际遇

    冷宫之中,杂草丛生。

    阴冷的风吹起枯黄的叶,混杂着草,踩在上面,有一种闷闷的声响。

    偶有几只老鼠跳出来,墙角是密密的蜘蛛网,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腐朽的尘灰味,谷纾只是走了几步,就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房内没有窗户,即使是大白天,里面也黑黑的,显得阴森森。

    角落里,何锦雁坐在地上,披散着头发,身上是一件单薄破旧的衣裳,脸上还有黑印子,原本漂亮的手,如今一只破碗里,抓着吃食。

    她吃的很快,两腮鼓鼓的,见到谷纾进来,立即将手中的碗紧紧地抱在怀里,生怕被她夺走。

    “出去!”何锦雁的声音很尖锐。

    谷纾并没有听她的话,她将手中的食盒放在桌上,从里面拿出一碟精致的糕点。

    “蜜浮酥柰花。”

    何锦雁冷笑一声:“想送我上路?”

    谷纾没有解释,只是自己拿了一块吃下去。

    “你有什么目的?”何锦雁依然没有放下警惕。

    “只是想看看你。”

    这个理由,何锦雁好像有所接受,她走上前,犹豫再三,还是拿起一块蜜浮酥柰花。

    “很好吃。”她赞道。

    谷纾坐到她的对面:“为什么做这些?”

    她不明白,她和何锦雁应该没有仇。

    何锦雁并未直接开口,她只是将碟子中的糕点不停地往嘴里塞着,一块接一块,直到她被噎到眼泪水都掉出来。

    “都是你的,不必吃这么快。”

    她刚说完这话,何锦雁的眼泪就更加汹涌。

    谷纾拿出一块干净的帕子递给她:“擦擦。”

    何锦雁没有接,她的目光望向门外那棵枯树,眼泪愈流不止:“这样好吃的糕点,以后再也吃不到了。”

    “我求了陛下,让他免你一死。”

    “谷纾,你是不是傻啊!”她笑了,笑得很难看,“你不是问我为什么吗?”

    她一收方才的狼狈,眸子里全是渴望:“我想要权利!我想要,南昭最至高无上的权利!”

    “你疯了!”谷纾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我没疯!”何锦雁恨恨道:“我只是恨我自己醒悟的太晚!当初,我就应该直接弄死姬良!”

    弑君!!!

    仍是谷纾知她不是一贯的小白花,却也没想到,她心思当真这么重!

    “怎么!你怕?!”何锦雁直走上前,将谷纾逼道角落。

    两两相视,她还未从何锦雁那番大逆不道的话中反应过来,愣了好一会儿,终是道:“就算是姬良死了,南昭的权也不会是你的!”

    “那也好过我被他要挟这么多年!”

    谷纾明白过来:“所以,你背后的人,就是他!你被他要挟,做下种种陷害我和我身边人的事?”

    “不、”何锦雁的眼睛突然变得迷离,“都是我做的!我就是讨厌你!我就是不喜欢你!用玉桂香害季筎小产嫁祸你,引沈萋被你的风筝划伤,还有你落水,夏困被送西岭,都是我一人所为!”

    她突然将所以的罪责一一揽下,可谷纾偏不信。

    “你应该很久没见过你长姐了吧?我不介意———帮你去看看她。”

    “你别动她!”

    何锦雁双目猩红,突然掐住谷纾的脖子。

    脑中的氧气越来越少,谷纾想要喊外面的春倦,却发不出声音。

    她用尽全身力气,狠狠踹了何锦雁一脚。

    女人终于松开手,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后,猛的蹲下身子,捶打自己的头。

    谷纾先缓了几口气。

    她猜的不错,何锦莲就是她的的软肋,谷纾觉得讽刺,依然字字珠玑:“亏你还记得你长姐,当年却还用那么下作的手段,毁了你长姐!让她替你嫁入沈家!”

    “我没有!”

    “那为什么你长姐和夏困的经历如此相似!何锦雁,我打听过了,你长姐何锦莲是裕庄一带有名的才女,何家将她从小就是按照宫妃的标准来养,何锦莲待你更是好得没话说,而你,而你却为了入宫,用下作的手段让她替了你!”

    “从前我不知何为白眼狼,今儿算是见到顶顶的了!”

    何锦雁防线彻底崩塌:“你懂什么!你根本永远也明白不了我对长姐的感情!”

    “从小,家族里的人都希望她日后能入宫,让何家出一个高枝,谁又问过我长姐她想不想!她性子温,对谁都好,若是入了宫,我此生再也见不到她了不说,她还有可能被人害死!我设计让她嫁去沈家,只是帮她!”

    “我入了皇宫,我要权,只要有了权,什么沈家、何家,都要对我称臣,长姐……也会是我的!”

    “只怪我一开始,走错了路,我以为女子只能居于后宫,于是想把你们都弄死,自己当皇后,导致被姬良发现,沦为他的刀。”

    “我应该,一开始就杀了姬良!”

    即使做好了心理准备,谷纾还是被何锦雁的话吓了一跳:“你真的疯了!你长姐或许不想入宫,但你又怎知,她是否想要嫁给沈宁泽!”

    “何锦雁,你好可怜,困居深宫,沦为棋子,大概不知道裕庄的事,你长姐因为名声被毁,嫁给沈宁泽后,再未出过沈府的门,整日郁郁寡欢,甚至还寻过死!”

    “怎么可能!”何锦雁大叫,“沈宁泽那个混蛋敢对她不好!”

