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细雨弥弥,新生的枝叶上都挂满了水珠,就好比泠玉脸上的泪,看得他格外厌烦。

    “别哭了。”

    良久,他忍不住似的终于憋出一句话。

    他最讨厌别人哭。

    泠玉其实也不想一直哭,只是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她试着去衣袖中翻寻出些什么,指尖刚刚碰到一些冰凉的东西,视线之内却出现一张深蓝色的——

    手绢。

    锦缎似的料子,上面还修了些精致而神秘的花纹,泠玉怔愣一瞬,蓦地抬起头认真看他。

    不是她的,而是从他的掌心流出来的。

    泠玉怔住了。

    袖中金簪刺破皮肤,泠玉浑然不觉,倒是陆戚南见她一直不接,直直将手绢丢过去。

    雪落般的,就这样掉入了她的怀里。

    泠玉缓神过来,指尖从衣袖中抽离出来,没有拿起手绢,倒是先认认真真地跟他道了声谢。

    声音仍然是轻轻微微的,犹如细蚊,又带着点重重的鼻音。

    少年没有理她,气氛却因这一声轻轻细谢变得有些微妙,泠玉认真珍重地将手绢拾起,正要往自己脸庞上的泪水上擦,却感到有一股不可忽视的分量。

    冰冰滑滑的触感,泠玉垂眼一瞧,差点儿以为自己看错了:

    竟是一块儿小小的玉佩!

    陈黄珠光,盈盈润润的,上面刻着一个细致入微的字。

    泠玉倏然收回眼。

    陆戚南早已没在看她,泠玉也匆忙将泪水擦干后站起身来,她隐隐约约觉得,少年眼底的戾气似乎也因此少了些。

    他方才脸庞上的红晕不知不觉间也跟着消失了。

    泠玉默默在心底记下,此人真的很不喜欢看到别人哭。

    还有…

    “手绢,要洗干净了再还给你吗?”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方才狭窄的暗处,前路的荆棘倒刺都被陆戚南用以一暗器斩破,他身上戴的银饰仍然是一铃一铃的,时而像流水细流,时而又像山中雀鸟婉转啼叫。

    “丢了。”

    他的语速很快。

    “嗯?”泠玉没听清,见到他那双戾眼却不敢再问一遍。

    好凶。

    树林隐动,似有斑驳黑影一闪而过。

    泠玉心下一紧,不自觉地嵌紧指尖,却见陆戚南淡定从容,不急不怠。

    泠玉只好深深吸一口气,做了好几个深呼吸。

    可是,他为何会出现在这。

    还有伤。

    她明明记得,按照原书的剧情,她应该要在京城才能遇见他。不过,遇见了也好。

    他们绑定了蛊契,他要保护她。

    嗯,刚才系统告诉她的。

    她赌赢了。

    泠玉步履缓缓,金绣鞋上早已满是泥泞。

    脚下的路真的有些的难走。

    少年莫名耳膜微动,睨眼过来看她。

    四目相对的瞬间,泠玉觉得自己的整颗心都被面前的人紧紧揪着,悄然消逝的蛊毒再次袭来,不知是幻是真,泠玉控制不住地眨了眨眼。

    “怎、怎么了?”泠玉率先开口,打破僵局。

    少年不动声色,不知在想什么,也没有说话。

    泠玉不知道他是如何想自己的,估摸着就是因为她中了他的蛊,又同他绑定了契蛊的关系,他才能忍住不将自己杀了。

    嗯,他是原书之中最为阴狠毒辣的苗疆蛊师,泠玉记得他,用蛊杀了那陆家满门。

    只只是一只蛊,以及他肩上那只黑蛇。

    不过才十七岁的少年。

    “铃铃,铃铃。”走过荆棘刺林,面前惊现出一片竹林,雾雨蒙蒙,少年肩宽腰窄,背影如绰,偶尔撇过的侧颜绝色无双。

    “放手。”

    冷清清的声音从耳畔传过来。

    泠玉瞳孔骤缩,指尖也跟着僵在原地。

    她不是故意的。

    方才,突然被地上的石块绊住了,差一点点没稳住,身子向前倾,手本能地想要抓住些什么。

    她的鞋害了她,她真的不是故意的。

    视线之内,泠玉手都没来得及手,却见着他那曲扇形的银铃里爬出一只黑蛊虫,触角又多又长,比先前见到的黑蛇更为恐怖骇人。

    它爬了过来。

    泠玉呼吸一滞,头脑竟在这个关键时刻一片空白,她整个人都僵住了,根本动弹不得,跟别提那只牵住人家衣袖的手。

    泠玉本能闭上眼。

    然而,酥酥麻麻的触感没有袭来,却是一双温温凉凉的、骨骼感分明的手牵住了她。

    “说了让你放手。”

