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微风徐徐，今年东北的夏来的格外晚却又格外炽热，入室抢劫般的强势吹散了寒冷与潮湿，却吹不散霍松直潮湿的内心。
霍松直，贫穷女大学生一枚，爹妈是朴实的农村人，而她则是朴实到即将交不起房租的社会边角料。
这年头的工作实在不好找，别说是她了，就连马云出来工作都得从他爹的电销开干，好在霍松直长得好看，唱歌好听，才勉强进酒吧当驻场歌手。
奈何霍松直脾气直性子犟，因为不肯陪老板喝酒被开除，被开除就算了，她还倒赔五万元，不过这五万赔的不亏，那前老板现在还躺在医院挂水呢。
霍松直长吸口烟，飘扬四散的烟雾像是霍松直纷杂的烦恼，萦绕在她身边。
此时，霍松直正着一件绿色吊带搭配一条宽松印花牛仔裤，倚靠在绿棒子酒吧门口的石柱上，来回翻看手中皱皱巴巴的纸。
这纸真他爹皱，和她的烦恼一样皱皱巴巴的……霍松直把纸张打开，上面是曲谱。
霍松直在脑子演绎一遍，不禁哼唱出声，一双狭长而又晶亮的眼睛里是抑制不住的惊喜，就像年幼孩童得到期盼已久的糖果一样，爱不释手，含在嘴里都怕化了。
这曲子算是她倒霉时期的唯一慰藉了……
曲调宛若笼中困兽，经人打压驯服却始终不肯收起獠牙，最终虚与委蛇趁驯兽师不备之际，将驯兽师反杀，一举逃出困境奔赴旷野。
这曲子太贴她的处境了，天知道她有多想逃出这贫穷的牢笼！
霍松直又猛吸一口烟，烟头燃至手指，霍松直烫了一下，烟头落在地上，她用脚把烟头捻灭，又捡起扔进垃圾桶。
看着躺在垃圾桶里的烟头，霍松直无奈叹气，这是她最后一根烟了，明天她连买烟的钱都没有了。
想到手里的曲谱，霍松直又哼哼几遍，心中烦闷消减不少，一张粉黛未施的素净小脸染上一抹欣慰之色，紧接着如获至宝般把曲谱揣进口袋里。
霍松直生的很漂亮，气质如同草原上奔驰的骏马，野性中掺杂着自由，是那种看一眼便会让人挪不开眼的夺目，霍松直五官更偏俊朗英气，无尤其是浓郁黑眉下的眼睛，明亮又深邃，实在是让人看了心痒，她平时不怎么化妆，脸上雀斑很明显，但这雀斑反倒凸显了她的原始美。
在酒吧门口站这十几分钟，就已经有三四个人找她要联系方式了，其中甚至还有一个模样清秀的小姑娘。
霍松直婉拒了小姑娘，其余几个男人她看都没看一眼，霍松直笼笼头发，束成马尾，嘴里吊着皮筋，正要扎头发时，余光撇到一男人，男人模样抢眼，且直直朝她走过来。
来人人高马大，身高将近一米九，模样硬朗英俊，宽肩窄腰的身材极好，男人大步流星走到霍松直面前，懒散摘掉墨镜，狭长的丹凤眼里有几分惊喜。
“霍松直？”男人声音沙哑，很独特的声线，霍松直默然回头，映入眼帘的大帅脸，帅的霍松直心头一跳但面上仍维持平静。
霍松直眉头微蹙，小心试探道：“许尧？”
男人点头。
男人名为许尧，是霍松直的大学校友，曾一起在学校玩过乐队，可惜两人交集不多，合作过一次便再没多余交集。
这次两人重逢还是霍松直的室友帮忙搭线，两人才见面，约着一起在绿棒子酒吧合作演出一次，如果演出成功，她就能在绿棒子酒吧上班。
绿棒子酒吧是临市数一数二的酒吧，有钱人的销金窟，社会牛马的‘卖身地’，这酒吧仅是楼层就有五层之多，消费水平也是由下至上递增，据说五层人均每晚消费上百万，其中政客更是数不胜数，只因这地方够高档。
许尧是绿棒子的鼓手，外表张扬高调，架子鼓的水平更是高调，两人大学合作的时候，霍松直就有所了解。
正是因为许尧的架子鼓水平，霍松直才觉惊讶，怎么也想不到许尧这种水平的人会找她合作。
若说外貌，霍松直还挺自信，若说歌喉，她就不太自信了，毕竟她从未正式学过音乐，唱歌于她而言只是爱好而已。
想到即将要和许尧这种水平的鼓手合作，霍松直不由得打怵，但想到绿棒子歌手的工资，不得不强撑气势。
在绿棒子当驻唱歌手，只两三个月，她就能把医药费还上，甚至还能有点富余。
