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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及川彻×你
*确定关系后,一个西语进阶人和西语苦手人跌跌撞撞探索阿根廷、动不动就亲起来的故事,有订婚情节,2.3w+,接上篇
*“世界需要男孩遇见女孩的故事。”
BGM:Livewire——Oh Wonder
“那一刻我们的吻/像轰鸣的月相/回荡推向远方”
“冰凉的时刻/你把抒情的蝴蝶/收进石头屋顶”
——洛尔迦《提琴与坟墓》
Summary:那是我的共轭点先生。
??
01.
??
??“其实我讨厌学外语。”
??听完我的抱怨,他往图案花哨的餐盘里发狠挤着小半个鲜绿的柠檬,熟练地操控金色汁水让它们淋成一个笑脸。反常的是,他没有像平日风格一样欣赏自己的杰作,而是在擦手的时候气愤说出上面那句话。
??……虽然他其实细听能感受到娇嗔的意味。
??“加一。”我一想起刚结束的简直不算人过的日子,只感觉对自己打自心底敬佩,便这样有气无力附和他。那个时候忘了他在这边好歹待了3年,虽然平时基本都是和球场用语相关,有些不常用的词汇要用英语代替,但是西语听力和猜词水平吊打我绰绰有余。
??“懂你,我也好讨厌又贵又难吃的饭……我都吃瘦这么多,再这样下去肌肉都要亏空了。”他扯起衬衣,目光在自己完好的腹肌上逡巡。
??“……”
??总感觉醉翁之意不在酒呢,夸张的幼稚鬼。
??我不馋他是假话,而我只馋他更是假话。
??“我正在请教你欸,要怎么解决这个问题?”我真诚发问。
??现在正值1月,今天是我能睡个好觉的第三天——好吧,实际是放假第三天。他也终于能从俱乐部要来一小周的休息。
??前两天堂姐开车接我们出去玩了一小圈。而今天他喊着大发善心要请完成了一学期课程的我吃饭,毕竟我三天一小崩溃、五天一大崩溃、头发眼泪一起掉但还是活过了魔鬼一样的日子,我摁住脑壳想着好意我收了,这顿饭免了吧倒也不必如此——喂,够了,这完全是恶意吧!
??虽然断断续续吃了一个学期的食堂但是提起来我还是直泛恶心:
??早餐可以勉强忍受发臭的芝士,午餐好看但是没有食欲,晚餐亦然甚至可以让我留下恶心一晚上的后遗症,梦里被通心意面强制爱,它说要纠缠我到死。
??开始想念家门口朴素的翡翠年糕和玻璃汽水了,虽然前者天天被批判地沟油,后者香精味又重得不得了,但是至少是十块以内结束战斗。虽然报社给我的稿费不低,但是在阿根廷活得依然紧绷,现在按国内的价位,对于身处异乡的我们来讲完全是痴心妄想。
??“要不还是去当流浪汉吧,赚了钱吃这种玩意我还不如流落街头。”我如实提议。
??他放下刀叉,漂亮的眼睛因为怨气而显得雾蒙蒙的,“这么讨厌这边的饭菜?是不是你在学校吃得不够高端?好心疼哦。”
??“时间太紧了没空出来吃。话说这个理由不如我的舌头太挑剔来得更让人信服。你吃了三年不也还没吃过好的?”我就着几十块钱人民币一瓶的水艰难咽下干瘪的面包,感觉这东西完全是凶器,自己的喉咙快被重伤划破了。
??“这家不行,感觉称得上还行的还是第一次见面去的马德罗意餐。”
??——然后如此简要评价道。
??“唉呀当骆驼好了,闭上眼睛,把自己想象成南美人。”他长舒一口气,双手在胸前合十,一副诚恳到能把自己骗过去的、福至心灵的样子。
??“好夸张,你好歹收敛点吧,那边有人在看你。”我无奈,是不是以为他在过生日许愿。
??他睁眼、耸耸肩,眼里是惯常流光溢彩又毫不收敛的得意,“那当然,帅哥无论在哪里都是稀缺资源嘛。”
02.
??“探索新店失败,怎么办,貌似更加重了你的刻板印象……这家真的越吃越难吃,但是那个大高个刚才一脸自信地问我Estárico(好吃吗)?我还硬挤出笑脸回复他Delicioso(美味)……靠,好脾气都给阿根廷人了。”
??走出那家糟糕的餐厅,他吐舌头抱怨着。
??“还有,他肯定是偷偷用了止汗露,大夏天的,明明看得出来那个人超容易汗流浃背的。”
??“?”
??“因为我高中很注意这方面来着。”……你现在不也是吗,动不动就一头扎进药妆店里左挑右选,虽然对男士香水没有太多好感,但是MALIN+GOETZ香体膏可是实打实囤了不少在橱柜下层里,比我讲究好多呢,完全就是傲娇鬼啊……但是意外的可爱。
??“哦,”我懒得揭穿他,只好就着这个话题冷哼一声,“你高中的时候作为恋爱熟手除了排球就是孔雀开屏去沉浸式泡妞,莺莺燕燕翠翠红红处处融融洽洽,小岩打越洋电话的时候都给我惜字如金地讲过了。我懂,你不用解释,我还好奇你这种中央空调是怎么在学生时期有女朋友的呢。”
??中间博大精深形容春光物候的长句实在不会翻译为日语,直接用了中文劈头盖脸说他。一口气吐槽完之后才发现自己意外话多,大概会被他以为是吃醋吧。
??他瞪大眼睛,“那句是中文?什么意思,不会是在骂我吧?”
??“……很不幸,好像是这个意思。”
??“你别听小岩那家伙胡说!个人魅力有些超过了这不是挡不住嘛……我其实也有好好学习!”他委委屈屈把脑袋凑上来,“至少那个时候外语不差的,字母语言不应该是共通的吗。”
??“呵,”我冷笑,心想话题怎么又绕回去了,这家伙在这方面竟然意外地没有始乱终弃,“日本人的英语不值得相信,尤其你还是个体育生。另外本人高考英语143分六级627分日语现在可以和你无障碍对话但是依然学不懂西语,你是想要讽刺谁?”
??去年约我出去的时候怕我听不懂特地用了英语,结果我的日语把谁惊艳到了来着。
??“没再说你哦,早就发现啦——这位小姐,你真的超厉害哦!”他认真捧哏,他在棒读我当然清楚,但是这些话自他说出却给人一种真意涌动的错觉——我想这大概是二传手需要统筹全队的素质之一吧。
??“和你走在一起也感觉很荣幸呢,简直要蓬荜生辉了!”
??——收回刚才那句话,刚才这种星星眼的表情太热辣了,简直受不了一点。
??心猿意马。
??“我们要不还是恢复同伴关系吧,你说得对,你的个人魅力本来就很外放,一越界就太超过了。”
??我把头发放下来,故作镇定掩住透红的耳尖。
??“我去买瓶水,当我什么也没说。”
??他没有回答,原地没动,只是露出如若知晓的微笑。
03.
??收银台那个便利店老板旁边有个小麦肤色的男人,或许两人是兄弟一类的近亲吗——但是我脸盲有些严重,只能说南美男人在我眼里差不多都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像是线稿里身材比亚洲人厚重一些的、蹦蹦哒哒的、线条稀疏的小人。我在包里翻找零钱,没看到老板对男人比了个倒立的大拇指后便离开去倒腾货架了。
??男人无视我手中递出的面额一百的比索,反倒是唇边挑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对我哇哩哇啦说了一大堆。他语速超级无敌快像是机关枪,轻佻的语气里时不时泄出点西班牙俚语,或许还有些方言的腔调,我凭借令自己窘迫的Broken Spanish听得稀里糊涂,连在学校电脑没电开不了Google Translation的时刻都比不上现在慌乱。我强压着不解,摩挲着手里纸币中间偏左一栏的光变油墨,看他神采太过飞扬,只得疑惑地凑近想获悉他的意思。对方见状却莫名其妙抛来一个飞吻。
??“抱歉。”
??原本应该在门外的那家伙揽过我的肩膀,185+的身高安全感爆棚,我被锁在他气息薄荷般清冽舒爽的胸膛上,微热的耳垂蹭过他的锁骨——无需多言,这是个悄无声息但是保护性十足的动作——感谢马林狗子倾情赞助的伪体香,回去之后一定要给它评分打爆,我晕乎乎地想。
??“她有约了。”
??这家伙故意把自己的西语说得一字一顿、锐利坚硬,与其说是像直挺的标枪,不如说更贴合他的大力跳发风格,敢于应战的挑衅和丝丝缕缕的……烧气?