    少年语气冷漠,面无表情将她的手拨开,又去摸了摸那银铃上的蛊虫,因是被主人摸的缘故,那只蛊虫很快便乖巧地缩回铃去。

    这样胆小,真不知道他的蛊看中她什么。

    “对不起。”她又向他道歉。

    少年眼皮一折,厌烦地瞪了她一眼,心底暗自腹诽着中原的女人真是娇弱麻烦。

    和那个男人的女人一样、麻烦。

    泠玉见他面色很差,想解释的心早已石沉大海,紧抿着唇老老实实跟在他身后,又时不时注意她脚下的石碎子。

    她不想同他置气,毕竟她现在只能依靠他了。

    其实…这也好。

    比起在那群侍卫和侍女之间,其实他的身旁还要安全些。

    这样想,觉得,挺…荒谬。

    泠玉默默在心底叹气。

    也不知是走到了哪,系统没反应。崇山叠嶂的景色大小不一,他并不是一直在疾走,泠玉不知他是在顾及她还是其他,可是泠玉还挺想跟他说说话,她真的很久没有跟人说过话了。

    “你、你要吃些东西吗?”她从自己衣袖中掏出一罐器皿,玉瓷的纹理,是她先前从锦安观走时,照料她的道安师父送的。

    师父说,路上若是饿了可以吃。

    虽然闻着,像是药。

    她将玉罐捧上来,也不再害怕他身上那些奇形怪异的纹理和蛊虫了,趁着他停步,蓦地仰头认认真真、诚诚恳恳看着他。

    少年乌长眼睫微颤,稍稍侧头看她,眼底的暗光晦涩难明。他觉着,面前这个人,真的不怕他。真有勇气。

    泠玉等了好一会,见他一直未说话,指节微屈,正打算收回去时——

    “你先吃一个。”

    …!

    “怕我下毒吗?”一不留神儿,心底话就这样从唇里蹦了出来。

    泠玉赶忙捂住嘴。

    “对。”少年却笑了,低低地笑,身上的银饰也开始响。

    好、好恶劣的笑。

    如果他不长这么好看的话。

    泠玉稍稍拧眉,最后在他的注视之下倒出一颗棕黄色的药丸咽下去。

    “真苦。”

    “!”她没把心底话说出口啊。

    泠玉转头,少年又道:“全写脸上了。”

    泠玉猛咳一声,差点儿将药丸吐出来。

    “看来没毒。”陆戚南微微挑眼,甚是满意的模样。

    ?

    她倒是希望这真的有毒了!若是有毒,他们俩就死一块儿。

    泠玉心生一气,默默将玉罐收了回去。

    陆戚南眉眼一挑,问:“怎么,公主不是说要给我吃?”

    泠玉想瞪眼,却不敢,抿着唇好一会儿,最后道:“太、太苦了。”

    说完,她的脑袋忽然一激灵,心想着是不是由于蛊契的关系,连她吃些什么这人其实也能或多或少地感应到。

    还有,若是蛊毒发作,她和他,到底会发生些什么。

    这个贴贴,又是什么样的贴法。

    总不能亲嘴吧。

    泠玉眉眼跳跳,喉咙里的唾沫差点哽到。

    “倒也不算很蠢。”

    少年又开始慢悠悠踱步起来。

    其实这人真的一点都不像被人追杀的样子。

    不是,他们两个人。

    这样真的没关系吗?

    泠玉内心紧张,但是又望见少年漫不经心的笑,心底莫名被牵动许多。

    “你一个汉人,为何会在南岭?”

    闻声,泠玉眼睫颤了下。

    山间路满是泥泞,泠玉不喜脏自己长长的裙,一直小心谨慎地提着走,但不可避免的,金锦绣鞋上沾上不少,面前的人突然停步,泠玉差点儿一个不稳跟他撞了个满怀。

    泠玉微微蹙眉,回想起来这个人的问题好多,但没表现出不耐烦,而是细声答道:“我身体不太好,自小在南岭养病。”

    “南岭哪里?”

    他怎么不知道。

    泠玉抬眼,头上倏然落下一片淡粉的花瓣,按月份算的话,如今是梅花开落的季节,方才一直忙着赶路,却忽视了这里大片大片的树林里,夹杂着几株过分艳丽的梅花。

    “恙山,锦安观。”

    泠玉白皙透粉的面庞上,落下一片梅花。

    下一瞬,耳膜传来一声恶笑:

    “戚,终于找到你了!”

    泠玉还未来得及反应,陆戚南早已将她整个人拉入怀中,金簪步摇、满月银饰一起发出脆响。

    “怎么逃走还顺便劫走个姑娘?这一点儿也不像你哦。”

    那人轻轻笑,声色柔腻而阴邪。

    泠玉瞪大眼,下一瞬,视线之内出现一道黑红煞影,瞬移过来般的,从一颗颗树木后面漂浮颤动,最后,在距离他们仅仅只有两里的树边停下。

    是一棵红梅树。

    枝树黑沉、花瓣血红,好似血一般的生长出来。

    那人停住,整棵树却因他而颤动,好大片的花瓣簌簌落下,将他那傀儡面衬得更为诡异阴邪。

    少年勾唇一笑,胸膛上的心脏如鼓,震得泠玉觉得他的声音不太真实:

    “真是辛苦蠵主,亲、自、来、寻、我。”

    他故意将后面几个字咬得很紧,语气一点也不急不缓。

    蠵,主?

    泠玉再一次为自己困于黑屋十六年而对剧本人物的发展忘却过多。

    “呵呵呵,不辛苦,只是命有些苦罢了。”那人的傀儡面骤变成一个哭脸。

    泠玉眉头一紧,脑袋似有电流闪过——蠵龟。

    南岭蠵龟!反派大本营。

    这个字太难认,她看剧本的时候经常读半边字,记得那蠵主的容颜绝色,却常常带着个会哭的傀儡面!

    泠玉屏息,却没想到这一动作引起了蠵主的注意:

    “戚原来喜欢这样的姑娘?真是让我开了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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