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这样猜测?”
“我这几日一直在想,那日杀周林的那个蒙面人是谁,我感觉他很像那日跟我……”比武的那个人……
陶月叶将话咽回去,继续说:“很像江湖上赫赫有名的赏金猎人百里嘉。”
“他假意离开,实则藏在角落,跟义庄的人来个里应外合,杀害周林。而这个内应就是周冰夏。”
“她可以让周林在那个时辰休息,打开房门让人潜入,两个人也有机会将东西栽赃我身上,她故意撞我拿一下,虽然看起来是发泄,可又如何不能是故意将东西撞下来。如果我是凶手,我怎么可能不将东西藏好,让她一撞就露馅?”
“我早就觉得周冰夏对自己爷爷有点不对劲,人前孝心满满,人后冷漠至极。”
“一个痴儿父亲,可不可以是骗婚?所以母亲年纪轻轻,就抑郁而终。她在为母亲打抱不平,在为自己的出身感到羞愧,所以恨周林。”
这么一想,那她梦游那晚,或许嘴里念着的是“爹”“娘”“杀了周林”?
或许,她早就策谋好了在那个时候杀害自己的爷爷。
陶月叶见孟长空都呆了,又补充道:“当然,这些都是我的猜测。你可以不信。”
“你说的确实有几分道理,我既然选择了相信你,就不会怀疑你有什么不良动机了。”孟长空又说:“只是,还有几个疑点。”
“红心丹这种东西,那么多人想要,百里嘉为什么要栽赃你,而不是直接将东西带走?他怎么就知道你会跟上来?”
陶月叶说:“是的,还是有很多疑点,可是我们没有线索,只能按照目前的推测,试一试周冰夏,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如果她真的有鬼,不信试不出来。”
孟长空问:“怎么试?”
“我去试吧,你还是假装风平浪静。”
夜晚,夜幕四合。
陶月叶倚在窗边,吹了一道悠长美妙的口哨,这是她跟潇潇的联络暗号,将西门潇潇唤了回来。
找她模仿了百里嘉的联络笔迹,写了一则书信,放入周冰夏房内。
陶月叶相信,如果自己的猜测是对的,那么百里嘉只能是为了赏金才跟周冰夏有联系,他们之间可不会有什么感情深刻,只要稍微挑拨,威胁,她很快就能露馅。
只是第二天,周冰夏却什么都跟没发生一样,还是那副样子。
这么淡定?
太淡定才说明有鬼,如果真的什么事情都没有,怎么不跟孟长空说这件事?
吃过饭,三人又开始启程。
陶月叶一直盯着她,看她要耍什么小动作,只是这个周冰夏看起来坦率,却很会装,完全不虚心,吃得好,睡得好。
驾着马车,来到一条小溪边,孟长空前去打水。
陶月叶对着她说:“喂,杀害周林的凶手就是你吧?”
周冰夏骂道:“有病!”
“我那天晚上都看到那个人来找你了,话说你是不是有什么把柄在人家手上?”
周冰夏冷笑:“你不就是想套我的话吗?我偏不告诉你。你就是最大的嫌疑犯,这件事已经是板上钉钉了,我劝你趁早承认,免得多多遭罪。”
“套话?我这个嫌疑犯,怎么从你这个受害者身上套话?”
周冰夏眼神一骤,没有再多说。
陶月叶继续淡淡道:“我那天晚上都看到了,等我告诉你的孟哥哥,让他先把百里嘉抓回来,让你们自己去对质。”
“你敢!孟哥哥是不会相信你的。”
“你看他信不信。”
“反正不会相信你。”
……
孟长空打水回来,继续驾着马前行。
这边的路很远,好长一大段都没有看到客栈,这一晚只好在野外睡。
孟长空抓了几只鱼烤着吃,虽然焦香,却很腥,味道并不合口。
周冰夏这个大小姐一口都没吃,闻到味道就躲得远远的,宁愿饿着。
陶月叶背着他们,偷偷从袖子了掏出一包五香粉,洒在烤鱼上,遮住了腥味,吃得很爽。
只是这么香的鱼还是让孟长空发现了,他一言不发,一脸幽怨地看着陶月叶。
陶月叶吃完鱼才看到他那小表情,无奈之下,也贡献了自己的五香粉。
看着周冰夏一个人坐在远处,那孤零零的身影,突然想起了自己从前,刚刚跟着师父去玉羽宗的时候,她就是一个人,吃不下,睡不着,孤零零的,躲在角落想念家人。
她高傲地跟孟长空说:“你还不劝那千金大小姐吃点东西,不然饿死了,荒郊野岭的,怪臭的。”
这个世界上,没有绝对的坏人。
陶月叶跟这个讨人厌的大小姐也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一包五香粉而已,也不是什么大事,她可以宽厚一点。
孟长空见惯了两个女人叽叽喳喳地吵架,听到她那么说话,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下一秒回过神,就对陶月叶宽广的胸怀感到倾佩。
感叹她不愧是侠女。
周冰夏饿得咕咕叫,此刻闻到这个五香粉味的烤鱼,也是美滋滋地接受了,却还是那么跋扈地跟陶月叶说话,“别以为你长得漂亮,假惺惺讨好我,我就会感动。”
陶月叶根本不在意。
世界上,形形色色的人都有,有仇报仇,有恩报恩,忘恩负义的人数不胜数,她只是除了一些迫不得已的时候,都选择遵从自己的内心世界,至于外人如何看待她,她都无所谓。
