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不语

    雪落明治苑,灯影扶疏。

    宴会散场后的庭院陷入一种近乎真空的寂静,藤原宥子独自坐在廊下,手中的酒盏早已凉透,琥珀色的液体凝着一层薄霜。她垂眸望着廊前残雪中飘落的一瓣梅,那艳色太像血,让她想起某个雪夜被刀锋挑破的咽喉。她伸手拈起,指尖轻轻一碾,花瓣便碎成糜烂的绯红。

    身后的门轴发出枯木般的呻吟,风雪裹挟着来人的气息涌入。

    五条悟的声音贴着脊背爬上来,懒散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威严:“温泉旅馆的账单,我看到了。”

    她没有回头,只是将染红的指尖在衣摆上慢条斯理地擦拭,雪白的布料晕开一抹淡绯:“五条家的账房先生什么时候也这么关心我的娱乐开销了?”

    低笑像冰面下的暗流。他晃到她身侧,手里拎着瓶未开封的清酒,瓶身凝结的寒露在灯光下像细碎的钻石。六眼微微眯起时,苍蓝的虹膜泛起冰川般的冷光。

    “包场三天,却只有一个人的使用记录。”酒瓶底轻叩廊木,发出沉闷的钝响,“真浪费啊。”

    藤原宥子仰起脸,唇角弯成新月般的弧度:“悟君是在抱怨我没有邀请你吗?”

    五条悟没有笑,只是将酒瓶搁在她手边。

    “你知道我不是个喜欢凑热闹的人。”

    她翻起袖口,从暗袋里取出天鹅绒小盒。盒盖弹开的瞬间,银戒上的咒玉流转出幽蓝光晕。

    “这枚戒指我一直戴着。”

    她的指尖抚过戒圈内侧的刻痕。

    “只是泡温泉的时候要特别小心,”硫磺两个字在舌尖化作温软的气音,“毕竟是悟君送的东西,不舍得刮花。”

    他的目光在戒指上停留了三秒。

    “你最近在京都活动得挺频繁。”他突然说,声音像钝刀刮过羊皮纸,“甚至有传闻,说你在帮藤原家争什么继承权。”

    藤原宥子侧首,发丝扫过他未收回的手背:“哦?是悟君听说的,还是让人查的?”

    “都不是。”

    “我只是留意到一件事,”五条悟突然俯身,温热的呼吸扑在她耳廓,“有些人开始拿你当筹码,有些人却怕你变成赌桌上的荷官。”

    她望着庭院里被雪压弯的梅枝轻笑:“那悟君呢?怕我变成哪一种?”

    灯笼的绢面被风吹得鼓起,光影在他脸上游移。最终他直起身,声音轻得像落雪。

    “我怕你变成不愿意站在我身边的人。”

    酒盏边缘的冰霜正在融化,水珠顺着她指尖滑落。

    当远处传来枯枝断裂的脆响时,她终于开口:“悟君总说自己是最强的人,最强的人不会害怕什么。”

    五条悟拎起酒瓶,琥珀色的液体注入她杯中,涟漪映着两人交错的倒影。

    他忽然笑起来,眼罩下的阴影温柔得近乎残忍:“你错了。最强的人怕自己看错人。”

    最后一滴酒落入盏中,发出宿命般的轻响。

    夜已深,京都藤原宅邸的内厅烛火摇曳,将人影拉长成扭曲的鬼魅。议事厅内只有四人——长老端坐中央,两位叔父分列左右,像两尊沉默的守墓石像。当藤原宥子缓步踏入时,空气骤然凝滞,只剩下烛芯燃烧的细微噼啪声。

    “坐吧。” 长老开口,嗓音如同枯枝刮过石板。

    她不急不缓地落座,目光扫过桌面上摊开的档案。纸张中央是一张男人的照片,咒术界调查司主管,保守派的鹰犬,对高专、藤原家、五条家皆怀敌意。

    “最近他动作太多了。” 长老的指节敲了敲照片,“前几周你不是刚在泡温泉么?顺路处理掉他。”

    “死得干净些。” 左侧的叔父冷笑,目光如刀刮过她的脸,“别再让高专安保司的人上门问话了。”

    这是在提醒她,上次的任务留了尾巴。

    “嗯。” 她指尖轻叩桌面,声音平静得像在讨论明日的天气,“我知道该怎么做。”

    长老没有追问,仿佛早已习惯她的乖顺。但她清楚,自己此刻的位置何其微妙,长老派系需要她的手腕,却又忌惮她的心思。

    右侧的亲族翻开账册,纸张摩擦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账上收益近期有异常。旁支的资金流转比往常快了三成。你动用了京都和横滨那几笔?”

    她神色未变,轻轻颔首:“赌场和海运上个月盈余多了些,我做了税务对冲,顺便压下了长老会的审计。”

    “你有权限不假,” 对方眉头紧锁,“但频繁调动,容易惹人注目。”

    “放心。” 她唇角微扬,“所有流水都在白账系统里,连窗都查不出端倪。”

    他们当然查不出。

    每一笔白账背后,都藏着一笔等额的影账。那每月七千万的投资,经由境外信托洗练,最终悄无声息地汇入盘星教的暗渠。整个流程精密如钟表齿轮,连她自己都为之叹服。

    烛火在铜制烛台上摇曳,将长老脸上的沟壑映照得愈发深邃。他枯瘦的手指摩挲着茶杯边缘,釉面反射出浑浊的光。

    “你向来不爱问为什么。”

