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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及川彻×你

    非典型乙女向

    BGM：Shoot The Moon——Norah Jones

    我要如何解释，这篇其实在阿彻生日当天就动笔了……

    月考考完《近乡情更怯》这篇文章之后感触很大，所以左添右添到了1.1w+

    Summary：

    “我破晓，无远弗届。”

    ——翁加雷蒂《清晨》

    昨日被冠以“背叛”之名的挑战者们，今天又在哪里呢？??

    2024年1月12日重修

    ????

    “行到外海天很暗吧

    ????从船桨滴落的水声

    ????听起来会很亲昵吧

    ????——在你言语停歇之间

    ????月亮会侧耳倾听吧

    ????它会稍稍落下来吧

    ????当我们接吻的时候

    ????月亮会照在头顶吧”

    ????——中原中也 《湖口》

    ????“阿根廷是离南极最近的地方之一，火地岛是世界上除南极洲外最靠南的土地，”话语里没有夹杂任何的犹疑，只是带了些独属于布宜诺斯艾利斯的阳光和跳跃，“而南极是世界上最干净的地方。”她眉眼间流淌过故土的温柔 「1」，然后，就这么直视着我。

    ????面前落下一杯带着热气的咖啡，南美本土的服务生肤色是小麦色，热烈的笑容也像小麦一样金灿灿的，恰好远处金乌将要西坠，明媚的光在晃晃地从眼前拖过，令人舒畅的温热，让我一瞬间难以招架。

    ????她的视线移至杯壁上细小的沫花上，灰白色的风叹息着，尝试托举却无力地打了个旋，似乎是自觉掀不起她的碎发，“被认出来了呀……该问什么就问吧，我都会回答的。”

    ????她来自烟雨蒙蒙的江南，那个山湖共语之地，祖上是清朝翰林学士。

    ????我们相识于十分钟前的车站。我刚结束对当地足球情结的探访，身处异乡，外加陌生人的际遇，更让人心动。

    ????说是这么说，其实我认识她。某本杂志的内页和与之相关的颁奖典礼上，曾经出现过这样流畅的侧脸——国内最神秘新锐作家之一，处女作一口气拿下有着2万奖金的新人奖，常年在南美洲生活，有着充满诗性的文字和灵动柔缓的笔触。

    ????

    ????她本人也有种明丽的美，像害羞的月牙浓缩到了默片里——好吧我是说，她本人很安静。

    ????有幸读过她笔下的布宜诺斯艾利斯，我爱她字里行间婉转着的、纤细克制的悲伤，似乎浓郁，但不过分，会让我想起读书期间自己在阶梯教室与《我将宇宙随身携带》相伴的日子，枯燥中拌入诗意，温驯又沁心。

    ????我们自由撰稿人嘛，最爱搞这套，上司曾故作风雅地形容其为“无论有没有风都能够即刻出发”——好嘛，既然看见了，就一定好过看不见。

    ????我深吸一口气，顿时有种擅自翻看别人私密日记的罪恶感。

    ????“抱歉请允许我先问一个您身上最具争议的问题，您来这边的原因是什么呢？”

    ????来这边的一阵子，许久没用中文了，幸亏舌头很给力，没有打结。

    ????她并未显出吃惊，面部线条甚至还些许柔和了些。

    ????“猜到了。”

    ????她说，想要逃离没有任何预兆，她只感觉自己一直静候着一个机会走远，不太恰当地形容的话就是“松散易碎，有着光怪陆离的基座”（说到这里，她不好意思地笑笑，说自己被封存于应试框架下的时间太久了，误用的毛病就是那个时候养成的逆反习惯，一直保留到现在，报复性地调用个没完）。在记事起便开始接触诗词歌赋，步幅不稳地走在外祖父身后口里念念叨叨，父母是媒体工作者，对她虽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却无比想要让她继承衣钵，就这样，她心中似乎总有明镜一样的湖。从密度最烈的十二年学业和试卷中角逐，她凭借刻苦、灵气和锐气成功获得胜利。人生一直都在既定路线上没喘息地航行，似乎人生前二十年的唯二目标就是文学和稳定偏差值。

    ????

