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宗

    白鸢心头一紧,冷光渐散:“姜白露,不要用你的命来堵我心。”

    她本就做下决定,来此见他,是斩断残念,绝不再回头。她必须彻底离开宗门,离开这个吃人不吐骨之地。

    可这人偏要用一句句、一声声缠着她,像是要将她推入更深的地狱,却在地狱门口等她回眸。

    白鸢不愿与他继续纠缠,只唤来“寒霜”,坐在榻前,语气平静:“今日是我最后一次救你。这之后,我们两清。”

    寒芒于剑锋显现,忽地起势。

    “师姐——”姜白露骤然起身,灵脉牵扯,喉中涌出一口血。他伸手,却在最后一刻停下。

    ——他无资格拦她。

    白鸢抬手一划,剑锋破皮入骨,剧痛瞬至,冷汗涔涔而下,身形微颤,却生生挺住。

    姜白露手指悬在她肩头,终究未落。

    她垂眸看着殷红的血沿剑锋蜿蜒而下,滴落在榻旁,像是细密的红线,将两人的命运牵连在一起。缓缓吐息,她拔出剑柄,心头血亦随之而出。

    “这不就是你要的么?”她呢喃。

    姜白露怔住,喉头微动,目光中那点狠意与执念在血色中渐渐消解,只剩下难以言喻的复杂。

    白鸢俯身,一手托起他面颊,毫无犹豫地渡血入唇。

    他也几乎本能地吞咽。

    “师姐还是这么温柔……”姜白露喘息,眸子锁在她脸上,“明明早已厌我,却舍不得我死。”

    白鸢指尖微颤,仿佛被钝物狠狠砸中。

    她恍然忆起往昔,那时的姜白露并不似现在这般算计于心。只是某个时刻,他变了,带刺的笑容和永无止境的算计,将她一点点推远,逼得她再无法靠近。

    炉香犹在,白鸢回神时,榻上的人正静静地看着她,就仿佛已知晓她方才想起了什么,眼中情绪翻涌,如风起涟漪。

    “师姐那时,总是偷看我。”他轻声道,话音中带着一丝孩子气的妄念。

    白鸢一愣,随即冷笑:“我那时年幼,眼拙罢了。”

    “可你那时候看我,是笑的。”姜白露轻声,“不像现在。”

    她眸色一沉,不答。

    姜白露却不放过她,忽地问:“若我还是那时模样,师姐是不是……就不会这般厌我了?”

    白鸢眉心微动。她不想答,也不想承认她会为这话动摇。

    “你果然病得不轻。”她低声,语气生硬,指尖落在他眉心,灵息渡入。

    姜白露睫毛颤动,眼中炽热终被灵息温柔熄灭。他闭上眼,唇边似有笑意。

    “你说两清,可你这辈子终究还是会记得我的。”

    “……白师姐,你定然舍不得我。”

    白鸢未应,只静静地替他掖好被角,指尖轻触他鬓角,停留片刻,终是收回。

    她起身离去,步履极轻,仿佛怕惊醒什么,或者怕自己回头。

    夜风拂动,她深深吸了一口气,低声喃喃:“是时候了……”

    -

    夜幕下,白鸢御剑直上雪巅,立于轻绪剑尊闭关洞府前。

    风声在耳边掠过,像旧梦在嘶喊,又像一切终于归于死寂。

    她忽地轻咳一声,袖掩血丝。之前强提灵力抗衡叛徒,又以心头血救姜白露,此刻气血翻涌。但她眸光不乱,看着本命剑上垂挂的白玉剑穗。

    这是师尊在她十五岁那年亲赠的玉穗,贺她初成道基。

    白鸢终是缓缓弯下脊梁,膝入雪地,三叩首。声息微沉,字字如石落水,泛不出声响,却在心底激起长涟。

    “师尊,徒儿不孝。”

    “今来,非为请命,非为求情。”

    “只是……来辞别。”

    她额头伏地,久久未起,却语声极轻:

    “今日之后,白鸢与云岫宗再无因果。”

    言罢,她缓缓起身,解下那枚白玉剑穗,轻轻放在禁制之外的石阶上。

    风过,白玉玎珰。

    她凝视良久,眼底浮起一缕淡淡的情绪,“师尊曾言,我一片冰心,宜修大道,不宜恋尘。”

