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救

    章祺侧头,不动声色地挑了挑眉。

    好似在等着她下一句。

    或者是等待着电话那头的下一句。

    季星野抓住他的手更紧了几分,见男人不为所动,被恐惧支配着的她别无他法,吸了吸鼻子又道——

    “人家也不是故意要闹脾气的啦。”

    “哥哥。”

    “对不起嘛。”

    或许她自己也不知道,被她刻意夹紧娇软甜腻的尾音带了点上扬的声调,倒是有了几分妩媚。

    她今天好生漂亮。

    或许是原本的长相带了攻击性,略施粉黛便灿若玫瑰,红唇在她佯装撒娇的挤眉弄眼下嘟起,明艳里夹了几分楚楚可怜的动人。

    长发蓬松柔软地落在胸前,红色吊带与阔腿复古蓝牛仔裤搭配颇为美艳,有上世纪末港风电影里让人一见钟情的女主姿色。

    只是……

    章祺最后的视线落在她肩上厚大、肥硕、黝黑、肮脏的大手上,比烤焦的猪蹄看起来还要倒胃口。

    真是煞风景。

    章祺喉结不自觉地滚了滚。

    “哥哥?”

    见他没反应,季星野又试探性地叫了一下,还小幅度晃了晃他的手。

    拜托,这世道已经到这般无可救药的地步了吗,妥妥地见死不救啊。

    季星野无奈垂眸、闭眼,对未知的恐惧拉长了空间里时间,她度秒如年。

    果然还是不能对男人抱有任何希望。

    就连看起来如此正经又如神明的也不行。

    迟迟未等到回应,季星野颇为绝望地用力,在桌下抬脚狠狠地往大汉身上踹去。

    对方实在太壮了,这一脚的威力如同刮痧般,似在为对方挠痒。

    她却因这奋力一脚趔趄了下,一个重心不稳就要倒下。

    下一秒只听见耳边猛烈的“啪”一大声,狠压在自己肩上的力道忽而消失了,季星野感觉自己被更结实的一道力捞起、拉近,转而淡淡的茶香伴着沉木香笼罩了她。

    冰冷的身体被温暖的臂弯围起,终于有了得以喘息的罅隙。

    “你干什么?”大汉不满地站起。

    “不就馋她酒而已吗。”

    “小气。”

    说着,他无趣地抓起桌子上季星野的酒杯,将要靠近嘴边时又被一道力拍落,他的手霎时泄了力,酒杯摇晃着撒出精致的果片与冰块,紧接着杯子也随着“哐当”一声在地上炸开,酒溅了满地,在灯光下映得五光十色。

    章祺薄唇轻启,声音不大却字字遁入——

    “馋她的酒?“

    “你也配?”

    他的眸子顿在大汉身上,未有丝毫涟漪,声音却低到了冰点,连他自己也不曾察觉。

    “老子玩老子的,你个小兔崽子在这里掺和什么?”

    “玩?”章祺饶有兴致地侧头看他。

    季星野轻轻拉了拉章祺的衣角,软糯道:“他刚刚还摸……”

    “摸一下有什么关系?又不会少块肉,要怪就怪自己打扮得这么招摇,还那么小孩子气,而且穿成这样也算是挑逗人了,玩不起就别穿啊。”大汉打断了季星野的话。

    季星野掏出手机准备报警,那只肥硕黝黑的手好似察觉到了不对劲,忙伸过来要将她手机抢去。

    她还没反应过来,自己便已然又被一道力拽走,再晃眼,自己已经被宽大结实的背挡在身前。

    “就你这样的——”章祺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脸上爬上了一层鄙夷,“当年怎么没被打到墙上去。”

    他周身气压很沉,凛冽而锋利,眼皮轻掀,淡淡地看着大汉,后者莫名被一股无形的压力缠绕着,警车的鸣笛声也在小半会响彻了淮溪这条街。

    大汉才蓦然反应过来季星野躲在章祺身后报了警,他撒腿正欲逃跑,手被死死地拉住,他转身挥起拳头向章祺砸过去,后者敏捷地闪了一下,也回以重重的一拳。

    桌椅被两人踹得东歪西倒,大汉俯身捡了块还带有酒香的玻璃碎片,卯足力气划向了章祺。

    后者死死控制着他,一时腾不出手,往后躲了躲,手臂上却依然被划了道口子,火辣辣的感觉登时蔓延,好在很快便有警察来稳住了场面。

    最后大汉嘴里念念有词地被带走了。

    季星野和章祺也被一同带去做笔录。

    两人从派出所里出来时,已是十二点有余。

    “没事吧?”