    ????太顺遂了，像那种虽被载入纪年史、却不会被后世读者注意的、在纸页边缝翩飞的人。

    ????大学去学了外文，在周围人的意料之中，就这样安安稳稳地与莎士比亚、狄更斯和巴尔扎克等文豪的著作共度了四年，几乎每天都游走在伟大之中，让中世纪之后的文学乘着清新的学风复兴，然后被压入字印得密匝匝的大部头里，一遍遍在专题论文中重塑筋骨脉络，梳理、剖析、捶打，一个字行恨不能演绎出整个宇宙的瑰丽。

    ????绩点高，很少熬夜，干净且忧郁——一个后来转学中文的舍友如此评价她。

    ????

    ????另一个则在犹豫半天后说，“有点……洪炉点雪的感觉，感觉悟性高得吓人？”

    ????直到毕业前半年，她恍然发觉原来人生已经过去了??，而自己尚未为自己布过局。

    ????“冬天也有落叶，惆怅的感觉不亚于深秋。”

    ????“明明一切都那么顺利……但是就是，好想逃啊。”

    ????再次一个人走过光秃秃的林荫路，她试图让自己坚信，过去的那些过于深白瘦弱，那些啊，和已经闲置已久的论文资料一起搅碎了。

    ????——挑战者的游戏，要加入吗？

    ????

    ????透过无望的眼波得到的生活真相，注定和枕石漱流闲扯过日的逍然无缘。

    ????

    ????就这样，是时候放弃一些碎碎的零角钱，去追求斯特里克兰眼中的月亮了。

    ????她也不是没有畅想过南极。

    ????“来阿根廷，主要是因为一个我很依赖的堂姐在南美，另外再说的话，就是奔着博尔赫斯和南极来的。从小就喜欢冰川，从内到外都剔透，神秘得不得了，博尔赫斯为人称道的惊艳文笔又为这里平添几分浪漫，情迷布宜诺斯艾利斯嘛。不过以后有机会，我一定会去乌斯怀亚的。

    ????这个念头冒出来的当下就联系了堂姐，她说可以在本地帮我关注一些出租信息和申学要求，当时自己也是硬着头皮学西语翻网页一度放弃早睡的习惯转而熬到凌晨三点，差点没被舍友送进医院……总之，为了一些很奇怪的东西执着着，只不过那个时候的自己还不太清楚这究竟是什么。”她略带讽刺地笑笑。

    ????“经历过高考大综合的人应该都会有过某一瞬间的惶恐吧，比如说听口考试的时候选择题出现了问题，看那道进度蓝条划过去之后内心会突然沉下去，觉得无论后面表现得再怎么完美扣去的分都弥补不回来了之类的，很正常的心态，你只是不甘于有任何遗憾的可能，哪怕本身就正在为一件变为遗憾的风险最大的豪赌而拼命。而我就是愿意赌一场。”

    ????我点了点头，莫名想起《德米安》里的那句至理名言，便开口道，“像黑塞说的，所有其他的路都是不完整的，是人的逃避方式，是对大众理想的懦弱回归，是随波逐流，是对内心的恐惧。”

    ????她惊喜地扬起眉毛，笑了起来，侧过脑袋揉了揉发顶：“果然我的观点没错，每一个曾不被理解的人都希望有一个德米安。”

    ????我还没来得及开口，她便说，“不过好在，我现在不是一个人。”

    ????——不止一个，其实是两个人哦。

    ????不那么顺利地申请到了布宜诺斯艾利斯大学研究生的名额，因为差点就把通知当做是垃圾邮件处理掉。做完这些，她挑了一个平常的晚饭时间，向父母挑明自己的计划。当初选择外文的时候，他们也没有拿市场需求之类的指标砸她，给予了一定的自由度。所以，意料之中的是他们并没有情绪太激烈，而是因为他们就像十几年以前就规划好了她的人生一样，明明白白地开出了自己的条件——

    ????“想好了去吧，不到半年时间你就会回来，如果要是那样，就给我回来安心做媒体工作，别让这碗饭等你太久。”

    ????好上位者的语气，好像生命的前十几年让她接触文学就已经是莫大的恩赐一样。无论松紧带有多大的弹性，她终要在他们的视线中毫无意外地活着，从至高的文学园地摔落下来，连半点喘息都不允许呵出，要无缝衔接连跑再跳去捧过父母的职业。

    ????而外祖父听力早已不大行，胃口也不太好，在沙发上闭目养神。她离了席，沉默着，想要掸一掸书架上的灰尘，不小心打下来一本书，封皮不软，就那么落在老人腿上。

    ????“我所渴求的，无非是将心中脱颖欲出的本性付诸生活。为什么竟如此艰难呢？”「2」

    ????那句话猛然间跳上心头。

    ????她急急地俯身去查看，眼泪几乎要涌出来。

    ????凑近的时候听到一句沙哑的话，“路上注意安全。”

    ????

