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天蒙蒙亮。
朝歌混在城门开后涌入的人群之中,进了这南州城。他在城中晃悠了一圈,挑了家米粉店坐下。
“老板,来碗米粉。”
“好嘞。稍等啊客官。”
朝歌打量了下周围的情况,在心里做足准备,侧过身和坐在旁边的人攀谈。
“大哥,我好久没来这儿了,怎么感觉这的东西价格都涨了好多?我不会被骗了吧。”
一旁那个剽悍的大哥一脚踏在凳子上,大口地嗦着粉。听到有人跟自己说话,端起碗灌了口热汤,才幽幽开口:“谁知道呢,上面要用我们百姓的钱讨人欢心也说不定喽。”
“是要讨谁的欢心啊,哪里来的天仙般的人不成?”
大哥又挖了几口米粉,边嚼边说:“我们老百姓的哪管这些事儿,管她是天仙还是癞蛤蟆。”
“不过兄弟,我看你是个厚道人,我提醒你一句啊,赶快囤够粮食,到后面说不定真吃不起了。”那大哥放下腿,咽下米粉,一脸正经地说。
“来,这位客人,您的粉儿。”老板把粉端来,又去招呼别的客人了。
朝歌看着那大哥抻抻腰走了,才拿起筷子搅了搅碗里的米粉,顶上浇头的红油逐渐与下面白白的清汤混在了一起。
“秋菊,面都坨了,赶紧去换一碗。怎么回事儿。”柳慧娘嫌弃地放下筷子,拿起帕子擦了擦手。
秋菊赶紧过来把面端走,解释着是天冷的缘故。
柳慧娘招来刘嬷嬷,倚在桌旁问道:“那小妮子可有消息了?”
“夫人,那二小姐实在是狡猾,暂时还没有打听到她的消息。”刘嬷嬷一脸紧张地站在一边,身体微弯,不敢抬头看她。
“哦?”柳慧娘慢条斯理地抽出一枝桌子旁摆着的红梅,放到鼻子下轻轻嗅了嗅,“那最近的钱可都收来了?”
刘嬷嬷赶紧抬头恭敬地回道:“这个夫人放心,都已经收好了。”
“嗯,下去吧。”柳慧娘有些不耐烦地摆了摆手,突然想到什么似的,眼神晦暗起来,盯着手里开得娇艳的红梅,手上用了劲儿,在快要折断的界限又堪堪停下,“继续给我去找,那个小妮子惯会躲藏,别是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秘密。”
“是,夫人。”刘嬷嬷抬手举过头顶往下放,躬了躬身就退出去了,刚好秋菊端着一碗刚做好的面条进来。
柳慧娘随便地将红梅往瓶子里一扔,重新拿起筷子。
说到那小妮子,她又想起那天在镇北将军府的事儿。路夫人那话里话外的意思不就是不想继续这门亲事了嘛。这样也好,省得真成了亲,自己还比不过那丫头了。现在这秦家不还得仰仗自己的儿子?
“对了秋菊,阿轩可有写信回来?说是要去白州底层官做起历练历练,也不知道咋样了。”柳慧娘用瓷勺舀起一口鲜汤,轻轻吹了吹。
“未曾。想必大公子已经找到了好去处,正准备大展身手一番呢。”秋菊往前几步,回答道,“大公子向来是让夫人放心的。”
柳慧娘弯了弯嘴角,眉头都舒展开了:“是啊,那孩子做什么都让人放心,我就是怕他辛苦,也是想念得紧呐。”
“马上就过年了,大公子应该也要回来了。”秋菊笑起来,宽慰道。
“是啊。”柳慧娘又舀了几口汤喝,“府里年货置办得怎么样了?”
“回夫人,都已经置办妥当了。”
“嗯,好。这人呐,还是要有足够的银子傍身才舒坦呢。”
筷子搅起的面汤热气将红梅的花都烘得软趴趴的了,几片红得滴血似的花瓣在纤细的枝头摇摇欲坠,过了几秒,终是晃晃悠悠地落了下来。
“啪嗒,啪嗒。”
鲜血滴滴落下,在黑青色的石板上,似那艳丽的梅花。
“吴大人真是硬骨头啊,这般都不肯交出官府印章吗?”
昏暗的地牢里,面对面的是两张几乎一模一样的脸。一个坐在长凳上,翘着二郎腿,悠闲地擦拭手里的鞭子。一个双手被固定在柱子上,衣衫上尽是血痕。
吴恙啐了口血到地上,恶狠狠地盯着面前的人:“你这是要叛国啊!!无耻小人,亏我还赏识你,提拔你,真是看走了眼呐。”
“叛国?哈哈哈哈哈。”那人转了转手腕,“吴大人想的太严重了。我也是为了南州城的百姓好啊。与他们做生意,盖了官印就是名正言顺了,我们有钱赚何乐而不为呢?没有银两运转,让百姓们饿肚子就是忠君爱国了?”
