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露晞查阅患者的资料，需要标注出异常脑电波交给上级复核，还需要准备日间门诊患者资料。

    她忙得头昏眼花，王笛跑到办公室喊：“明医生，江医生，有新病人。”

    “来了，来了。”明露晞赶紧喝了口水，喊上还在工位赖着的江柳：“走啊。”

    两人又开始忙碌收治新患者，要询问家属一些相关事项，要评估生命体征，还要出一份诊疗方案。

    临近午时，两人沉默地坐在办公室的沙发上，江柳摸出手机：“中午吃什么？走不动了，点一些让食堂送过来吧？”

    明露晞无比赞同：“嗯，你点吧，我不挑。”

    江柳点单，刚躺下的明露晞手机响了，她看了眼来电显示接起。

    “妈妈。”

    “晞晞，午饭吃了吗？”

    面对李玉突然的关心，明露晞反倒有些不适应，她直言：“还没吃呢！你打电话是不是有事情？”

    “没什么事，就是你这老公嫁得好啊，这孩子太周到了。”

    明露晞眯着的眼睛瞬时睁开，滴溜溜的眼珠子也没转明白纪澄淮干了什么。

    她起身扫了江柳一眼，举着手机去了外面。

    “妈，纪澄淮他干嘛了？”

    “其实也没什么”，李玉嘴上说着没什么，但明露晞都听出她言语里隐藏不住的喜悦，“就是给我和你爸送来很多昂贵的东西，有首饰啊补品啊药酒之类的。”

    明露晞也没听他说过这些啊，“他去看你们了？”

    “那倒没有，他派人送过来的，说一直没来拜访过意不去，等你有时间再和你一起回来看我们。”

    明露晞已经能听出她母亲对这位女婿那是相当满意，但那些东西肯定很昂贵，她都没买东西去看望过他的家人。

    陡然间觉得自己真是没礼貌。

    “那你们都收下了？”

    “嗯，他送过来我们也不好推拒。昨天你大伯二伯都收了呢！”

    “什么？纪澄淮还给他们都送了？”明露晞不可思议。

    “昨天你俩走后，一位助理就带着人拎了20份礼品进来，在座的每个人都有。不过我前面说的那些首饰之类的是澄淮派人早上另外送过来的。”

    “行，我知道了。”她和李玉又聊了两句挂断电话。

    食堂送来了午饭，江柳拉着明露晞到一个无人的值班室用餐。

    她一边打开餐盒，一边对明露晞使眼色。

    明露晞当做没看见。

    江柳：“躲也没用。说！你是不是有什么秘密瞒着我？”

    明露晞给她递一次性筷子，想了想每天和江柳形影不离的，早晚瞒不住。

    她压着声音道：“我结婚了。房子在医院附近，所以走路上班。”

    “什么？”江柳本来在掰筷子，一不小心用力掰歪了。

    明露晞食指作了个噤声的动作，往后仰看了下门口有没有人经过。

    “你小声些，先别给我传出去。”

    “干嘛啊，你和你老公还搞隐婚这一套？他是大明星？”

    明露晞夹了块她最爱吃的排骨放到她米饭上，“不是。只是不想被太多人关注，不然有些同事会给我随份子钱什么的，可能还会怪我怎么不说。”

    江柳不理解：“可是这不是正常的嘛，结婚办婚礼请客。”

    江柳话说得不假，但明露晞清楚知道自己的婚姻情况，并不是大众惯有流程里的一种。

    她垂着头：“我没打算办婚礼，所以不想让你们大费周章。”接着往嘴里送了口白米饭。

    “你老公不给办啊？”江柳见她那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以为是她嫁的老公为难她。

    明露晞抬头，“不是，是我自己不想办，跟他没关系。”

    可是不管她再怎么解释，江柳都已经先入为主，给纪澄淮带上了有色眼镜。

    下午，明露晞依旧忙碌，直到临近下班点才好一些。

    她从洗手间洗完手出来，在走廊不小心被一个患者撞到。

    对方约莫六十多岁，戴着副眼镜，有一种老学究的感觉。

    他连忙道歉：“不好意思，你没事吧？”

    明露晞摆摆手：“没事，张爷爷你要去哪里？”她记得这位爷爷，是住在2号病房的，可是他现在正往2号房相反的方向走。

    张爷爷指了指外面：“我想去外头走走，透透气。”

    他的面容憔悴，对什么都提不起劲。

    明露晞也没有拦着，站在原地看着张爷爷走远。回到工位，那抹落寞的背影一直萦绕在她的脑海，她翻出张爷爷的病历。

    张照是爷爷的名字，曾经是一位中学老师，和妻子两个人相濡以沫半生，直到去年她妻子因胰腺癌痛苦离世，张爷爷受到严重打击，失眠至今，是被他的养子送过来治疗的。

    仲春的暮色大多是阴沉沉的，明露晞站在办公室的窗边，看着厚厚的云层浮动，一片灰一片白。

    楼下是可散步的小公园，张照坐在长条的木椅上，目送来来往往的人流。

    那一刻，她的心里莫名很不是滋味。学医多年，实习也很多回，但她的共情力还是无法抑制。

    穿上外套，经过护士台的时候，她提醒小梁：“小梁，2号房的张爷爷在楼下长椅坐着，你晚点记得叫护工阿姨带上来。”