    ????我与我周旋久，宁做我

    ????这曾是外祖父的人生信条，终于变为了她的。

    ????几个月后，她合上了门，对自己说，去看海吧，去享受在大桥上把摩托车飙到极限速度的十五分钟自由吧，去放肆爱吧，去跳热情的探戈吧，继续坚定走在永远也无法幸福的道路上吧。

    ????来到了这边的第一件事，是去买了一个全新的有着磨砂封面的日记本，手感好得过分，她能够180度摊开。

    ????于是她生平第一次没有在掖过页的时候用手掌根部去摁平，然后直接写下了一句自白。

    ????“You shoot the moon.”

    ????刚下机场，空气好得过分——就像一点榨出来的新鲜汁水在被拔掉翅膀的飞鸟舌尖飞舞，演化为对自由的向往。

    ????

    ????熟识的世界尺度突然被外部的震动熔化重塑，跨越洋面上咄咄逼人的火山口时，她觉得那像玫瑰色的圈套，自己献身而后陨落，不知会为它暗中输送了多少倍的热量。

    ????这真是太过理想的出逃，她觉得自己来对了。

    布宜诺斯艾利斯接着用一汪年轻的、碧绿的月亮来迎接她，好好看，可是好像一伸出手，它就会像小时候玩的那种灌满了水的气球一样碎掉。

    ????“为什么是年轻的，又为什么是翠绿的？”

    ????我忍不住问。

    ????她说，“因为我原本以为自己的心已经老到跳不动了，表面也粗粝不堪，但是那一个瞬间就像心脏突然发力，泵血压入心房，带着生命的绿意，它抚平一切褶皱，开始下一轮故事。

    ????说回去刚才那个话题，其实代际矛盾并非不可调和，只不过双方都太累了，不想做出任何改变，也无心付出多余的努力。你很难说我父母是开明还是不开明，不过他们真的挺好的……容忍着我的任性。只不过我当时赌着气不愿意回去，有段时间也总是挂掉来电之类的，不顾说我坚持不过半年也真的挺过分的，感觉触及了自尊……反正年少轻狂的年纪从来不屑于顾及家庭架上的隐性枝桠，所以自我演绎出了‘那里回不去了’的想法。”

    ????“现在的你，自由了吗？”

    ????——她在日记里如此问自己。

    ????然后下一秒，痛快地合上日记本，把对自己的质疑通通折叠起来。

    ????那些生活总会像母亲的旧旗袍一样爬满虱子，丝线断了不少，毛毛躁躁的，让人无法再施以岁月的柔情去抚摸。

    ????她讲起小时候看见那个旧行李箱和旧旗袍，轻快地说着。

    ????“我真的讨厌虱子。”

    ????“当然，一个小姑娘来到这里，虽然得到了堂姐和几位远方表亲的照应，但是毋庸置疑，肯定很苦呀。”

    ????她说自己曾经无意中点开电视，刚好看到和中国对决利比亚的男子羽毛球赛，9：0，本就毫无胜算。然而更糟的是，利比亚选手的球拍断线了，他满脸无措和羞赧。球网那头，中国选手递给他自己的一个球拍，于是这位黑皮肤选手的眼睛立刻亮了，似乎下一秒就会泪盈眼眶。

    ????她旋即关掉电视，断线也是断掉的神经，递过去的球拍也补上了这个断口，她开始哭，心酸得不得了。

    ????“不为别的，因为他是一个人，他只有这一个球拍。”「3」

    ????——也万幸，至少还有人为他缝补。

    ????如果她仅剩的可能性也被剥夺，那么，毫无疑问，余下的人生便会变为一个失败的赌徒浪子回头后不得不收拾的烂摊子。过去的坚持也会沦为笑话。如果真的这样，她也真的很活该。

    ????生命吊诡的是，你必须赌上一切全力向它争取，它自然也会坦然伸手要价。

    ????可如果真的在棋桌上赌上了一切，最后也只是堪堪五五开的时候再去掂量一下，又有什么能比生命本身更重要呢。「4」

    ????于是她便这样，从一个棋桌被抛向另一个。

    ????似乎是在用生命化缘，最后连生命的意义本身都已无法抓住。

    ????她只抽过一次烟。

    ????在外祖父葬礼当天。

    ????她没回去。

    ????