“与外贼做生意,你以为他们肯与你分利?”吴恙不受控制地“咳”了几声,努力仰头缓了缓才虚弱地说,“我呸!到底是谁不知天高地厚,以为自己厉害的很呐。”
“冥顽不灵。”
那人徐徐起身,晃了晃手里的鞭子,挑了挑眉:“吴大人,何苦受这罪呢?如今我才是百姓们爱戴的好知府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咳咳咳咳!”吴恙憋红了脸,喘着粗气,尽力放松身体靠在柱子上,不再分给他一个眼神。
“哎呀,鞭子刚擦干净,我可舍不得再弄脏了它。”那人一脸怜惜地看着手里的鞭子,靠近,凑到吴恙耳边说,“吴大人,我给过你机会了。你这孤身一人的,我取代了你谁也发现不了,到时候你就只能在这地牢里度过漫长的余生了。”
“哼!”吴恙把头偏向另一边。
“公子,有人求见。”一个小厮来报,头压得极低。
那人慢慢把鞭子缠好,点了点吴恙脸上的伤口:“吴大人再好好想想吧。”说完便起身拍拍身上的灰,摸了摸自己的脸,往外走去。
到了府苑前厅,已经有两个衣着华丽的长发男子等着了。
双方见了礼,共同往议事厅走去。
“吴知府,先前您说的要与我们互通有无。可如今还没有拿出正式的文书,这是?”生着一双邪魅的狐狸眼的人先开了口。
“多尔先生急什么,文书也只是一张纸而已,我们的各自的心意彼此都了解才是最重要的,您说是不是?”吴知府脸上带笑,说话却压着气势,“我们府苑遭窃,有人偷走了官印,我已派人去调查,所以才没有文书。但下面的人我都打点过了,与您的交易还是作数的,你们尽管来就好。”
“看来你们这南州城也不是很太平嘛。”狐狸眼眯了眯,笑着说,“要不要我们出力帮知府大人捉拿这小贼?”
“这点小事哪里需要劳烦大人。”吴知府面不改色,平静地唤小厮给两位大人奉茶,“上次给大人的粮,大人可还觉得满意?”
“吴知府大方,卖给我们粮也是一等一的好啊,我们的人都念着您这恩呢。”多尔也笑着奉承了回去。
“真是那虚伪贪婪之徒哇。夺泥燕口,削铁针头,刮金佛面细搜求,无中觅有。鹌鹑嗉里寻豌豆,鹭鸶腿上劈精肉,蚊子腹内刳脂油,亏老先生下手!”
“好!好!”
“这鹦鹉可真灵啊,说的比人还好了。”
苞米十分受用地展开翅膀,学着人的样子行了个绅士礼,又“簌簌”飞到一旁秦沐乐的肩上。
“诸位喜欢就好。”她走过去和楼下的几桌客人笑着招呼了几句,“你们慢慢喝,慢慢聊昂。”
昨天晚上教了苞米一晚上,把这戏词也算唱得是七七八八了,没想到效果还挺好,倒真有点滑稽逗乐的意趣,又不失原戏词的讽刺感。挺好,晚上再教点别的。
“秦老板好。”
“哎,好。辛苦辛苦。”
“秦老板来了。”
“嗯,你们忙。”
……
那天晚上的小会开得还是很有效果的,既树立了老板的威望,又营造了一种亲切感,拉进了与员工们的距离。秦沐乐掩唇笑了起来,她还真有当老板的潜质哈哈,这御下之术,拿捏!
正笑得欢呢,门口突然传来一声“嘭”的响声吓了她一大跳。她赶忙往门口跑,就听见有人高声叫嚷:“大家伙看啊,这啄春阁干的都是些什么勾当,竟然拐走了我媳妇,大伙评评理啊,怎么能干这种事呢?”
“这位兄弟别乱说话,小心割了舌头。”周阳淡淡地怼了回去。
“嘿,你们还有理了?”那人拿起木板就又想往下砸,被冯佳抬手抵住。
“这位大哥,为何要来我们啄春阁造谣生事,怕不是看我们是新来的好欺负。”秦沐乐走了出来,抬手假装拿袖子揩了揩眼泪,掐着可怜的语调说,“可惜我这弱女子,倒真是没有还手之力了,只能任凭人来欺辱。”
“你,胡说八道!”那人见周围群众看他的眼神变了,急忙道,“你们倒打一耙!大家别听他们狡辩。”
“这位大哥,要不我们去一旁掰扯?惊扰了其他客人多不好,显得我们多没素质似的。”秦沐乐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哎,你们瞧,他们心虚了。”那人立刻得意忘形起来,“我说的没错吧,不然为什么不想让大家伙儿一起听呢?”
“你这人!”冯佳就想冲上去给他几拳了,秦沐乐拦下他,笑着往前走了几步,从台阶上俯视着他。
“好啊,既然大哥是个不怕羞的,我们自然也是不怕的。你且说说,你媳妇是谁?可有证据?”
“温绻。我看见她进你们这店就没出来了,是不是你们拐走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