,与玻璃瓶中的别无二致。

    五更梆子响时,金兰在回廊撞见个戴镣铐的哑女。那女子疯狂比划着,最后用木炭在地上画出可怖场景:无数女童被装进竹篓,顺着汀江漂向迷雾深处。当她画出个独眼山魈图案时,前院突然传来脚步声。

    "明珠姑娘,该学规矩了。"管家婆子拎着戒尺出现。金兰被拖到祠堂,看见春嬷嬷端坐太师椅,脚下跪着个背血痕的戏子。"这是教你唱《十送金钗》的云官。"妇人抿了口雨前龙井,"唱错一句,剁他一根手指。"

    当云官颤声唱到"金钗沉江怨难平"时,春嬷嬷突然掀翻茶案。滚烫的茶水泼在金兰手背,烫起串水泡。"重唱!"妇人翡翠耳坠疯狂摇晃,"要笑着唱!当年我便是笑着被卖进百花楼的!"

    金兰趁乱捡起片碎瓷,却在掌心摸到黏腻。低头看去,瓷片上沾着褐色的岩黄连粉末——这分明是水家止血的秘药!她猛然抬头,见云官破碎的袖口露出半截伤疤,那形状竟与水生的木义肢榫卯完全吻合。

    暴雨突至时,金兰在柴房发现秘密。当她扒开稻草堆,露出个带锁的檀木箱。锁孔形状与她颈间长命锁完美契合——那是春嬷嬷昨日刚给她戴上的。箱开刹那,她看见整摞泛黄的婚书,最上方那张写着水生与她的名字,日期正是四年前冬至。

    雷声炸响的瞬间,前院传来凄厉惨叫。金兰攥着婚书冲向声源,看见云官被吊在槐树上,春嬷嬷正用银簪戳他完好的左腿:"说!那个戴木鹧鸪簪的丫头在哪?"暴雨冲刷着满地血水,金兰突然看清云官的脸——除去刀疤与皱纹,竟与水生生得七分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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