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令的话落，校场一片安静。片刻之后，三四个人脱去身上铠甲，愤愤然离开了。没过一会儿，又有一两个人跟随着离去。
又静默了差不多半柱香的时间，校场上没有再发生人员变动。孟令扫视了留下的人一眼，沉声说道：“好，既然诸位选择留下，那想必已经做好了抛头颅洒热血的准备。下午我们再接着训练，现在列队，开饭！”
得到吃饭的号令，人群一下又松散开，欻欻就往一旁搭的棚子走。
操练了一早上，此刻已经前胸贴后背的贺黎安拧了拧衣服上的水，端起伙食到一边就狼吞虎咽起来，仿佛一辈子没吃过饭似的。
“哒！”
一个清脆的响指打在耳边，他抬眼看去，眼露惊喜。
“行安，你怎么来了！”
“我当然不能错过兄弟这么狼狈的样子。”路砚舟手欠地戳了戳他碗里的馒头，“怎么样，被收拾服帖了？”
“孟令还真是一点旧情不念，我怀疑他还针对我，我可太惨了！”贺黎安平日里散漫惯了，哪里受得了这样严整的训练，登时委屈得不行。
“那是你自己没做好。”
突然插进来的声音惊得贺黎安虎躯一震，差点把碗砸了。
“行安，你来了。”孟令和路砚舟打了招呼。
“嗯，来看看你们操练的成果，顺便来探望探望这家伙。”路砚舟用小腿踢了踢埋头干饭的贺黎安。
“唉，自从允许世家子弟来金吾卫历练，这金吾卫就被整得不像个样子，士兵没个士兵样儿哪里保护得了这偌大的京城？”孟令看着外头表情颓靡的人，心生忧虑。
“练兵也不急于一时。”路砚舟安慰道，“只要能好好操练，泥巴也得变成石头。这点小事，还能难倒你孟令上将军？”
“慢慢来吧。”
“哦对，你是不是马上也得回漠北了。”孟令挖了口米饭说道，“马上寒冬了，估计为了粮食又得一番折腾，你可想好怎么应对？”
“放心，我知道的。”路砚舟的眸光沉了沉，看向远处的天空。
“咯咯——”
去外面校场巡视了一圈的疾翎飞进帷帐，一下用爪子勾起贺黎安碗里的半块馒头，飞落在路砚舟脚边。
“连你也欺负我！”贺黎安抬手指着地上优哉游哉的矛隼，气不打一处来，又没地撒，简直憋屈到不行。他做了十几个深呼吸，默念着“不生气不生气”，然后抬了抬下巴对着疾翎说：“哼，小爷我大人有大量，不跟你这鸟一般见识。”
“吃你的吧。”孟令掰了半块馒头放到他碗里，“下午还得接着练，快吃。”
“知—道—了。”贺黎安生无可恋地拖着音调。
“那你们忙，我就回去了。”路砚舟起身，招呼疾翎跟上，“再过两日也得回去了，还有东西要收拾。”
另外两人招招手示意知道了，认真地吃着饭。
食物散发的热气尽数被吞入腹中，又由内而外地蒸发出来，将整个人都烘得暖暖的。
秦沐乐伸了个懒腰，舒展下筋骨，又拍了拍变得硬硬的小肚子，觉得一点儿也不冷了。
“吃饱了吗，翠羽？”
“嗯！”翠羽点点头，也学着她的样子拍了拍肚子，笑得一脸灿烂。
“gogogo！去买花儿！”秦沐乐向前一抬指，说出了大军出征的气势。
“狗去买花？为啥？”
翠羽有些疑惑地跟上自家小姐的步伐。
“哒嗒。”
一个绣着青竹的荷包落在了地上，瞬间被过路人走过带起的尘灰覆盖上薄薄一层。
有人拨开人群过来，捡起这个荷包，轻轻掸去上面的灰，眼睛盯着失主离开的方向。
-
花鸟集市。
秦沐乐东看看，西瞧瞧。不是觉得这花儿不好养，就是觉得这花儿花期不够长，还要考虑店里的小鸟会不会喜欢，讲究的很。
挑挑拣拣，最后还是在同一个摊点前选中了一株柠檬树，几盆薄荷和蟹爪兰。
秦沐乐让翠羽付钱，翠羽脆声应好，就去摸自己的荷包，结果摸了一个空。
“诶？”翠羽摸遍了自己的裙子，没见到荷包的踪影，只有一截已经断裂的系绳。
翠羽有些慌了：“小姐，荷包不见了。”
“身上都找过了？”
“嗯。”
“那会不会丢吃饭那里了？”秦沐乐拍拍她的背示意她别着急，“没事没事，我们原路返回去找找。找不到也就算了，几个钱嘛，没事昂，别慌。”
她跟老板说了声这些植物先帮忙留着，就带着翠羽转身准备回去找找。
结果一转过来就见眼前凭空出现了一个荷包，和一只指节修长的手。
