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流程因为言深的敲打而顺利到不可思议,红毯结束后,夏以寒原本打算把他的西装交给工作人员就离开,走出更衣室时,却又被同行人拉去内场吃饭。
“好多人露个脸就走了,后面几桌都空着,主办方让咱去凑个数。”
说话的女孩脸上露着天真的热忱,据说是为了看明星才做了这一行。
夏以寒被她的乐观感染,连脚步也轻快了些,跟着她的指引,坐进距离舞台最远的圆桌里。
“不怪他们提早离席,在这确实也没什么能看见的。”
眯起眼睛看向连人影都模糊的主舞台,她轻笑着感慨。
“来这里的人,本来也不是为了看表演。圈里的资源中心都在这,能不能抓得住,看本事。”
身后骤然出现一道男声,说话的同时,端一杯啤酒放到她手边。
夏以寒下意识回头,见到眼前人有几分熟悉,似乎是培训流程的工作人员之一。
“谢谢,不过我不喝酒。”
礼貌起身解释一句,她有些不自在地想要找理由躲开。
“大家都有,别客气。”
许是看出她的局促,男人指一指身旁推车里摆满的酒杯,顺便换一杯颜色鲜艳的饮料递给她:“不喝酒就喝果汁吧。”
“哦,好。”
她趁这会已经看清,的确是在座的每个人都接了酒,心中便升起些过度防御的歉疚来,像是为自己开脱一般,顺势喝上一口。
入口只觉得这饮料看起来像橙汁,却并无太多果味,反而带了几分生涩。
她没多想,只当圈内人约束甚多,所以连饮料里也掺了某些健康但难喝的成分。
晃神间掌心里传来玻璃杯碰撞的声响,是男人微微俯身与她碰杯。
“今天这么冷,还得让你们在外面迎宾,辛苦了。”
说话时他脸上始终挂着礼貌的微笑,夏以寒注意到他捧杯时甚至保持着杯沿比自己的低半分的角度,心中一阵惶恐:“不会不会,应该的。”
男人的唇角便又勾起几度:“我干了,你随意。”
话毕他竟真的把满杯啤酒一饮而尽,惹得身边人一阵惊叹。
夏以寒被架到这,没法真的“随意”,想着反正只是果汁,便也跟着喝光。
视野随之模糊了一瞬,胃里升起陌生的灼烧感。她皱一皱眉,心中冒出一阵不祥的预感。
一个晃神的工夫,眼前的男人又端了新的果汁过来,语气仍旧温和:“你看这事闹的,我没想让你喝这么快,补你一杯。”
夏以寒感觉自己的动作似乎变得笨重了些,准备摆手拒绝的时候,视野平白暗了下来。
她有一瞬间以为自己昏了过去,随后才意识到,是乔刚的身影像堵墙一样出现在身侧,细长的玻璃杯握在他手里,轻巧得像个流体玩具。
“你的事会有人处理,自己走还是我送你?”
他的话音里不知为何带了些喘息,像刚举完铁就忙着过来抢人酒杯。
男人似乎还有话想说,和他对视一眼后终究没能说出来,转身离开前,只留给夏以寒一个意味不明的眼神。
乔刚侧过身挡住他,随手把杯子放回桌上,似乎平息了一下心情,才弯下腰问她:“怎么样,能走吗?”
夏以寒这会已经有些丧失理智,直眉瞪眼的反问:“走去哪?”
乔刚气乐了,索性直接把人拎起来:“走去帮我个忙,言老师的衣服找不到了。”
她果然蹦起来,歪着身子就要往外冲,边走边念叨:“他的西装我明明……”
乔刚跟在身后虚扶着她,脑子里回闪着方才言深差一点就要摆脱自己的阻拦,亲自去饭桌上救人的场景,默默叹息自己好好一个艺人助理,一眨眼就混成了幼师。
“这边。”
带着人转过最后一道弯,终于抵达地下车库时,他本想松一口气,抬眼又被在几步之外转圈的人影吓得倒吸一口凉气。
言深正像只被火撩了毛的兔子一样上蹿下跳,看到他们走过来,视野里便自动屏蔽掉乔刚手舞足蹈的劝阻,急着迎上来。
夏以寒同样在这时看到了他,略微怔楞一下,随后便冲过去扑进他怀里:“衣服不是在你身上嘛,吓我……”
说话时她带着本能的娇嗔,一只手轻轻捶在他肩上。
言深攒了一肚子的火气与担忧,都在这一刻被捶了回去。低眼看看怀中人无意识醉倒的模样,他轻叹一口气,双手卸了力环住她的腰:“是我不好,找到衣服也没告诉你。”
乔刚上次听到自家老板这样说话,还是在戏里带孩子,这会被他突然夹起来的嗓音挤出来一个激灵,只能默默绕过去,仰着脑袋开始找监控。
“都看过了,什么都没有。”
言深淡淡对他解释一句,说话时已经将人打横抱起,径直钻进车里。
被留在原地的乔刚看得头皮发麻,不死心地又看一圈,最终还是掏出手机拨通一个电话:
“帮我盯一下今晚的出图,只要有会场之外的,多少钱都买下来——关乎咱们的经济命脉!”
