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彩票如同烫手的山芋,妙生想也没想丢进了浴室垃圾桶。强于昨晚千倍的情欲,光想想就吓死了。
趁着正午阳气胜,她赶紧掏出佛珠,今日诵的是《地藏经》,三遍过后还要刷壳。
池子里那只蚌泡了一宿,表面尘垢软化。刷它用的棕毛小刷还是从庵里带出来的,顺着沟壑纹理,一点点抠弄。
正面,换水,反面,再换水,最后只剩下两片交界处。
或许是错觉,妙生总觉着那条缝以前是紧紧闭合的,下山后似乎开了点,微乎其微像活了过来。
看着那道缝,妙生控制不住地忆起昨晚急切又迷乱的情形,小脸刷地一下涨红。
这么多年她在清水庵帮厨,见外男的机会真不多,顶多送饭时遇见过几个苦大仇深的香客,还都是歪瓜裂枣。
比起色欲,食欲仿佛和自己更搭些。
妙生自怨自怜,正要换第三遍水,奇异景象就那么出现地毫无征兆。
方才安安静静的黑蚌,居然在,吐泡泡……
缝间软嫩的白肉蠕动,泡泡一个接一个被吐出来,浮在半空中。
泡泡里映着不同的场景碎片,下山这一路遇见的所有人,准确说是人们的欲念,成倍的放大后进入了她的意识。
突如其来的共鸣吓得妙生双腿发软,一下瘫在了地上,那些欲念是如此的强烈,不受控地钻入她的四肢百骸,赤裸、污秽。
那位银行柜员的邪淫令妙生作呕,本能地伸手挥了挥,关于他的泡泡啪嗒一下,碎了。
接着是尤经理的,浓烈的贪欲同样牵动着妙生的神经,但没刚才的冲击力大。或许因为尤经理释放的对象不是她,而是许淮。
还不等松口气,又不对劲了,脑海里每一帧画面无比清晰,她被迫窥探着尤经理的欲念。
尤经理似乎学过美术,她的臆想比旁人更加具体,形像生动。
纠缠、耸动、研磨。
暴雨击打海棠心蕊破碎满地,活色生香。
妙生瞪大了眼,终于共情了尤经理那句,要许淮陪她睡一宿是什么概念。
所有的鸡同鸭讲搭上了线。
晴天霹雳,她赶紧去查看属于许淮的泡泡。
清俊的眉眼,隐忍的神情,强烈的屈辱感。弯腰捡钱时,他的自尊心一点点被扯裂,啪叽碎了一地。
挫败、自嘲、难堪,许淮的情绪还在蔓延过来。
干了坏事的无措令妙生眼眶泛酸,反应过来昨晚自己那是什么行为了。
是她主动提出了金钱交易。
是她催促人家快点开始。
直到上床时,他还在隐隐排斥,接着被迫解开她的浴袍……
许淮后面的情绪更剧烈了,妙生急吼吼戳破了泡泡,不敢再去感受一丝一毫,心脏砰砰砰快跳出嗓子眼。
原来他父母早早离异了,拖着个重病的妹妹。
再怎么难,也没想过走捷径,忙时打三份工,每天只睡四五个小时,成绩始终是全校第一。
那样坚韧的男孩子,昨晚,是他连轴转了大半月后,最脆弱,崩溃的时候了吧。
偏偏是这个时候,她用钱摧毁了人家的尊严和骄傲。
妙生捂脸,慌乱后是难言的愧疚。垃圾桶里,那些彩票静静躺在那。
良久,她认命地捡了回来。
*
A大,致远楼
CotexlLink 团队的汇报会校方一向重视,尤其脑机接口这个项目更是香饽饽,上亿的经费砸下去,总要听个水花的。
二十几台造价高昂的进口设备嗡嗡转了四个多小时,发热了,院领导心疼的不行,终于叫停了。
台上的成员们松口气,腿都站麻了,中途休息,观众席几百号人透气的透气,放水的放水。
陈妄一屁股坐下咕咚咕咚灌了几口水,拍了拍趴桌上补觉的许淮,“这么困,你昨晚干嘛去了?撸多了啊?”
