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杳敏锐察觉到这个问题其中的不对劲,明显是指向性很强的想把自己引向截然不同的路。
迎接她的要么是成为怜悯众生的圣人要么是成为十恶不赦的恶棍。
看似很好选择,在尘埃落定之后呢?让她抛弃了过往的身份,她就这样稀里糊涂变成这个世界需要的某种特定形态完美的物种了。
面前的“善与恶”的分叉,就像她的三次向死而生,过去现在将来无论成为什么,都不该定义她路杳。
她方才头脑发热与魔鬼做的这个交易,和背叛自己孰轻孰重呢?应该要要好好估量的。
路杳抱着膝思忖着慢慢垂下头,步摇摇摇欲坠晃得她心烦意乱。还没等路杳开口询问系统这两者其中的关联,眼前的光亮一暗,她费尽心机找到的完美藏身地闯入一位不速之客。
她出于防备猛地一抬头,正巧步摇跌落在那人手心,完好无损。
纵使是她以久居深宫最苛刻的目光评价,也不得不承认来者生的一副好样貌,看上去年岁不大,鼻梁上架着一个透明的不明物体,和眼睛的轮廓很像,因为这个东西的反射显得面色有点不可测;疏冷的眸子有种生人勿近的气质,在黑暗与光明的掩映下潋滟得像杯盏里的琥珀酒;路杳蹲坐的视角望过去便是他脖颈分明突出的血管。
喉结将苍白的皮肤挤到上面,紧紧顶着衣服封领上的细线。
“血管”开口说了一句话,闷闷的几乎是压在嗓子里的短暂气息,不留神差点错过。
“嘘……别发出声音。”步摇被递回她手心,在接过的那一秒她对上这盏琥珀酒,短暂的交杯使她心头一烫。
真是矛盾的人呢,说他莽撞吧,谁允许这么个占地面积大的男人不打声招呼闯进她的小角落了?她小心翼翼往旁边挪了挪,愣谁都会吓一大跳;但偏偏又很守礼数,和自己的互动除了递给步摇和提醒别发出声音之外,下文没有越过雷池半步,规规矩矩在那蹲着反而把她遮得严严实实的。
还有这人谁啊?仗着那人没空关注自己,她给自己壮了胆,探头探脑瞧着周围也没什么动静,正欲发问。
“诶!”还没等她反应过来,手腕被人扣住,她的视野被突如其来拔高,那人的呼吸愈发近了,明显越过了男女之间的安全距离。
这人怎么自说自话啊?知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啊?没人教过他不能随便拉女子的手吗?路杳脑子里闪过无数想脱口而出的问题,到最后可能是男女生理上的差距让她硬生生怂怂地憋出一句:
“登徒子…”她怒目圆睁错愕地盯着男人的举动,认为自己这犀利的眼神指不定能吓退眼前这个轻浮的家伙。
殊不知那人模狗样家伙非但没被唬住,还有恃无恐地将她抵到了墙角,一手垫在她脑后生怕粗糙不堪的墙面磕碰到她,嘴里还念叨的一串她听不懂的英文单词:“cosplay啊……”
这打哪里来的蛮夷人啊,什么扣斯佩雷她一点也听不懂。
就在路杳忍无可忍即将祭出自己深谙多年的断子绝孙脚的时候,她感觉到了自己和这家伙身体中间隔了一个软绵绵的东西,低头一看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那人神不知鬼不觉掏出了一个像是长丝带的毛茸茸物品。
自己没记错的话不是前几分钟这个东西还是在那人脖子上的吗?长腿了怎么跑到他俩中间了?
寒冬降临的第一秒卷来不留情面的冷风,黑洞洞的巷子里,琉璃窗映射的绿莹莹光几个方正。
一对还没来得及互通姓名的男女,靠着彼此的身体接触感受到了来自静脉的一瞬高热。
路杳就这样被他半笼着,他穿的大衣很大可以把她整个身子掩到里面,只有她看得分明,自己呼吸哈出的热气顽皮地勾上他的血管随后便消失殆尽,似是被他坏心思吞咽一干二净。
两人古怪的气氛被渐入小巷的调笑声打断,由于身高差的缘故在他怀里的她只能听个响,一声不怀好意的口哨声之后不知道谁开口调侃道“哟!哥们好兴致哦~在这里都能这么开放……”接下来便是一群人为了应和此起彼伏的坏笑。
料是她一个未出阁的也能听懂这背后的黄色玩笑,她听到这些地痞流氓放浪的陈词心头一紧,不由得拉住那人的衣角,但是半搂着她的那人似乎早有预料这批人的不请自来,只是搂着她更近了些想让她定下心来。
“对啊……谁要我我太爱我女朋友了呢,情不自禁。”
他一边打马虎眼应着为首那位混混的话稳住那头的局势,一边把中间隔着的毛茸茸东西塞到她手心,示意她先帮他拿一下,空出的手不紧不慢地从大衣兜里掏出一盒扔给对方,“兄弟接好,一包小烟不成敬意。就当请你们喝喜酒了。你们先抽着…..”
“这多不好意思啊,我们也只是路过这…..”