*
车子在夜色里绝尘而去,抵达住处时,时钟的分针只掠过两个数字。
言深在迈出电梯时,陷入今晚的第一次纠结,目光在两侧的房门上各自停留半分钟,最终下定决心一般,捏着怀中人的手指,解锁了属于她的那道门锁。
“至少在这里醒来,你不会突然吓一跳。”
抬手打开卧室的小夜灯,他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叹息着凝视眼前人安静的睡颜。
她还是一样,喝多了就老老实实的睡着,即便他犹豫着用她的指纹打开家门,也没有挣扎一下。
“知不知道这有多危险?”
他的眉头皱在一起,担忧的话语,全落在空寂的夜色里。
手机铃声在此时炸开,他看到床上人的眼睛动了动,慌乱地按下静音起身,走到客厅才终于接听:“什么事?”
“老板你在哪间屋里?”
乔刚的声音在楼道里荡出回响,纵使不拿着手机也能听个清楚。
言深索性挂断通话,上前打开门。
“行啊,登堂入室。”
乔刚向昏暗的房间里瞟一眼,揶揄的笑容挂在脸上,赶在挨骂之前,又迅速转了话锋:“说点事,在哪方便?”
言深下意识回头,向卧室里看一眼,想着这会出了门就再也进不来,索性侧过身让他进门:“小点声,别吵醒她。”
乔刚应一声,蹑手蹑脚迈进来,只坐在门口的换鞋凳上,瞪着一双直溜溜的大眼问他:“好消息和坏消息,先听哪个?”
“坏的。”
他不假思索,只想知道事情到底糟糕成什么样。
乔刚于是很有先见之明地拉住他的手腕,压着声音开口:“坏消息是,她喝的那杯‘果汁’确实有问题,里面几乎加了一半的伏特加和咖啡因,一般人喝了,基本就是‘三碗不过岗’。”
“这群混蛋!”
言深只觉得一把火汇聚到胸腔里,烧尽他的理智,让他连话都没听完,就要拔腿出门。
乔刚第一次知道自家老板有这么大的爆发力,硬是两只手一起使劲,才把人控制在原地。
“不管怎么样,先听我把话说完。”
他像是生怕眼前人会突然遁地一般,一口气说下去:“虽然事已至此这么说不大合适,但对咱们来说确实还有个好消息——他们把夏小姐放倒,是为了往你床上送。”
“……”
方才还一副想要断臂逃跑模样的人突然静默下来,看向他的眼神里带着难以置信:“你说什么?”
“你俩在红毯边上聊了半场,还把衣服披人家身上,镜头拍不着,大家可不是瞎子。”
乔刚说着话,见他没有了要再跑出去的意思,自作主张拧开一瓶水递给他:“不过你俩的纠葛他们肯定不知道,就以为你看上人家小姑娘了,想送给你做个人情。”
“像人话吗?”
言深紧绷的心弦并没有因此而释然下来,反而泛起一阵厌恶。
努力喝了几口水也没压下去,他有些烦躁地靠在鞋柜旁边:“这是明晃晃的蓄意伤害,不能因为没造成实质影响就放过这帮人。今天是我和她,明天又该是谁受害?”
“所以说,动手脚的人我已经交给公安局处理了,主办方大概率会割席说是临时工或者外包之类的,但起码能有个威慑作用。”
乔刚跟着起身,用力拍一拍他的肩:“那些事交给我,我就是来和你说一声,别担心。”
言深向来吃软不吃硬,这会见他事无巨细的打理好,倒觉得过意不去,
“今天的事,给你添麻烦了。”
“你再这么见外我就喊你涨工资了。”
乔刚和他是小学同学,有半个发小的交情,说起话来没什么顾忌。
这会知道他心思不在这些事上,他也不多话,又嘱咐几句关于接下来工作的安排,便出了门。
言深仍旧在玄关处默立一会,心里乱着像是想了很多事,又没一件在脑子里留下痕迹。
最终他还是走回去,重新坐在了卧室的床边。
床上人仍旧睡着,似乎在做慌乱的梦,一双睫毛颤成蝶翼。
他看一会,忍不住俯下身,为她拢住被角,顺便在耳边留下一句:“别怕,我在。”
似是听到他的轻唤,她的呼吸平缓下来,只在他准备收回手的一瞬间,精准握住他的指尖。
他吓一跳,整个人僵直在原地,直愣愣地看她一会,才确定那并非清醒的讯号,而是深眠时本能的依靠。
视线在两只手交叠处逐渐模糊,他隔着几年光阴,恍惚又嗅到昔年山巅清冷的风。
是在他们尚且算不得熟悉的时刻,去登山散心的他,遇上参加社团活动,来采风的她。
那场邂逅并无太多记忆可言,无非是礼貌地道一声“好巧”,然后各奔东西。
如果他没有一时兴起,在山上留宿一晚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