意料中的没有回应。
天杀的谁给他分这么个闷葫芦搭档,连个黄腔都接不住。
顶配的设备,外聘的顾问,这个项目的小组成员当然也是优中选优,千挑万选堪堪不过七位,还都是硕博生。
只一位例外——许淮
最初陈妄发现自己搭档还在读大三,一下子炸了,三天两头跑院里闹着要换人。
院长躲着他走,被堵了好几次实在不行了,干脆晒出许淮那一大串奖项,还有一骑绝尘的优异成绩。
但是能被选进来的谁不是个中翘楚,人家陈妄也是计算机第一好吧?
陈妄不服,暗戳戳卡他代码,拖着不给数据,就想看他一个脑科学专业的医学生能怎么办?
然后啪啪打脸。
陈妄亲眼见证这小子只用了三晚,翻完他们三年的教材,脑子跟计算机一样刷刷地过目不忘,然后就水灵灵地学会了。
或许是打脸被打爽了,陈妄看许淮也顺眼了。
熟悉后发现他是铁人一个,又科研,又打工,每天还能抽时间坚持晨跑。
像现在这么困倦的状态,真是不多见。
陈妄偏不让他睡踏实,拿瓶子捅了捅他后背,“喂,你看前面,加位置了。”
专家席上,原本九个位置九瓶水,临时加进来一把椅子,有点格格不入。
“刚才院长群里说,有投资人来旁听,据说是社会捐赠,你猜人家捐多少?”陈妄神秘兮兮,“一口气给了咱三千万。”
这回,许淮从肘弯里抬起头,眉心微蹙,“对方参与研发吗?”
“啊,这我哪知道…”陈妄挠挠头,“难不成还真有这傻的,一分回报不要纯为社会献爱心?”
“人来啦,诶我去,居然是个富婆!你快看!”
陈妄的聒噪令许淮不胜烦扰,不太情愿地瞥过去,心口莫名一动。
那女人是被副院长领进来的。落座后,白色裙摆隐在桌子下,她带着黑色口罩,辨不出容貌。
只一眼,许淮就认出了她。
“她是谁,怎么坐专家席?神神秘秘的。”
“那肯定是专家呗,外聘的吧,好年轻啊。”
观众席陆续坐满了,窃窃私语,下半场要开始了。
“稍打断一下哈。”副院长向其他几位专家颔首笑笑,拿过麦克风开始介绍。
“这位是CotexLink的爱心捐赠者,特意过来旁听的,就在刚才,为咱们项目无偿捐赠三千万。”
三千万?!
台下哗然。
学生们大多是工薪家庭,现实里见富婆还是头一次。
关键看那打扮,还是和他们年纪相仿的同龄人,太夸张了吧…
“好了好了,大家安静!该怎么样还怎么样,刚才进行到哪儿了?继续吧。”
“别啊院长,人家帮了咱,咋也给人家鼓鼓掌啊,大家说对不对啊?!”
“对!!! ”
如雷的掌声,撼天动地,男孩子们欠欠儿的起哄声和身上的白大褂很是违和,却又青春洋溢。
“院长,让这位女士给大家讲两句呗?”
“对,富婆!分享下成功经验!”又是一阵哄笑。
“诶别吵,大家都别吵……”副院长平时慈眉善目,这会儿有点镇不住场子。
法不责众,这个年纪的学生也不是中学生了。
“只能问两个问题啊。”话一松口副院长开始提心吊胆,幸亏第一个问题还算正常。
“是什么原因让您选择我们学校呢?”人群中有声音响起。
平平无奇的发问,却是大家最好奇的。
A大也接受过不少社会捐赠,但大多是国外的家族慈善基金会,美其名曰捐赠,倒不如说是抵冲高昂遗产税的手段罢了。
可这是国内,三千万不是个小数,她图啥呢?
偌大的空间静了下来,上百道目光齐刷刷聚焦在她一人身上。
女人定了定神,不太熟稔地凑近话筒,一本正经答道:“因为打车过来近。”
又是一阵哄堂大笑。
没人当真,只以为她主动开起了玩笑。
见她好说话,台下有人吼了句,“您这么有钱还需要打车啊,是缺司机吗?”