??坦白来讲,他为人好像也常如此。
??那个男人耸耸肩膀,假装无事发生地接过我的比索低头结账,我道过一声Gracias(谢谢)之后就慌忙拿起那瓶水拉着他出来。
??他不爽地皱起眉毛,唇线也随之抿紧,“店门敞着,我可是全都听到了,打那种歪心思还那么大声可真是让人来气。”
??“刚刚你为什么说我有约,那人要约我?我没听懂。一直以为他在讲矿泉水刺客。”我灌了一口水,然后叹了口气,竟然被及川彻搅得那么沉不住气,慌乱中错拿成了摆在收银台上的苏打水。
??他有些气急败坏,像是闹脾气要人哄的小孩子一样:
??“哪是这个意思!你看看……他刚才就是看你西语听不太懂想要趁机约你欸,如果不是我及时制止的话,你现在就会被扛到某个廉价的汽车旅馆了!”
??我自觉自己一来身材不算让人血脉偾张,顶多算是玲珑有致,二来顶的是一张极富亚洲血统特质的面孔,怎么就在遍地高挑美女的异国被男人看上了呢。
??“别气啦,最后也没发生什么,你还在的嘛。”我为了安抚他,把水递过去。
??“那倒是,这话不假,你这种西语白痴没有我该怎么办,”他气生了一半,气鼓鼓的,又不好拒绝我,咕噜咕噜开始抬头狂喝,任金灿灿的阳光侵染发梢,好像太阳神的宠儿。
??“呕,好难喝,”他这么评价道,面色却稍霁,“这个味道简直和刚才那个人一样歹毒又不怀好意。”
??我哭笑不得,“今晚回去就要恶补了。但是你放心,我对这边男人的搭讪话术不感冒。”
??“哼,我们这位看似伟大无敌、实则没有感情经历又天真单纯的小姐是这样的。”他嘲笑。
??我大大地翻了个白眼,“对啊,谁能有你这种美型轻浮男有经验。”
??“还记得你堂姐说过的吗,有关于南美男人那个?”他忽而认真道。
??——有个很荒谬的事实是,在南美千万不要自己一个人和男人对视超过8秒,不然有可能会被狂吻。
??当时堂姐一脸严肃地竖起手指要我牢牢记住,我没当真,只当她恐吓我,意在告诉我不要和及川彻分手后随便找姓甚名谁都不清楚的野男人——虽然她觉得及川彻顶着这张“能挂在风俗店当招牌的牛郎脸”(她原话)也不会干什么好事,让我最好把他看得死死的……抱歉,本人学业太忙,对此无能为力。
??“记得,不过现在还没有体验过,顶多是刚才那样?应该也没有那么可怕吧……”
??“是这样的吗宝贝。”
??他语调带轻微笑意,转头捏住我的下颚亲了过来。
04.
??我吃了一大惊,以最大的肺活量抗诉,想把他从身上扯下来。
??他不为所动依旧压着我的后颈往他的方向上送,舌尖卷走我惊呼的尾音,一副锱铢必较、铁了心就要吃醋到底的样子,把未出口的话一点点吃进去。小心眼的坏男人。
??“等等……”我揪住他后颈卷发的力道毫无威慑力,反倒被他趁机撬开齿关。他喉结压着我脉搏跳动的位置,吞咽声里混着含混的控诉,“你在超市里待太久了。”
??的确有点对不起嘛……心扉松动了一刹,他用狡猾和灵活劲摸着缝隙钻了进来,把我整个人都用他的气息灌满。手上的红盖子扫过他浸着汗的脖颈,把那些未出口的醋意染成妖异的桃色。阿根廷落日此刻正映照在他骤然暗沉的瞳孔深处。
??分开之后,他勾起一种玩世不恭浪荡纨绔调调的尾音,“不过你现在遇到我,给我1秒我就会得寸进尺。”
??我撇嘴,“呵,你倒是在不要脸这方面更胜一筹。”
??“不,对你自己男朋友好歹有点自信,”及川彻又恬不知耻请求贴贴,“是无人能敌吧。”
??“这个红盖子真的很难喝,所以!现在!你!不许亲我!”我跳起来,和他拉开距离。
??他蔫了下去,几秒钟之后眼神突然亮起来,像一直摇尾巴的小狗,“要不现在索性去买个戒指好了?买个最亮最闪的。这样那些人就不会觉得你是单身了。”
??……我说这家伙怎么想一出是一出啊!在这种方面为什么执行力满分?!
??我对他的索性表示无奈,对他的存款更是怀疑……但是被拉到柜台的时候,我们两个才理智回笼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那个……戒指西语怎么说来着?”他提溜转着巧克力色的眼睛问我。
??这都不知道,我以为这家伙的自信一贯不分场合地好用呢!
??我尴尬得简直没当场昏厥,赶紧向服务员道歉之后把他推出店门,一头扎进夜色里,突如其来的晚风夹杂着微凉的湿气,却格外热情地像一条玩闹的狗狗扑了我们两人一身。
??他撅起嘴,想要先发制人,“搜一下不得了,干嘛不买了……”
??晚潮伴着月色在我心上跳舞,我想起了自己随便摊在木桌矮凳上的写作稿,前辈给的批注密密麻麻,最后耐心的字体都知足地凌乱起来,昨天收到之后更是心烦意乱;又想到永远也查不完的典故,遍布在书架的每一寸,我每每只能用目光慰问它庞大的肌体;还有思念永远没有尽头的故乡,永远也晴朗不起来的马孔多,永远也不好吃的餐厅,永远也说不利落的西语……
??我说,“你知道的,我们都还没准备好。”
??我们现在都太贪得无厌。
??最闪最亮的你还没出现。
??我也是。「1」
05.
??其实我感觉自己并不是一个擅长等待的人,但是有些东西一直在逼着年轻急躁的我慢下来,捋顺抚平我乱糟糟的头发,规劝我要给生活以十足的柔情和耐心。
??还不够。
??是的,还不够,远远不够。
??那天晚上我们没有聊更多,而是挑了几瓶特级珍藏回去,心照不宣地想用酒把心里话逼出来。阿根廷是个朝气蓬勃的葡萄酒国家,貌似根据相关法规,特级珍藏即Gran Reserva的陈酿时长必须是珍藏级的双倍,也就是12-24个月起步。我俩对此都一知半解,但又按捺不住好奇心,美其名曰买回来研究。
??毕竟阳光下蓝紫色的葡萄深得我心,昨天我那年轻时也有浪漫轻狂文学梦现在搞销售的堂姐带我们去逛酒庄的时候这么形容,“它通常具有紫罗兰、黑莓、李子、樱桃、香草和松露的香气,整体风格兼具赤霞珠的冷峻和美乐的妩媚,就像你昨天晚上在布宜诺斯艾利斯某个舞厅邂逅的那位神情凝重但又激情似火的探戈女郎。”「2」
??——令人检讨引人深思的目光绕过我探向及川彻。
??“我从来没去过那种地方欸!”他说自己在大夏天被盯得冷汗冒出,只能急切地和我解释。
??“哦。”我没理他,他又开始没完没了地扒拉我的胳膊。幼稚。
??“据说马尔贝克如果来自较为凉爽的地区,往往具有较低的酒精度、中高酸度、中高单宁和新鲜水果风味,以及花香或草本香气;而来自较温暖地区的马尔贝克通常酒体更饱满,具有更成熟的水果特征、更低的酸度和更柔和的单宁。相比于法国,阿根廷的浆果和果串更小,单宁更柔和。”堂姐继续说着,我瞪大眼睛问她为什么这么清楚,虽然受限的西语水平让我太多名词根本听不懂听得一愣一愣的,但是她都能给我讲饿,她无语地把自己外套里的工牌掏出来扔给我。
??“拜托,想想我的工作好吗。”
06.
