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走出电梯，将湿漉漉的雨伞放在门边，佟佳梦和靳泽在门口鞋垫上蹭掉鞋底的雨水，打开家门，走了进去。

    其实靳泽租的房子就在佟佳梦家楼下。

    因为他在超市工作，三不五时会送新鲜食材给她们母女，同时为防止母女俩在家里出现意外，所以佟家的指纹锁录入了靳泽的指纹、备着他的专属拖鞋。

    佟佳梦有一个弟弟，父母比较传统，多少有点重男轻女，所以佟佳梦自小就养成了独立的性格。

    正因为她独立清醒，所以当年想凭借自己的本事开花店。否则她完全可以乖乖听从苏景明的安排，跟随他出国，在他身边扮演一个类似金丝雀的女友。

    佟佳梦并不需要依靠靳泽，但女儿需要。

    当佟佳梦本人有什么心理层面无解的难题，会向她大学时期的好闺蜜甄妙妙求助。

    同样的，甄妙妙也能解开佟家的防盗门，佟家也有她的拖鞋。

    两个大人配合着脱掉佟可心身上的雨衣，小姑娘换上拖鞋，抬起头仰望着靳泽：“靳叔叔，你要留下来喝杯茶吗？”

    靳泽笑容满面地点了点头说好。

    佟佳梦无声叹息，和靳泽交换了个眼神。

    他们都心里清楚，佟可心无非是想让靳泽留下来，趁机玩会儿他的手机罢了。

    如果只有母女俩在家，佟佳梦一定会让女儿早点洗漱睡觉，不允许她再接触电子产品。

    佟佳梦轻笑，俯身捏了捏女儿的脸：“心心，你靳叔叔的手机里全是超市进货单，到底有什么好玩的？不如去拿你的画板给叔叔看看。”

    佟可心的小嘴嘟了起来：“才不是呢，叔叔的手机有那个会说话的猫咪游戏。”

    说罢，佟可心抱住靳泽的腿，眨巴着大眼睛，长睫扑簌簌地抖动，表情天真无辜又可爱：“靳叔叔最好了，你是天底下最好的叔叔。”

    靳泽低眼看着佟可心，突然心生一计：“把手机给你玩一会儿也可以，但你能不能答应叔叔一件事？”

    佟可心问也不问是什么事，立即连连点头答应。

    靳泽笑了，抬眼看了看佟佳梦，问：“心心，你想不想要一个爸爸？”

    佟可心小心翼翼地瞥了妈妈一眼，小声如实作答：“我当然想要一个爸爸，我做梦都想要有一个爸爸，别的小朋友都有爸爸。”

    说到这，佟可心的眼圈红了。

    两个大人也不自觉为其动容，尤其是佟佳梦，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给攥住了似的，喘不上气来。

    靳泽也有同样的感受，他轻轻呼了口气，调整呼吸，说：“那以后我来做心心的爸爸好不好？暂时的也可以，你先给叔叔一个星期的试用期好不好？”

    苏景明又出现了，靳泽意识到自己不能再傻傻地等，只是一味忠心地守护佟佳梦母女了，这次他必须得做点什么。

    他本来出场比苏景明早，可是错失了很多和佟佳梦相爱的机会，如今他决不允许苏景明再次将佟佳梦母女从他身边抢走，他不配。

    佟可心迟疑了片刻，问：“如果你是我爸爸，那今天在花店里出现的那个叔叔是谁？妈妈说我爸爸也有一颗一模一样的泪痣。”

    空气一时间陷入寂静，落针可闻。

    佟佳梦内心一阵撼动——

    原来小孩儿只是天真单纯，不是无知不懂事。

    原来妈妈所描述的关于爸爸的一切，佟可心都记得，并且在意。

    她平时什么都不说，却在心底默默惦记寻找着自己的爸爸。

    并且，她一眼就认出了爸爸。

    佟佳梦突然觉得自己好残忍，当初她一意孤行生下女儿，自认不需要伴侣，却忽略了女儿的感受，小小的女儿是需要一个爸爸的。

    佟佳梦强忍着落泪的冲动，转移话题道：“好了好了，今天太晚了，靳叔叔上了一天班，该回家休息了，你也该洗澡睡觉了哦。”

    靳泽配合着，略表遗憾地说：“是哦，今天太晚了，明天叔叔去接心心放学，给心心买蛋糕好不好？”

    佟可心惋惜地妥协：“好吧，那叔叔一定要来接我哦。”

    送靳泽送走，给女儿洗漱好，将她抱到床上，佟佳梦叹：“宝宝变成大姑娘了，妈妈都快抱不动了。”

    可心主动拉起棉被盖到身上，说：“那让爸爸抱宝宝，爸爸一定抱得动。”

    佟佳梦不由得好奇地问：“为什么你认为今天那个客人一定是你的爸爸呢？”

    可心若有所思，用稚嫩的嗓音回复道：“因为那个叔叔长得很帅，还长着和我一模一样的泪痣，我看见他第一眼就觉得他是我的爸爸。”

    “他身上也有好闻的味道，和爸爸一样的味道。”佟可心说。

    的确。

    长久以来，苏景明身上一直有一股干净的、沉静的木质调香气，让人感觉疏离冷漠的同时也矛盾的舒心。

    佟佳梦有点心酸：“爸爸是什么味道呢？”

    佟可心又把绕了回来：“爸爸的味道就是那个叔叔身上的味道。”

    佟佳梦试探着问：“如果那个叔叔真的是你爸爸，心心会开心吗？”

    可心想了想，反问道：“爸爸会像靳叔叔一样给我买草莓蛋糕吗？”

    “会的。”佟佳梦肯定道。

    可佟可心却没有被草莓蛋糕收买，还是体贴懂事地说：

    “如果妈妈想让他做我爸爸，那他就是我的爸爸。如果妈妈想让靳叔叔做我的爸爸，我也可以勉强让靳叔叔当我的爸爸。”

    佟佳梦被女儿逗笑了：“我的好乖乖，你怎么那么惹人疼啊。”

    将女儿哄睡，借着微弱昏黄的夜灯光线，佟佳梦默默注视着女儿软糯白皙的小脸。

    然后，她又想起了和女儿如出一辙的，苏景明的脸。

    苏景明也很白，眉目清冷，瞳孔漆黑，眼底总是涌动着一种莫名的忧郁和清冷淡漠。

    他的鼻梁高挺，嘴唇薄厚适中，下颌线条瘦削凌厉，精致的五官挑不出一丝缺陷。

    大学时，校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苏合集团的贵公子苏景明，再加上其优越的外貌和低调的行事作风，像追星似的，一群女生乌泱泱地追在苏景明身后跑，只为和他制造偶遇。

    她想到人生和苏景明发生交集的那一天。

    那也是个像今天一样的雨天，她和许多学生站在图书馆屋檐下躲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

    苏景明撑着伞，缓步向图书馆走来。

    脑海中好像有个声音在疯狂作祟：“撞上去，想和他的人生发生交集就撞上去。”

    被那道声音深深蛊惑了——

    佟佳梦从人群中冲出来，走入雨中，撞进了苏景明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