许尧的视线停留在霍松直胸口，察觉到许尧的视线，霍松直眼底有鄙夷，阴阳怪气的话跳过脑子脱口而出，“好看吗？”
许尧竟是摇摇头，真诚道：“不好看，比西伯利亚大草原还平，你能平到这种地步，简直是平原中的战斗原。”
“那你看的也挺起劲儿。”霍松直毫不在意的提提肩带，“怎么，你就喜欢看平原？”
许尧不由得发出一串笑声，但这笑声倒不令人恼怒，反倒拉进两人之间的距离，笑散了尴尬和陌生。
“好久不见。”许尧伸出手，骨节根根分明，和他的人一样硬挺性感，霍松直把手搭上，许尧大手猛地包裹住霍松直的细手。
霍松直有几分意外，下意识抽手，但许尧的力气很大，难以抽出，霍松直不满道：“再久不见，也用不上这么使劲儿吧，况且我们也没多熟。”
听到霍松直这话，许尧直挑眉，眼底的质问让霍松直发懵。
许尧后知后觉撒手，道了个歉。
霍松直甩甩手，大度道：“下次别这么不见外就行。”
又是一串笑声，显然许尧见到霍松直很开心，但这开心挺莫名其妙的，霍松直可不记得他俩之间有那么熟悉。
“知道我为什么找你合作吗？”许尧开门见山道：“你应该知道我很厉害，央音架子鼓九级。”
霍松直摇头，又点头，她当然知道许尧的架子鼓水平，因为许尧曾经给她看过他的架子鼓证书。
霍松直：“知道你厉害，但不知道你为什么找我合作。”
总不能因为她唱歌好听吧，她唱歌是有天赋，但还不至于到和许尧合作的水平。
男人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漫不经心，“我曾经和你告过白。”
“……”霍松直：“？？？”
她咋不记得有这回事儿？
这么个大帅比和她告白，她咋可能一点记忆都没有？
闹呢？
“我给过你情书。”许尧面上有几分惋惜，“你没回我。”
霍松直：？？？？
情书她不记得，架子鼓等级证书她倒是记得，她还以为许尧是在用架子鼓登记证书，拒绝她的组乐队邀请呢。
许尧的话让霍松直的价值观有些崩塌，不等霍松直理清思绪，只听许尧道：“内个架子鼓等级证书就是我的情书。”
拿架子鼓等级证书告白，怎么，她是面试官吗？
“……”霍松直：“短短几秒，你让我哑口无言三次。”
“那你语言组织能力不咋地。”许尧眼中有几分笑意，很敞亮的笑像是在开玩笑，但不知怎的，霍松直从这笑容里捕捉到点嘲弄的意味。
霍松直的语气有些冷，声音格外特别，像是堵在冰山底下的火焰，炽热而又喷薄，总非常吸引人，“所以你为啥会找我合作？就因为我没回应你的情书？”
许尧眼睛一亮，手指霍松直的嗓子，“你的声音很独特，当年我就是因为你的声音，爱上你了。”
“……”好轻浮的爱，好轻浮的人……
霍松直不禁咽口唾沫，正要说点啥，就被许尧抓住手。
许尧拉着霍松直的手，直奔绿棒子的八十八层台阶往上走，霍松直有些不自在，用力挣脱，怎料许尧越拉越紧，霍松直恼怒至极，一拳闷到许尧后背上，许尧差点把胃吐出来，他诧异回头，“你干啥？”
“你干啥？”霍松直反问道：“你怎么一点边界感都没有！”
许尧这才意识到他的行为，紧忙松开手又一次道歉，“不好意思啊，我想着拉你去排练。”
霍松直没说话，但那双精亮的眼睛里写满鄙夷，像是在说许尧就是个臭流氓，还是个轻浮到极点的臭流氓。
她又不是没有脚，又不是不会走路，哪里用的上他拉着走？
许尧一边眉毛扬起，似是在询问霍松直为什么用看狗一样的眼神看他，霍松直懒得理他，一手扶着左边干净的堪比镜子的扶手，一边往上走，直直越过许尧。
许尧看着霍松直的挺拔的后背，有片刻的诧异又很快缓过神，快步走到霍松直前面。
“我带路。”许尧回头，俯视霍松直，“跟紧我。”
霍松直不语，撇过头，不看他。
她不喜欢被俯视，她喜欢俯视别人。
看霍松直的动作，许尧了然一笑，“你这性子可不适合在社会上生活，更不适合在酒吧这样鱼龙混杂的地方上班。”
“适应社会的规则？”霍松直脖子挺直，整个人如同冬季的常青松一样板正油绿，“还是适应社会的潜规则？”
