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后人选一定要快速敲定了,后宫不能放任给长公主掌权,那样的话简直是暗无天日了。朝臣精心挑选,将所有名门将后的名册都过了一遍,拟定呈了上去,这其中自然也安插了许多想要借此将自己的女儿推举出去,飞黄腾达的。
这些名册,本应该是前朝秘闻,可是却也总有法子来到长公主的面前。在这深宫之中,最不缺的就是头目眼线,琴心拿着那名册给长公主看,她分析道:“这上头的名册,涵盖了许多重臣之女,门第什么都可以与皇上般配,无论党派,都有相争。上到宰相之女,下到一个小小文臣的女儿,都在列其中。”
“看不出这上头,谁对皇上有不臣之心。”
凌若徽沉思良久,觉得头痛,她将名册子撇了,自己又吩咐着一个俊俏容貌的面首将香重又添置上些许,琴音又起,剥好的瓜果呈到了凌若徽的手边,这才让凌若徽觉得舒服些。
“那些朝臣都精着呢,一有皇权富贵就要争取,但又怕自己的心思暴露。这后宫若是真的成了什么人都能进来的地方,那可就危险了。”
“告诉皇上,这名册还得仔细再挑选一番,不能只凭借着皇上的喜好。”
要提防有些人,专程试探着凌屹川的喜好,为凌屹川送上一位特别符合凌屹川口味的人物来。
长公主用心良苦,琴心能看到,可是人心隔肚皮,放到别人的眼中去那就变成了长公主折辱了皇上的面子,企图干政,其心可诛。
自古以来,坐上龙椅的人都希望自己手握一方权力,君临天下,没有哪一个皇帝愿意拱手让出自己的权力,就连婚事也要被人制约。众人一边激愤地发表着言辞,也一边悄悄观察着这位新皇帝凌屹川的脸色。
他们拿不准这位新皇帝是什么样子的脾性,他们也在磨合彼此的君臣关系。夸奖奉承总是没错的,从这些奉承中也能看出点门道来,他们想要除掉长公主,但是他们也在忌惮猜想着,和长公主同盟的皇上会不会偏袒长公主。
若皇上有此意,那么除掉长公主,朝堂政权稳固,他们也会日渐接受凌屹川。
只是这对长公主来说,有些不公平。
江行止没有参与这一场讨伐之中,他并不觉得长公主一定要死,若是要真的置长公主于死地,那么眼前的这位新皇就是过河拆桥的主,那么天底之下还有谁会为皇上卖命?今日为了前程利益,能够占尽风头,可是来日也可能死于非命,弃如敝履。
总有人只在意眼前的利益,看不清楚长远未来。
就在江行止不知道这一场闹剧如何收场之时,就在一位老臣将长公主的罪状列得清清楚楚,声泪俱下地宣讲之时,垂帘晃动,从里头走出来了怒气冲冲,俊美异常的尊贵女子。金玉撞击出来的清脆声响,回荡在整个殿内,长公主凌若徽就那样睥睨天下,公然行至大殿之上。
霎时,殿内寂然无声,方才那些指责的人也有逐渐心虚,低下头来的。
一群欺软怕硬的狗东西,凌若徽鼻尖哼出轻蔑的笑声:“诸位大臣,好久不见。”
从前凌若徽也上过一次朝堂,只是那时候她在朝堂尽显自己的绝望,并没有像现在这样张扬跋扈。那时候在朝堂上的,也有这些老臣,他们念着封号名册,歌颂着凌若徽的品德,而此刻同样一张嘴再提起长公主来,却是不同的嘴脸。
功过也不过就是有长了嘴的人乱评说罢了。
“长公主,这里是前朝,这不是你一个女子能来的地方!”终于,有了壮了胆子的人敢开口,他们有着刚正不阿的品性,手握着笏牌对凌屹川道:“皇上,您有些太过纵容长公主了,还请您早些让长公主回到后宫去。”
他们以为,只要搬出了凌屹川,那么就能让凌若徽害怕,就能让凌若徽退却,可是他们错了。
凌若徽此刻已经不是彼时的凌若徽了。
她迈步上前,根本就不管凌屹川想要说什么,她冷冷一笑:“纵容,诸位恐怕还拿我当从前那个听你们摆布的公主了,从前你们说只有我能护佑天下太平,为了一己私利,是你们挑唆了我的弟弟,将我推出去和亲,若我还如当日那样听你们的话,我早就死了,还能等到今日?”
“我连死都经历过一回了,我还会害怕这些?”凌若徽回头,看着凌屹川,“堂哥,我只问你,你要治我的罪吗?”
“长公主放肆了!”宰相大人闻无砚站出来,抢白了凌屹川说话的机会。这些话凌屹川不能开口,怎么说都是错的,都会有损皇家威严,而他身为宰相,就是要在这个时候站出来,和长公主对峙。
“你囚禁太子,作恶多端,这时候还想要捏住皇后人选,为自己夺权,如今朝堂都能来去自如,你想做什么,难道想要这天下吗?”
