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机看了眼仪表台上的小立牌,里面是一个女孩的照片,看起来只有三四岁的样子。
他沉默了一会儿才回答谢青木的提问:“是啊,我女儿小时候的样子,开车的时候只要看她几眼,我的心就稳稳当当的。”
谢青木接着说:“长得很可爱,跟大叔你可像了。”
司机不好意思的笑着说:“是嘛,我就说闺女跟我长得像,我老婆总说女儿不像我,像她。”
气氛在对话间缓解了几分,司机应该是不怎么会说话的类型,谢青木就挑了几个平常不会冒犯的问题引导司机说话,让他走出刚刚搞砸气氛的尴尬。
“到了。”
司机停了车扭头跟后座的二人说话,谢青木这时候才看清楚司机的脸,那是一张皱皱巴巴的脸,头发也近乎花白,如果不听他的声音,就是说他七十岁也是有人信的。
“好的,麻烦您了。”
李归真拉着谢青木就要下车,司机叫住了她们:“大妹子,等一等,你们可以带上这个看一看吗?”
他坐在驾驶位递过去两张纸,上面写着寻人启事四个大字,里面的照片正是谢青木才夸过可爱的女孩。
“大叔,这……”
李归真拿着这两张纸不由得出了声,她望着憨厚老实的司机。
司机倒是挠挠头,实在不好意思的说:“我也只有这个方法了,你们自己看完可以给周边的人看一看吗?多一个人看过我女儿,找回来的几率就大上几分,这是我老婆告诉我的。”
他露出憨憨的笑声,可给人却是一种苦涩的感觉,好像吃进去一颗已经开始化掉的糖,糖自然是甜滋滋的,但是吃进嘴里就不是滋味。
“大叔,这上面的司机是你吗?”
谢青木指着寻人启事询问,司机听到她的话后,脸一下变得更加衰老,他颤抖着声音回答了一个“是”。
得到回复后,谢青木不再说话,乖乖地跟着李归真下了车。
李归真凑过去小声说:“你刚刚的话什么意思,跟我讲讲。”
谢青木总能发现她发现不了,这种时候她就会让谢青木给她解释。
谢青木从她手里拿过一张寻人启事,指出走失过程里的一句话“人贩子身穿黑色棉袄,灰色裤子和一双布鞋,带着孩子乘坐出租车逃跑”,她格外点了点出租车三个字。
李归真这才反应过来,忍不住捂住嘴诧异道:“你是说,人贩子当时逃跑坐的车是……”
“是,就是司机他开的车。”
谢青木把这个残酷的事实揭开,眼里闪过一丝不忍,她也不想相信,可是司机还是给了她肯定的回答。
这真相何其残酷,自己无意间成为了人贩子的帮凶,而且受害者还是自己的女儿,谢青木无法想象司机知道这个真相后的感觉,但肯定的是,痛苦和愧疚直至至今都一直在折磨着这位父亲。
李归真被震惊的说不出话,神情不由懊悔起来:“那我刚刚的话岂不是在人家伤口上撒盐,我太不是东西了。”
“没事,不知者不怪,司机也没有责怪你的意思。”
谢青木出声安慰她,语气冷静,难得的为她找了个理由。
好在李归真也没有伤心太久,她拿出手机拍了一张寻人启事,默默的说:“先发一个朋友圈吧,让大家都看一下,晚些时候联系一下电视台的朋友,看能不能帮忙散布一下。”
谢青木在一旁肯定李归真的做法,等她做完一切才扯了扯李归真的袖子,拉回她的注意力:“你带我来着做什么?”