    ????父母知道她在闭关写作就一直没有来电话，直到前两天她拨过去的时候，母亲不小心说漏了嘴。

    ????她真的是背叛者，彻头彻尾的。她是梦想永恒的奴隶，眼中只有可笑的月亮，往日不屑于分给视线的六便士在潮湿的巴黎中随着她转徙，在她破碎于黑夜与白昼之时，希望被无限磨损几近惨白，经他人提醒终于低头，恍然发现每一个砖缝里都盛满了雨水和泪水。

    ????她自己一个人去杂货店买了包烟和打火机，漫步到公寓附近的墓园，枝蔓丛生的墓不分你我他地抹去了很多很多的面孔，夕阳如无声烧灼的漆画，那个穿黑色风衣的身影被无限拉长。

    ????

    ????美得如同一个被背弃的世界。「5」

    ????火舌缱绻，她猛吸一口，然后开始咳嗽，眼泪止不住地向下掉。

    ????她也只是愿意为了得到月亮作出努力跨越山海罢了。

    ????可是……

    ????江南在下雨。

    ????远方在下雨。

    ????夹杂着无法归乡人的哭泣。

    ????

    ????被无声地抹去，实在太过残忍。

    ????

    ????她似乎总能成为最纯粹的“背叛者”。

    ????于是她的哭腔，第一次染上江南湿润的味道。

    ????

    ????破碎而年轻的自己兜不住光，但是细雨抢先浇灌了下来，就这样猝不及防被淋个透彻。

    ????

    ????——像只蝴蝶，翅膀上的每一条脉络都挣扎和张扬出生命态度，在覆辙万次后，她累了，试图让自己相信光不过是个谎言。

    ????

    ????她想起自己在高考前拼命刷的阅读题，有一篇叫《近乡情更怯》，她当时觉得矫情，可是在来之后才懂了什么叫乡愁。「5」

    ????

    ????恍惚中她做了一个荒唐大梦。脑中出现一堆碎裂的白骨，像美洲这片深厚大地上徘徊已久的纯黑亡灵，对她开口说。

    ????“你明知道回家的路。”

    ????“你应该直视我的灵魂。”

    ????“我是我灵魂的摆渡人。”

    ????“而我是你。”

    ????“你真的一直在为自己一个人而战，不回头看看吗？”

    ????泪眼朦胧，她想回头，可是幻梦很容易碎，哪怕曾经瑰丽犹如布宜诺斯艾利斯的月亮。

    ????

    ????那堆白骨就这么消失在眼前，一眨眼的功夫，就没入了面前柔软的草地之中，应该是有着绿色天鹅绒触感的斜坡。

    ????

    ????应该是这个场景吧……她恍觉有什么东西挪开了灵魂深处灰白的墓碑，猩红血管疏通连接了心灵的花冢，那里林中的牧神审度的目光拖过人世间，夜莺则在高声歌唱着未来与自由。

    ????一个和缓的声音从耳畔传来，是一位弓背的老奶奶，声音像悠扬的提琴，“没事吧，小姐，切勿过度哀伤。”

    ????这幅画面好像音乐剧中洒泪的场景，她努力微笑表达了一下谢意。

    ????好了，忽略远方的雨声吧，在脑中那堆白骨的陪同下，她应该把自己埋入花瓣之中，倚着那口棺材睡着了。

    ????

    ????——她不会回头。

    ????

