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干事件后,家属院的风向转得比蜂窝煤炉的火还快。
王春梅端着刚蒸的枣馍往顾家凑,张婶把晒得蓬松的棉花塞给陈秀兰:“给晚晚做件新棉袄,那闺女手巧着呢。”赵翠兰踩着塑料凉鞋找上门时,苏挽棠正蹲在院里择菜,竹筐里的青菜嫩得能掐出水。
“小苏。”赵翠兰拍了拍她肩膀,腕子上的银镯子叮当作响,“下周六军属厨艺大赛,你得上。”她压低声音,“你婆婆当年在卫生队熬的药汤到现在都有人念叨,你要是拿了奖——”她挤挤眼睛,“顾家脸上有光,谁还敢说三道四?”
苏挽棠把最后一根菜梗扔进筐里,指尖沾着菜叶的清汁:“我成吗?”
“成!”赵翠兰一拍大腿,“那天老张头蹲墙根说,你闻了豆干就知道坏了,这舌头比咱们炊事班的老班长还灵!”
比赛前夜,李建军裹着晚风冲进顾家厨房。
他军帽都没摘,帽檐还沾着草屑:“嫂子!周明远今儿下了班往张副政委家跑。”他搓了搓手,“张副政委媳妇是评委,我在菜站听见他说‘兰姐,回头您多担待’。”
苏挽棠正在腌牛腩,手顿了顿。
前世酒店后厨里,采购经理给评委塞礼时也是这副模样——笑得比蜜甜,腰弯得比虾软。
她把腌料往牛腩里多揉了两把:“谢了,建军。”
“哎我跟你说——”李建军扒着门框不肯走,“周明远还提了你,说‘小棠性子软,比赛别累着她’。”他呸了一声,“软个屁,上回我看他往炊事班后墙塞纸盒子,鬼鬼祟祟的!”
苏挽棠把牛腩放进砂锅,盖子扣得严严实实。
灶膛里的蜂窝煤烧得正旺,映得她眼睛发亮:“我有数。”
比赛当天,大礼堂摆了八张长条桌,每张桌上堆着土豆、萝卜、半片猪肉。
苏挽棠扫了眼自己的食材——案板上搁着块新鲜牛腩,是陈秀兰天没亮去菜站排的队。
她摸了摸牛腩的肌理,前世在五星酒店时,这种级别的肉得提前三天低温慢煮。
“各就各位!”赵翠兰举着哨子喊。
苏挽棠抄起菜刀,刀刃在牛腩上划出均匀的纹路。
她没开猛火,反而把砂锅移到灶边最小的火眼上。
李建军蹲在旁边啃馒头,看得直皱眉:“嫂子,这火能煮熟吗?”
“能。”苏挽棠把砂锅盖子留了道缝,“慢着煮。”
两小时后,其他军属的菜陆续端上桌:红烧鱼、醋溜白菜、糖拌西红柿。
苏挽棠掀开砂锅,牛腩表面裹着琥珀色的酱汁,她用筷子一戳——软了。
可当她把牛腩切片摆盘时,肉片内侧泛着淡淡粉晕。
“这没熟吧?”评委里的张副政委媳妇皱起眉,“战士们吃了要闹肚子的。”
苏挽棠把盘子往前推了推,声音清清脆脆:“这是西式的中等熟度。”她指了指粉晕,“肉汁都锁在里面,咬一口——”她用公筷夹起一片,“嫩得能化在嘴里。”
张副政委媳妇将信将疑咬了一口。
她眼睛突然睁大,嚼了两下:“还真不腥!”
“下一道是红油抄手。”苏挽棠端出第二盘,瓷碗里浮着层透亮的红油,抄手皮薄得能看见内里的肉馅,“北方人爱吃面食,南方人好辣。”她舀了勺汤递过去,“汤是牛骨熬的,香。”
张副政委媳妇喝了口汤,汤勺碰着碗沿叮当响:“这抄手,比我娘家巷口的老店还地道!”
掌声轰地炸响。
王春梅在台下喊:“小苏,给咱家属院争脸!”李建军举着军帽晃:“嫂子牛!”
颁奖典礼上,赵翠兰把奖牌挂在苏挽棠脖子上,奖牌坠得她锁骨发沉:“下月军属联欢会,主厨就定你了!”
周明远站在后排鼓掌,白衬衫熨得笔挺,可手指攥得泛白。
他旁边的王春梅瞥见他眼神,悄悄往人堆里缩了缩。
散场时,有人听见他低声说:“她果然有点本事。”
当晚,顾砚深提着军用水壶进门。
他军装袖口沾着泥,肩章被风吹得晃:“明早调去外地,半月。”他顿了顿,目光落在苏挽棠胸前的奖牌上,“厨房窗台上的蜂窝煤,我码了两摞。”
苏挽棠摸了摸奖牌,金属还带着体温。
她望着顾砚深转身的背影,晚风掀起他的衣角,露出后腰别着的军刀——刀鞘擦得锃亮。
真正的较量,才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