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星野觉得自己着了魔，画了个大概后一把将稿纸放至床头。

    简单洗漱一番，化了个淡妆便回了学校。

    今天是雾港大学建校130周年校庆，这所百年老校是全国顶尖学府的前茅，在战争年代的暗涌里一路挺立，又历经开放与变迁，现如今紧跟着时代的潮流为国家各领域输送一批批优质人才，始终走在了前沿，发展势头颇好，校友们也与有荣焉，收到母校校庆邀请函，自然前来好生捧场。

    季星野回到学校时已然熙熙攘攘，她许久未见学校这般热闹景象，还误以为闯入了各大平台热推的旅游胜地里。

    余昭见她大早上地就回了宿舍，讶异道：“起这么早啊？店里忙吗？”

    “不忙，只是失眠，回来补觉。”

    余昭点了点头，便也不多打扰，“其他人都出去了，我也准备去街舞社排练了，下午两点左右我们会去体育馆彩排，然后你看着时间过来帮我们化妆噢。”

    “好。”

    季星野的手艺极好，在雾港大学绘画专业课素来成绩很好，还额外辅修了艺术设计方向，她的化妆技术在院内收获众多好评，起初只是想随意做个副业挣点外块，随着几次文艺汇演与毕业照拍摄，她的手艺便也在院内传开，许多女生都会约她帮忙化妆。

    这次校庆余昭便帮忙约了街舞队里五个女生来让她帮忙做妆造。

    翻来覆去许久的季星野终是没睡着，她胡乱吃了点东西便带上化妆包去体育馆了。

    横幅与装饰已然贴好的场馆上，每个座位上都放了礼品袋子和应援棒，音响师在调试着设备，近万人的偌大场馆里颇有演唱会现场的架势。

    后台更是热闹非凡，济济一堂摩肩接踵，十余个梳妆台前均是人满为患，喧嚣声与训练声起伏着，擦得耳朵都来不及接收消息。

    季星野终于在角落里找到余昭一行人，她熟络地找了张报纸，打开化妆包，依次让她们坐好，补水保湿、遮瑕底妆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她根据每个人的五官与表演风格在各自妆容上做了细微的调整，雾港大学的体育馆设备极好，文艺处早早便通知了晚上会开大屏，季星野变为整体舞台设计了颇为锋利感的妆面。

    考虑到上镜吃妆，她特意都加重了力度并附带许多闪粉亮片，最终一步定妆后，她还准备了闪钻让队员们自行粘贴，眼看着队伍里统一的女团钓系感十足的冷紫烟熏妆，她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

    还帮着队员们一个个拍后台照。

    如此一来，已经快接近入场时间了。

    季星野将化妆包放回了宿舍，顺带着出去透了口气，回来时见一众女生围在体育馆前探头看着什么。

    她一时挤不进去，便站在旁边等着。

    “ROSE乐队真的会回来吗？”

    “节目单上写着说是有惊喜的，咱们学校也不怎么往娱乐圈输送人才呀，这么多年有点名气的也就ROSE乐队了。”

    “我好想看那个主唱，简直帅我一整脸。”

    季星野至今大学两年多，多数时间都在为课程与纹身奔波，对于校内的八卦属实知之甚少，见她们都在议论纷纷，插了句话道：“这是什么乐队？”

    听见她话的女生回头，一脸不可置信地问道：“你大几了？”

    “大三。”

    “我还以为你是刚进来几个月的小师妹呢。”那女生笑了笑，“ROSE乐队就是上年毕业的五个师兄组建的，参加过一些大大小小的音乐节和街边卖唱，算是雾港这片有点小名气的乐队。”

    那女生说着，歪嘴想了想，“主要是他们那个主唱，简直帅成人间极品。”

    季星野的关注点倒是新奇——

    “为什么五个师兄，要给乐队取名叫ROSE？是玫瑰的那个rose吗？”

    那女孩像是没料到她会问这般问题，歪头略一思索，“这问题之前还真有人问过他们队里的鼓手，说队名是队长起的，当时说好像是因为一个女孩子，具体是什么我也不清楚，反正流传下来的版本大概就是主唱兼队长的白月光跟玫瑰有关系吧。”

    “噢。”季星野点了点头，她对旁人的八卦素来没什么兴致。

    等她挤进体育馆时已临近开场，好在余昭凭着内部关系给她留了给A区前排位子，当然这还需要季星野帮她拍舞台直拍来作为等价交换。

    场馆里的灯光忽而暗下来，观众万人也随着灯光噤声，舞台被垂感十足的帷幕遮挡着，西装革履与红色纱裙的四位主持人男女相隔走上来，慷慨激昂地念了段颇为励志的开场白，紧接着帷幕在紧锣密鼓的节奏BGM里缓缓拉开，是由雾港大学合唱队先带来的一首振奋人心的歌曲。

    许是接连两天的忙碌未得到休息，亦或许是这般歌曲听得让人颇感国泰民安，季星野的倦意后知后觉地席卷上来，直冲她的脑门。

    她竟然，在如此强鼓点和高昂的合唱曲里，悠哉游哉地昏睡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手机不停歇的震动吵醒了她，一看消息记录，余昭已经接连打来了十几个语音通话。