“什么时候潜规则是社会的主流了？”霍松直道：“这样的社会是正常的吗？难道不就是因为无数人的沉默，才造就了这种畸形的局面吗？”
“我一个人的反抗效果微乎其微，但我不会是一个人。”沉默良久，霍松直又道：“我生来板直挺立，永远不会因为这狗屁规则弯腰俯身，我爹妈给我取这个名字，也不是为了让我任人攀折的。”
“那你要创立一个可供你挺立的环境才行啊。”许尧语气平淡，但眼眸明亮诚然，眼中满是欣赏之意，“你能做到吗？”
“我会做。”八十八层的台阶走的很快，霍松直毫不见累，“哪怕做不到，我也会做，因为不做就没有成功这一说。”
“你要做，我就帮你。”许尧又一次转头，但霍松直一把推了下他的后背，他不得不往前走，“你的声音很有可塑性，我们组乐队会很厉害。”
“你要帮我，我就谢谢你。”霍松直停顿半晌，“但请你停止你轻浮的行为，否则我会把你也送进医院，你应该知道我上一个老板现在仍然躺在医院的事儿吧。”
许尧笑了笑，没出声，良久，他才道：“我这么帅的也不行？”
“你帅有个屁用，脸都不要了，何谈帅？”许尧仿佛是听见什么天大的笑话一样，她反问道：“再说了，你帅的同时，我也是很好看的。”
许尧又一次回头，这次霍松直没推他，两人相视数秒，八十八层的楼梯都不如这短短几秒来的漫长，楼梯扶手下的灯带，映衬两人的面庞模糊而又暧昧，寂静下，许尧似是听见自己砰砰的心跳声。
“这酒吧音响真好。”霍松直出生打破暧昧，她道：“离这么远，都能听见酒吧咚咚的音效声。”
许尧怔住，下一秒，脸上露出爽朗灿烂的笑容，微眯的桃花眼宛若摇曳的春光，随着灯带颜色的变化而闪烁。
“临市数一数二的酒吧，背后老板是张官，酒吧音响能不好吗？”许尧指着脚下的高层台阶，他道：“入口楼梯就这么高，别小看了这酒吧，好的乐队有机会进娱乐公司发专辑。”
霍松直眼睛放亮，眼中的期待如缓慢盘上天空的一轮红日闪耀，她满怀期待问道：“进娱乐公司？”
“绿棒子酒吧和临市著名娱乐公司陆合传媒有合作。”许尧解释，“这酒吧里的歌手，没有潜规则一说，更没有陪客的说法，只要唱得好，就是老大。”
陆合传媒，霍松直有所了解，国内顶尖娱乐公司，她上大学的时候，陆合公司曾举办比赛，有意在比赛中选出冠军进行栽培，现在国内很少有公司培养乐队，因此陆合传媒搞这个比赛后，可是在网上掀起一波热潮，几乎全国的乐队都竞相使出看家本领参加比赛。
那时候霍松直也想着报名参赛，奈何她刚报名，比赛就取消了，没想到如今竟然还有机会进陆合传媒。
霍松直不语，心中默默下了决断，陆合传媒她要进，先不说梦想不梦想，赚钱可是要紧事儿，钱不止是钱，更是地位和自由的象征。
她爱钱，爱的不得了，因为她爱权利和自由，在这个社会上，女人要做自己就必须手里有钱有权。
说到底，她爱钱，更多是为了成为自己。
“在绿棒子实力就是王道，只要你有才华，你肯努力，你会出头，获得你想要的一切。”许尧一手伸出，准备拉着霍松直攀上最后一节台阶，霍松直看着那双手，久久没有回应，终是自己迈上台阶。
“谢谢，但我不累，我自己能走上来。”霍松直长吁口气，回望背后的漫长八十八层台阶，台阶下围在绿棒子前的行人手掌一般大小，来回穿梭，但却无一人走上这台阶，那些人不仅没走这台阶，反而走到绿棒子的另一侧，霍松直品出一丝不对味。
“绿棒子酒吧台阶建这么高，喝多了不直接事故了？”霍松直满脸质疑，“而且，现在是晚上八点，正应是酒吧上人的时候，为什么没有人上来？”
许尧不语，只勾起笑容，笑的像柴犬，看着邪恶的很。
霍松直瞬间意识到许尧在捉弄她，这绿棒子应该是有专用的电梯通道。
“你玩我？”霍松直扬眉，并无不悦，“为什么玩我？”
“你当时不回我情书。”许尧笑道：“怎么我也得找回场子啊。”
“八十八个阶梯找场子。”霍松直跟着许尧走进酒吧后门，语气轻飘飘的，“你这场子找的和玩儿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