??我没有去过法国,只在越洋飞机上经过又俯瞰过那个梦幻的国家,所以无法比较。
??毕竟是想起了搭飞机的往事,就这样走着,又和他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忆着,结果一个没站稳,风把我掀到他的怀里。他愣住,笨拙地环起我,动作很慢。我长舒了一口气,想,人生就是由一个又一个长镜头堆叠起来的。
??“今晚风好大,这两瓶酒叮呤叮啷的。”我把自己从他怀里解出来,示意他帮我拎着,言下之意是免责声明——失去平衡是它们的锅,我不是故意讨抱的,不应当追究主观罪过。
??他挑眉,故意逗我,“什么意思?”
??“你难道看不出来吗?”
??他歪歪脑袋,“确实呢。”
??“喏,帮我拎着,及川大人。”
??他即刻破功,“哈哈这才对嘛,主动求助也没什么丢脸的,”把东西接过去之后自然发问,“去你那还是我那?”
??我躲到他身后推着他走,“想看电影,去你那里蹭个电视,顺便帮我挡挡风。快走快走,这边晚上治安不好。”
??他的肌肉在俱乐部锻炼之后明显看得出大了一圈,用劲的时候会有很漂亮的线条,但是在我面前就像一堵墙。我哪里推得动,他抓住我的手环住他劲瘦有力的腰,笑得很放肆,整个人遮住了大半的月亮,透泄出来的月光下在我瞳孔里发颤,“刚才那个‘叮呤叮啷’能再说一遍吗,那是中文吗,听起来好好玩……”
??
07.
??我们所在的那栋楼是个风味复古的青年公寓,位于两条绿树成荫的街道交叉口,离布宜诺斯艾利斯大学不远,不得不承认阿根廷人的审美和情趣还是挺一流的,砖红色的楼造型奇特,楼体中间是一颗高大的老树,在钢筋混凝土中间像是鲜绿的心脏,一共八层二十四个房间绕着它排布,我住五层他住六层。五层空了一间房。兴许是和我同层的那位租客太过行踪不定了吧,我反倒是最先和楼上的那个亚洲面孔熟识——想来,前面那位至今我还没有见过他的正脸,这件事情开玩笑告诉朋友的时候她惊恐万分表示那人不会是杀人犯吧,语气汹汹告诉我每天成功到家一定要给她发消息,如果有任何情况她要第一时间知晓。
??“只是我们这个楼设计得有点貌合神离啦,是对门但是离得又不近,不怎么见也正常,哪有那么夸张,”她毕业后回到了苏州,和我有11小时的时差,聊起这个的时候我23点她10点,我脑袋发钝,在学业里贩卖了太久的智识,脑子像是吸饱水的海绵沉甸甸的,只能勉强用剩余的意念强撑着自己说话,带着淡淡的疲惫,唇齿间没完没了拖拽语词几乎是无意识,“看了一下近期的新闻,布宜诺斯艾利斯没有失踪女孩暴尸街头,别担心啦,况且就算那个时候出了事你也在美梦呢,清醒之后马上拨110跨洋联络我也得小一周了吧。”
??“反正你给我多注意一点!别总一个人单独行动!我真的会很担心的……”
??听到她那边吸鼻子我意识过来自己正在聊的话题有多么沉重,赶紧止住这个悲伤的话头:
??“没事啦,我吓唬你的。”
??我也在自己吓唬自己。
??我又怎么能告诉她自己天天在亚里士多德的床喻里活着而非现实生活——想来这位古希腊哲人的高徒一定会无语的吧,我没有作为本体的事实,只有作为先验的语言和作为认识的信念——完全背离了他的理想世界模式。然而这就是我的理想世界模式。身体怎样无所谓,但是精神要百分百满足。
??她电话来得很巧,一个人单独行动,像是某种预兆。
??因为下一周被阅读任务逼到抓狂掉眼泪的我就在电梯冲进电梯的时候撞到了另一个红眼眶的狼狈家伙。
??
08.
??电梯里有淡淡霉味,相比于整栋楼的体量还是略显狭小,不然我当时也不会把眼泪直接溅到他衣服上。
??看来今晚要被回忆击倒了,我想。
??余光中及川彻笑笑,似乎也是想起了那个俗套的相遇。
??光标停在最高层,看还需要等一会,我犹豫了一下选择拉他上楼,两瓶酒又开始叮当作响。
??推推搡搡终于进了屋,他先把酒放到厨房。
??“我不过一周没造访欸,你也开始混乱了……沙发上这个是什么?”
??像是散落的纸张,上面密密麻麻都是印刷体日文,看着排版像是期刊论文。
??他探出头来,“那个啊,收到茶几上就行,是上周小岩发来的论文,昨天托楼上的大哥帮我打了一份,忘记收了。”
??我笑,“好勤勉哦,及川选手。”
??及川彻往自己的酒杯里倒了点冰,陪我栽到沙发上,“你才是吧,我记得你还有一大堆文献要读的……别喝冰的了,容易头疼。”
??电影选了《我的塞林格之年》,开头就是我选择它的原因,毫不怜惜地透视了我的脆弱——
??玛格丽特·奎利饰演的伟大作家塞林格的代理人玛格丽特的新助手乔安娜离开男友所在的伯克利来到大城市,眼神雪亮对着镜头表白出理想,“我喜欢看身边的人们,他们似乎过着过着有趣的生活,我也想成为其中一员。我想写小说,讲五门外语还有旅行,我不想变得平庸,我想出人头地。”「3」
??乔安娜23岁,伦敦大学学院英国文学硕士毕业,在《巴黎评论》发表了2篇诗歌并赢得了学生竞赛,进了纽约的一家资深的文学代理机构做文学经纪人助理。这家文学代理机构服务了很多大牌作家,比如诺贝尔奖得主和西方文坛一怪塞林格等等。
??她把自己清零,从头开始。
??
??我认真热切地盯着屏幕,好像要把它看穿。
??“是因为从里面看见了你自己吗?”他蹭过来,伸胳膊把我圈进他怀里。夜色催人发汗,我还不是很习惯亲密的肢体接触,只能努力说服自己的大脑去忽略他巨大的存在感,他好像在学着我的神态,又摆正了自己的姿势故意蹭我。狗吗。
??“算是吧,我们文艺少女都好这口。”
??后来他说我的表情和他当初高二时窝在家里研究乌野比赛录像一样。
??“是吗。”我故作轻松。
??但是不用他说什么我也知道,在异乡我并非孤立无援,我的所有情绪都与他的曾经共感。
??“你得非常热爱,你得对它的渴望超过这世上的一切,超过一个男朋友或一个挂满漂亮裙子的衣柜或一份令人嫉妒的光鲜工作,你得在被邀请去派对的时候,能轻松地说出拒绝,在你父母讨厌你的时候能淡然。”
??很快,前辈向乔安娜传授经验的那句台词就到了。我很喜欢这句台词,会让我想起当年读略萨“文学抱负不是消遣,不是体育,不是茶余饭后玩乐的高雅游戏。它是一种专心致志、具有排他性的献身,是一件压倒一切的大事”时孤注一掷的感动。当然,这也是个意外残酷的事实。玛格丽特·奎利在镜头语言中很美,她坚忍的表情更是摄人心魄。
??我斜着仰头偷偷看了及川彻一眼,他好像脸上湿漉漉的,我猜不是月光的捉弄。
??看见这一幕的我心里突然涌上给塞林格写信的冲动,尽管这位写透了“迷惘的一代”的伟大作家在2010年逝世。
??亲爱的塞林格先生,晚上好。
??我现在和身边的人一起坐在沙发上,电影刚结束,生活又继续了。时间总是滴答滴答不等人。
??我和身边的人一样,看到他就像看到一片玻璃,我们都被命运逮捕,努力而不知结局,却对彼此有种坚定——如果对理想贪心的人注定会下地狱,那我陪你。
??这个夜晚如此强韧地活着。我在呼吸。他也在呼吸。不明情绪在随之流动,他的眼睛很亮但我知道我也是如此——我们总是打闹着、但互为灯塔。
??我们呼吸着,用力地活着,得寸进尺地活着,带着值得一生回顾的、决绝的热情那般地活着。
??I'm afraid that if I don't do them now, I never will.