句句都是冰冷的质问和指责,都是对睚眦必报的凌若徽的控诉。
所有人屏息凝神,都以为宰相大人要完蛋了,招惹了长公主,那么便没有了安宁的日子。就连太子,都在水深火热之中更何况是宰相呢?
可是就在众人的忧虑之中,凌若徽在那些低着头的人群之中凝神一处,她像是忽然认出了什么,她没有反驳,她只是轻轻提起裙摆,一步一响地走到了江行止的面前。
江行止本来哑然的心思在长公主来了朝堂之上就开始变得波澜起伏,他不敢相信竟然有这样大胆的女子,公然上朝堂与那些缠绕在她身上的流言对峙。他低下了头,希望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不知道发起疯来的长公主会做出什么事情来,会不会牵连到他。
可就是这样,长公主还是来到了他的面前,轻轻地唤了他的名字。
“江大人。”
顿感不妙,江行止不能再逃了,他只能硬着头皮看向长公主:“请长公主吩咐。”
“江大人是整个朝堂中最公正的君子,名声在外,你抬起头来看着我,你说我罪该至此,我该死吗?”
江行止抬起头来,他看到的不是飞扬跋扈,冰冷高贵的长公主,他看到的却是一双含着泪花,如泣如诉的可怜的女子。
他又想起了长公主的那句,朝堂之上的人都想要我死,连你也是。
君子高贵的品性和怜悯众生的慈悲心肠,让江行止很难说出口让长公主死这句话。先皇驾崩,无能怯懦的太子登基,那时候年仅十七岁的长公主被推出去和亲,江行止想象不到那样一个本该无忧无虑活着的妙龄女子,是怎么下定了决心,要改变天下,甚至还守孝了三年,熬到了今日的张扬不羁的。
任是谁都不能有这样大的决心和毅力。
但是长公主有。
那样难熬的日子本以为会过去,可是却也如恶鬼一样纠缠了长公主日日夜夜。
凌若徽也不过是个二十岁正青春年少的女子。
江行止不敢再看,他知道这是长公主在逼他站队,逼他表明自己的心意,他不能掺和进来,但他也不能抗拒长公主的命令,于是他低下头,故作惶恐地说道:“臣不敢有决断,这是长公主的家事,既然是家事,外人便不能置喙。”
好一句外人不能置喙,凌若徽本来以为,她今日一定能够让江行止松口,她故意蓄满了泪花,要让江行止心软。男子最是容易中招,只要示弱,那么便是从前千错万错,多少折磨都会一笔勾销,但是凌若徽低估了江行止的君主品德。
真是狡猾,就在这时还要想着明哲保身,抽身而退。
但是凌若徽今日不在江行止,她是冲着那些大臣来的,她今日明了了,若是立后决心已定,她会逐渐被架空,大势已去,没有了势力更是有人想要她死了。她得尽快抓住江行止,尽快和凌屹川制衡,她要明白凌屹川的心思,好让自己能活下去。
说起来,她不过是为了自保,看起来风光无限,实则却很被动。
江行止,她本来没有放在心上的,可是现在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
“若徽,”凌屹川站起身来,在此时开口,他薄唇一抿,带着意味深长的笑意看着凌若徽,“你别急,爱卿们不过是拟定了个粗略的名册,还没有尘埃落定,等来日立下了皇后,在这深宫中,妹妹多的是机会相见。”
“今日若是没有其他的事情,那么就都散了吧,若徽妹妹刚好在这里,便同朕一起喝杯茶,一同用膳吧。”
剑拔弩张的架势,都慢慢消解在了一家人的和睦之中。长公主凌若徽让人瞧见了自己的毫不相让,长公主和皇上之间的关系微妙,人人得见。江行止在这样的叹息声中,缓缓走出宫外,他腿上的伤还未曾好得利索,秋日太阳毒辣,可他却觉得冷汗阵阵。
这时候那些本有着嫉妒羡慕的同僚,此刻也都有了怜悯和同情,他们拍了拍江行止的肩膀,为他又活过了今日表示庆幸和祝贺。他们庆幸自己早已选好了党派,才不会被长公主那样密切地照看着。
可他们不知道的是,他们短暂逃离了大殿,可是凌若徽和凌屹川却还要对峙,两相较量。暗流还没有结束涌动,真正的波澜,才刚掀起。
凌若徽看着坐在上首,自己助力登上皇位的凌屹川,冷言冷语道:“堂哥有什么想要说的,尽管说出来吧。”
“你我之间,就不用那些弯弯绕绕的虚礼了。”
凌若徽直接开口:“皇上将我留下,是要治我的死罪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