    ????“所以我拼了命想要在这边站稳脚跟，至少要有点作品啊。”

    ????她像意识到什么了一样，用指节叩了下桌子，“啊啦，那个是想象出的，或许是因为读了《第七天》对白骨印象深刻……？这段也会被写进去发表吗？”

    ????我还沉浸在她的故事里，反应过来后重重点了头。

    ????“如果不方便的话就算了，不过这些也确实都是您之前从未披露过的，可能嗯……更具新意？”

    ????她哭笑不得，“行吧，我只是怕我妈会把这个采访剪下来收好，等我回去之后再质问。”

    ????就像她后来说的，和父母的关系早就缓和了很多。

    ????她没想到及川彻那么讨喜，一次视频通话里的意外出镜就把父母给俘获了——或许是因为尽管不是杰克苏男主，但是也长了一张过分偶像剧的脸吗？真的很奇怪啊，她不解地想，是因为看高大黑皮热情奔放的南美本地人太多次所以腻了吗，看到一个距离自家不远的国家的人就高兴得不得了，明明是挺保守的说……

    ????“我结婚是通知他们了，但是我妈晕机，不愿意坐那么久飞机过来来参加我的婚礼，最后也不知道和他们怎么个协商法，总之去仙台办的那场让他们去了。”

    ????“其实我妈一直私下里给我转钱什么的，但是我为了不被消磨意志，一直都拒收。后来写作拿了奖金，也逐渐有了名声，在布大读研也很顺利，他们就没再说什么，只说让我多注意身体什么的，以后多回去，但是我太懒了，也就是跟着我先生的赛程走走……”

    ????手机振动了一下，她略显抱歉，我忙摆手说没关系。

    ????她快速编辑了一条消息回复过去，浅笑了一下，发现了我的好奇之后，大方地说，“啊，我先生。”

    ????

    ????刚才就应该想到的，我迟钝地意识到，“啊啦”这种口癖太过活泼，一点都不像她，完全就是属于另一个人的痕迹。

    ????我脸有点烧，总感觉自己有点过分打探了，害怕她排斥，但是闹不过私情，我还是大着胆子说出了我的问题，“是哪个国家的人呢？”

    ????她没有丝毫被冒犯的意思，“是日裔，去年入了籍。我们是在这里结识的，之前住上下楼，西语明明很好听，但是我俩都不太会说西语，和别人交流也都是掺杂着手势和英语……记得第一次约会的时候他还是用Can we have time to shoot a breeze这种话……他现在呢，作为二传在阿根廷国家男子排球队打球，多数时间在圣胡安吧。

    ????“怎么说呢，第一个问题对于他也相当适用……我们算是某种程度上的突围者吧，有着特别的联结……所以我说我不再是一个人。”

    ????

    ????她永远记得当时两人的问答。

    ????明明那天只是在电梯里撞见了哭鼻子的对方，明明只是说着去闲聊，还是去了马德罗港区。

    ????然后交付了对方的故事。

    ????她的及川大人倚着栏杆，背靠着灯光和人流，对她说，“你离家这么远到这里来，无比执着和拼命守护的这些，有用吗？”

    ????她眉眼柔和，言辞却犀利，“你的呢，称霸整个球场了吗，我们伟大的替补二传？”

    ????他不禁为她的伶牙俐齿失笑，她的回复还真是刺人啊，不过，这个问题可以截止了。

    ????两人都从对方表情中读出了答案，进而大笑起来。

    ????“要跳出害人的常规，要狂奔，要无畏，给希望以全部机会。”「6」

    ????——她在书写那本致敬马尔克斯的魔幻现实主义小说集之前如此告诉自己。

    ????去撞南墙的人没有资格嘲笑跑向断崖的人，况且两人也没有资格说什么注定毁灭。

    ????马孔多在下雨，嗯，远方也在下雨。

    ????不过也只是下雨罢了，该争取的，就算被淋透，也要争取到手。

    ????比如，弯弯的，湿润的，别有一番情趣的月亮。

    ????“那……可以详细讲讲二位的故事吗？”

    ????“我要发表情感，但不公开隐私。”她眼睛狡黠得眨着。「7」

    ????我自知唐突，然后听到她说——

    ????“开玩笑的，就说一点点，毕竟主角是我嘛。”

    ????

    ????他的生命淌进我的生命，而我的生命亦是他的支流 「8」

    ????她忘不掉亲眼目睹及川彻发球的场景。

    ????虽然对方假装没想请她来，但是最后出了点差错。她在毫无意识地在摸大衣外兜的时候，发现了一张言语俏皮的纸条，仔细翻找半天才后知后觉自己被塞了票。

    ????