况且,西门潇潇带来了妹妹的消息,她从那一刻开始,就想着早日离开玉羽宗,过自己真正想要的生活,那冷漠的心肠也就开始发热了。
睡觉之前,周冰夏给孟长空倒水喝,还亲自给陶月叶打了一杯水,一脸愧疚之色。
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陶月叶没有理由不接受。
两个人彷佛因为这么一件小事,冰释前嫌。
可是深夜,不出陶月叶所料,周冰夏还是选择了忘小恩,负大义。
那杯水就是加了一些迷药,周冰夏想杀掉陶月叶。
趁着两个人熟睡,周冰夏蹑手蹑脚地走到陶月叶身旁,扬起匕首,“对不起了,我也不想杀无辜之人,谁让你知道了我的秘密。”
“你死了,我会把你的尸体运到河里,等明日就是你畏罪潜逃,生死由命,你别怪我。”
她闭上眼,狠狠地用匕首刺向陶月叶。
只是下一秒,陶月叶侧身一穿,避开匕首,沿着地面一滑,又迅速立在她背后。
可是那匕首还是刺向了一个人——孟长空竟然徒手接了匕首,血淋淋地染红匕首,红色的液体低落在草地上。
周冰夏给孟长空那杯水也是下了迷药的。
只是凑巧的,孟长空没有喝她倒的水,又是荒郊野外,觉得自己务必要保护好两个女孩子的安全,所以根本没有睡觉。
结果就半夜听到周冰夏的那些话,心都凉了半截,发现她要杀人灭口,脑子根本还没有回过神,想都没想什么,立即冲上前握住匕首。
周冰夏这下子彻底傻眼,将匕首丢下,痛不欲生地跪在泥地里。
陶月赶紧拍开周冰夏,捧着孟长空的手。
她撕下衣服布料,用一块擦了擦血,立即从袖子里又掏出一包药粉,洒在他伤口处,然后给他包扎好,绑了一个蝴蝶结。
看着陶月叶一脸心疼的样子,孟长空笑着为她擦了擦额头的汗珠,“你这是为我心疼吗?”
陶月叶含着微微泪花,闷闷的嗓音,大骂:“你个笨蛋!全世界最傻的傻瓜!”
见她都快急哭了,孟长空倏然将人拥入怀里,温柔地抚了抚她后脑勺,“对不起嘛,让你忧心了。”
陶月叶气愤地一把推开他,背对着他。
孟长空在她身后,微微俯身,一对明亮的眸子注视着她,温柔地说:“我只有一个念头在,不愿意你受伤而已,要是我方才足够清醒,就不会那么傻了。”
陶月叶嘟囔着,朝前迈了几步,说:“那这么说,你救我,只是因为你脑子不清醒。”
孟长空偷偷望着那双动人的眸,一笑:“我的意思是,要是我足够清醒,我还是会义无反顾地阻止伤害你的利剑,只是在迫不得已之下才会徒手接匕首。”
陶月叶咬咬唇,不再为难他。
周冰夏此刻已经觉得自己毫无希望,只是全身发抖,“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陶月叶冷冷地看着她,冷静地说:“说说你的故事吧。”
周冰夏深深地望了她一眼,泪眼汪汪地问:“你有见过一家子神经病吗?你知道我出身在这样的家庭有多痛苦吗?”
紧接着,她说起自己那个不为人知的心酸过去。
她的爷爷周林原先是个马夫,从前看到一个客人身上有一枚很美的红宝石,也就是红心丹,心怀不轨,偷走了其中一瓣。
这样的红宝石,仿佛能勾人心魄。
他意外得知,此物大有来历,竟然就是传闻中神仙尸骨所幻化的那块红心丹,作用非常大,于普通凡人而言,可以延长寿命,治愈伤病。
他先是拿小动物做实验,按照书上面的一些描写,结果发现真的能让人年轻很多倍。
他不知道从哪里弄到的一个方子,竟然能医将死之人,于是渐渐开了医馆,生意越来越红火,也越来越有钱。
原本娶媳妇都娶不到的穷酸马夫,摇身一变,成了富贵老爷,踏进他家门槛的媒婆都数不胜数。
后来他结婚生子,结果将孩子养到五六岁才发现,这孩子是个痴儿。
他一个神医,有个痴儿儿子,简直是钻心之痛,所以他将怨气全部撒到老婆身上,妻子年纪轻轻就去了。
没多久,他医过的病人也莫名病死了。
其实一开始,很多人没有察觉跟他有关系的,都以为是意外身亡,可这种事情多了,就都怀疑是不是因为他根本不会行医。
他的名声也彻底臭死了。
周林就搬家,还听信一个世外高人的话,建了现在的这个周林义庄。
他年纪大了,早就没了生育能力,看着这个痴儿孩子,实在不愿意自己家绝后,就开始想歪门邪道。
正如陶月叶所想那样,周冰夏的母亲是被骗婚来的。
可嫁都嫁了,也没有后悔药吃,没有人知道看似光鲜亮丽的周林义庄,是个龙潭虎穴,看似德高望重的神医是个骗子。
她母亲无数次想逃出去,却次次都被逮回去,然后就会遭到羞辱。
没有人理解这个悲哀的小妇人,邻里邻居都骂她不知足。
没过多久,周冰夏的母亲生下了周冰夏,哀莫大于心死,花样年华的女人,抑郁而终。
她的父亲偏偏还挺喜欢她母亲的,看着自己媳妇死了,也哭得稀里哗啦,天天大晚上不穿外衣喊着媳妇的名字乱跑,没多久就感染了风寒。
本来是可以治疗的,周林却偏偏很相信自己的“医术”,亲手给自己儿子治死了。
直到这个时候,他才知道,红心丹并不能医治人的身体,后来他却不知道入什么魔,把自己的唯一亲人周冰夏当作药人实验,在她身上做尽各种丧心病狂的事情。
这样子的爷爷,叫她怎么能不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