    小梁点头表示：“知道了明医生，你快下班吧。”

    走出医院，明露晞长叹一口气。

    她会觉得医院上空笼罩着一层无形的魔障，令人压抑难受。面对那些束手无策疾病的时候她或许还能尽力一试，但面对患者那些令人唏嘘的人生变故她却无能为力。

    悦景华庭隔壁就是商场，超市入口的牌子立在显眼的位置。

    明露晞没忘记家里像个样板房一样，连粒米都没有。

    她推着购物车，看见什么都想买，沉浸得购物体验完全忘了自己只有两只手。

    出口结帐的时候足足五大袋，收银员帮她都扛到购物车里，方便她推出去。

    超市门口，明露晞看着满满一车的战利品犯了难。

    她扫了眼周围，不知道有没有送货上门的服务。抬起腕表发现已近八点，纪澄淮应该在家吧？

    她打开手机，毫不犹豫地拨过去。

    这还是她第一次跟他通电话，铃声在‘嘟’了三声后被接通。

    “喂？”

    今日的声音有些不一样，低磁的嗓音里还带着些浓重的鼻音。

    明露晞耳尖，作为医生一听便知：“你感冒了？”

    对面吸了下鼻子，懒懒地“嗯”了一声。

    明露晞还在想他感冒了，还是不要麻烦他出门。

    纪澄淮直接道：“你在哪？需要我帮忙？”

    “你怎么知道？”明露晞疑惑。

    “你那边商品打折的声音都传过来了，东西买多了拎不回来？”

    “你怎么知道？”

    纪澄淮不再多言：“地址报过来。”

    “噢，就在星奥商场这个超市，我在车库等你，你记得开辆车。”

    “好，十分钟到。”

    电话结束，明露晞推着购物车坐电梯下到车库，站在显眼的位置等纪澄淮。

    十分钟不到，一辆闪着灯的越野车在明露晞边上停稳，她推着车走远了些，以防挡道。

    主驾驶车门打开，熟悉的声音响起：“明露晞。”

    “啊”，她见惯了纪澄淮出行的车辆是宾利，盯着路虎的车标：“你怎么换了车？”

    “一般私下开这辆。”

    明露晞推着东西走近，纪澄淮换了身休闲的运动装束，看着比西装的他多了份亲近感。

    他打开后备箱，望着满满当当的购物车：“你刚下班就去买东西，累不累？”

    明露晞以为他会说‘买这么多东西’亦或是‘你真能买’之类的话语，万万想不到他问的是‘你累不累’。

    她回望纪澄淮的眼睛：“不累啊，我看家里什么都没有，就多买了些。”

    纪澄淮三两下就把东西放入后备箱，将购物车推到指定区域，再替明露晞打开副驾驶门。

    在他关上门的时候她说了声“谢谢”。

    车内环境干净整洁，没有任何多余的配饰或者摆设，一如他这个人给人的印象一样。

    纪澄淮寄好安全带，启动车辆，稳稳地开出地库。

    明露晞第一次见他开车，之前都是陆言当司机。男人的手掌控着黑色的方向盘，她一直觉得他的手是可以当手模的存在。

    方向盘旋转间，明露晞被一抹亮色闪过眼睛，定睛再看时，只见纪澄淮的左手无名指上套了枚素戒。

    车内仪表盘上微弱的光线凝滞在铂金的戒圈上，戒圈下延伸的是男人手背的青筋，那一刻，明露晞真是觉得他人夫感十足。

    一旦带入这个设定，当明露晞再看男人的侧脸时，也依旧如此。

    “你什么时候戴的戒指？”

    车子已经驶进悦景华庭，绕过正门处的喷泉水瀑，纪澄淮看了眼戒指，回她：“我今天刚拿到的。”

    他又松了只手单手握着方向盘，右手伸进衣服口袋，递给她：“这是你的。”

    他的手心里掌着一个四方的丝绒盒子，不难猜出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

    明露晞没接，上一个丝绒盒子的昂贵程度还历历在目，“奶奶不是给过我一个，不用了。”

    纪澄淮把盒子塞到她手里：“那是奶奶给的，这是我给的。”

    明露晞不解地问：“有什么不一样吗？都是戒指。”

    “奶奶那个不日常，我这个日常也可以佩戴。”

    明露晞闻言打开盒子，里面与他手上那枚很相似，也是一枚铂金戒指。她的这枚戒圈中央有一颗闪烁的小钻石，边上附了一圈细小的碎钻，波光粼粼的。

    她拿出来细看，比纪澄淮手上那枚要精致许多。

    路虎停稳，纪澄淮解了安全带：“下车。”

    明露晞把戒指收好，先放进包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