??我们出逃路上一路荆棘,苦难无情刮破衣袖和体表,但是我们表现得却好像是被上帝宠爱的角色,在痛苦困顿中祈求成就更强大的自己。
??不然还能怎样,我们至少曾用力地活过。
??亲爱的塞林格先生,无论如何,我一定会坚持写作的,不管怎样光怪陆离,还是想要体验成为作家的人生啊——他呢,也一定会继续自己的排球事业的,成为那片战场上锋芒毕露挑战天才的攻擂者。“平庸”这个词我们这辈子应该都不会承认的,您先别急着嘲笑——等等看吧,求您了,愿您保佑。
09.?
??
??“Boobie这个称呼真的太低俗了,这个男的让我好来气,不尊重女生,又蠢又无能又好色,混吃混喝没有担当满脑子黄色废料!”电影结束之后,他凶凶地来了一口酒,瓶内已经见底,“最后那里我有点没看懂,所以乔安娜和前男友复合了是吗?”「4」
??“不好说,我感觉更像是oe呢。”我笑笑。
??电影临近最后的场景,决心写作的乔安娜走向前男友唐,旁白是她自己念的塞林格《破碎故事之心》中的经典桥段。
??我交过分析这个短篇故事的课后作业。
??印刷工助手贾斯汀·霍根施拉格在第三大道巴士上对速记员雪莉·莱斯特小姐一见钟情,他被莱斯特小姐的纯真与独特气质吸引,她的外貌被形容为“美得像画里的人”,尤其当她无意识地放松下巴、双唇微启时,展现出一种不具通杀性却致命的吸引力,霍根施拉格认为她是“整个曼哈顿最致命的人”,“她在霍根施拉格眼前化身成一种救赎——把他从这窒息的孤独巨兽手里解救出来”,而他无法吻到她,于自己就是最大的折磨。
??塞林格在故事里这么说,“这是我为柯里尔周刊写的故事的开头。我准备写个青春柔情的男孩遇见女孩的故事。没有比这更好的了,我认为。世界需要男孩遇见女孩的故事。不幸的是,要想写个出来,作者必须想法子让这男孩遇到那女孩。”
??他努力在脑海中为霍根施拉格创造借口接近莱斯特,他们被他想象得时而冷淡非常时而爱得死去活来。他们互相通信,一方将其当成情书,而另一方却在轻微的嘲笑中落笔回复。
??霍根施拉格如是写着,“没办法,陷入爱情的人会变成傻瓜……我爱你双唇微启的样子。你对我来说就是万事万物的答案。”
??还有那句现在火遍简中全网的,“爱着你是唯一重要的事,莱斯特小姐。有些人觉得爱是性,是婚姻,是早上六点的吻,是子女们,也许真是这样吧,莱斯特小姐。但你知道我是怎么想的吗?我觉得爱是触碰,一个还没触碰到的触碰。”
??但是实际呢——
??塞林格坦白,贾斯汀·霍根施拉格永远也不会认识雪莉·莱斯特。
??“她在五十六号大街下车,他在三十二号街下的。那晚雪莉莱斯特去跟她爱着的霍华德·劳伦斯看电影了。霍华德·劳伦斯觉得雪莉是个很不错的妹子,不过也就仅此而已。贾斯汀·霍根施拉格那晚呆在家听着力士香皂的电台。他整晚都想着雪莉,第二天还是想着,那个月都经常想。直到某天他被介绍给桃乐丝·希尔曼。这女孩本以为再也找不到丈夫了。当贾斯汀·霍根施拉格还没意识到时,桃乐丝和各种生活琐事就把雪莉·莱斯特挤出了他的记忆。雪莉·莱斯特,连同对她的想法,一并消失不见了。
??这就是我为什么一直没给柯里尔周刊写个男孩遇见女孩的故事。在这种男孩遇见女孩的故事里,这男孩总是得遇见那女孩。”
??他们就这样没有展开,更没有结局。
??或许以后他们会遇见?拥有一段惊世骇俗的婚外情?或许永远不会,他们永远忠实于自己已经足够丰富的生活。
??我想走向你,从不意味着结局会在一起。
??更别说我们的生活本来就不同频,不同的车站已经昭示了那个最终了不是吗。
??我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如果我们全力以赴生活就已经踉跄,如果我们没遇见呢?如果他在我更好一些的时候遇见呢?或者说对于我而言,如果我的人生里没有空间容纳下一个他呢,他只是平白里的一抹激情,一旦我们无法维持这种把对方纳入的生活,只要有一前一后的分离,很快就会分开?
??他听完把我提起来扒他身上,我现在的样子像是个树袋熊,压着他呼吸不顺畅,我支起身子来直视他,好像是个坐腿杀的姿势。
??说起来,及川彻这家伙的才能还挺逆天的,总在莫名的地方灵气十足,所有我那些稀奇古怪的点子他总会第一时间理解到。
??“看着我,”他这么说,言语恳切,“我不是不能接受你爱你的追求大于我。”
??他拨开我颈侧的头发,一阵痒,我不解风情拽下他的手,换来一声轻笑。
??“这没错……但是你要知道在你之前,好像我一直都被人诟病说爱排球多于女友,我第一次被最亲密的人这样对待,原来是这种感觉。”
??我就应该知道他说不出什么好话……
??“干什么,你个情场大王还委屈上了?我真替你的前女友们感觉不值。”
??我翻了个白眼,把他摁在沙发上,想从他身上下来。
??呵呵。不要低估一个准首发二传敏锐的反应力。
??自然是失败了,我又被他拽回来。这家伙怎么这么粘人,好烦。
??“我在说真心话欸!我没有怨你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他这样说,“我能掌握的东西很有限。排球几次要脱手,我不能再允许你也这样。你和所有人都不一样,我真的有在、非常努力、非常努力爱你的。”
10.
????
??我好像有点醉了,好像融化我只需要一个寡独夜幕下的承诺,心里一时春草蔓生。他的意思是,你的追求和我的理想同态,我们总会并行。
??他点点头,“现在你懂了吧?你和排球我一个也不想放下。反正已经很贪心了,就再多要点吧。”
??我欣慰感叹道,“嗯,你说得对。我应该也是这样想的吧。”
??他大腿发力就着我的体重把我上掂了掂,目光看向我的手臂。
??“不追究你的‘应该’了……其实很早就想说了,你真的好轻啊,这么瘦的吗,你是不是一直都不怎么运动啊,胳膊好细,不太适合打排球,感觉会断。”
??我伸出肤色浅白的小臂,青色血管好巧不巧缠在筋上,又交错在正确的落点上。忽然想起来自己初三备战体育考试的时候,总是颠几下球就有血点,还要拼命坚持下来……因为算分啊。因为一分一操场。
??“你说对了,我见光死……体育中考考排球要求颠球3、40个真是要了我命了。”
??这种强度已经够我受了,虽然和他们那种在赛场凛然生风的杀人球速完全无法类比。
??他来了兴趣,“你们考试会考排球?”
??我犹豫了一会,慢慢把古早断代碎片从记忆里摘取出来,“因为要宣传女排精神。”
??他眼里滚烫的思绪辐射出来,“中国女排确实超厉害的!里约奥运会逆袭夺冠看得我超级激动啊!”