    ????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答应，幸亏布宜诺斯艾利斯的铁路可以直通，所以她摇摇晃晃地乘车去圣胡安。

    ????作为替补难得上场，本来就是要张扬一些的，况且他知道她在场，所以球风更是狠戾几分。

    ????很难想象上一秒将球万分虔诚地抵在额上的替补二传手，在下一秒用有着将人刺穿的决绝的跳发终结了这局疲累的拉锯战。

    ????动作流畅，目光执着，那一刻清冽的水好像直直撞入她的额角。

    ????那一刻就像，一个蹚过虔诚之海可是见识世界尽头的热情没有减去分毫的信徒向她伸出手——对，他向她伸出手。

    ????

    ????世界残酷得毫不讲理，浸漫着真心的理想被强力按平、熨开。但是，每一个俯首呈上的日子里都藏有脆弱又不尽的泪光和不言只自知的感动。

    ????

    ????外界为他们划出了一片自留地。

    ????

    ????而他站在中心处，像在说，这些是你推倒了前二十年的自己才换来的。好好珍惜啊喂。想逃吗，给我回来。

    ????信徒，不过都是信徒罢了，固执地认为着什么，割去可能让自己遗憾的可能，留下一条死路，明知道有可能被碰得头破血流还是要去——赴生命对岸的海。

    ????她眼角发红，终于在某个情感闸门难以拦住情绪的瞬间，她扬起胳膊向球场中央的那人喊出：

    ????“要赢啊！”

    ????在悬崖边决然地徘徊着——这样的人不只有她一个。他赢了，她说不定也可以。

    ????不是简单的“加油”，不是传统的“Tooru”，而是“要赢啊”，辅以某种难以说清的信任——

    ????这个必须通关的挑战就托付给你了哦。

    ????

    ????回去在车上，她受了风有点感冒，开始对一场比赛出现了两次的伟大替补二传说话，稀里糊涂地乱说话。

    ????

    ????下了火车，她笨手笨脚拼命想要解释明白生命绝对就是绿色的，最后也不知道怎么样就恶狠狠指着红绿灯对他说，所有的所有，就像绿灯一样，只要它一亮，未来就是长久且明亮的，只要走就好了，不要考虑车祸的几率。

    ????揉了揉他的指腹，她从来没有那么开朗过，就那样琅然笑出声，“没有尽头，好像世界都在眼前。阿彻，有没有一种可能，海真的没有那边哦。”「9」

    ????她那个时候把马尔克斯这句话曲解为，前路茫茫我不苛求，但是，我可能找到此岸的依靠了。

    ????莫名其妙的告白，而他竟然听懂了。

    ????

    ????后来堂姐来看她，掐着她的脖子问是哪里来的人，顺便气势汹汹地拷问及川彻，后者压根招架不住因热情过足而如此吓人的语速。

    ????

    ????她失笑，莫名其妙就在一起了呀。

    ????

    ????

    ????

    ????她后来一直为拒稿的事情头疼，履历太过干净还想要熬出头，她几乎就是在反复不断地折磨自己，又带着颇具戏剧性的勇敢复活一次又一次，在一个信心贬值的时代，她已经耗光了仅存的自信。

    ????

    ????大半夜睡不着觉，在阳台上吹风，布宜诺斯艾利斯的风浅浅的湿湿的，她趴在栏杆上，看它悄悄走过一众卡其色老旧建筑、大道小巷和露天咖啡馆，走过白日里色彩缤纷、几乎是探戈代名词的La Boca街区，沿着Avenida 9de Julio晃过满是风情的San Telmo街区。

    ????

    ????月色渐浓之时，她独自一个人啜饮一碗夜风，谛听夜行者的微弱脉搏，试图消化掉覆舟的怅惘。

    ????

    ????那这些不顺，算是“运命不济”吗？

    ????

    ????她支起身子脚踩在栏杆底部的横杠上，谁知道上楼那家伙也没睡觉，正看着她那颗发型看着就郁闷的脑袋。

    ????

    ????“喂女朋友大人，你还真是不睡啊，知道现在几点吗？”他失笑，声音不大，裹了风却有种宠溺的感觉。

    ????

    ????她吓得一激灵，抬头对上一双清明的双眸，突然很想大叫，在下意识克制之后她笑了出来，突然想起自己多次拒绝及川彻的同居暗示，直截了当地表示让他不要高估自己作息的阴间程度。

    ????

