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秀兰女士,感谢您的伟大付出,请问您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吗?”温籍看了眼靠站在冰冷解剖台边的那抹灵体,照常问出这个问题。
“你能看见我?”叶秀兰惊讶。
“嗯,可以。”温籍拿起相机,对着叶秀兰的遗体开始拍照存档。
“心愿?”叶秀兰盯着自己的遗体,眼底流出遗憾:“人都死了,还谈什么心愿。”
“您知道您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吗?”温籍暂停动作:“只要是生前有心愿未了的遗体捐赠者,他们的灵体都会跟着遗体来到这里,直到心愿完成才会离开,去往该去的地方。”
从制作遗体标本的第一天开始,温籍就发现自己可以看见遗体捐赠者的灵体并用意念和他们进行沟通。
一些捐赠者死亡发生的突然,来不及处理完生前最重要的事,所以他们带着遗憾的灵魂便不愿离开解剖室。
起初温籍看着解剖室里游荡的灵体不知所措过,她不知道该如何让这些灵体去往他们该去的地方,直到她误打误撞下帮一位捐赠者完成了生前的愿望,眼看着捐赠者的灵体在她眼前一点点消失后,她明白了自己为何会有灵体沟通的异能。
“这样啊!”叶秀兰眼中的遗憾仍未散去:“可是我的心愿很难完成的,再说了谁又能替我完成心愿呢?”
“咔嚓”一声,闪光亮起,温籍熟练地按下快门,而后拿着相机的手臂自然垂下,认真地看向叶秀兰。
“我啊!我来帮你完成心愿,在您之前我已经帮11位遗体捐赠者完成过心愿,说说吧,您的心愿是什么?”
“我的心愿……”叶秀兰轻轻叹气:“哎!我希望能知道我外甥的下落,他究竟是生还是死!”
“他失踪了?”
叶秀兰点点头:“嗯,失踪两年了。”
温籍眉间微蹙:“找失踪人口我之前还真没有过,我只帮捐赠者找过走丢的小狗,不过这既然是您的心愿,那我一定想办法帮您完成,现在说说您外甥的一些个人信息吧,越详细越好。”
“我外甥叫谢记尧,如果还活着今年28岁,身高186、体重……”叶秀兰再次叹气:“哎,现在有多重我也不知道,失踪前体检的体重是70公斤,他是天阳大学金融学硕士,毕业后留校教书,接着不到半年突然失踪,警察到现在也没有找到他。”
“你外甥失踪前,你和他最后一次联系的具体日期是哪天?当时他在哪?在干什么?”
“我们最后一次联系是2023年5月28日,因为5月31号是他的生日,所以我给他打电话让他来家里给他过生日……”话到此处,叶秀兰声带哽咽:“小尧这孩子命苦啊,出生没多久就没了爸,他妈在他读初一的时候病故了,之后一直是我父母亲带他,我多次提出把小尧带到天阳来,我亲自照顾,他姨夫也想接他来家里生活,可我们去老家接了小尧好几次,可那孩子执拗,就是不愿意跟我们来天阳,一是因为不想离开姥姥姥爷,也怕给我和他姨夫带来负担,二是想能够经常去拜祭他的父母,所以一直到他读大学才来了天阳……”
叶秀兰一口气说了许多关于外甥从小到大的回忆,温籍没有打断她。
温籍明白叶秀兰的心情,之前的那些捐赠者也像她一样,提起自己挂心的人、事、物会止不住的讲述很多与之有关的细节。
不明所以的助理关河见温籍突然暂停拍照的动作,视线滞留在解剖台边已经超过了10秒,他即刻挥手喊道: “温老师!温老师!你怎么了?”
温籍回神,视线回到叶秀兰的遗体上:“不好意思,昨晚睡得不太好,有点走神了。”
“哦,这样啊,你刚才突然愣神看向这个地方……我还以为你看见什么不该看见的东西了!”
关河语气里带着害怕,他脸上的口罩都掩盖不住他的惊惧之色:“我听学长说过,解剖室里最容易遇到恐怖事件,他以前就……”
“这么害怕还来做这个职业,现在考虑转行还来得及,”温籍打断关河的话,目光严肃:“还有,在这里即便真的存在科学以外的物质,我们也应该存有敬畏心,你口中的不该看见的东西来自于这些捐赠者,你觉得他们都不惧‘死无全尸’,还会化成厉鬼害你吗?”
“对不起啊,温老师,是我太肤浅了。”关河身体正对向叶秀兰的遗体,双手合十诚心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无心冒犯,我知道您和其他捐赠者都很伟大,感谢你们为医学进步做出的贡献,如果您真的能感知到我,看到我,请不要对我的无知言论生气。”
叶秀兰自然是听到关河说的每一句话,她脸上浮起慈祥的笑:“没关系,害怕是很正常的,你能来做这个工作也是很勇敢的孩子。”
“我们继续。”温籍看一眼叶秀兰灵体,收回视线举起相机继续工作。
“……抱歉,你的问题我还没有回答完。”
叶秀兰终于说了许久,终于回到了正题:“我还记得,给他打电话那天是5月28号是个周日,小尧周末如果没什么事都会来家里吃顿饭坐一坐,但那个周末他说约了朋友去爬山,所以就没有来家里,他在电话里答应我生日那天和我、他姨夫、妹妹一起去餐厅过生日,结果5月31号那天我们一直联系不上他,之后我就报了警。”
“当年您外甥去爬的是哪座山,您知道吗?”