??“那当然了!当时和我连线的闺蜜都看哭了!欸话说,我一直以为你只看男排的?”
??“哪有。”他说完这个词沉默下去,显出疲惫的样子。
??我知道,他应该是想起了去年在里约奥运会上大放异彩的初中学弟高中劲敌影山飞雄,还有他的宿敌牛岛若利。
??能怎么说呢,去年我还在语校、学业和家庭之间挣扎,而他在布宜诺斯艾利斯刚坐完两年的冷板凳,终于能有上场的机会——虽然还不是首发,性质没太大差别。我们认识得很草率又很凑巧,刚好踩上彼此最落魄时段的尾巴,不过他第一次正式上场的比赛,有请我去看。
??这就是我的二十二岁和他的二十二岁,而不是影山飞雄的十九岁和牛岛若利的二十二岁。我们坐拥了太多遗憾。「5」
??巴西离我们挺近,里约奥运会应该是我们最有机会去现场观摩的奥运会。
??但是他当时断然拒绝了俱乐部送的票,不想把自己混进人潮里成为旁观者、呐喊者,他不愿庸常,便这样和自己较着劲,却在和队内替补们一起收看电视直播盘战术的时候比谁都更有钻研精神。
??我没有、也无权阻止他悲伤。
??于是我凑近他,沉默而侥幸,疯狂的心跳正在待命,直到他耷拉的睫毛每根都清晰可见。
??命运把我们抛到遥远的阿根廷是有原因的,远离旧垒的庇护,赤裸着初心直面梦想——所以信服它的安排吧。
??他撅嘴,“要干嘛?”
??我喜欢他不为人知的脆弱感,怜惜他多愁善感的时刻。会让我联想起朱迪·福斯特年轻时采访说起男性最可贵的特质的那段话,"In a man, I think it's a sort of vlunerability, a way of saying'I can be hurted',I'm sensitive."
??两个微弱的生命火星试图温暖彼此,用黑夜、尘世和热血,我们用在爱情中罗密欧与朱丽叶效应的执着对待理想,也各自取用着对方的鼓舞——看来这个感性的夜晚我需要特别存档。
??“想要抱你一下,以资鼓励,不可以吗。”
??我用中文给他起了个可爱的新昵称:
??“小彻同学。”
11.
??
??阿彻你知道,泰戈尔有一句诗,“他把他的刀剑当作他的上帝。当他的刀剑胜利时他自己却失败了。”他的意志和信念败给了自己的刀剑,所以如果你把天赋看作身外之物,把它当作是他人手里一把锃亮的武器,把全部注意力集中在自己的一呼一吸、一举一动时,你才能够真正创造自己的奇迹。
??“我们的生命是天赋的,我们惟有献出生命,才能得到生命。
??Life is given to us, we earn it by giving it.”「6」
??你有限的外壳顷刻间就会被无限的宇宙湮灭,但是它驻卫着最坚强的灵魂,你一步一步打下来的江山不会像灰尘一样委散,而是与你紧紧凝结再生,在沉寂静谧中锻为更强大的血肉。
??我说,如果你注定是热情燃烧的群星,就不会怕显得像萤火虫那样暂时亮度黯淡。
??你的生命长河可以容得下失败挫折,你以自己演绎宏大。因为你活在永久不息的结局里,你注定伟大。
12.
??从那天之后,趁着下学期还没开始,我又开始恶补西班牙俚语,高强度练习听力口语,结果该学不会的还是学不会,念不对的还是念不对……
??尤其是该死的大舌音,不管怎么发都很模糊,我自觉主要原因是弹舌功力欠一点。
??于是跟着Youtube上面各种博主的练习技巧,甚至含了一口水在喉间努力感受震动,虽然感觉……这个样子有些滑稽。
??最后不负众望练到上颚肿了……还是不会。
??“你这是难得差生的表现啊,报的语校不会是诈骗贩子开的吧,怎么给你速成成了这样。”周末,他在客厅里看看比赛录像,实在忍不下去我可怜的声音,就开始毫不客气地点评我。
??我气得咕噜咕噜干脆喝完了剩下半瓶水,旋风一样从阳台冲到他面前,“你管我,我当时那么练下来还是可以的!只不过好久不用退化了而已,谁能想到还有人比我那位文学史老师说话语速还快……还有我练不出来正确的大舌音是因为我不会弹舌,那是你们这种怪癖多的人才会的东西!”
??一口气说完这么多话之后对我的肺活量还真是太过勉强,我缓了一会继而继续说,“你不如给我老老实实戴上耳机看你的比赛,这边观众欢呼声也影响我!”
??其实我在和无生命字母单方面僵持的时候听着他这边的拍手喝彩声会有种悲情英雄的感觉,或许还算有奇效?
??他挑眉,“呵呵”,全然不相信的样子。
??当时堂姐和我说在西语国家很多母语者也发不好大舌音,本来用处就不太多,不必要非逼着自己念标准,会则属于锦上添花。在语校囫囵吞枣,能念了五六不离十,现在则记忆淡退一直极力避免相关的词汇,就算念也是电光火石。可是现在又觉得不念出来显得自己不够高逼格……反正是长线战争,每天练一练说不定哪天就会了——就是这样的心态啊,这么上进,怎么可以被嘲笑!
??他知道我被他惹毛了,故意表现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对啊,好像有的人天生就会,不过你没请教他。”
??我哼哼两句不打算理这个堂而皇之霸占我家沙发还令人火大的家伙。“呵,谁要你教了?”
??“嘴硬……”他摘下眼镜揉揉太阳穴,转起笔来,“你考不考虑弄个那个什么樱桃梗练练卷舌头,好歹小声点,成天哎啦得啦得我头怪疼的。”
??“太花哨,不需要。我要对得起自己的进取心,嫌烦就上楼回你那里去。好像没人要你留这吧。”我皮笑肉不笑靠近沙发,作势赶他走。
??“我说你别急啊,”他摆出个无辜脸,“我真的诚心诚意的,包教包会。”
??我呵呵两声,知道他总是没安好心,但是这一上午实在练得我精疲力尽没余力折腾,于是摔进沙发,看他能耍什么花招。
??“舌头抵住上颚,别太使劲,贴着就可以,”及川彻有模有样地指手画脚,“喉咙出气的同时舌头跟着颤……别自己动,要被动……活动一两下就行,找一下感觉。”
??经过他悉心细致的指导,我发出了一声响亮而标准的上颚弹响。
??他迅速钳住我的两颊,力道不大,然后顺着揉开,留下挑逗的痒。
??“别勉强了,舌头太钝,你没救。”
??我上手把他的触碰卸掉,任由疲劳潮水攀缘我淹没我,为自己的举步维艰长叹了口气,“知道啊,还能怎么办呢……”
??“倒也不是毫无可取之处啦……比如你发大舌音很费力的样子让我很想就这样亲上去?”
??这算哪门子的歪理。
??我懒得同他讲道理,“流氓。”
??“不是在骗你咯……”他带着微妙的好奇心把脑袋怼过来,语气却倏然认真冷硬,“等等,这个黑眼圈……你昨晚几点睡的?”
??眼眶下黛青明显,像是被充沛又颇有耐心的潮气熏染了太久,终于把薄胎瓷里里外外浸了个透彻,瓷胎深处无力的青黑色慢慢沁出每一个毛孔。
??“……两点半。”
??他作息太规律,而我值得夸赞的优质睡眠则被布大的课业完全搅乱。这就是我和他一直保持着微妙的、心照不宣的、介于同居和非同居之间关系的原因之一。
??“呵,厉害呀,你想把自己熬死吗?”