“对了,我都忘了”,李归真揽住谢青木的胳膊,“这里有家博物馆,我来拍些照片回去给小崽子们看,他们听我讲了个探险的故事后一直闹着要看宝藏,我哪里有,只能来博物馆找咯。”
她说着还顺手摸了一把谢青木的脸,调笑说:“我不想一个人来,正好你不是有空嘛,就喊你来陪我呗,反正你也不亏,哪里还找得到我这样的美女。”
谢青木听到她自恋的话翻了个白眼,但也没有出声反驳。
因为李归真确实是个难得一见的大美女,她的皮肤白皙光滑,有一双明亮的眼睛,鼻子高挺笔直和凹凸有致,没有一丝赘肉的身材。
她拍掉李归真不安分的手,轻轻捏了对方的脸当作反抗。
李归真轻车熟路的领着谢青木进了博物馆,就在众多藏品前疯狂拍拍拍,旁人看了都还以为这是个博物馆狂热爱好者呢。
谢青木自己逛了一圈,然后找了个凳子坐下休息,她实在对这些岁月的痕迹提不起太多的兴趣。
当她正靠在墙壁上闭目养神时,有一个声音突然出现。
“青木?”
她睁开眼睛看向声音的来源,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她的视线里。
顾春启逆光而站,谢青木不敢相信的揉了揉眼睛,直到对方走近才敢确信真的是顾春启本人。
“我看到有人坐在这里休息,侧影有点像你,就想着走近看仔细一点,没想到真的是你。”
他自觉的坐到谢青木旁边笑着说,然后也学着她之前的模样头靠在墙壁上。
男人身上淡淡的香水味飘散开来,谢青木被迫吸了一口,她的心跳漏了一拍,顾春启今天的香水是她最喜欢的一款,温和不刺激,给人一种在寂静古老的森林里闲逛的舒适感,而且它的名字很好听,叫作“苔痕青”。
自从他坐下后,谢青木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旁边的人身上,博物馆此刻的灯光并不明亮,昏昏沉沉的几束灯光打在巨大的玻璃展柜上,这个空旷的展厅里又只有她们两个,没有其他人走动。
谢青木用尽全力平静下来,因为她感觉她的心马上就要跳出来了,这种感觉让她十分不安,一切都脱离她的掌握。
“我都不知道你喜欢逛博物馆。”
顾春启不明所以的说了这么一句话。
该死,他的声音今天也怎么这么好听,谢青木在心中暗骂道,明明他们昨天才见过。
谢青木严重怀疑是现在的氛围搞得鬼,好闻的香水味,昏暗的灯光和动听的声音这三样加上对方美丽的容颜这个王炸弄得她整个脑袋昏昏沉沉,心脏一直往下坠。
她深吸一口气,才慢悠悠的回答:“我是陪朋友来的,你今天怎么也来这儿?”
她盯着前面的青铜鼎,它的造型威严庄重,腹部有精美的饕餮纹,漫长的岁月只为它渡上一层青锈,它比任何人都活得久,包括它的工匠。
谢青木从来不认为它是珍稀的古物,她一直觉得这些物件是远古时期人们的遗物,人们之所以认为它珍贵,只不过是能从它们的身上短暂的感受到已经流逝过去的时代罢了,究其本质它们就是一堆化学物质的合成物,人们给它赋予对他们来说珍贵的价值,因此它就变得有价值了。
人也一样,任何被认为有价值的人都是由别人或者社会赋予的,细想之下何其滑稽,谢青木呵笑一声,这声微小的笑声在空旷的展厅格外清晰,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顾春启自然没有错过这声笑,他睁开眼睛转头看向对方,轻歪脑袋挑眉表示自己的不解,他的桃花眼看人总是很黏稠,谢青木短暂的跟他对视了一眼就挪开视线,她潜意识觉得顾春启这是在撒娇,就像一个想知道对方此刻在想什么的孩子却又碍于面子不肯承认自己的好奇,只好用小动作催促别人主动解释。
“不是笑你,只是突然想到好笑的事,也不是什么重要的。”
她简单解释了两句,没有满足对方的好奇心。
“好吧,我就不强人所难了。”
顾春启耸耸肩无奈的说,他不会逼迫别人说自己不想说的话。
他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两根可乐味的棒棒糖,拆了一根塞进自己的嘴里,另一根则是递给谢青木。
“我每个月都会抽一天时间来着坐坐,这里很偏又安静,很适合整理思绪。”
顾春启主动解释自己出现的原因,作为谢青木的上司,上班时间一直出现在人家面前就算了,但在私人时间也出现就会显得有些奇怪。
谢青木接过棒棒糖也学着顾春启的模样塞进嘴巴里,含糊不清的说:“好吧,还蛮有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