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别温泉

    登别的雪下得毫无节制。

    藤原宥子独自坐在温泉旅馆的露天风吕里,四周只有硫磺烟与寂静。池水滚烫,水面浮着一层薄薄的矿物质,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青白色。她的肩膀以上裸露在零下二十度的空气中,发梢已经结了一层细碎的冰晶。

    整座旅馆空无一人。

    她包下了这里——不是包场,而是真正意义上的清空。老板拿着丰厚的补偿金离开了,服务生们也被打发回家。此刻,除了地狱谷偶尔传来的硫磺喷发声,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她一个活物。

    池边的石灯笼亮着微弱的光,照不亮三步之外的黑暗。雪片落入温泉的瞬间便消融了,像被吞吃的祭品。藤原宥子盯着水面下自己的倒影,那张脸被硫磺烟扭曲得支离破碎,金色的瞳孔在雾气中明灭不定,像两盏将熄未熄的鬼火。

    她忽然想起小时候听过的一个传说:地狱谷的温泉是黄泉的入口,硫磺烟是亡者的叹息,而那些终年不散的雾气,则是徘徊人间的怨灵。

    真是应景。

    她仰头喝尽杯中的酒,酒精灼烧喉咙的痛感让她短暂地忘记了寒冷。远处传来积雪压断树枝的脆响,或许是动物,或许是咒灵,又或许只是这座被遗忘的山谷在呼吸。

    没有脚步声,没有呼吸声,甚至连风声都停滞了。

    只有雪,无穷无尽的雪,沉默地埋葬一切。

    藤原宥子闭上眼睛。

    其实她那天第一眼就认出了他——

    诅咒师。前特级咒术师。五条悟的挚友。现高危通缉犯。

    情报档案在她脑海里自动展开:身高一八五,惯用咒灵操术,叛逃后常出没于北海道至东北一带,最近一次目击是三天前在青森……

    他本人比照片上瘦些,眼下有淡淡的青黑,袈裟领口沾着未干的血迹。发绳有些旧了,还留着高专时那缕总翘起的刘海。

    “借个火?”

    声音里一丝异样都没有,她晃了晃烟,毫不避讳自己戴戒指的手。

    她看着他瞳孔微缩,看着他的目光从她冻红的指尖移到戒指,再移到她脸上——

    他认出来了。

    “原来是你。”

    他声音很轻,像雪落在刀锋上。

    她吐出一口烟,笑了:“嗯?我们见过?”

    当猎物自己走进陷阱时,猎手最该做的是装作一无所知。

    夏油杰站在旅馆门前的石阶下,任由雪片落在肩头慢慢消融。

    他缓步而行,木屐踩在积雪与石板的交界处,发出轻微的咯吱声,每一步都像在宣告他的靠近。走廊尽头传来温泉水翻涌的声音,还有更微弱的,酒杯触碰池边石缝的清响。

    他看见她了。

    藤原宥子独自坐在露天风吕中,水面倒映着她支离破碎的面容,以及他自己的倒影,悄无声息地并肩出现。

    “真是讲究的排场。”他开口,语气懒散中藏着一点若有似无的笑,“清空整家旅馆,只为了等我?”

    藤原宥子没有回头,只将酒杯放下。

    “如果你迟到三分钟,我就不会等了。”

    夏油杰低笑一声,缓步走近。他的声音低沉绵长,像某种诡异的咒语,“那我只能庆幸自己从不迟到。”

    他脱下外衣,在池边坐下。夜色与雾气将他包裹得仿佛不真实,只剩那双漆黑的眼睛,在白雪之间透着一种近乎悲悯的怜悯。

    “据说地狱谷的温泉是黄泉的入口,”他的声音低得仿佛从地底升起,“你一个人泡,不怕被谁拉走?”

    “怕啊,”她轻声回答,终于转头看他,“所以才请教主大人来陪我。”

    水中突然伸出一只纤长白皙的手,无名指上戴着那枚银色戒指。她拽住夏油杰的胳膊,将他拉入温泉池里。泉水翻涌,氤氲雾气瞬间将两人的身影吞没。

    她漂亮的红色长发像海藻一样在泉水里散开。

    夏油杰反手拽住她手腕,将她整个人按在池边,一旁还未开封的威士忌随两人动作咕咚一声沉入池底。

    他压低声音:“这算邀请还是谋杀?”

    藤原宥子伸出小腿轻轻碰他膝盖:“你猜?”

    她伸手探入温泉池底,水波扰动间捞起那瓶沉没的山崎。瓶身还裹挟着池水的温度,琥珀色的酒液在月光下泛着蜜糖般的光泽。

    她直接拧开瓶盖,仰头灌下一口。

    酒瓶被递向夏油杰时,瓶口还残留着一抹鲜艳的唇印。他盯着那抹痕迹看了片刻,忽然低笑一声,接过酒瓶仰头猛灌。喉结滚动间,大半瓶酒液消失在他的唇齿间,仿佛饮下的不是威士忌,而是某种灼热的毒药。

    雪仍在落,无声地覆盖着整个世界。温泉蒸腾的雾气与夜色交融,将两人的身影模糊成一片朦胧的剪影。天地间仿佛只剩下这一方被遗忘的角落,而命运正缓缓合拢大门,将所有的秘密、谎言与未尽的言语,永远封存在这场大雪之中。