“是秦姑娘的荷包吧，别再弄丢了。”路砚舟将荷包又往前送了送，温柔地说道。
“是。”秦沐乐接过荷包，在心里感慨还有人会从天而降的功夫，嘴上笨笨地回着，“谢谢路将军。”
“举手之劳。”路砚舟偏头看向一旁的花花草草，歪了歪头看着秦沐乐，“秦姑娘不是还要买花儿吗？需不需要帮忙搬回去？”
“哎哎，这位公子不必担心，我这儿的服务保管周到，一定会好好送货到秦老板店里的。”一旁的老板适时地开口，极力维护自家摊位的优良声誉。
路砚舟眯了眯眼，微微叹出口气。
翠羽去付了钱，嘱咐老板搬运的事宜去了。留下秦沐乐和路砚舟两人在这街边大眼瞪小眼。
“路将军怎么来了？”秦沐乐试图打破尴尬的气氛。
路砚舟双手抱胸，倚在旁边店家的门柱上笑了起来。
“你是今天第三个说我怎么来了的人。我出现在这里很奇怪？”他微微低头，看着她的眼睛。
“不，不奇怪。”秦沐乐转头又打量起旁边的花花草草，手不自觉地就撸起了一盆绿植的叶子，“路将军也来买花？”
你为什么要这么心虚啊！！！秦沐乐你有点出息！
在心里咆哮着，秦沐乐一个抬头又对上了那双含笑的狗狗眼，非常没出息地又开始揪旁边的叶子。
谁能对帅哥有招架之力？还是笑得这么好看的帅哥？
“我来找你。”路砚舟就这么看着一向大方的秦老板扭捏的样子，突然就觉得自己没那么紧张了，“想再去秦老板的啄春阁做做，可以吗？”
“你喜欢小鸟？”终于聊到自己熟悉的话题了，说到这个她可不怂，“路将军想来便来啊，我们啄春阁随时欢迎。等我明天回去观望观望店里的人，就准备正式对外营业了。可以免费给路将军一个vip。”
“威什么？”路砚舟见面前这只小鸟又恢复了叽叽喳喳的模样，即使心里疑惑也觉得都不重要了。
“就是说您永远是我们啄春阁特殊的客人，可以有优先享受的待遇。”
路砚舟弯了弯嘴角，认真地做出抱拳行礼的姿势：“那就谢谢秦老板了。”
“走，回店里瞧瞧。我前几天还试着教那些小鹦鹉唱歌呢。那些家伙可皮了，不知效果咋样，请路将军来品鉴品鉴。”
路砚舟这次过来没有带疾翎，所以也没什么顾忌了，非常潇洒地就往啄春阁里面走，熟门熟路地上了二楼雅间。
和上次一样，秦沐乐领着一群五颜六色的小鸟进来。
在她和小鸟开展演出前的谈判时，汤青山端着茶水走了进来。他低着头，把茶碗从茶盘里端了出来，推到路砚舟面前。
路砚舟轻声道谢。
他收起茶盘，点点头退出去，离开之前又悄悄抬头瞄了路砚舟一眼。
“路将军请听。”
路砚舟抿了口茶，收回放在门口的视线，转换了下表情，笑着看向一旁的小鸟戏班。
“预备，唱。”秦沐乐像合唱团指挥家一样，挥手指挥着。
“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星星。挂在天上放光明……”
听不懂歌词，但是也可以感受到曲调的欢快，路砚舟非常捧场地鼓掌，又看见秦老板期待的眼神，开口补充道：“厉害，我从未见过这么有趣的表演，小鸟们也厉害！”
“那是。”秦沐乐骄傲地扬了扬下巴。
“秦姑娘奇思妙想，定然能在这安州闯出一番天地的。秦姑娘的本事也必不局限于此。”路砚舟呷了口茶，发自内心的说。
“路将军的本事也必不会仅仅局限于漠北。”秦沐乐礼尚往来地回道，“定然也能如这鸟儿一般翱翔在这天地广阔间。”
但愿吧……
路砚舟没有再回，只是笑了笑，岔开话题：“秦老板以后有什么新的想法，务必也知会我这个特殊客人一声，我可期待着能常来呢。”
“好说，好说。”秦沐乐端起茶碗敬了敬他，想喝酒一样豪爽地一饮而尽，“路将军是不是也要回军中了呀，那就祝路将军一切平安。”
“路砚舟。”
“什么？”秦沐乐没明白。
“我的名字。不用老是喊我路将军了，你不是我的下属。”
“路、砚、舟。”秦沐乐自己回忆着念了一遍，问道，“是哪几个字啊？”
“路途的路，砚台的砚，一叶扁舟的舟。”
“好啊，那就祝路砚舟一切平安。”秦沐乐看着他的眼睛，大方地微笑着。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