    季星野接起，余昭松了一大口气，“姑奶奶，下一个就轮到我了，你快醒醒。”

    她这会才看了看时间，竟然不知觉地过了两个小时。

    “接下来是由我校现役街舞队带来齐舞表演，掌声欢迎——”

    眼看着主持人已在报幕，季星野忙挂断电话举起了手机。

    五彩缤纷的灯光汇聚成了银河，将舞台上队员的轮廓都镶嵌在这斑斓的光影之中，随着颇具节奏感的鼓点，众人开始跟着节奏控制、静止，她飞速在十五人的排列里找到了余昭，将她放置合适的画幅中。

    随着音乐dance break段落播放，十五人如一地竖排列着，所有人动作幅度、方位、力度都出奇地合拍，在这短短半分钟的段落里，一次次接连的控制与爆发将场馆的气氛烘托到了高潮。

    季星野录下的视频里，周遭观众的欢呼声已然盖过了音乐，尖叫声从手机屏幕里传来，她由衷地为余昭鼓起了掌。

    后者谢幕离场后便飞速下台，跟季星野挤在同一张椅子上，倒不是因为她对此直拍有多期待，而是下一个表演，是由雾港大学学生跨年级组成的乐队ROSE带来的压轴演出。

    尖叫声从四面八方蜂拥而来，直直要将体育馆的顶部掀翻，掌声轰鸣，闹得季星野一阵耳鸣。

    “他们唱歌很好听吗？”

    余昭许是没太听清楚季星野的问题，自顾自回答道：“很好看！”

    “……”

    大屏上亮起了对乐队的介绍，他们要表演的歌曲乐队目前剩四人，要表演的歌曲是beyond的经典港乐《海阔天空》，雾港人大多都已粤语为母语，歌名一出来便唤起众人的回忆，场面更是一度失控的欢呼。

    季星野的视线停留在大屏上——

    ［主唱/吉他手：章祺。］

    ？

    这个名字还在她脑海里绕圈圈，帷幕便嫌她一步拉开来，那张早上被自己凌乱的线条组成的脸猝不及防地又一次出现在聚光灯下，章祺穿着机能风的打歌服，短袖白衬衫和颇具设计感的黑色工装裤，搭配上赛博朋克的配饰，舞台光影映衬着他的轮廓硬朗又清晰，光是线条就已足够诱人。

    身旁几人也都穿着适合各自风格的服饰，随着鼓手几声重拍打下，章祺脚打着节拍准确无误地进入音乐里。

    纵然极少看乐队现场，季星野犹然被他们的歌声好生惊讶一番，而作为主唱的章祺更换了与昨天潺潺故事感的声线，顿挫抑扬地唱出了少年心中的磅礴与热血。

    舞台灯光的随着节奏明灭交替打在章祺身上，没有任何舞美，明暗之间让章祺的轮廓逐渐清晰起来，像是寓意着少年人心中对理想的不甘与坚持，终于看清了终点。

    季星野愣住了神，余昭难得见一向对万事都淡然的她露出这般神情，不免一顿快门记录下来。

    歌曲已然过了大半，余下的两段副歌，观众们看见章祺的表示一起来的手势后，纷纷扬起手里的应援棒站起来，在台下撕心裂吼着——

    “仍然自由自我/永远高唱我歌，走遍千里——”

    “原谅我这一生不羁放纵爱自由，也会怕有一天会跌倒——”

    “背弃了理想/谁人都可以，哪会怕有一天只你共我——”

    依着章祺的视角望去，万人高歌，他摘下耳返，自己的声音已然淹没在轰鸣合唱里，所有人高举着应援棒，跟随着歌曲以及他挥手的节奏跟唱。

    刹那间有些许热泪盈眶，这般画面，好似幼年在梦里，早早地便出现过。

    如果她在就好了。

    章祺的脑海里不适时地蹦出这么一句话，眼前又恍然浮现出双马尾的女孩模样。

    他的视线忽而定格在第三排，A区中心位上，她是在这般合唱里全场唯一岿然未动的人，她的眼神定在自己的方向上，对上她的视线后，女孩好似回过神来，忙挪开了眼，最后一句刚唱完的章祺轻笑了声，不自觉地勾了勾嘴角，微微气声还穿过话题慢悠悠地散落在场馆里。

    一时间竟惹得台下万千女生惊呼。

    谢幕离场后，校庆汇演也接近尾声。

    季星野先行溜了出去，在后门听见扒拉着门缝看演出的学生尖叫着评论道：“刚才祺哥最后还哼了一下！我天啊，傲娇死了！”

    “表达了他对茫茫前路的毫不畏惧，还有对自己理想的永不放弃。”那女生说完许是也觉得自己过于呆傻，补充道：“这要是做阅读理解还真就得这么回答呢。”

    季星野没在意这般细节，她只瞧见最后的刹那，章祺似乎隐隐笑了笑，只看见前面挥手时，他的左手小臂背面有一道约莫十公分的口子，旁边还带了些许淤青。

    大抵是昨晚那一架留下来的。

    于是她在药店里买了药膏，却在出来时迎面撞上了行色匆匆四人组。

    正是方才在舞台上鞠躬谢幕的ROSE四人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