    ????夜风不太柔顺地穿过飘飞的头发，她面向夜色反呛道，“你也能不能改改天天起那么早的坏习惯？”

    ????

    ????“你现在是不是不太好受？我知道……”

    ????

    ????她打断，揉着发痛的太阳穴说，“该死的，我偏偏也知道。”

    ????

    ????“要抱一下吗，senorita？”

    ????

    ????“好油腻……欸不是……你别下来了。”

    ????

    ????“喂喂喂，谁会觉得你脆弱啊笨蛋。”

    ????

    ????月亮倒灌入夜空，熠熠旋出一道痕，云朵轻得几乎是在叹息，在思虑的进退间有泪水绽开，酝酿成明日的坠露。

    ????

    ????

    ????后来归功于“CA圣胡安”排球俱乐部奇奇怪怪的团建，非要大冬天去滑雪，明明都是打排球的，是嫌热狂的夏季组织打打沙排太没新意了嘛，明明那个专业更对口……她无奈吐槽，那个时候快到交稿日期了，她急得发疯，可是为了“不让别人误以为及川大人魅力不足没有对象”还是以女友的名义去了，不得不在别人滑雪的时候一头扎进电脑里去。

    ????所以当及川彻晚上浑身冷气地进了酒店房间发现自家女友扑在桌子上睡着了还没有保存好文档的时候，他只得帮她按下“control+S”然后把她抱到床上去，早就了解过了她阴间的作息，为了不打扰她休息，留下一张字条，然后打算自己去隔壁和单身的主攻手凑合一晚上。「10」

    ????顺便再把这帮太过于开放只给情侣订一间房的阿根廷人狠狠吐槽一把，谁会在女友快截稿的时候下手啊，一群变态。

    ????因为第一天入睡很早，第二天他醒得极早，特意查好了日出时间，然后去敲隔壁的门。

    ????“这么早叫我干什么，这才几点？”

    ????“你都睡了八个小时了，我掐的表。”

    ????“……真狡猾。”

    ????“嗯……说不定我还想在五月广场上对你求婚呢~”

    ????“真不要脸。”

    ????“谢谢夸奖。”

    ????她几乎要翻起白眼，顿了好一会，问，“昨天的文档是你帮我保存的吗……谢了，终于交上了，我真是神清气爽。”

    ????“辛苦啦~以及——不用谢，去看日出吗？”

    ????为了明确性质，他小心地补了一句，“我是说，一起吗？”

    ????她头发乱乱的，哭笑不得，应试教育的余热在血管中轻颤，“好奇怪的事情啊，你正经学过地理吗？这个时节的太阳7点半才出来……”

    ????说着说着她猛然打住了，那是北纬40度的太阳视运动，而现在她正在南纬34度。

    ????原来这么久还是没有把布宜诺斯艾利斯认定为第一故乡吗？明明那边已经回不去了……

    ????直到对面笑得出声，眼神清明，她才发觉是自己在出丑。

    ????她忿忿地说，“给我六分钟。”

    ????然后一个响亮的摔门。

    ????六分钟之后她收拾齐全夺门而出，扯着及川彻的帽子说，“刚才那个不算，这个才是我从十二年的上学经历里学到的。”

    ????他开心地眯起眼睛看着她，她黑眼圈很重，映衬之下，眼睛很像一弯浅浅的月牙。

    ????“你好可爱。”

    ????

    ????“地理课上有说，和宁夏相比，潘帕斯草原牧草长势好的主要原因是因为降水充沛，但是圣胡安不属于草原……”她想用地理为自己找补一番。

    ????

    ????“但是植被覆盖率也很好欸，畜牧业也很发达。”及川彻饶有兴趣地接话。

    ????

    ????“那只能说是非地带性，别乱接话！”

    ????

    ????“好好好，还不是因为你开了一个不解风情的头。”

    ????

    ????她闷闷地说，“因为大早上的有点无聊……”

    ????

    ????“哦对，前几天我好像提过，等我退役了之后就一起去乌斯怀亚吧，你不是想要去世界尽头吗？”

    ????

    ????“但是我已经爱上布宜诺斯艾利斯的街景了……”

    ????

    ????“那时因为待久了才会喜欢的吧？”

    ????

    ????“容易相看两厌，有的时候换一个地方也挺好的……”她嘟嘟囔囔的。

    ????