    温泉旅馆的和室内,纸门微微敞开一道缝隙,雪光如银沙般倾泻而入。藤原宥子随意披着夏油杰的黑色羽织,衣襟松散地垂落,露出锁骨处若隐若现的疤痕。夏油杰斜倚在窗边,月光将他半边面容镀上一层冷釉般的光泽。

    一张黑卡被纤长的手指推过矮几,在木质桌面上划出细微的声响。卡面上金色的桔梗花纹在雪光映照下流转着暗芒——那是藤原家旁支的标志之一。

    “每月七千万,瑞士账户。”

    她的声音带着温泉氤氲后的慵懒,指尖轻轻弹过卡面,发出清脆的声响。

    “总监部查不到。”她顿了顿,“别担心,不是五条家的钱。是京都三座赌场、横滨五家海运公司的干净利润。”

    夏油杰眯起眼睛,目光在那张黑卡上流连。月光将他的睫毛投下细密的阴影,遮住了眼中闪过的光芒。

    “资助通缉犯的胆子,倒比你的未婚夫大不少。”他轻笑,“五条悟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他只知道我今晚在泡温泉。”藤原宥子唇角微扬,金色的瞳孔在暗处闪烁着危险的光芒,“就像他只知道你叛逃,却不知道你连咒灵操术的极限都没摸透。”

    室内陷入短暂的寂静。夏油杰脸上仍挂着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但眼底的寒意已然凝结。

    “你从哪儿听来的?”

    他声音轻柔,像是怕惊扰了窗外的落雪。

    “去年忌库失窃的《咒灵全鉴》最后一页被撕掉了,对吧?”她从容不迫地从袖中抽出一张泛黄的残页,纸张在空气中发出轻微的脆响,“上面写着术式熔断的临界公式。”

    残页的角落,五条家的藏书印清晰可见——显然,这是她从那位未婚夫那里顺手牵羊的战利品。

    月光下,那些密密麻麻的公式像是某种禁忌的咒文,在两人之间的矮几上静静燃烧。

    夏油杰的指尖轻轻叩击着黑卡表面,金属与指甲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他低笑一声:“你这是在做投资,还是绑票?”

    藤原宥子的声音平稳得如同结冰的湖面:“要是绑你,一张卡就够了?”

    他眯起眼睛,目光如刀锋般在她脸上停留了几秒。既没有笑,也没有动怒。

    “条件呢?”他问,手指无意识地在卡面上画着圈,“我收了你的钱,要回你什么?”

    “盘星教的资源、情报、人手,我可以借调。”她的声音忽然低了几分,“我要自由进出盘星教,每月一次,有急事随时。”

    夏油没有立即回应。他转过头去,望着窗外纷飞的雪幕,侧脸在煤油灯下显得格外深邃,仿佛在权衡某个关乎生死的赌局。

    “还有,”她补充道,“你亲自监督。”

    这句话将他从思绪中拽了回来。他挑眉,眼中闪过一丝玩味:“你想让我随叫随到?”

    “教主大人不是一直想要信仰吗?”她慢条斯理地说,手指轻轻摩挲着羽织的衣角,“那你就亲自看看,藤原家的女人能信到什么地步。”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夏油杰的目光落在她肩头那件黑色羽织上,那是他的衣物,此刻却像是某种宣告,比那张黑卡更加刺眼。

    “你很聪明,藤原小姐。”

    他的语气带着笑意,却让人捉摸不透。煤油灯昏黄的光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投下深浅不一的阴影,将那双狭长的眼睛衬得愈发深不可测。

    她也笑了,鎏金色的瞳孔在灯光下流转着危险的光芒:“聪明点才能活下去,尤其是面对你这种人。”

    他忽然站起身,走到她身边。修长的手指替她整理了一下羽织的领口,动作轻柔得近乎暧昧。他的声音忽然低了下来。

    “那就交易成立。可你最好记住,”他俯下身,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耳廓,“我不喜欢拿人情做抵押,更不喜欢欠女人的债。”

    藤原宥子抬眼迎上他的视线。两人的距离近得能看清彼此瞳孔里跳动的灯火,她忽然轻笑出声,吐字轻缓却字字如钉。

    “那就让这债永远欠着。”

    寂静在室内蔓延。夏油杰的指背缓缓抚过那张黑色卡片,像是在确认卡面质地,卡片在他指间发出细微的摩擦声。他的目光晦暗不明,仿佛在揣度这张薄薄卡片背后隐藏的疯狂,又像是在衡量她话语里那份近乎挑衅的笃定。

    窗外的风雪越发猛烈,细碎的雪粒拍打在纸门上,发出沙沙的声响。煤油灯的火苗不安地跳动,将两人交叠的身影扭曲着投在墙面上,拉得很长很长,像是两只纠缠的恶兽。

    “教主大人,知道我为什么找你吗?”

    她忽然开口,声音里带着几分戏谑,金色的眸子直视着他。

    “因为只有堕落的佛陀,才懂怎么超度恶鬼。”

    煤油灯突然爆出一朵灯花,室内光线骤然一暗。

    在明灭的光影间,他们四目相对,谁都没有再开口。风雪拍打着窗棂,在寂静的和室里发出细微的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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