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这人杰地灵的天云城,来了个传闻中无恶不作的女魔头,城里人终日惶惶不安,这厮来的第一日就夜闯皇宫,在皇帝寝宫留下八个歪歪扭扭的大字“若愧黎明,要你狗命”!
吓得皇帝小儿夜不能寐,连夜召集各方英雄豪杰商量斩杀魔头的对策。
这魔头名叫战凰,她武功高强,却泯灭良心,做尽杀人放火的勾当,有她在的地方,可谓是寸草不生,死气沉沉,别说人了,连鸡狗都想迁居。
此等女人,恶名在外,豪杰们为斩杀魔头纷纷上路与之交手,可惜武不如人,无一不败在对方剑下。
临了,这魔头还轻狂扬言:“我不杀愚蠢的人,免得脏了我的刀剑。限你们一炷香时间逃命,别不知好歹。”
败可以,被羞辱?那可不行!
豪杰们以命相搏,战凰却摇摇头,道:“输不起就莫要与我交手,尔等可为名誉,不顾生命之珍贵,实在愚蠢。”
说完话,那一抹艳红的女人随着雾气越浓消失在豪杰眼前。
至此,哪怕皇帝开多高的价钱、赏多好的功名买这魔头的头颅,也无一人敢揽这活。
可是,魔头不死,百姓难安,帝王更愁。
在皇帝整日担惊受怕的一个月后,有人再次请求出战,并且狂妄地放出话,不杀魔头,他再也不拿剑,再也不喝酒,再也不娶妻。
若杀掉魔头,他不要高官俸禄,钱财美人,只需皇帝把皇宫最漂亮的一朵花挖过来赠给他。
一个剑客,怎可赌上人生三大美事去做一件极其困难且跟自己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的差事?这便罢了,他还不要钱财不要权势,只要一朵漂亮的花?
也就是说,他赌上人生三大美事,赌上身家性命,只为了一朵开在宫墙内的花!
简直不知无畏,又癫又狂又自大!
此人便是时梦阁阁主次子孟长空,这少年本可继承家业,逍遥自在,偏偏爱好游历江湖。
孟长空虽然轻妄,却是百年难得一见的武学天才,年纪轻轻已然武功卓越,十八岁那年,凭借那铿锵有力的醉拳横空出世,一路挑战武林高手,直到打败了天下第六,他就此收手。
众人纷纷不解,相继询问他缘由。
他却烈酒一喝,摇着头,晃着筷子,醉红着白皙的脸道:“本大侠天生就喜欢‘六’这个数字,我就情愿做天下第六。”
人人都爱天下第一,他偏偏喜欢当老六。
真是一等一的怪人,于是,江湖之上人人戏称他为“老六少侠”。
领了皇帝的差事,骗走皇帝一坛藏了十八年的美酒之后,老六少侠手持一把腰剑,只身上路,前往江湖寻找魔头。
夜幕降临,此刻的魔头正马不停蹄地穿梭在雨林里。
寒风呼啸,低沉的呜咽声响彻树林,雨点密密麻麻地落下来。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破黑夜的宁静,那一群人脸上带着恐惧不安,拼命地驾马朝前奔去。
为首的人名叫辛子,是玉羽宗的叛徒。玉羽宗便是那魔头身处的杀手组织。
今夜,他身份被揭穿了。
陶月叶身着一袭红素衣,步伐轻盈,穿行在雨林中,衣摆被风吹动,沙沙作响。
手中紧握的一把长剑,在夜色中泛着寒光。
马蹄落地溅起水花,形成一道道泥泞的痕迹。
额头的汗水与雨水交融,沿着脸颊的轮廓流过下巴,滴落在被雨水侵湿的衣领上。
辛子忍不住回头看了看,确认已然甩掉那批人后,稍微松了一口气,身体却依然止不住地颤抖。
这时,那魔头飞跃而来,抛出一把剑狠狠地扎进一个人的身体,瞬间夺走了那人的生命。
“咴——”
马被惊得猛然停下,辛子的脸色骤变,迅速拔出腰间的刀,一副对抗的模样。
陶月叶利落地从死去那人身体里拔出剑,跃到这群人面前。
辛子舞着大刀,对准眼前的少女,看清楚来人后,顿时惊恐万分,随后大声喝道:“陶月叶!你为何要赶尽杀绝?”
