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煤炉刚生起,苏挽棠正擦着灶台,院外突然炸开一片嚷嚷声。
"顾家媳妇开门!"
王春梅的大嗓门撞得玻璃直颤,跟着是几双胶鞋碾过碎石子的声响。
苏挽棠手搭在门闩上,听见外面七嘴八舌——"食堂二十多个战士上吐下泻""昨儿就她去炊事班指点过""可不是,我瞅见她往菜筐里塞东西"。
门一开,王春梅叉着腰堵在门口,蓝布衫上还沾着洗尿布的肥皂沫:"小苏啊,咱都是军属,有事咱说清楚。"她身后挤着三个抱孩子的媳妇,其中一个怀里的娃正啃着半块烤红薯,口水滴在苏挽棠刚晒的围裙上。
"说什么?"苏挽棠扶着门框,声音温温的,"王姐是说食堂的事?"
"昨儿李班长把你请去炊事班,晚上就出事儿。"王春梅往前凑,"战士们可都吃了你炒的菜!"
"我去炊事班只教了红烧肉和醋溜土豆丝。"苏挽棠转身从抽屉里抽出个蓝皮本子,"这是我写的食谱,用了多少酱油多少糖,连切土豆丝的刀工都标着呢。"她翻到最后一页,"食材是炊事班老张头早上从粮站拉的,鸡蛋、豆干、五花肉——"
"你倒会推!"人群里挤进来个戴花头巾的媳妇,"我家那口子说,他吃了口豆干就犯恶心!"
苏挽棠突然弯腰从煤炉边摸出个油纸包。
是昨儿李建军硬塞给她的试吃品,包着两块没炒完的豆干。
她捏起一块,凑到鼻端闻了闻。
"酸了。"她把豆干递过去,"正常豆干该有豆香,这股子酸馊味,是没腌透就急着卖了。"
王春梅接过去闻,眉头皱成个疙瘩:"真...真有股子怪味!"
"走!"李建军的大嗓门从院外炸进来,他扒开人群,军帽歪在耳朵上,"去炊事班看剩下的豆干!"
一行人涌到炊事班。
案板底下还剩半筐豆干,苏挽棠掀开盖布,一股子酸腐气冲得人后退半步。
李建军抄起块豆干掰断,内里泛着青灰:"操!
这他妈能吃?"
"早说采购有问题!"老张头蹲在墙角猛抽烟,"上回领的鸡蛋也有坏的,我找粮站周副站长,他说'战士们嘴刁'!"
院外突然响起自行车铃铛声。
周明远穿着白衬衫跨进来,领口扣得板正,手里还提着袋苹果:"小棠,我听说这儿出了事,特意来看看。"他目光扫过那筐豆干,眉心微微一蹙,"怎么会这样?"
苏挽棠盯着他指尖的苹果——红得过分,像是泡过药的。
"周副站长来得巧。"李建军把豆干往他跟前一递,"这是你粮站送的吧?"
周明远的手顿了顿,接过豆干时指尖轻颤:"可能...可能是运输路上捂坏了。
小棠,你别往心里去,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他伸手要拍苏挽棠肩膀,被她侧过身避开。
"周学长这么关心我?"苏挽棠垂眼盯着他皮鞋上的泥点——和炊事班后墙那条泥路的颜色一模一样,"倒是该查查,这豆干是怎么从粮站送到炊事班的。"
人群里有人小声嘀咕:"对啊,周副站长不是管采购吗?"
王春梅突然扯了扯苏挽棠袖子,声音比刚才低了八度:"小苏,要不...咱去卫生所看看战士们?"
等人群散得差不多,李建军蹲在台阶上啃苹果,突然压低声音:"嫂子,那批豆干的送货单我瞅了。"他把苹果核往墙根一扔,"经手人写的周明远。"
苏挽棠的手在围裙上擦了擦。
风掀起门帘,吹得灶台上的食谱哗哗响。
她望着窗外摇晃的杨树枝,想起周明远刚才看豆干时,眼底那丝慌乱——像极了前世酒店采购经理偷换食材被抓包时的眼神。
傍晚时分,陈秀兰提着半只鸡回来,围裙兜里还塞着把青菜:"对门张婶非给的,说你今儿干得漂亮。"她把鸡往案板上一放,"明儿给战士们熬点鸡汤?"
苏挽棠应着,抬头看见院外王春梅正踮脚往这边望。
见她看过来,王春梅立刻低头整理晾衣绳上的尿布,可嘴角却翘得老高。
真正的风,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