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慕缨再度睁开眼时,出现在她眼前的已经不是被雪覆盖的山头,而是葱郁的密林。
她仰着头,环顾四周。清脆的鸟鸣不时从林中响起,阳光穿过树叶的间隙被塑成了一束束直直地照了下来,空气中的微尘在光束下再无所遁形,如精灵般跳着舞。随着偶尔吹过这里的清风,树枝上摇摇欲坠的绿叶翩翩落下,打着旋悠哉悠哉的,没有什么事儿能困扰住它们。
李慕缨吸了口气,之前黑暗中那惑人的淡香全然不见了,这里只有泥土、树木还有太阳的气息。她在水中湿重的身体瞬间轻松了。
她从无边的黑暗中出来了,那么其他人呢?
李慕缨想了下后,抬脚打算回军营去看看。但下一刻,她脚上就传来一种坚实的硬感,好像地上拱起了一道似的。
“哎哟!谁踩我啊?!”
李慕缨低头,发现自己的脚正搁在一人横躺着的小腿上,而这人,李慕缨沿着他的腿往上看去,正是倒在地上,险些被草丛盖过了脸去的赵良恩。
她默默地把脚收了回来。
被李慕缨踩醒的赵良恩,皱着张脸盯着李慕缨镇定地将脚收回,一脸无辜的样子。心头一阵火起,这人是想干嘛?装作自己啥也没干吗?
赵良恩一拍地,借助自己土系法术的能力站了起来,他本想冲李慕缨喝两句,但不知为何一站起来,浑身就泛起一阵麻酥酥的痛来,一点力气都没有。刚起身那会儿更是眼前一黑,险些脸朝前再度倒下去。
“小心。”
同样刚起身的郎昭正面扶住了他的肩膀,借力给他让他站好。
赵良恩将眼前的金星都压下去后,对郎昭道了一声:“多谢。”
而后他才转了个身来面向李慕缨,他的腿也恰好随着他的动作传来一阵钝痛,他心头的火再次烧了起来:“李慕缨!你不要给我装作没事儿的样子!我分明看见你踩了我一脚!你赶紧给我道歉!!!”
李慕缨无视了他的怒火,说道:“好,我给你道歉。”
赵良恩没想到她这么容易就答应了,原本他还做好了要同她吵上几句的准备的。现在打了他个措手不及,他愣得张着个嘴巴在原地说不出来一个字。
一旁的郎昭不是很在意她们之间的恩怨,他的身上也泛着使他失力的痛,但他有更重要的事必须马上问李慕缨:“郎国公和丞相是派了我与良恩来监视此地,但为何方才我们皆晕了过去?而且先令将军为何会出现在这里?我们此前并未得到任何让你前来的命令,莫非是营里出了什么事?”
一涉及郎国公和郎却娴的事情,郎昭的理性就会被他暂时搁在一边。李慕缨看着他深深皱起的眉头,将方才自己所遭遇的事都告诉了他和赵良恩,不过她也玩起了点小心思,没将自己用雷劈了他们的事情说出来。
“原来如此。”
郎昭紧锁的眉头并没有因李慕缨的话放松半点,他侧身看向前方。之前出现在这里的木屋已经消失不见了,按李慕缨的话来讲,她们已经从梦境和幻境里出来了吗?
郎昭需要别人来为他确认一下:“我们先回营去看看吧。”
三人带着其他士兵回到军营时,正好瞧见一个个留营的士兵从地上起来,捂着脑袋,蒙着圈地问道:“你跟我大白天的怎么睡这儿了?”
“不止你和我呢,我们这儿睡了一地呢!”
“诶?!这是怎么回事?”
在他旁边的士兵正要同他聊下去,突然瞧见了回来的李慕缨三人,马上拍了下他,提醒道:“别聊了,先令将军她们在那儿呢。”
说完,他两就马上站了起来,朝那三人行礼道:“末将见过三位将军。”
郎昭和赵良恩心里记挂着事儿,对他两点了下头后,就急匆匆往李溪的营帐走去。李慕缨落后了他两一步,侧头看了这两士兵一眼。
“你们是中了术,现在没事了。”
随后她也紧跟着离开了。
待她走后,这两士兵才反应过,刚才是先令将军在和他们说话?为了解答他们的疑问?
这两人浑身一震,那可是向来不和别人说半个字的先令将军诶,今天竟主动和他们说话了?光这件事他们就可以拿去和其他士兵们吹嘘好久了!
李慕缨撩开帘子走入营帐时,赵良恩和郎昭已经在一旁立好,而他们的前方仍是雷打不动的李溪和郎国公。
李溪见她到了,也不等她行礼,赶紧过去拉着她就关切地问道:“方才郎小将军和良恩已经将发生的事同我们说了一遍,阿缨你没在那摘仙人布下的幻境中受伤吧?”