??我摇摇头,“……倒也不至于啦。”
??“本来身体就不好,保温杯里的枸杞再多放就要喷鼻血了……?外加你自己痛经也很严重吧,这么不珍惜自己的身体是到底要闹个怎么样。”他握住我的下颌,逼迫我注视他的双眼,用一种审视的眼神纯然拷问我。
??“我又不是像你一样靠身体素质……人在追求什么东西的同时总是要交换些什么出去的,这个世界等价有偿是最基础的规则,你又不是不懂。”
??我从来信奉等价有偿,是的——
??没有任何人知道自己的灾难,这个世界对无法克服苦难的人从来不会怀有疼惜,但是我呕心沥血、殚精竭虑的时候,只是想看向他,然后握住他的手,等待我所期待的一切降临己身。
??
??这种对于情绪天然的渴求不是怜悯,只是简单的,“我在”。
??——能够攻陷心底的两个字。
??他于我而言,就是这样镜面般的人物。
??“我们终将成为自身的回响。”「7」
??哪怕不堪一击,又能璀然绽放。
??
??及川彻。
??他是及川彻。
??
13.
??
????“亲一下啦,小彻,你知道咖啡是没办法提神的,”我在他的脸颊上印下一个响亮的吻,“但是帅哥说不定可以哦。”
??“下次注意,事不过三,”及川彻叹了口气,“再这样我真的要怀疑你只是看重我的色相了。”
??我用紧紧的拥抱哄他,“才不是呢,你那里都好……不想学大舌音了,只想亲你。”
??“再说……?”他把那张俊俏的脸送进我几乎要垂涎的目光里,肚子不争气地叫了一声,像是面对一块美味小蛋糕最基本的礼节,“你现在确认自己是清醒的吗?”
??血气未定,戒之在色。
??我在心里默念了三遍,然后毅然决然把他推开。
??“逗你的,学学计生用品怎么念吧你还是,我可不想见到你某天进某种店里挑东西,店员说,抱歉我们谢绝未成年。”
??他脸顿时红透了。“等等!绝对不行!你这个女人!说话怎么这么随便!”
??被调戏了吧,不禁逗的纯情boy。我暗自发笑,将了他一军,好爽。
??结果下一秒:“这种事情这么早就提上日程了?等一下我来劲了,不如就这周末!提前说一下,我喜欢放置play!”
??我方寸大乱,一下跳开百米远,“绝对不可以,你不许过来……不许碰我,龌龊的男人!我才23岁!”
??“喂我说你自己过来撩拨我的,又抱又啃大搞一通然后自己走了,你也不看看自己在干什么!”年轻气盛血气方刚的男人又蔫又叫,大声指控我的罪行。
??“反正周末绝对不行……我讨厌!Pity!Sex!起开!”我逃到窗台,看他又要过来,赶紧把通用西语教程挡在脸前。「8」
??“是你先碰我的,别倒反天罡!”他情急之下飙出一句从我这里学到的中文。披着太阳的光泽,仿佛真的单纯无害。
??“说真的,我要好好学习了……你再摸我试试!小心我把你存比赛视频那个U盘拔下来藏起来!”
??“你猜猜和我藏你书比起来哪个损伤更惨重?”
??“你敢!”
??……这简直就是小学生打架现场。
14.
??
??I’m shaking it off to find a higher low
??我在逐渐拨开我的内心想把束之高阁
??So heavy the water
??这水是如此沉浸
??Oh so heavy the water falling……
??深深淹没在水底
??Down down deep down
??愈沉愈深
??Down deep down
??愈沉愈深
??Down down deep down
??愈沉愈深
??Can you hear me falling……
??你能听见我下落的声音吗
15.
?????
??他在我下学期开学之前得到了圣胡安的邀请。
??他知道这件事情没有第一时间告诉我,只说前一天训练赛让他腰酸背痛他得歇歇,我说没问题,照管你的饮食起居多大点事肯定不在话下,再说了,中餐从来就没难吃过,我下厨绝对也能给你的胃照顾得好好的,全然忘记了上一次自己在超市里因为西语不熟把东西搞混的糗事。
??第二天,我在超市里兴致勃勃左挑右选,直到他们队里个头最高、性格最烈的主攻手在超市偶遇我,一脸关切地问我阿彻决定好了吗。估计我和他都是少见的亚洲面孔,才会被这个仅有一面之缘的傻大个记得这么牢固。
??我自然疑惑,“嗯?”
??“他是不是在收拾行李?”
??“等等,你的意思是……他最近要出差?”
??那个巴西男人霎时瞪大眼睛,主攻手对破绽的敏感让他很快意识到问题所在,厚嘴唇挣开一道缝,吞吐着模糊的字眼——
??“你竟然不知道的吗?”
??我从超市冲回公寓的时候仍然恼怒,这家伙这两天说自己要好好睡觉顺带复盘训练赛,我就这么轻易地被他闪烁其词地诓了。
??“开门!”我敲门敲得气急败坏。
??应门的脚步声听上去有细微拖沓。
??这扇门的橡木门把手在掌心总能沁出凉意,我能感受到它被压下时,门框与门板分离的瞬间传来细微震颤——
??“对不起。”
??只一下愣神,因为没想到等待我的是一个大型猫科动物,潮湿的示弱的拥抱。
16.
??
??“从我身上起开,你的羞耻心呢,没穿衣服的家伙!本来准备做牛柳藜麦的,你们那个主攻告诉我了之后一气之下买了火锅底料和时蔬什么的……罚你再加1000大卡负担,去圣胡安之前好好陪我吃一顿。”我挣扎了两下,对我们的力量差又更新了认识,叹了一口气,实在没力气,任由他抱着好了。
??“知道啦都依你都依你!其实有穿浴袍哦……你真的没有生气吗?看看我,看看我好不好。”他埋在我的肩颈处,蹭蹭再蹭蹭,耳廓泛着浴室蒸汽熏出的淡红,喉结轻轻碾过我的皮肤,随动作在敞开的领口起伏。
??松垮的深灰浴袍腰带斜斜系着,V领处蒸腾的水汽晕开锁骨轮廓,潮湿的袖口还正往木地板上滴着水珠,好像任君采撷一样。
??我无视他的撒娇,翻了一个白眼,耸肩示意他主动放开我,“当然生气啊。”
??在这种情况下不生气简直是强人所难……可是问题在于,应当委屈的是我,但是为什么可怜兮兮的是这家伙啊?!
??被磨得实在不行了,我命令他,“放我去洗菜。”
??“不要,”圈住我的手臂又紧了紧,“你还没原谅我。”
??我哭笑不得,“那你负责捣鼓这些!别忘记还要找筷子!笨蛋!我身上都被你弄湿了,得去洗个澡。”
??“我这没有浴袍了。”
??“那我下去洗。”
??被放开了,心痒痒的,像是搁浅在沙滩的贝壳被潮水轻轻推了一下——手指被勾住了。
??“不要闹别扭了嘛。”
??你说不闹就不闹了吗……
??
??最终还是笑出来了,“小彻同学,你是猫吗!”
??
17.
??
??我吹完头发打开手机,看到及川彻给我发消息说火锅马上开锅,心想看不出来这小子干活还真利落,回复了“这就”给他。
??他秒回:喝酒吗?
??刚好这种郁闷有点没处发呢,我说完嗯,便拿着上次没喝完的半瓶红酒噔噔下楼。他一手给我开门,一手接起小岩打来的视频。
??“垃圾川,你怎么没穿衣服?”岩泉一拧着眉,疑惑开口。
??“小岩怎么关注这个,刚洗澡啦。”及川彻嘟哝了一句,招呼我坐下。
??他倾过手机,我分到了一半屏幕,寒暄道,“岩泉君下午好,美国那边是不是晚上了?”
??“伊妹也在啊。我现在七点多了。”
??我的名字有一个“懿”字,教及川彻念了好久中文,他最后拍着我的肩膀说没关系读音都一样,我以后就叫你い酱啦,我问他在日语里い不是没有实意吗,他说いい是好,况且伊豆就是いず啦,多少也算有意义的吧,自此以后及川彻时不时会小伊小伊的叫我。
??岩泉一马上便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不自然的红色徐缓绕缭上两颊,视线即刻挪移开,“嗬,看来我电话来得真不是时候……”
??“的确有点不巧,在吃火锅哦,小岩刚吃完饭吧,会不会看我们吃会馋到流口水?”及川彻把烫好的蟹柳自然放进我盘子里。
??岩泉一皱眉,“幼稚!等等,你们是夏天吧?天气热还吃火锅,而且是火锅,你确定?”