    ????“我说，”路不太好走，她走得很慢，话语也是犹豫着，似乎在想着怎么措辞，“你说我是不是在贩卖梦想？”

    ????他哈哈大笑，“因为觉得前几天报纸报道你的时候那些特别鸡汤的话吗？”

    ????她愤愤地白了他一眼。

    ????“你什么都不懂。”

    ????“没有啊，我是觉得挺好的。那篇报道让我想起了小时候……”天真的很冷，他吐出一团团白雾，“有一次玩过头了回家晚了，要下雨了，但是我还不想回家，当时和我一起玩的是小岩，他听到这句话直接痛痛快快给了我一拳，说喂你这家伙知道什么……雨很脏的。

    ????那个时候我就隐隐约约意识到了，其实我们的选择注定会不一样。

    ????但是我们是完全一致的，下雨那天你在的话，一定会说，‘怕什么，我们都是脏兮兮的小狗。’”

    ????

    ????其实我们都是拜伦式英雄。总在一刹被点燃，不顾成功失败。就这样耗掉身上的每一滴血液，诘问生命的可能性。

    ????

    ????她在心里回答着。

    ????

    ????明明心软得一塌糊涂，却故意转移话题，“讲真这个场景，我想起一句歌词， Curfew's at midnight, we watch the sunrise.”「11」

    ????“嗯？”

    ????“我是说，你要把我的月亮遮住了。”她叹了口气，还是选择低声咕哝几声。

    ????云沉了，而月亮依旧高悬。一截本以为无法挽回的少年时代，终于随着河流拥抱大海。「12」

    ????从来不放过自己的两个人终于学会了同自己和解。

    ????他不知道有没有听见那句话，只是握住她的手腕凑上来，这次她很识趣，没有推开。

    ????

    ????眼中孕着巧克力色的波浪，又如同河面上错杂得可喜的纤纤雨脚。呼吸清浅，栖止在面前。

    ????“那先看我。”

    ????

    ????

    ????她脸红得不太正常，不知道是回忆快进到了哪个瞬间。她起身鞠了一躬后对我说，“够了够了，今天麻烦您了，照片我后续提供。明年的东京奥运会男子排球，还请全力支持我先生，支持阿根廷。”

    ????我在一瞬间惊愕，又马上舒缓起眉目，“那是必须的，我非常期待阿根廷二传的精彩表现。”

    ????我会跟随着大家去为本国呐喊，但是会为其他国家选手中的亚洲面孔正名，因为那是对曾逼近悬崖的挑战者，最高的敬意。

    ????走出咖啡馆，她摁下电话，对方打趣的声音从薄薄的手机里传过来，“亲爱的你一直在挂我电话欸，你的及川大人可是要回去了，要诚挚邀请去新开的水族馆看看呢……好啦给你机会，先解释一下嘛。”

    ????“抱歉啦，刚才和一个老朋友闲聊。”

    ????“骗人的吧，你在阿根廷这么多年除了堂姐可是一个朋友都没见过哦，几个月前还大晚上钻我怀里说过自己这几年很……”

    ????“是一个刚认识的老朋友。”她不顾语病，打断他的话，开心地迎着阳光伸展胳膊。

    ????现在已经不下雨了。

    ????而且那汪月亮终于可以被放下了，空气被阳光烘烤出香味，她这么告诉自己。

    ????隔着5、600公里的距离，电话那头仍在像小孩子一样纠缠，声音比牛奶面包还腻，她不吭声地听着他撒娇说自己很累。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哽咽，她说，“阿彻，我觉得自己好幸福。”

    ????“我刚刚一定听到了被雨浇过的小草从地里冒出来的声音。”

    ????那边那位声音先是瘪了下去，“可恶突然煽情我也会受不了的……”

    ????马上又开始了缓缓的引诱，“所以刚刚是没听我说话吗？草都比我重要？太过分了吧亲爱的。”

    ????

    ????

    ????其实当时纠结了好久好久BGM究竟选哪个，不管怎么样最后还是想引Ed《Tides》里的一句词——

    And life is changing tides.

    ????

    ????“阿彻，你知道理查的故事吗？有可能，逐月的你的存在本身，就是很高级的浪漫。”

    ????

    所以，看到划破凌晨的那道光了吗？“今天”本身，就是对勇敢者的恩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