    她轻声而笑,笑中自嘲更甚于苦涩:“可那年初入宗门,见他一眼,心便不再由我。”

    她深吸一口气,眸光在黑夜中似泛着淡光,低声念出诀别的誓言,缓慢而坚定:

    “自此一别,师门道途,尘世羁绊,尽归尘土。”

    白鸢语毕,抬眸望天,长发被夜风拂起,眉眼间不再有以往的清冷无波,而是带着一丝孤独的洒脱。

    她只将余光停在那枚白玉剑穗上片刻,便转身御剑而下。

    -

    天色将明未明,宗门四野仍沉于雪意与寂冷之中。

    她停至山门石道,回望“云岫”牌匾,眉眼轻敛间,那昔日恩怨与执念,皆随她一口气缓缓吐出,只余风雪为证。

    就要离了云岫宗时,夜风中隐约传来一声微不可察的低咳。

    白鸢停下脚步,声音冷如初霜:“你来做什么?”

    姜白露一袭狐裘裹体,虚弱倚着雕栏,面色苍白中透出一丝薄红,唇边却带着近乎卑微的笑:“师姐真要走了?”

    白鸢眸光冷冽,未答,只抬步欲绕开他离去。

    姜白露却轻声呢喃,仿佛说给夜雪听,带着可怜的软意:“外头风雪冷,我怕你受寒。”

    白鸢脚步微顿,为他这不走心的谎言冷声:“姜白露,你怕什么?怕的,是我不在你掌控之中吧。”

    姜白露眉目一颤,眼中浮现一丝无奈与痛意,却很快覆上一层脆弱的浅笑:“师姐误会了。我……只是想看你平安离去。”

    姜白露立于风雪之中,神色怔怔。他眸中水意翻涌,仿佛已将“可怜”二字写进骨血。他上前半步,却又在她目光下停住。

    她截断他:“你到底是送我,还是拦我?”

    姜白露没回答,只自袖中缓缓取出一物——是她留给剑尊的剑穗。

    风雪中,那剑穗落在他掌心,其间白玉仿佛也感知到主人的冷意,发出一声细微的脆响。

    “我知你会去那处,便偷取了它来。”

    白鸢看着那剑穗,眉眼毫无波澜,语气却愈发冰冷:“你不该碰它。”

    姜白露低声,像极了被责备的小兽,“我只是怕你走后,连个念想都不留。”

    白鸢从他身前缓步而过,雪落在她肩上,她却未抖落半分。

    “你怕什么都不留?那是我师尊赠我的剑穗,与你半点干系都无。”她声线低淡,却如刀刃入骨,“我亲手将它还于师尊,而你竟偷来,妄图让它替你作这场所谓的情深见证?”

    她回首凝望,目光清明彻骨,似将他整个人托起,再轻轻丢下。

    “我去意已决,莫说你姜白露,便是我师尊来此,也拦我不得。”

    她转身,就要念咒御剑。

    “白鸢!”姜白露骤然低吼,声音嘶哑破碎,似将一腔无力与痛意化作执念:“你厌我无妨,可我从未真想害你。哪怕你要杀我,我也认了,可若你真舍下我不顾……我该如何——”

    话未尽,他猛地剧烈咳嗽,唇角溢出血丝,显得狼狈而苍白。

    白鸢未有半分停顿:“那你便病死吧,别再来扰我寻异血真相。”

    “你若再敢拦我下一步,我就让你如愿死在我手里。”

    风雪呼啸,她却仿若听不见,指尖已覆上剑诀。剑光一闪,白鸢御剑而起,不再回头,雪光映影之间,衣袂翻飞如雁掠长空。

    *

    三日后,红叶岭。

    白鸢绕过正道,避开灵峰,直入此地——合欢宗近郊,传言正邪交汇、人妖混杂、消息流通。也许能从中窥出她体内“异血”的源头,或至少找到一点蛛丝马迹。

    天色渐暮,她换上月白衣裙,御剑至岭口。灵力未尽复,所御之势亦不如平日轻快。

    林风渐冷,忽有淡淡血腥浮动其间,似是有人以药引蛊,又似非人气息。

    白鸢正欲凝神警戒,一道黑影自密林深处掠出。那人脚步闲散,身着墨衣,唇边哼着古怪的调子,似童谣断句,又如阴市碎铃,诡异轻快,令人心神发紧。

    “往东两里,若再寻不着活人,便是白走一趟了。”