“他说是云沐山。”
“和哪个朋友一起去的云沐山?”
“我也不知道,小尧这孩子人缘很好,和学校的同事们关系都不错,我和他关系走得最近的几位老师打听过,但大家都说那个周末没和小尧一起去爬山。”
“警方有查到什么线索吗?”
“警察说距离云沐山20公里外的乡道上,有监控拍到小尧周日早上开车经过,之后的路段再没有监控了。”
“当时车上还有其他人吗?”
“没有,监控拍到车内只有他一个人,没有其他同行的人,奇怪的是他开的不是自己的车,警察查到那辆车是在一家租车公司租的车。”
“租的车?有自己的车不开,开租的车?”
“这一点我也觉得很奇怪,会不会和他失踪有什么关系?”
“有可能,那警察在监控里有没有发现他什么时候离开的景霞镇?”
“哎,没有。”叶秀兰失望地叹气:“他们都说小尧应该是失足坠崖了,让我别在有执念,可我不相信他会失足坠崖,首先小尧是个行事很谨慎的孩子,做任何事之前都会先计划妥当,他去云沐山之前一定做了万全的登山准备,他要是知道登山的过程中哪里有危险,绝对会非常谨慎小心。其次我在他失踪后请了好几批救援团队去山里寻他,就算他真的坠崖了,那总能找到尸体吧,前后几批救援队进山搜救,没一个人找到小尧的尸体!”
“那辆租来的车呢?人找不到了,车总归是在吧?”
“警察在景霞镇的一个路边找到了那辆车。”
“车上有遗留什么关于您外甥的物品的吗?”
叶秀兰摇摇头:“没有。”
温籍拍照结束,将相机递给身边的助理关河:“接下来,我们要开始给遗体进行清洁消毒处理、防腐处理,消毒的步骤你来操作,我在一旁指导。”
“好的,温老师。”
关河拿起无菌纱布蘸取了0.5%过氧乙酸溶液,开始由内向外螺旋式擦拭叶秀兰的遗体。
“小关,要重要擦拭口、鼻、□□等开放腔道。”
“好的,温老师。”
在关河认真细致的消毒过程中,温籍继续向叶秀兰询问她外甥失踪前后的细节。
“那警方和救援团队,在云沐山上有没有找到他登山随身携带的物品?”
“也没有!”叶秀兰声线激动:“你想想看,如果小尧真的是不行坠崖,那山上或山崖下总归会留下他的一些物品,可前前后后找了好几遍,什么都没找到,所以我不相信他就这么平白无故的没了!”
“确实有些奇怪,一个大活人就这么平白无故的消失了。”
“是啊,所以我这两年几乎没有一天能好好睡一觉,经常做梦梦见小尧……”叶秀兰肩膀止不住颤动,带着哭腔:“我姐她命苦,从小体质就弱总是生病住院,所以耽误了课业,成绩不是很理想,可她一点都不抱怨特别乐观,努力学习的同时,还总是鼓励我要好好学习考个好大学。结了婚刚生了孩子,我姐夫就因公殉职,留下他们孤儿寡母,好不容易等孩子大了些,我姐她又患上了癌症,一辈子都没好好享受过人生,她临死前拜托我和我的父母亲一定要好好照顾小尧,现在小尧就这么莫名其妙的失踪,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我哪有脸见我姐!”
温籍在这间解剖室里每次听捐赠者们讲述自己遗憾故事的时候,心里也会跟着他们的情绪波动,这一次也不例外。
可她清楚想找到叶秀兰的外甥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警察都没有找到的人,凭她自己一个人真的能找到吗?
“抱歉,我有点失控了。”叶秀兰抬手掩面。
“没关系,我明白您的心情。”
“我能感觉到你是真的想帮我,但我也明白想要找到小尧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你不用勉强,我想应该还有其它办法可以离开这里。”
叶秀兰的灵体说话间飘到了解剖室门的位置,而后试图穿门而出,可前前后后试了多次,她始终无法穿过那扇门。
接着,她又试着穿墙、天花板,依旧无效。
“您不用试了,没用的,在您之前其他捐赠者也这样尝试过离开,但是他们都无法离开,即使我打开了解剖室的门,他们都没办法跨出那扇门。”
“那我该怎么办?要永远留在这里吗?”叶秀兰迷茫地扫看着解剖室的每一处,失落又无助:“我还以为我死了就可以见到我姐,原来并不可以……”
“可以的!”
温籍这三个字更像是说给自己听,她惭愧自己怎么还没开始就泄气。
“我一定帮您找到您的外甥,不论生死。”
“真的能找到吗?”
“能!”
温籍眼神坚定。
“我想问下云沐山的具体位置,咱们天阳周边的县镇有不少有名的山,但云沐山我还第一次听说。”
“云沐山是天阳市景霞镇附近的一座还未商业开发的山,每到四五月份,云沐山风景很不错,山顶有云海和雪顶共存,那些登山者会在天亮前登顶,拍摄日出云海。为了找小尧,这两年我已经去了很多遍云沐山,”
“听起来是个风景很不错的地方。”温籍视线转向解剖室北边的工作台:“阿辛,出来一下!”
叶秀兰随着温籍的视线看去同样的方向,只见工作台上摆着的电脑屏幕里突然钻出一颗长发飘飘的头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