陶月叶冷声道:“你知道玉羽宗的规矩,不是吗?”
若发现有人叛主,立即诛杀,不完成任务,只有死路一条,这便是玉羽宗的规矩。
“切,只有一个女人?”一道讽刺的声音响起,仿佛连同这寂静的雨夜也一同嘲笑了。
辛子旁边的人冷呵一声:“阿辛,你何时变得如此胆小?”
是啊,只是一个女人而已。
他们不以为意。
这群男人一个个轻笑附和:“我们这么多人,难道还会怕一个娇弱女子吗?”
辛子额头布满冷汗,呵斥道:“闭嘴!”
他们不认识陶月叶才敢如此轻狂,要知道她另一个名字可是“大魔头战凰”,一个足以令武林各路英雄豪杰闻风丧胆的名字!
若知对方来路,他们哪敢说如此大话,只怕一句利索的话都说不全乎。
辛子对此可清楚得很,在这个女人面前,他们所有人都只能如同一只只待宰的羔羊,毫无胜算。
于是他打起感情牌,“同僚三年,同生共死,我以为我们是朋友了。”
陶月叶摇摇头,语气如同寒冰:“杀手,没有感情。我,没有朋友。”
剑尖毫不犹豫地指向辛子,她身体微微前倾,准备发动攻击。
这时,一个不怕死的莽夫吹着口哨,吊儿郎当地道:“等杀了这娘们,哥几个去怡香院喝花酒……”
另一个男人摸了摸胡渣,不怀好意地打量起陶月叶,轻浮地说:“夜色太黑看不真切,目测身形婀娜,到底是个娇俏娘,杀了多可惜,何不带回去快活啊?哈哈哈……”
“聒噪!”陶月叶只出一声,便双脚腾空,飞跃过来,利剑在她手中挥舞,须臾间刺穿方才满嘴胡话那两人的胸膛。
她就那样轻松地杀人,速度之快,甚至看不清她的武功招式,也完全不给人反应的时间。
其余的人终于知道自己惹了多么不该惹的人,一时慌了神,惊恐万状。
来不及思考,他们手持利刃,朝陶月叶围攻过来。
陶月叶宛如轻燕,所使剑法却十分刚猛,每一次挥剑都带有破空之声。
他们虽然人多,看着五大三粗,却奈何不了陶月叶。
在避开对方攻势的同时,陶月叶挥剑,精准地击中他们的要害。
一个个男人倒在血泊之中。
陶月叶呼吸有些急促,面色却始终从容。
几滴汗珠落下,她依旧是冷冷清清的样子,好像什么也不在乎,彷佛一个只知道杀人的工具,十分冷血无情。
弹指间,只留辛子一人。
他看着自己昔日的兄弟一个个倒下,心一横,咬牙再次紧握住刀把,猛然朝她冲来。
全身的力气都来攻击陶月叶,辛子的刀法凌厉,可惜终归欠了一丝火候,陶月叶身姿挺拔,轻巧地一一避开。
最后,辛子精疲力尽,喘着粗气,跪在泥坑里,眼中充满绝望。
陶月叶站在他面前,剑尖抵在他的喉咙上。她说:“你输了,受死吧。”
大概是还有未了的心愿,明知道陶月叶绝不可能放过他,辛子仍然不死心地说:“求你、饶我一命吧……”
一个七尺男人猩红着眼,哀求她。
陶月叶冷冷地看着他,手不自觉地掐了一把手腕,毫无一丝怜悯,“判主之人,还妄想活命吗?”
他不甘,忍不住怒斥:“那玉羽宗是何等的人间地狱?!我只是想带着我夫人,过正常人的生活而已,我又有何错?”
她蹙着眉头,很是不解:“当你成为杀手的那一刻,就应该克制自己,不得有情。宗门允了你们成亲,你却贪心不足,做出判主之事。你怎么还敢求我饶你一命?”