    黑衣少年肩提一笼,古铜之制,笼中隐有微物蠕动。随他而行,笼铃细响,仿若风中耳语,一声一声,令人心浮气躁。

    他仰头看天,语声懒懒,却忽然止步,偏头望向林中一隅。

    “前方道友,可愿留步?”

    语声清清朗朗,却不带半分客气。

    白鸢脚下微顿,灵息已捕捉一缕异动。她转身无言,拔剑即斩。

    “嗤——”

    剑未至,便先撞上一股森寒气机。

    林影翻涌,一道墨绿小蛇如电窜出,双眸赤红,吐信如丝,直扑她颈侧。白鸢剑势回转,灵力一震,终究慢了半分,肩上被划下一道极细血痕。

    林雾倏起,幽幽弥散。

    “蛇毒?”她眉心微蹙,灵障起于袖间,将雾气生生隔绝。

    林中黑影轻动,身影渐现。

    来人一身黑袍包裹至脖颈,仅露出半张苍白的面孔与一只神色沉静的左眼,周身气息阴冷,不带一丝人气。他步履从容,手腕缠着红绳,其上缀着一条慵懒的细蛇,舌信翻飞,颜色诡绿。

    “炼蛊者?”白鸢问,声音清寒如夜露。

    “嗯。”他懒懒应声,语调低哑,倒似某种潮湿而柔软的毒蛊,“合欢宗外门,白陌宸,擅蛊,不双修。”

    他左袖轻轻一抖,又一条细蛇悄然滑出,顺着地面游动,蛰伏于她脚下。

    白鸢猛地后跃,落地之时一剑刺入泥土,毒蛇炸开一团绿雾,浓烈的蛇毒瞬间弥散,皆被灵障挡开。

    但她不能挡太久。

    “蛇蛊反应奇快,一身剧毒,我炼了两年才让它听话。”白陌宸立于溪边岩上,低头看着她,“你刚才避得很好,我都舍不得让它咬你。”

    白鸢眸光冷厉:“那你放出来做什么?”

    他踱步而近,唇角勾起一丝几不可察的笑,声音低软:“自然是因为姐姐身上很香。”

    他答得坦然,语气甚至有点撒娇似的理所当然。

    白鸢眉心微蹙,眸光冷淡地扫过他那一身墨衣。她心下早已明白这少年只是看似温软。

    “我见过许多人,也尝过无数人的血,但你不一样。”他舔了舔嘴角,声音微哑,“姐姐的血,与旁人不同,你的血里有一股别的什么……”

    白鸢神色一凝,目光锐利:“你尝过我的血?”

    白陌宸点了点自己肩头,“只是……方才你出剑挡蛇时,蛇蛊为我取来了些。我嘴馋,忍不住便尝了。”

    话音软糯而理所当然,可白鸢心中骤然一紧,脸色微冷,周身剑意一寸寸凝起。

    “这蛊不伤性命,但入血即生麻,三日之内四肢俱软。”白陌宸低声补充,语气里却无半分歉意,仍是站在那里温和笑着。

    白鸢未答,眉眼间已是一片冷霜。

    对方食指轻挑,黑蛇便自红绳间疾掠而出。

    她警觉未稳,黑蛇便在肩头一掠,带走了一些血珠,随即回到白陌宸掌心。

    白鸢剑心顿起,已欲出手。对方却退回阴影中,缓缓张口,轻轻吮下那滴血。

    他忽地轻笑了一声,垂下头,目光游离:“你果然是……”

    白鸢深知拖不得,也不愿与他多费口舌,剑意激荡,雪光一闪便已出鞘。

    白陌宸话音未落,那剑光已将蛇影连同他袖下红绳一并切断,毒蛇坠地翻腾几下,抽搐而亡。

    “姐姐真不留情。”他声音里竟带着一丝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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