    “何锦莲一个大家贵女,才情出众,你以为她真的会不知道,当年害她的人是你吗!”谷纾继续骂道:“只是何锦雁,你要她怎么接受!”

    姬容很久以前跟她说过,勿因他人,自困己身。

    人总有自己的路要走,擅动她人因果,伤人困己。

    何锦雁再也没有力气支撑,整个人倒在地上,头发将她的脸全部遮住,她缩成一团,哭了起来。

    至于事情缘由,谷纾大概了解了。

    一开始的何锦雁只是想做皇后,于是想害姬良的嫔妃,可姬良哪里是他表面上那样人畜无害,他放手要何锦雁去做,然后再以何锦莲要挟于她,何锦雁就成了他在后宫的一枚棋子。

    至于她所说的对长姐的情感,在谷纾看来,可笑又荒唐。

    她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灰,转身离开。

    冷宫门上的灰实在太重,以至于谷纾一碰上去,就沾了一手灰。

    “谷纾。”何锦雁的声音在她的身后响起。

    她没有回头,只是停住脚步,听她说完最后的话。

    何锦雁的声音很苍凉:“我再也离不开这里了,你日后若有机会,还请代我向长姐问好。”

    谷纾感觉不对,她回头,只见何锦雁一头朝墙上撞去。

    “何锦雁!”

    她疾步跑过去,却一脚踩到了自己的裙摆,重重地摔在地上。

    随之而来的,是一声巨大的撞击声,何锦雁双目圆瞪,额头上的血顺流而下。

    “嘀嗒、嘀嗒——”

    房间的地板被染成深红色,血珠混杂着尘灰滚落。

    她强忍着膝盖的痛意,过去抱住何锦雁:“不准死!不准死!你的命是我向陛下求来的!”

    “我才不帮你去看你的长姐!你自己去!你要是死了,我送你长姐去黄泉路上和你见!”

    她不停地说着狠话,声音中早已全是哭腔。

    她恨何锦雁,可也真心喜欢过这个朋友。

    她身边死了好多人,所以不管是谁,她总想要留住。

    为什么,总是,谁都留不住…….

    “春倦!春倦!找太医来!快找太医来啊!”

    门口的春倦看见这番景象,也不敢耽搁,连忙跑去了太医院。

    何锦雁撑着最后一口气,她用手贴上谷纾的手,断断续续道:“与其、等他,来、送我走,不如,就这样,死在,纾姐姐的,怀里。”

    “何锦雁!你给我活下来啊!”谷纾握紧她的手腕,感知着她脉搏最后的跳动。

    “对不……”

    起……

    陷害夏困,并非我本意。

    只是这句话,她终究没有撑到说出来那一刻。

    她的脉搏终是没有跳动。

    身子也变得越来越冷,即使谷纾抱着她,也依然没有一丝回暖的迹象。

    如何锦雁自己所说,她再也没有走出这里,这个皇城。

    一卷草席,成了她最后的归宿。

    那明明是个很聪明的人,也很有手段,只是她遇见的,是姬良。

    她的身后,还有牵挂。

    这是万万不行的。

    武安门上的风很大,谷纾的裙摆被吹得散开,珠钗摇晃,门内是层层的深宫,这里很大、很大,是她住过最大的宅子。

    却又太小太小。

    大概是门外不远处,是灯火葳蕤的太行街……

    姬良说,她以后在宫里,再也不会有人害她了。

    谷纾只是面无表情地听着。

    何锦雁刚走没几天,前朝传来消息,西岭王木拉达死了!

    西岭竟然由一个女子继位了!

    听闻这名女子乃是西岭的长公主,此人剽悍的很,曾一口气娶了四个夫君。

    而今更是亲手杀了木拉达,因此,西岭和东幽的联盟彻底奔溃,南昭和北羌此次不战而胜,举国欢庆。

    至于这个女子,谷纾总觉得熟悉。

    她从柜子里翻出多年前的那本《西岭爆杀记》,上面赫然记载着,西岭王有一女,高八尺,壮如牛,力拔山兮,其性风流,夜娶四夫,日日笙歌。

    谁说女子本弱!

    谷纾将书合上,拂去了上面的灰尘,重新放了回去。

    前尘事尽,她终于得了闲。

    仲夏暑意浓,她穿的轻薄,将头发挽起,坐在院子中酿酒。

    其实她不会这些东西,但前几日谷府来消息,谷术闲要和青灵成婚了。

    以十里红妆,娉新妇入家。

    平常的金银细软,谷家自然不缺,于是谷纾准备亲自为他们酿喜酒,聊表心意。

    赵宁儿也没闲着,她曾做瘦马那些年,什么都学过,酿酒自然也是。

    几人就这么顶着太阳,在院子中不停地忙碌着。

    谷纾有一搭没一搭地跟赵宁儿聊着天:“宁儿姐姐的手法真巧,若是在宫外,开一间酒铺子,定也是远近闻名的酒娘子、酒西施!”

    赵宁儿笑了笑:“酒铺子到没想过,但曾经我就想有那么一天,我和夫君坐在院子里酿酒,待酒装入坛,再埋入土,来年同饮一朝春。”

    “听起来真好。”

    她思绪飘远,想象着姬容煮酒的场景,不自觉笑出了声。

    赵宁儿并没有点破她,只是在一旁宠溺地笑着。

    “宁儿姐姐,和我一起去我兄长的大婚吧。”谷纾突然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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