为首的混混眼疾手快稳稳接住那包掷过来的烟,说的台词是不好意思动作却一点也不客气,努努嘴瞥了眼牌子,顶开盖子看到里面隐隐约约漏出的一角分量蛮足的红色大钞,满意地丢给身后的小弟。
“这里是我们的地盘……”不等混混头子开口继续下文,先前还搂着她的那人换了动作,拉着她的手转过身。
一副矜贵冷清的样子就这样落入混混一群人眼中,聪明人的交锋只需几个对视。
“停。”混混头子就瞧出来眼前人的不简单,威胁的话语扼在了嗓子眼,尽管自己这边人数上占优势,但行走江湖还是小心为妙,他拦住跃跃欲试想要上前的小弟,又不想落了自己身为老大的威风,等待眼前人开口给自己找个台阶下。
“我自然是知道的,先前多有冒昧,我这便拉着我女朋友离开不打扰你们维持秩序了……”路杳眼睁睁见证了那人转过身,不知为何先前还对他们虎视眈眈的混混一群人熄了火,那人拉着她的手随即离开。
简直是过分呐,这一出好戏怎么自己一点作用没发挥就这么草草收场。故事发生的太突转以至于她云里雾里半晌,直到被那人拉着走出小巷,视线里没有那群混混的踪迹为止,路杳见情况稳定下来试探开口“你……”
那人似是入戏太深闷头走着,被她声音拉回思绪,下一秒兀得松开她的手,徒让她的手不尴不尬地僵硬在空中。
现在一副良家妇男对自己唯恐不及的装给谁看呢,倒成了她怎么他了一样。
“方才实在事出紧急,没来的…..”那人转过身欲与她急忙作解释,借着路灯幢幢地照着,路杳看的分明,那人打好的腹稿在看清自己的面孔时哑口无言,改道凝成讶异的一句:“明珠公主……”
又因为意识到失态收住话匣子,只是望着她,就想把她这副模样刻进脑海深处。
他说的是“明珠公主”,是把她当成路宜了吗?难道是路宜的裙下之臣也来到了这里?
可要是真喜欢路宜,怎么会什么都不做呢?没有叙旧寒暄只是一味的傻子样盯着,就好像从未见过她一样。
如何去形容那人向自己投来的目光呢?千言万语凝成望向她的眼神,这一眼太复杂,从面容起临摹,最后兜兜转转落到了自己眉间那颗还没来得及拭去的朱砂。
没弄清楚来者何意之前,她不得不防,而装傻不正是她一贯的拿手好戏。
“你认识我呀!那你…..知道我叫什么名字吗?”
路杳都被自己发出矫揉的音色恶心得鸡皮疙瘩掉了一地,她就这样坦荡荡应下了男人口中的猜测,顺手把揣在怀里的软绒绒东西还给他,好奇地询问:“还有这个东西……是什么啊?”
男人不知道是真没听懂她语气欣喜背后的虚情假意,只是接过围巾的手一顿,在她期待的目光下言简意赅地回答了她几个字:“这个是围巾。”
说完又觉得不妥,语气生硬会不会让她认为自己爱理不理,硬是在后面补充了一句,“是用来保暖的。碍于男女大防,形势所迫刚刚趁手拿这个东西隔开与你的距离,多有冒昧了。”
“至于明珠公主?我很佩服她。”
谈起这个称号,男人那双看上去容不下任何事物淡淡的眼睛,似是因为找到了在意的事亮了起来,“我称不上认识明珠公主,最多也只是知道……我并不知道她的名讳,史书里并未记载。”男人惋惜地摇了摇头,从记忆身处拼凑出对她只言片语的印象,“在我们的那个年代,我见过她ai复原的相貌,你和她一模一样。其他只知道她是应明帝路长亭最宠爱的公主,应朝最耀眼的……”
路杳不喜欢眼前人谈起路宜的神情,真把路宜那厮当作捧在手心里怕化了,怀念追忆触不可及那颗明珠不成?
还以为有什么不同,也是个被迷惑下了降头的,和那些没有脑子追捧路宜的迂腐书生一路货色的瞎了眼。
她就这样静静地听着男人讲起她亲身经历过却换个视角变得熟悉又陌生的故事,在男人口中的路宜十全十美的好,兴文气力改革简直就是巾帼英雄。
她怎么听的这么不舒服呢?
路杳皱了皱眉敛去眸中不耐烦的神色,原来路宜顶了自己的功劳在后人眼里过的这么风生水起啊…..
幸好自己是个短命鬼,不然怕是史书都可以单开一页大肆追捧这所谓“明珠公主”的赫赫功绩了呢。
“好啦好啦。”
尽管心里厌烦但此时人生地不熟还是要稳住这个看上去熟门熟路的人的,抬头就是换了一副笑意盎然的样子,她凑近些方便男人看清她的面容,眉间的朱砂要脱出她的皮壳幻化出吸食人精气的妖精,擒获眼前滔滔不绝的男人,“你告诉我…..”
史书没记载名字啊,那不正好。
姐姐顶替我的功劳铸成的佳名,你舒服了一世,我也合该享受是不是。
路杳从上到下扫视了眼前人,得到了还算满意的结论,这个人虽然仰慕路宜,奈何实在对她胃口。
万事都要有个开头,姐姐那这次先从眼前这个你的忠实迷弟开刀如何?我会欣然接受一切,我本该拥有的东西……
男人觉得自己被缠上,不然怎么脑子里挥之不去的一直是“妖精”诱哄落下的那句和自己不清不楚应下的好:
“那你可以把之前看到的画像忘了吗?从今往后只记得你眼前……我的模样,好不好?”
“还有……明珠公主的名字,是路昭昭。”
你可记好了,是路姓昭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