??“偶尔一顿没事的,安啦安啦。”
??“好吧随你,让人担心的蠢货!话说发你的论文读了吗?那是我这上两周研讨会的文献,怕你读不懂英文甚至特地翻译成了日文给你看……喂我说!先别吃了,说两句话!你这混蛋不会在阿根廷打着打着球连日文都不认得了吧?”
??及川彻把自己塞得两颊鼓鼓囊囊的,活像一只仓鼠,动作细密又喜感,好不容易咽下去才开口,“……豆腐太烫了你急什么!诶呀放心,那可是小岩精挑细选发我的,必须认真研读了好嘛,怎么怀疑我!我日语还是很可以的!倒是你小岩,四肢发达力量大,千万别掺和进什么群架里去,我不是担心你,我是好心好意担心被你对上的人。”
??岩泉一青筋毕露,像是一口气没捋上来,“……伊妹你能容忍这个傻叉真是辛苦了。”
??我一开始在一旁默默啃鱼丸,听到这句话没憋住笑意,搞不懂他们男生为什么都要幼稚地这么问候对方……
??“岩泉君的课表我看过,和我比也是有过之而犹不及,根本没有空去干你乱想的那些事啊,笨蛋小彻。”我用筷子轻戳他的盘子。
??“哦对小岩,”及川彻正经道,眼神心虚地错开我的,“你刚才没问我为什么今天很反常会吃火锅。”
??“哈?你三岁吗?你捡垃圾吃都和我没关系啊!”
??我忽然洞悉了原因——
??“我收到CA圣胡安俱乐部的邀请了。”
??“我靠……”屏幕那头传来岩泉粗重的呼吸声,视频画面中他胡乱抹了把眼睛,突然把镜头怼到天花板,“那恭喜你终于熬出头了!这边风好大……总之你这家伙给我好好打!要是敢把机会搞砸了——”
??“绝对会被小岩坐飞机来揍死的吧。”及川彻笑着应答,往我碗里又添了片雪花牛肉。
??我们重情义的岩泉君啊……不禁这样感慨道。
??我用筷子尖戳着半块吸饱辣油的冻豆腐,火锅汤底中月桂叶打着转,乘着正上方的灯光荡漾,就这样莫名联想到出现在及川彻描述中的、春高赛场观众席倾泻而下的镁光灯。
??我红了眼眶,蹭了蹭鼻尖,却发现自己袖口萦绕的全是他惯常用在自己T恤上的柔顺剂味道。
??虽然很快这些东西就会让人怀念了吧……但是果然还是。
??好为他骄傲。
??眼泪就这样快被自己这个想法逼出来。
??忽然感觉电磁炉的嗡鸣突然变得清晰,回神的时候这通视频电话已经不知道被谁挂掉了。
??嗯……终于到给我解释了吧?
??我擦去情绪波动的证据,静等他开口。
??及川彻用筷子尖戳着碗底,言语有些不安:“其实收到邀请那天……我在训练场外转了很多圈,给布兰科教练打了很长的电话,挂了之后一直在想怎么和你开口。”
??红酒瓶不知何时空了,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和我一起再次转移到了沙发上,离我很近,发梢的水珠滴落在我锁骨上,唇间吐出柔缓、坦诚而真挚的语言,“因为害怕让你有怀疑自己的感受,你会不会觉得自己比我落后了,会不会觉得为什么自己时运不佳,和自己较劲却迟迟没有找到出路?还有就是……”
??“你离我远了,对吧?至少物理上这一点是确凿的。”我温言打断他。
??“嗯。”得到这样的承认,我伸手拢住他微微发抖的指尖,被反扣住十指按在胸口。
??火锅蒸腾的雾气里,他睫毛垂落,像受伤的小动物:“刚才听到小岩‘熬出头’的时候,差点就要哭出来了啊……”
??“不,不是因为要分开才落泪的,我不是那么幼稚的人,阿彻,”我这样对他说,“没错,你离我越来越远,可是离自己觊觎已久的战场更近了,对于这一点,我是见证它的所有人中、最骄傲的那个。”
??我叹了口气,继续剖白自己,“舍不得你是当然的,但是你一定会去更大的世界,这是你应得的,我不会允许自己的私心阻拦你。至于落后……好吧,我不相信自己落后了,你不用等我,时不时踹我两脚就行,反正我早晚会和你一起站到很耀眼的地方的。”
??“再说呢,”我对他笑,“圣胡安哦,那可是仅次于门多萨的第二大葡萄酒产区,听说安第斯山脚有不少酒庄呢,到时候给我带点回来。”
??落地窗外飘起夜雨,他轻松地笑了,未干的水珠顺着发丝滚进衣领,我终于看清他藏在笑下的、同样湿润的眼睛。
??“……下周走,可我不想。”他说。
??
18.
??
??沉默听了一会雨后,他正经起来的侧脸映着玻璃上潮湿的水痕,又这样开口:“在遇见你之后的第一个暴雨天,我没有训练想去接你,结果你发消息说雨太大了别折腾,你在学校教学楼研讨室凑合一晚明天再回来……就是那天,我很不开心,甚至故意放弃控制饮食,把所有泡面调料包都倒进过期的味噌汤里提味,”他微凉的拇指抚过我眼下,“结果就吃了几口,难吃得边哭边笑,感觉自己疯了,想着要是い酱在的话……我们一定会吃得很合格。因为你珍重我,我也是。我也离不开你。”
??我揉揉他的脸,却被捉住手腕带向剧烈跳动的胸腔。落地窗映出我们交叠的影子,他发红的耳尖抵着我太阳穴跳动的脉搏,温热的呼吸贴上耳畔:
??“认清楚这一点的时候我去了你卧室,看到い酱在桌前贴的中日西三语便签,还有在书上的各种标注……大概是睹物思人吧,我真的真的太想你了。不仅那些过去的印记,还有现在……”
??
??他整个人陷进我怀里,发烫的脸颊贴着我的颈窝,“突然觉得这些年攒下的运气,大概都用来遇见你了。”
??“这也是我没有第一时间告诉你的原因,我也怕自己接受不了和你分别。”
??“运气的话……何塞·布兰科教练不算了嘛,接到圣胡安的邀请不算了嘛?”我逗他,揉揉他的脑袋,“其实没关系的,你和我在哪里都不影响的,我原谅你啦……”
??下一秒我就像被静电击中的猫般弹起来,蒸腾的雾气里耳尖烫得要融化,“你你你手别乱蹭!”尾音却在他突然凑近脖颈的鼻息里拐得七倒八歪。
??他指尖埋进我衣褶里,恶作剧得逞似的用虎牙轻磨下唇,遂意的笑声闷在衣料间。
??“不都原谅我了嘛。”
??好意放开我后,我慌忙揪住沙发上的毛毯把自己裹成春卷,却听见他闷笑着戳我发顶翘起的呆毛。“い酱炸毛的样子好像姐姐小时候养的垂耳兔哦~”
??“知道为什么那么快挂电话吗,因为怕你害羞,这个不能拍给小岩看哦。”他突然拽住毛毯罩住我们,黑暗里他摸索着与我十指相扣。虽然被闷出了汗,及川彻却还像个乐在其中的小孩子,带着笑意的声音拂过我耳膜,“明天我陪你去买西班牙语菜谱吧?以后逛超市绝对要把罗勒和欧芹分清楚的啊,要不然我真的不放心你一个人了哦。”
??阿根廷的月亮总是缺一角,西班牙语菜单永远记混调料名……无论怎样缺角的人生,我们都愿意报以这样的态度——那就再当一次唐吉诃德,用坚持书就哪怕不圆满的传说。
??他十七十八岁绵长潮湿的雨季蛰伏太久,耐性也被日月更迭润湿揉捏抻长,最终供养了升腾在二十三岁的鎏金雨林。
??对他敞开的广袤世界作为最长久以来坚定有力的事实,悄然落地。
??我们都是初生之犊,为自己的某一份执着活着。把精力用在刀刃上也意味着在刀刃上艰险行走,切去额外的可能性,破釜沉舟在只一片险滩上。
??所幸我们等来了。他人生的涨潮日这样初来乍到。
??我无比祝福,也担忧,恨不能拿我的心压平作一张邮票,跟随他去浪迹天涯。
19.?