另一人帮腔,但他没那么友善,带着点对富人的审视和戏谑,“姐,你看我这双手,够不够格握您的方向盘啊?”
这话就带点颜色了,“你给我老实点!”副院长狠狠瞪他一眼,扭头给女人陪笑。
这可是投资人啊,真服了这帮狼崽子不叫他省心。
台下黑压压全是人头,又都穿着同色的白大褂,妙生分不清谁在讲话,顺着声音的方向寻去。
她的视线有规律地扫过来,从左往右,一寸又一寸。
许淮若有似无摩挲着论文一角,呼吸都放缓了。
慢慢地,目光相接。
只停了不到半秒,她匆匆掠过,看他与看其他人没什么不同。
莫名有点失落,来不及归类这是什么心境,那道飘远的视线复而折返,精准捉住了他。
口罩下,妙生一双眼含着笑意,温润,明如镜台。
可算被她找到愧疚一路的人,妙生顾不上谁在发问了,只定定看着许淮,声音轻软。
“那可不行,你们的手握着手术刀,是用来治病救人的。”
许淮倏地垂下眼,耳根发烫。
小插曲过去,大厅恢复了整肃的学术氛围。
“嵌入式”、“导波式”…各种术语是他们彼此交流的密码,妙生听了会儿,开始走神。
那黑蚌不可小觑,果真让她中了。
扣了税,卡里的数字骤然飙到恐怖的四千万,哪怕她早有心里建设,还是慌得不行。
念着买大宅子收留流浪者的宏愿,路边一家门脸还算正式的房产中介,妙生进去预存了一千万的认资款。
天降大单,中介小妹晕晕乎乎加了她微信,一连串的寒暄妙生顾不上回应,打了车直奔许淮的学校。
在校领导惊疑不定,审度目光中,她怒刷三千万后,总算舒坦了。
但此时此刻,又不对劲了。
起先是轻,很轻很轻…接着是短暂的酸软,紧凑的律动…
然后是洪水猛兽突袭而来的欲!
手机亮着,是刚才的中介小妹发来的消息。
[姐,刚才财务弄错了金额,多余的三万块退回您账户了。请查收哦~]
然后跟了个扭屁股的小熊表情,看得妙生火大。
掌心的手机攥得有多紧,腿心并拢得就有多紧,心收得就有多紧…
交流厅还在播放着ppt,妙生匆匆离去,紧绷的背影泄露出了异样。
许淮默了默,半晌,还是将手里的设备递给陈妄,“我还有事,下面的你来吧。”
陈妄诧异,中途落跑可不是他的做派。
许淮寻过来时,着实吃了一惊。
卫生间里,刚才还好好的人浑身湿漉漉全是水,瑟缩在角落。她阖着眼,看上去痛苦极了。
“你怎么了?”
许淮反手锁了门,快速脱下外套披在她身上。
柔软的白大褂紧贴她手臂的皮肤,带来阵阵奇异的刺痛麻痒,妙生止不住地抖了抖,“你走…别管我……”
她死死咬住唇瓣,不愿泄出那种声音,也不敢看镜子,生怕看到自己不知羞耻的模样。
许淮伸手,想探探她脉搏,被躲开了,似是不愿他触碰。
“…快走,你走啊……”疼的额头开始冒冷汗,一直催促许淮离开。
可她这样让他怎么走?
许淮迅速过了几种病发症的潜在可能性,连刚才放ppt的动脉血管图片都想到了,揣度她是不是晕血。
就见她像在跟自己较劲,挣扎,可又忍不住,一点点靠近他。
那双眼本就大,鸦黑的睫毛挂着泪珠,幽幽目雨里,她就那么渴望地看着你,是娇,是怜,是溺死人的媚。
然后她啜泣着,委屈着,极不情愿却又难以抑制地,扯过他的指,往她裙下探。
“你……”轰地一下,许淮脖子都烧红了。
反应过来她什么意思,指尖早泥泞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