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碾里最后一粒朱砂化成血雾时，金兰终于看清手腕红绳的真相。那些看似随机的血点连成星图，正是溶洞壁画里九星连珠的阵眼。水生倚在霉烂的船板上，脖颈凸起已蔓延至耳后，皮肤下蠕动的阴影仿佛有生命般吸食着晨光。

    "当年沉在鹰嘴崖下的，不是渡劫丹。"水生用铁钩挑开腰间腐肉，露出半块琥珀药胎，"是九十九个被献祭的'药娘子'。"他忽然剧烈咳嗽，吐出只裹着血丝的银铃铛——正是金兰六岁那年坠井丢失的那枚。

    金兰用银针挑开铃铛内壁的铜绿，赫然发现刻着生辰八字。当晨光透过铃铛孔洞投射在船板，竟显出幅微缩的汀江流域图，十八个红点标记着她们母女住过的吊脚楼。

    谷雨时节的闷雷在江面炸响，金兰在废弃的盐仓找到阿娘。老妇人正在熬煮一锅猩红液体，灶台上堆着九十九个瓷娃娃，每个心口都钉着银针。"当年把你换进水家，是为破'九阴锁魂局'。"阿娘掀开衣襟，胸口莲花胎记缺失了最末一瓣，"春嬷嬷心口的并蒂莲，本该长在你身上。"

    金兰突然想起溶洞第九口棺材里的女童尸骨，锁骨下方同样有莲花印记。她颤抖着后退，撞翻的瓷娃娃里滚出颗干瘪的岩黄连——正是水生这些年积攒的第九十九颗。

    "你以为他真是来救你的？"阿娘突然狞笑，浑浊的眼里泛起琥珀色，"水生体内养着的药胎，需至亲骨血浇灌..."话音未落，破窗而入的飞镖正中她咽喉。金兰回头看见戴斗笠的苗医，那人揭开面纱，竟是当年在春嬷嬷家扮作云官的戏子！

    濒死的阿娘突然抓住金兰手腕，指甲深深掐入红绳星图："去...去螺蛳坳..."断气瞬间，她胸口莲花胎记突然绽放金光，化作只翡翠木鹧鸪坠入药锅。沸腾的血水中浮现出阴沉木地图，标记处正是水家祖坟。

    深夜盗墓时，金兰在坟茔东南角挖出个锡罐。罐内羊皮卷记载着骇人秘术：渡桥人需在而立之年，取九名至亲女子心头血炼香。当她看到"药引须为同源双生"时，身后突然传来铁钩入土的闷响。

    "当年被调包的不止你我。"水生的声音混着泥土腥气，"春嬷嬷在百花楼生的双胞胎，一个成了药胎容器..."他忽然扯开衣襟，心口琥珀里封着的半粒岩黄连竟发出婴啼！金兰腕间红绳应声断裂，血珠坠地成莲，每片花瓣都映出段记忆残片：

    六岁前的自己穿着苗巫祭服，在月光下将双生妹妹封入阴沉木匣；十五岁的水生为救她被做成药人，残肢里嵌着的正是妹妹的指骨；春嬷嬷死前癫狂的舞姿，原是在跳渡魂傩戏...

    暴雨倾盆而下，坟头突然塌陷。金兰坠入墓室时，看见九盏青铜灯围成诡阵，中央石棺躺着具戴山魈面具的女尸。当她的血滴在面具上，尸身竟缓缓坐起，揭下面具的脸与她一模一样！

    "终于等到你了。"尸身开口竟是春嬷嬷的声调，"我的好姐姐。"石棺突然迸裂，露出底下沸腾的血池，无数银铃铛在血水中沉浮。金兰这才惊觉，自己腕间红绳根本不是祈福物，而是镇压双生魂的锁魂绳。

    水生突然跃入血池，残肢处的铁钩勾住金兰腰带："当年祖父留下的不是药方，是斩因果的刀！"他将青铜灯砸向石壁，火光中浮现出古老壁画：两位苗巫正在肢解药胎，背景里的吊脚楼分明是阿娘故居。

    金兰在血浪中抓住柄阴沉木刀，刀身刻满《水家药经》残篇。当她刺向女尸心口时，整座墓室突然响起婴儿啼哭。濒死的女尸抓住她手腕，指尖长出岩黄连根须："我们本就是..."

    惊天霹雳劈开墓顶时，金兰看见水生化作人形药胎扑向女尸。三种血脉在雷火中交融，最终凝成颗琥珀色的渡劫丹。当她颤抖着捧起丹药，发现表面浮动着两朵并蒂莲——正是自己与妹妹的命纹。

    谷雨黎明，金兰跪在汀江畔点燃渡劫香。青烟中浮现九十九道女子虚影，为首的手握银铃铛，腕间系着褪色红绳。当第一缕阳光刺破江雾时，她将渡劫丹投入激流，江底突然升起座由阴沉木构筑的桥。

    桥头石碑新现四行血书：

    因果渡不尽

    劫火淬真心

    若问归处是

    明月照金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