李慕缨摇了摇头,她看着李溪关怀备至的表情,这才是李溪本人嘛!就算之前对她避而不见也不会用刻薄的语气来面对她。想到这里,她竟心有所感地说了一句:“这样的丞相哥哥很好。”
“啊?”李溪愣了一下,随后很快就想明白,她是将自己同她在幻境中遇到的那个假李溪做了对比,忍不住笑道,“这样的阿缨,丞相哥哥也觉得很好。”
李溪头次有种被这孩子的话熨帖进心里的感觉,不自觉地将她的手挽进了自己手臂里,心里感叹了番:这样的阿缨,确实很好啊。
“咳咳。”
郎国公瞧着李溪脸上越来越洋溢的表情,忍不住咳了两下提醒他,生怕他魂飞到天上去了,想不起接下来他们要做什么。于是,他朝李慕缨问道:“先令将军,能否请您将此次我们受困的事儿再事无巨细地说一遍。郎昭与良恩将军毕竟不是亲身经历,有些细节他们不会有您清楚。”
李慕缨点了下头后,就将同郎昭和赵良恩讲述的话,又说了一遍。她前次同郎昭和赵良恩讲起时,其实已经将她能想起的都说了,因此这次她也只是照着又讲述了一遍。但依旧省去了她给那两劈的雷。
李溪听她说完,略一沉思,便得出了结论:“照你在幻阵中遇见的白狐的话来讲,这阵里施术的应该有三人才对。一人为幻术,一人为魇术,还有一人操控着木屋外的细丝。”
郎国公同意李溪的说法:“但那只白狐是哪里来的?她又为何襄助我们?”
“这——”李溪也不知这白狐出现的原因为何,但也是对方引导了李慕缨,她们才得以从困阵中解脱出来:“虽不知为何,但从她的行事来看,似乎对我们并未有敌意。但既不清楚对方的用意,我们还是得保持些警惕为好。”
说着,他再问向李慕缨:“阿缨你从进入那纯黑的幻象后,就再不知那白狐的踪迹了吗?”
李慕缨摇头道:“没再见到她了。”
她说这话时语气带了些遗憾。李溪只当她是想感谢人家,于是宽慰她说:“没关系,下次若是谁再遇到她,我们就请她来营里作客,好好款待人家,毕竟人家也帮了我们这么大的忙。”
李慕缨眼睛亮了下,心道:那她一定要摸到那白狐狸的尾巴才行,不然就得像现在这样难受了。
“说起来——”郎国公再次发问道,“先令将军您是在幻象里同温小公子见面后,我们才从梦里醒来的。那那只白狐所说的阵心应该就是——”
“报——”
郎国公的话还未说完,就听门外响起士兵拉长的声音来。想是有什么急事,他与李溪对望一眼后,就让门外的人进来。那士兵单膝跪下后就道:“禀丞相、国公大人,暂音姑娘带了一群人在营外,她说那些都是娲梦关的百姓,说有关于娲梦关的要事求见丞相。”
“哦?”
李溪再次与郎国公对视了一眼后,让那士兵站起,就带着其他三个小辈往辕门走去。若暂音带回来的人不假,那么这可是关系到接下来战事的消息啊!
李溪一行人刚来到这儿,就看见有人比他先来一步,此刻正对着那被暂音带回来的人嘘寒问暖。
人群中打头的那位似乎很受用,乐呵着张脸对先来的那位女子连连点头。在旁的暂音明显是搞不清楚什么状况,懵逼地挠着头,无措地往旁边一瞟,瞟到了李溪她们后,瞬间来了精神,喊道:“丞相大人!丞相大人来了!”
喊完,她还叫上了正在同周念儿说话的男人:“金老爷,你不是来找丞相的吗?他在那里!”
那两只眼睛眯成一条缝,嘴巴上长着两撇小胡子的男人,一听她的话,赶忙就把头转了过来。瞧见李溪后,就连忙同周念儿行了个礼,而后急匆匆的用两条小短腿拖着有几分肚子的身体跑了过来。暂音瞧他圆鼓鼓的,跑起来活像个仓鼠似的,忙走过去和李慕缨凑到一块,躲她身后偷笑去了。
“哎呀!李丞相啊!”
这男人跑到李溪面前,气喘吁吁地行了礼,也不待李溪同意他起来,就着急忙慌地抓着他的手。李溪顿感手中湿滑滑的,他手心出的汗?李溪不由得低头瞅了眼这人圆嘟嘟、白花花的双手,眼前忽然闪过几道金光。定睛一看,他那十根手指上各戴着镶嵌着不同颜色宝石的金戒指。再看他身上穿着的衣服料子,想起刚才暂音叫了他“金老爷”,李溪心里对这个人的身份有了数。
在旁的赵良恩刚要喝他无礼,却被李溪一个眼神叫停。李溪看着这胖男人不停出汗的脸,另一只手搭在了他紧握着自己的手上,关怀备至地问道:“这位老爷,你可是遇到了什么麻烦需要我们帮忙的吗?”
那被叫“金老爷”的胖男人见李溪语气这么友善,一点当官的架子都没有,全不像娲梦关里那批天天盘剥他钱的官府的人。加上方才他同岐国大长公主说话时,对方也是如此。他不由得对整个岐国的人印象都好了起来,说话也没遮没拦的。
“李丞相啊,我那女儿被歌都来的三个女仙人给蛊惑了,把我们这些男的都从娲梦关轰了出来,您可要帮帮我们,把那三个祸害给解决了,让我们回家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