    夜里起了风,呼啸着划过空荡荡的大街,章祺看向身旁只穿了件吊带的季星野。

    低沉磁性的声音方才后知后觉地随着神经侵入季星野全身,酥酥麻麻的颇值得回味。

    她摇了摇头,“谢谢你。”

    季星野抬头对上他的视线,狐狸眼尾挑起张扬与明媚,她微微弯唇,眼睛也随之折出浅浅的弧度,转而露出洁白整齐的牙,明艳得揽住万缕光芒。

    黯淡的夜被她这一笑点亮,美得不可方物。

    章祺微微愣神,眼皮子小幅度地跳了跳,在live house里还娇滴滴一口一个哥哥的女孩,这会倒是边界感划起来了。

    他被自己这个想法猛地吓了一跳,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不该有的凌乱。

    平日里没有人会那样喊他,上次听见这颇为亲昵的称呼,早已是幼时。

    彼时初中第一次有了可以转为艺术方向的机会,可代代从商的家人将满腔希望都寄于自己身上,对于他提出想走音乐方向的想法都甚觉荒唐,软硬兼施都没让他放弃时,十二三岁的章祺连人带吉他被轰出门外。

    他记得那日自己坐在隔壁小区花坛上许久,看着被摔断的弦,闷头抿唇郁郁寡欢地看着来往的人群。

    忽而有个小女孩驻足在他面前,小声地喊了句:“哥哥。”

    甜糯、软萌,人也好可爱,双马尾朝气蓬勃地搭在胸前。

    那天小女孩征得他同意后抱走了他的吉他,并约定好第二天来这还给他。

    等章祺再去到隔壁小区,已是半个月后的事情——他被家里关了半个月禁闭,并把前些日子的课程尽数补了回来。

    小女孩没等他。

    许是见他踌躇许久,保安前来询问,才得知女孩将箱子放到了保安室托人还给自己。

    纸箱子里是用胶布细致拼接粘连过的吉他,还有一张硬卡纸,上面一笔一划工整地写着——

    [哥哥要开心。]

    还画上了一个滑稽的笑脸。

    画也好可爱。

    许是缘分太浅,后来章祺时不时会路过隔壁小区,有时会在花坛里驻足停留上一会,却再也不曾见过那位女孩。

    他对女孩的记忆已随着年岁渐长而模糊,只依稀记得精致的五官与颇为可爱的双马尾。

    但那把吉他伴着他走过了多个不被理解与认可的夜,仅仅只作为唯一情感支持的纽带,也已然足够。

    “你要吃宵夜不?作为报答,今晚我请你。”季星野的声音将他从久远的回忆里推搡出来。

    好像,那女孩也跟她一般大吧?

    “不用了。”章祺定了定神,“我还要回去收拾烂摊子。”

    “我帮你吧。”

    “没事,不用。”

    见他强硬,季星野也没再说什么,拿出手机,“那加个微信吧,下次有机会我再来答谢。”

    “不必了,举手之劳。”

    季星野被他这三连拒闹得尴尬地笑了笑,收回手机道别,所幸这里离纹身店不太远,走路也是十分钟的事情。

    这男人好生无趣,白瞎了这么好看的皮囊,话语间都是冷冰冰的淡漠和疏离,但在酒吧里的模样,却更像桀骜不驯的少爷公子。

    手机里弹出来一晚上许多消息,她一一翻阅,点开了下午客人的微信——

    [你觉得我今晚表现咋样?]

    [跟我一起唱的那个叫章祺,现在是那个live house里的首席驻唱,可好听了,下次我还要点他。]

    首席驻唱?可以点的那种?

    那是头牌的意思吗。

    季星野被自己的想法逗笑,章祺这般模样要是知道自己跟这名词联系在一起,指不定能把场子给砸了。

    她啪嗒敲着手机。

    [你唱得也不错。]

    [就是下次唱歌之前别忘记把扁桃体从卤水里捞出来。]

    “……”

    最后她点开了舍友余昭的大堆信息,从九点多一直发到了十二点整。

    [你说我明天校庆穿哪条合适呀?]

    紧接着发来了几张试穿照片,隔了好一会。

    [就墨蓝色这个吧,明天OOTD。]

    [你今晚几点回宿舍?]

    一小时后。

    [要留门不?]

    再过一小时。

    [姐睡了,你在外面自生自灭吧。]

    [明天下午两点回学校呗,有五个人要帮忙化妆。]

    季星野笑了笑,回了个“ok”的表情包,把手机揣入兜里.

    被那大汉带来的恶心感依旧缠了满身,她踉跄着走到垃圾桶边上,弯腰催吐许久,却什么也没吐出来。

    她强忍着胃里翻江倒海的汹涌与身上毛孔的叫嚣,晕乎乎地回到了纹身店。

    纹身店的小阁楼里有张床,平日里太晚下班的话,季星野便都会在这里稍微将就一下。

    她看着手机屏幕的时间一分一时地跳转着,那只粗糙的手像极了囚牢阴森森地笼罩着她,直到外头小电瓶的喇叭声与街角聊天的声音此起彼伏,她才幽怨地爬起来坐了会。

    恶心感持续平稳地在她心头蹦跶着。

    季星野下了楼,拿起书桌上的画笔和稿纸,毫无头绪地画着些线条分散注意力。

    可凌乱的线条渐渐组成了画面,鬼使神差地,硬朗的轮廓在铅笔明暗交错的阴影下渐渐显现出来——

    光束、舞台、吉他、背心……

    和章祺。

新书推荐: 旧日长眷 宠你没理由 旅途 恶龙她错抓太子后 无情道大师兄跪在女魔头脚边 本王是来加入这个家的 [HP]我在霍格沃茨搞MIT 九琼 照亮你的眼眸—番外系列 《微风和煦,照亮你的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