??Oh won’t you be my livewire?
??哦,你会成为我的导火线吗
??Make me feel like I’m set on fire
??将我点燃让我充满激情
??Your love will take me higher and higher
??你的爱会让我越来越振奋
??Oh won’t you be my livewire my livewire
??哦,你难道不能成为我的导火线吗
??So hold me when I fall away from the lines
??那么当我开始下落的时候请抱紧我
??When I’m losing it all, when I’m wasting the light
??当我迷失自己迷失光明
??And hold me when I put my heart in your hands
??当我把心放在你的手心的时候 请你紧握它
20.
????
??“走之前让你多拍点及川大人的帅照作为留念啦。”第二天来到Caminito,及川彻示意我拿好手机,好不容易给他找好角度,看我笨手笨脚操作,他眼里的炽热又淌出来,把自己的身子笑出照片框。
??“别动,这样我不好拍。”我勒令他站好摆好姿势。
??等我查看成果的时候,及川彻的睫毛在阳光下融成蜂蜜色,喉结上下滚动带起细碎汗珠,浅麦色皮肤透出可疑的红晕。
??“い酱……这次认真的,虽然什么也没买,但是要不……去圣胡安之前我求个婚吧。更盛大的那个等我休训回来补上,好嘛?”
??什么补不补的,就在我被他的话搞得迷迷糊糊的时候,我被他拉到广场上。
??街角艺人怡然自得地拉响手风琴,及川彻像被琴声扯住似的踉跄半步,却牢牢攥住我的手腕,指尖温度比盛夏白日还要滚烫。
??南美人向来没有所谓社会时钟的说法,本科期间我的老师曾在课上吐槽说他们有的人五六十了还在租房没有存款。但是他们无论多大年纪,都有喜欢凑热闹的习惯。兴许是天性吧。
??见我们氛围旖旎,街上应景地响起了《EI Novio Tuyo(我的男朋友)》这首歌。
??“没有准备戒指就不许跪了。”我浑身发烫,强装镇定说着。
??“下次会更正式的,”某位排球运动员常年带茧的拇指摩挲着我无名指根,带着愧疚的情绪,“这回实在有点忍不下去了。”
??“Oye(听我说)——”
??热烈的人就是要热烈的告白吗,这家伙。
??“从今天起,你不再是我的女朋友了。”
??一位带头巾的老妇人发出夸张的抽气声,她怀里抱着的彩色糖罐叮咚作响。及川彻的西语尾音在颤抖,却固执地不肯松开力道,“是未婚妻。”
??记忆突然倒带回一年前的布宜诺斯艾利斯。
??
??22岁还在语校的我刚拒绝了来自韩国大眼萌妹的party邀请,有气无力地趴在课桌上,恨不能把脑袋扎进西语词典里。闭目的二十分钟几乎要睡着,直到确认自己的确哭不出来,叹了口气又直起身子认命般翻开它,因为眼睛忽然睁开而目光所视的边缘泛着模糊的黑色,只真切地看清了一个词,它一年后成为了我的冠名——
??“Amor, mi amor(爱人,我的爱人)。”
??他说得很流畅,像在亲吻空气,手风琴突然变调成欢快的波莱罗节奏,戴宽檐帽的街头画家不知何时支起画架开始诗意走笔。
??
??及川彻在欢呼声中把我拽进怀里,橄榄香混着止汗露的气息攻占我的嗅觉。
??“姐姐说婚纱要试三个月,”他贴着我的耳朵呢喃,日语词句间却漏出西语的黏稠气音,我怀疑他绝对是有意撩拨的,“她催我准备婚礼,有空你该看了。”
??卖花少女将花瓣抛向我们,及川彻在漫天绯红中大笑,拽着我开始转圈,神情与偷走我第一舞时如出一辙。
??顺带一提,我不会跳探戈。
??“周围都在说‘快吻她’呢,未婚妻表个态吧。”他说西语愈发得心应手,是得心应手的甜,像是半融化的焦糖。
??“没门,公共场合不许亲。”看到有一个老太太举着手机往前挤,我紧张得不行,攥着他后腰的衬衫布料,那个触感在掌心发烫。
??他托住我的后颈,风掠过他汗湿的额发。“刚才他们说的可不是el(他)呢……”他故意拖长的尾音被手风琴升调切断,围观的几个大学生也随着吹口哨喊“Un beso(亲一个)”。「9」
??“反抗无效哦。”他睫毛扫过我脸颊时带起细小电流,在鼻尖落下虔诚一吻。
??“及川选手犯规。”我搂紧他的身体,感受着三十七度的高温放肆地把脚下的石子路烤成流淌的珍珠奇观,幸福感也快把我烤化。
??
21.
“我从来没有这么强烈地爱过你,在夜空中,在凌晨的飞机场,在这个如今我已经是陌生人的城市里,在港口的大雨中……既然你问了,那么我就想把答案大声地告诉你:失去你,就意味着失去我自己。”「10」
22.
??
??去火车站是我去送他。
??宽肩窄腰,爆发力十足的肌肉,绝美的亚洲面孔,天生的衣架子,外加他那遮不住的星味。一路上都在吸引异性目光。
??“还真是毫不收敛。”我无语。
??“反驳!这是你找的衣服欸!”
??“哪是衣服的问题!好啦好啦,至少说年少梦想已经靠近不少了呢,应该穿好看点去奔赴吧。”
??“年少啊……”他沉吟了一会,忽然问道,“你那个的时候在暗恋谁呢?”
??“……”那个时候好像一心扑在学习上。
??我冷脸回复,“认真钻研我的教辅资料。”
??前十八年太过顺遂,我似乎从未想过任何既定路线之外的可能。
??现在看看,这真是年轻人对命运天真的误诊。
??他见我情绪有些低落,开口说,“秋天什么时候到啊,我好想穿大衣。给你看。”
??“你下次见我的时候就可以了。”在闸门前,我仰头揉揉他的脸。
??他说我是一款他的猫薄荷,好舍不得,拥抱的时候小彻猫猫悄悄哭了。
??好咯。这个时候要哄了。
??我说,对的人会站在你的前途里,我也会努力证明这一点的。我也坚信着。
??他进站,在那边转头,和我比了一个口型。
??竟然是一个我无比熟悉的、中文的——
??“我爱你。”
22.
??
???“爱是改写破碎命运的笔墨。”「11」
??所以怎么说我们呢,是非要等着对方击溃天意,在那之前坚决不打算退缩的两人,是无论如何都要扯着对方走的两人。
??我几乎要哭出来,低下头打字,键盘因为手抖都有点敲不利落,“我说,你一定会变成自己都羡慕的人。”
??他淹没在人群里,但是很快我得到了一句回复,“那你一定会超过自己羡慕的人。”
??马上又一句到了。
??“再等一等,一切都会不一样的。”
??他好像很确定,是在对自己说也像是在对我说。
??我好像一下子看穿了他的27岁。「12」
??以及我的27岁。
??沉静而粲然的年纪。
??
??血液的红线纠缠,私欲饱胀的瞬间,我想到了一个单词——
??Livewir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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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我更喜欢它的另一种别样的解释,对于我们从来不是萍水相逢这件事情的最尖锐贴切的注脚,于是我低头迅速给他更改昵称,然后轻轻一笑——
??“你好呀,我的动脉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