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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线里绕着三刀

    你啊,命数里一共要断了三刀…

    “明德公主…您知道的这宝贝刀下不留人呐。”

    是谁……是谁在说话?

    路杳并没有听见宫人的通报声,睁开双目,对上的就是王庆德那双充满算计的吊梢眼,这□□没了二两肉的老阴比惯会狗仗人势使些损招,自己这些年没少在他身上栽跟头。

    今天登门造访…她冷不丁地睨了他一眼,估计不是什么好事。

    嘴上说着叨扰,还不是不听传令擅自进入她的寝殿,还使计调走了她宫里的人手,只留他们三人面面相觑。

    果然是那人养的一条好狗。

    路杳循着王庆德臃肿的身影向后看去,畏首畏尾的小太监正端着一把寒光凛凛的匕首在廊下候着。

    她第一眼就看见匕首柄上镶着的那颗南海刚刚进贡的珍珠,是今年路杳名义上的父皇送给另一个女儿的生辰礼物,珍珠生的圆润,不知为何像宝石那般刺眼。

    她莫名觉得头上朴素的簪子重愈千斤,似是今天一定要压垮她身为公主的脊梁。

    “是来取我性命吗?”路杳先是坐直了身体,开门见山道。

    似乎是被她直白的话语弄得一愣,王庆德刚想扯出的长篇话术歇了火。

    他回头不耐烦地摆了摆手中的拂尘,示意后面的小太监速速把匕首呈上来,转头又翻出一副惺惺作态的和善模样应和道:

    “是乐安宫那位的意思,咱家这也是听贵人规矩办事,实在是无能为力啊……”

    匕首移近反光照出她自己的脸,在寒光凛凛的刀面上扭曲瘆人得很。

    两张宛若春水的芙蓉面生于皇家华池,一模一样的面皮,铺陈开来的却是截然不同的命运。

    千钧压顶陡然笼罩,路杳一夕之间想通了什么,摇了摇头只是露出和往日角度不差的微笑,笼罩透着讽刺乃至有点悲哀。

    她的侧脸迎着珠帘,目光下视,睫毛像米色的蛾翅,歇落在苍白的面颊上,她冷呵了一声:

    “明德公主……是谥号,不是封号吧?”

    她说呢,向来把她当空气的皇帝怎么会突然父爱泛滥,施舍给了她一个看上去体面的封号,在天下人面前第一次承认她这个公主的身份,匆忙给她入了皇室宗碟。

    原来在这等着她。

    包括这个看似体面的封号“明德”,说不定是那人一时兴起和皇帝讨巧卖乖,想要这公公的名讳故意同她撞名,

    亏得她为此还郁郁不乐了好些日子,如今想来真是不值当。

    哪里有什么父慈子孝,她的好父皇压根不想她有名有姓地活着,但希望让她有名有姓地被他的另一位好女儿折辱至死。

    “公主真是冰雪聪明,只可惜下辈子不知还有没有这等福气了。”

    王庆德起初是有些讶然这公主竟当真看透其中的弯弯绕绕,可生在这容不得聪明人的皇家便是慧极必伤。

    “请吧……”

    他不紧不慢撩起衣袖,拿起匕首递到路杳面前,还微微向上扬了扬示意她速战速决。

    既然横竖都是一死。

    路杳接过匕首没急着送自己上路,她抚上那颗珍珠,指尖缓缓移动到刀锋顿了顿,像是下定某种决心。

    “好啊……”

    在王庆德幸灾乐祸的语气下,拿着还没捂热的匕首转了一端狠狠插进他的胸口。

    一插一松,谁也没想到她会这么做,她听见托盘掉在地上伴随着惊呼的声音,她看见王庆德脸上的笑意停在了这一秒。

    痛快吗?

    这个世界都被你糊弄的感觉。

    谁也没有料到懦弱了大半辈子不受皇家宠爱的女人会在临死前想出这一偏激的招数。

    拔出的匕首滴答滴答落着血弄脏了她的被褥,路杳满不在意地站起身,将它随手一丢,劈拉一声匕首掉落在地。

    她掸了掸莫须有的灰尘,赤着足顶着瘫在地上的那人一脸恐惧的目光下停在他身前。

    小太监被匆忙支去传唤太医,这偌大的寝殿只留一个她和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伤残人士,此情此景倒给了她可乘之机。

    路杳素着脸,垂眼以俯视的姿态注视着昔日作威作福的走狗瘫倒在她脚下,此时此刻才透露出几分作为公主骄衿的神气。

    “公主饶命,公主……”

    她抬脚在伤口上狠狠碾了一把,把刚想直起身逃的王庆德弄的瞬间脱力,而身下的小血窝像被她一个动作整得愈发扩散。

    王庆德嘶痛了一声,她慢悠悠地蹲下身子,嫌他脸上的血污脏就隔着手帕拍了拍王庆德的脸。

    “王公公……”路杳面上的神色端着的是一副怜悯不忍的作态,只有王庆德知道眼前的女人有一双宛若恶鬼盯上猎物的眼眸。“您也是宫里的老人了,难道没被人教过规矩,不知道名讳和公主撞了封号的下场是什么啊?”