黑夜,将这一幕拉得很长。
他默默闭上眼,叹了一口气:“你这种天生冷血之人是不会明白的。”
“成了亲,有了家人,就想过平凡的日子,想过平凡的日子,就只能逃。”
良久,辛子拄着刀身,慢慢地站起来,缓缓地从袖子里拿出一枚簪子,递给她,恳求道:“拜托你,把它带给我的夫人……”
他一身污泥血腥,那簪子却干净得与之格格不入。
风簌簌,一片寂静,陶月叶拿起他的信物。
他又问:“可否,念在昔日情分上,将我的人头让给我的夫人?若是她杀的我,玉羽宗大概就不会为难她。”
果然,人有了情感,就会生出软肋。
陶月叶点点头,辛子眼眶含着泪,了然地笑了笑,“谢谢你……”
背后,剑光一闪,辛子一刀割了喉咙,倒在血泊里。
陶月叶见多了这样的场面,心早炼得似冰铁一般硬,她只是面无表情地收起剑,看都不看一眼,然后出了树林。
雨渐渐停了,微弱的月光透过树冠,洒在湿润的泥地上。
一个蒙着面的女人已在此等候多时,她问:“他死了?”
语气很无力。
“嗯。”
陶月叶将那枚簪子递给她,“这是他给你的遗物。”
簪子是最新的款式,由质地细腻的白玉雕琢而成,上面镌刻着一对鸳鸯,栩栩如生。
蒙面女人眼圈泛着红,苦涩蔓延在脸上,复杂地笑一声,颤抖着手接过簪子,如视珍宝一般将其捧在手心里,细细地抚摸它,到底是没绷住,泪无声地落了下来。
好一会,陶月叶道:“你最好是别让他们知道你哭过,不然宗主那儿,你可不好交差。”
“我知道的。”
陶月叶又道:“人头算你的,他们便不会再为难你。”
“好,”蒙面女人擦去眼角的泪,简单平复好心情后,朝树林里走去。
陶月叶很不解,冷声质问:“你去那儿做什么?”
“他毕竟是我夫君,荒郊野岭的,我去给他收尸。”
陶月叶警告道:“不要动恻隐之心,坏我的好事。”
“你放心,我只是去给他挖个坑埋尸,耽误不了什么。”
“何苦呢?”
陶月叶侧着眸子望着那一弯月,张着红唇,不紧不慢地说:“情爱之事,最是廉价,世间万物,唯有利益至上,这是宗门的宗旨。你们做杀手这么多年了,怎么还记不住这句话?”
若是记得住,他们便不会动情,就不会有今日的天人永隔。
“我自然铭记,只是这个世界上最难管住的便是自己的这颗心,”蒙面女人顿了顿,目光瞥向陶月叶,冷哼道:“你不懂情爱,可也不能诋毁它,否则你终究被其所害。”
陶月叶冷笑一声,被情爱所害?
在她看来,情爱是一块带毒的糖,只会让人生出软肋,她要变得越来越强,所以此生都不会沾染这种东西。
人这一生何其短暂,孑然漂泊,却要被其所牵绊,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
何苦呢?
那黑心的蒙面女人去给她丈夫收尸,陶月叶站在原地等她。
她们本是带着宗主的任务出门,谁知道中途会发现搭档叛变,本就在路上耽误了几日,此刻,陶月叶是一分一秒也不想多待。
隔了片刻,陶月叶觉得有些闲,想着总归也相识一场,便跟上前去,打算帮忙一块埋尸。
正走到恰好能看见人的时候,夜幕之中,那女人一只手紧着插入脖颈的簪子,跪倒在地,另一只手扒拉着面前的一个人,她艰难地说:“求你,将我们合葬。还有,周林义庄……”
孟长空一恍惚,喃喃道:“又是周林义庄?”
说着,他短暂地陷入沉思,丝毫不知危险即将降临。
一对杏眼凝视这一边。即使黑蒙蒙的一片,陶月叶知道,那是个男人。
见到昔日搭档倒下那一刻,陶月叶只有一个念头:他杀了她?!
眉心一拧,瞳孔骤然扩大,陶月叶不可置信地奔向前去。
此刻,孟长空眼底一片愧疚之色,对着女人点点头,见到一个活生生的人死在他眼前,觉得一阵悲哀,怜悯之情牵动着他心弦,只感到心中苦涩不已。
陶月叶一把将他拎起来,攥着他的衣领,怒不可遏地质问:“你是何人,报上名来,为何要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