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然而，就在宣誓之时，一个人的出现破坏了热闹的氛围。那是一个陌生的男人，被机器人们挡在门口，无法再前进一步。

    短暂的对视之后，埃伦认出了他的身份——正是经常，罗。

    “看守者竟然来了井中。”埃伦好整以暇地说，“经常先生，这可是违反禁令的事情，你在怕什么？”

    相比之下，躲在他身后的安娜更加惊讶。她睁大了眼睛，后退几步，不知想到了什么什么，略显痛苦地抱着头，喃喃道：“谁、是谁，什么，经常？”

    “观测者，想起你的承诺。”

    随着罗的话语落下，安娜眼中的迷茫消失了，面容也变得冷酷起来。她从婚纱的裙摆中抽出手枪，对准了埃伦。

    在场的宾客们一片哗然，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

    埃伦幽幽问道：“你又想杀我。这是你这次为我准备的死法，是吗？”

    安娜的手指颤抖了一瞬。

    经常厉声道：“扣下扳机，观测者！”

    埃伦并没有理会他，而是将手放在了胸口，轻声道：“义姐曾将刀刺入这里，我也用同样的方式杀死过主人。在这场轮回中，你我二人竟然在永恒地互相折磨。”

    “观测者小姐，你知道，在母亲决心与我同归于尽的那一刻，她在想什么？那种情感，是爱吗？”

    埃伦的目光灼灼，迎着漆黑的枪口，步步逼近安娜。他无视了所有的死亡与威胁，只为了寻求一个答案。

    “我……我是……观测……不、不对，我是——”

    安娜的手臂垂了下去，怔怔地看着埃伦。

    就在这时，枪声响起。面无表情的经常一枪打在安娜的心口。

    同时，埃伦身后的机器人也动了起来，在他打出第二枪之前，用光剑将他的身体块块切割，变成一地血肉。

    安娜倒在地上，嘴巴张合，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永远说不出了。于是埃伦，也就永远也得不到答案了。

    “别怕，不要怕。”埃伦跪在地上，柔声安慰道，“你不会有事的。”

    安娜用力摇头，再次举起手枪。这次，她瞄准了自己的脑袋。

    可是手指被温柔的、不容抗拒的力量一一掰开。

    埃伦轻声说：“我爱你。我们一起生活在这个世界吧，即便你不爱我。我会永远照顾你的，就请一直陪着我吧，直到这个世界的尽头。”

    他抱起安娜，走出血色的、寂静无声的婚礼现场，来到了早就备好的医疗仓中。

    【6.3】

    城市的最高楼，女子从沙发上滚落，艰难向前爬了很久，才终于碰到了角落里的水果刀。

    然后，一道身影覆盖了她。

    “又想自杀吗？”

    埃伦拿走了安娜手中的刀，捋着她柔顺的发丝，安抚一般拍了拍她的肩膀，仍是微笑着：“真是不乖。都已经这个样子了，还不放弃吗？”

    注定不会有回答的询问。

    埃伦将安娜抱回床上，床边的仪器连接着她的身体，夺走了她最后的一点力量。

    这点不愉快的小插曲很快就被遗忘了，埃伦谈论起其他的事情。房间里只有男子自顾自的言语，他也早已习惯了这样的相处。

    “国家研究所看中了我的技术，邀请我去当指导教授。他们都意识到了，人体改造可以将人的寿命延长至永恒，就如同安娜你一样。”

    “我记得你喜欢旅游对吗？正好手术恢复期已经过了，我过两天就带你去环游星球。”

    “对了，差点忘了，还有领养的事情。贫民窟那边我已经打探过了，有不少身体健康的孩子……”

    喋喋不休的男人，描绘着仿佛充满希望的未来。

    安娜的瞳孔映照出埃伦眼中不正常的爱恋。

    漫长的牢狱并未磨灭他的感情，反倒加深了他的偏执。名为“爱”的病毒远比“疯狂”更加可怖，让他甘愿被困、自受折磨。

    安娜目光复杂，最终闭上了眼睛，仿佛认命了。事到如今，这个仅能受她控制的器官缓缓流下泪来。

    夜晚，两个人来到楼顶，再次相互依靠着遥望星河。埃伦将安娜抱在怀中，仰望星空，为她一一指明这些星座。

    状似亲密的动作，却无法让人感受到真正的温暖。一个人妄想的爱恋掩饰虚无，一个人在沉默之中体会绝望，既是紧紧相拥，也无法排解孤独。

    他们仍然在承受惩罚。

    【尾声】

    警察关上门，将那片纯白的房间隔绝在身后。耳机中再次传来一个男人机械的声音：“怎么样了？”

    他面无表情，例行回答：“一切正常。”

    又是平常的一天，如此而已。

    警察走进办公室，将监狱的钥匙锁在桌子的抽屉中，随后关上灯，准备下班。

    在看到桌子上的东西之后，警察的身影停顿了一下，拿起照片多看了几眼——

    身穿白大褂青年半睁着眼睛，一副对什么都不感兴趣的模样。旁边的少女满脸笑容地抱住他的腰，像只护食的小豹子。

    科学家埃伦和他的助手阿斯塔，两个恣意妄为、游戏人间的疯子。

    在埃伦被捕归案的五天后，阿斯塔主动投案自首，对警察说：“我可以帮你们。只要能让我继续陪伴在他的身边。”

    离开监狱之后，警察抬起头，仰望着这个星球明亮、蔚蓝的天空。

    街道上，巨大的屏幕继续播报着各地的和平，主持人介绍道：“自‘疯狂的埃伦’落网至今，星球居民的生活安稳度多年保持在99.9%！痛苦已经成为过去，幸福将持续为永恒！”

    这些话其实没什么意义。因为没有人知道何为痛苦，幸福的价值也就大打折扣。居民们按部就班地生活着，似懂非懂地接受这一切。

    警察的心中突然产生了一个疑问。这位国家公务员深知，疑问也是那条从情感导向背叛的链条上不可或缺的一环，可他的思想难以控制。

    那就是，一无所知与恢复记忆，到底哪一种情况，会让那位埃伦在面对少女之时更加痛苦？而忘记了一切的少女，会后悔当初投案自首吗？

    这个问题的答案，早已卷入了他与她之间、交杂着爱与恨的矛盾螺旋中，他人无从得知。

    但这终究是他们共同的选择，造就了今日的因果。

    警察只知道，这个世界大概要持续很久、很久，他才能再次见到埃伦与阿斯塔。而那时候的他与她，已经受到了足够的惩罚。

    届时，他想问两个罪犯——究竟哪一个世界，才是更加真实的世界？

    这个问题又像是在问他自己。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