    此时外头突然传来一声不小的动静,逐渐往寝宫逼近,王庆德的脸瞬间迸发出光彩,他刚想摆出先前那副恶狠狠的嘴脸就被手帕堵住了嘴巴,只得愤恨地扭动着身体。

    就在听闻消息赶来的路宜兴师动众破开寝殿门的那一刻,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

    她那平日里胆小如鼠的二妹妹仰着头有些挑衅地看着她这位不速之客的闯入,手上的匕首沾染的血污弄脏了那颗珍珠,脚下是自己身边最得力的大太监,当下却如一只腌狗一样在那人脚边摇尾乞怜。

    “大胆!”打狗还得看主人呢,向来被人捧着的公主哪里受得了这等羞辱,咬牙切齿地指着面前满不在乎的罪魁祸首喝令身边人将其拿下,“给我把这个大逆不道的贱婢拿下。”

    宫女们一哄而上,匕首被人推搡间掉落在地,路宜眼里已经见不到自己平日里最爱的把玩之物,一心只想弄死眼前这个试图骑在她头上的名义上的血亲妹妹。

    反正路杳也是命不久矣了,自己有空陪她好好玩,路宜难得煞有介事地认真看她的好妹妹这张和她一模一样的相貌。

    眉间为了和自己更为相似的刻意点上的朱砂,在挣扎间显得愈发妖艳。那样的红啊,就像自己每个午夜梦回恨不得对她食其肉啖其血一般。看着顶着这张脸的人过着低三下四的生活,让她无时无刻不在担心自己是否有朝一日也会沦为此番光景。

    不过幸好,还是让她等到了。

    这张脸,这世间留一张受尽千娇万宠就够了。

    路宜收敛起不符合自己身份的愠怒,轻咳了咳嗓子,掐住面前人的下巴逼迫她直视自己。

    “明德啊……”

    “你还不明白吗?人贵在有自知之明。”

    路宜缓缓凑近她的耳朵,冷冷吐出几个字。

    “可我,已经不再需要影子了。”

    而后她洋洋得意地挑了挑眉,本以为会从她这个好妹妹脸上看到她设想的惊慌害怕,她或许会拉住她的裙角祈求她绕过她一命,或许会颤颤巍巍下跪磕破额头,或许会当即自刎以死谢罪。

    可是都没有。

    为什么会没有呢?这不可能。

    路宜的笑容僵在唇角。

    “演完了吗?姐姐。”

    ”现在该我了。”

    路杳被人挟制着手上也没有趁手的武器,单薄下跪的身影明明处于下位者的状态,身上却莫名透露出隐隐约约更占上风的局面。

    “身处黑暗才是不需要影子的。”

    “姐姐舍得的了这光明正大的明珠公主身份吗?”

    刚刚还耀武扬威的公主仅仅因为她轻飘飘的几句话就哑了火,路杳继续开口:“你舍不得的。”

    “你不是想问我为什么不害怕吗?”

    “因为姐姐……”感觉到肩膀上挟制的力量突然加重,路杳顿了一下露出一个了然的笑容,“我和你不一样。”

    “除了这条命,我别无所有。”

    “自然也不怕失去。”

    人是一种很贪心的动物,这些年有她这个影子在背后出谋划策步步为营的功劳,才让原本沽名钓誉的路宜坐稳了“明珠公主”的称号。路宜拥有的越多就会越害怕,收获着不属于自己的果实喂养大了她的野心。

    那些把她高高捧起的东西,最终仍是大厦将倾。

    路宜还说自己没有自知之明,明明她才是局中人。

    她迫切地想要除掉影子,却忘了如果没有影子,除了容貌她什么不是。

    一个空有美貌却曾经盛名在外的公主,又能有什么满意的下场。

    路杳在起初王庆德以乐安宫的名义拿着匕首胁迫的时候,还不明白她那个好父皇为什么会默许他的另一个好女儿来杀自己。

    皇室是不会容许手足相残的丑闻流出,即使她在不受宠也是正正经经上了皇家玉碟的皇家血脉,总不能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在孪生姐姐的刀下。

    除非她的死能让他拥有一个自己最宠爱女儿的把柄。如果路宜想要维持自己“明珠公主”的名头势必就不能出现污点,她会因此成为傀儡,用她数不尽的功劳添补这个盛世明君往后的成就。

    这世道,踩在女性的脊梁上却不允许她留下姓名。

    她小心翼翼营生了一辈子的一切会被后人以一句“虎父无犬女”一笔带过。

    盛世需要女子点缀,又怨恨女子过于耀眼。

    路杳刚想破罐子破摔向路宜挑破一切却被匆匆赶来的侍女打断话语。侍女被眼前针锋相对的场面吓了一跳不知从何开口,行了个礼凑到路宜身边支支吾吾道:

    “公主……太医说王公公怕是……”

    “你说啊,公公他怎么了?”路宜提起一口气,还是打心眼里很紧张这个陪在自己身边十几年的公公的,一时连威胁的正事都抛之脑后,语气中隐隐带上了几分焦灼的意思,“你快说啊!”

    “他要死了。”

    还没等那怯生生的小宫女组织好语言,一直在旁边一句未发的路杳猝不及防地抛出一句陈述句,气氛一下子降到了零点。

    “匕首上被我抹了毒,他活不下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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