    这句话像一把钝刀,缓慢地切开室内的沉默。藤原宥子的目光扫过墙上那些泛黄的照片——每一张都记录着这个腐朽家族的“光辉历史”。

    她嘴角的笑意更冷了:“那是因为,我早就明白一个道理。没有人在乎的问题,答案更无人想听。”

    话音未落,窗外突然刮进一阵冷风,吹灭了最近的一支蜡烛,会议室顿时暗了几分。

    会议草草收场。

    她起身离席时,衣摆扫过门槛的瞬间,一道细微的咒力如毒蛇般缠上她的后背——是探查术式。

    她恍若未觉,继续拾级而下。夜风掀起大衣下摆,她的影子在月光下诡异地断裂成两截,如同被利刃斩断的魂魄。那是她的术式在呼吸。

    真正的她早已脱身,此刻正隐于天井檐角的阴影中,如同一只蛰伏的夜枭。

    夜风送来厅内压低的交谈。

    “她的掌控力……”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忌惮,“太像她母亲了。”

    长老的回应像一柄钝刀,缓慢地割开厚重的黑暗:“但她不如她母亲忠诚。”

    檐角阴影里,她无声地勾起唇角。

    你们都错了。

    她从未忠于任何人,只忠于那个死在雪夜的女人,和那套被你们亲手焚毁的、关于“清洁世界”的标准。

    东京湾的浪涛拍打着生锈的码头支架,咸腥的海风裹挟着柴油味扑面而来。

    藤原宥子站在集装箱堆垛的最高处,黑色风衣下摆在狂风中猎猎作响。她垂眸俯瞰着下方瘫软的中年咒术师,对方胸前的伤口正在渗出暗红的血,将灰色西装染成诡异的紫黑色。

    “有人想要你死,”她的声音混着海浪声传来,冷得像淬了冰,“但我还没决定你该不该死。”

    月光突然被乌云遮蔽,整个码头陷入一片黑暗。只有她手中的枪管还泛着金属的冷光,成为黑暗中唯一的光芒。

    他抬头,瞳孔震颤。月光勾勒出她纤细的轮廓,却看不清她的表情。

    “去西区三丁目的废楼。”她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那里有人等你。他能证明夫人的死不是你记忆里的样子。”

    “你到底是谁?”

    她没有回答,只是从身后抛下一枚金属徽章。咒力压印的纹路在月光下泛着冷光——那是咒术界调查司高级干员的标志,边缘还残留着未干的血迹。

    “记住今天这个夜晚。”她转身离去,身影被黑暗吞噬,“我不会再救人第二次。”

    高专会议室的灯光被刻意调暗,电子屏幕的蓝光在五条悟的轮廓上镀了一层冷釉。窗外树影摇晃,将斑驳的碎光投在他指间的监控画面上。

    东京湾码头的探测术式记录,在某一刻突然断裂,出现了被精准切除的十七秒空白。

    “她出手了。” 他说。

    冥冥倚在门边,银币在她指间翻转,折射出冷冽的光:“你打算告诉你那位未婚妻,她正被高层监控?”

    五条悟没有立即回答,他的目光落在屏幕边缘一个模糊的影子上——那是藤原宥子离开前最后一帧被捕捉到的画面,衣角翻飞的弧度像极了振翅的黑鸦。

    他突然笑起来。

    “她的枪可从来都不会射不准。”

    宅邸的走廊空荡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藤原宥子的脚步声像是某种精密的计时器,每一步都丈量着这个腐朽家族的衰亡。推开房门的瞬间,月光透过纱帘在地面织出一张银灰色的网,而她就是那只静待猎物的黑寡妇毒蛛。

    藤原宥子将枪械锁入抽屉。床头灯亮起时,光晕如涟漪般扩散,照亮了那张被刻意放置的纸条——墨迹未干,边缘还带着仓促折叠的皱褶。

    香炉中的灰烬被夜风掀起,细碎的尘埃在光束中浮沉,如同无数个被掩埋的真相。

    “你说这个世界不该只有一种真相,谢谢你今晚给了我第二种可能。”

    她凝视着那些字迹,指尖轻轻摩挲纸面,最终将它置于香炉之上。火焰舔舐边缘时,白烟袅袅升起,像是某种无形的枷锁被焚毁。当火焰终于吞噬那张字条时,白烟扭曲着升向天花板,在月光中化作一个模糊的符号。

    藤原宥子靠在椅背上,缓缓闭上眼。

    月光穿过和纸拉门,在榻榻米上投下菱形的光斑。藤原宥子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暗袋里的咒具。那是一枚古老的铜钱,边缘已经被磨得发亮,上面刻着母亲留下的最后一道咒印。夜风拂过她的发梢,带来远处枯叶摩擦地面的沙沙声,像是无数细小的耳语。

    她忽然想起那个雪夜,母亲的血在纯白的雪地上绽开时,也是这样的安静。没有悲鸣,没有挣扎,只有雪花落在睫毛上的细微触感。那时的她就明白,这个世界从不需要多余的眼泪。

    墙上的挂钟指向凌晨三点,正是阴阳交替的时刻。藤原宥子从暗格中取出一本皮质笔记本。翻开时,纸张发出轻微的脆响。

    她的指尖停在其中一页,那里夹着一片干枯的樱花花瓣。十年前的那个春天,母亲曾带她去赏樱,说这片花瓣能带来好运。现在想来,多么讽刺的祝福。

    她回想起几小时前在家族会议上的话语,此刻在黑暗中显得格外清晰:

    “我不是来守规则的,我是来清场的。”

    白烟弥散,她的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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