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裹伤

    八妹醉梦熙本是本源狼女,偏爱一袭白衣,自小舞刀弄枪立志闯荡江湖,那日练剑不慎擦伤,恋人觅家二舅伯觅坤的大儿子大风,正执布条于廊下为她细心裹伤,指尖拂过伤口时,她瞥见他袖口绣着的兰草,恰似此刻檐角漏下的碎阳,温软了江湖梦的锋芒。

    本源狼女八妹醉梦熙偏爱素白衣衫,自幼舞刀弄枪立志江湖侠行,那日练剑时不慎擦伤,恋人——觅家二舅伯觅坤长子觅风,正于庭下执帛为她细心裹伤,指腹擦过伤口时,她见他袖底兰草刺绣随动作轻晃,恰如檐角漏下的碎金阳光,将侠女梦的锐利悄然揉成绕指温柔。

    暮春时节,西子湖畔的垂杨正飘着絮,醉府后院的青石练剑坪上落了一层薄雪似的白。八妹醉梦熙立在海棠花影里,素白箭袖衬得她身形如修竹,腰间狼头银饰随着剑招起落轻晃,墨发用一根白绫松松束着,几缕碎发被汗湿得贴在光洁的额角。她手中青锋剑挽出半朵剑花,忽然足尖一滑,剑尖斜挑时划破了左腕,渗出血珠来。

    “又毛躁。”廊下传来一声轻笑。觅风端着药箱踏过雕花木栏,月白锦袍下摆扫过阶前青苔。他生得眉目清朗,鼻梁高挺,袖口用银线绣着几株兰草,走动时草叶仿佛在春风里轻颤。见醉梦熙正皱着眉看伤口,他伸手取过她的手腕,指腹触到肌肤时带着井水般的凉意:“这柄‘霜刃’该回炉重磨了,刃口太利。”

    醉梦熙撇嘴,任由他用干净布条擦去血渍。药箱里散出白芷与薄荷的香气,她盯着他低头包扎的模样,见他睫毛在眼睑下投出小扇子似的阴影,忽然想起前日在市集见他给乞儿分糕点时,也是这般温和神情。“江湖侠女哪有不挂彩的?”她故意扬了扬下巴,腕间伤口却在他缠上金疮药时微微发颤,“去年在雁荡山,我还被毒蛇咬过呢——”

    “那是你偷摘人家药农的灵芝。”觅风打断她,指尖捏着布条打了个精巧的蝴蝶结,“这次若再让伯父看见你把剑穗系成死结,怕是要收了你的‘霜刃’。”他话音未落,檐角忽然坠下两瓣海棠,一瓣落在药箱盖上,一瓣擦过醉梦熙的发梢。她忽然觉得腕上的疼痛轻了许多,倒像是被这春日阳光晒暖的风,轻轻挠了一下。

    远处传来大姐醉梦香逗弄鹦鹉的笑声,夹杂着二姐醉梦甜哼着的江南小调。醉梦熙望向院墙外头的青天,几只燕子正衔着春泥掠过柳梢。她忽然觉得,此刻廊下的药香、觅风袖口的兰草,还有这满院落英,似乎比闯荡江湖的刀光剑影更真切些。可当觅风抬眼看她时,她又立刻把这念头甩开,故意板起脸:“明日卯时,西街武馆见,不许迟到。”

    觅风低笑一声,替她将散落的发丝别到耳后:“好,只是下次练剑,记得把束腰系紧些。”他指尖擦过她耳垂时,醉梦熙猛地缩回手,却不小心撞翻了药箱。几枚褐色药锭滚落在青石板上,恰好滚到海棠花影深处,像极了她此刻突然乱了节拍的心跳。

    醉梦熙弯腰去捡滚落的药锭时,腕间伤口牵扯得生疼,忍不住嘶了声。觅风已先她一步拾回药箱,指尖在她腕骨处轻轻按了按:“月前教你的‘流云步’,步法根基还没扎稳就想使‘霜刃出鞘’,当真是狼崽子脾性,半点不晓得收敛。”他说着从袖中取出个蓝布小包,里头是晒干的蔷薇花瓣,“你母亲今早让我捎来的,说捣碎了混在药膏里能不留疤。”

    暮色漫过雕花窗棂,将两人的影子投在青砖地上。醉梦熙盯着他捣药时专注的侧脸,见他耳尖微微泛红,忽然想起三日前在画舫上,大姐醉梦香笑说觅风去绸缎庄扯了五尺素白杭绸,说是要给“某位爱把剑穗系成死结的侠女”做新剑囊。此刻廊下的风裹着蔷薇香,把他袖口的兰草刺绣吹得仿佛要活过来,在暮色里轻轻摇曳。

    “喂,”她忽然开口,故意用剑尖挑起廊下悬挂的鹦鹉笼子,“明日去西街武馆,敢不敢跟我比趟拳?上次你使的‘太极推手’,倒像是给老太太揉肩。”笼中绿鹦鹉被惊得扑棱翅膀,学舌般叫着“揉肩——揉肩——”。觅风握着捣药杵的手顿了顿,抬眼时眸中漾着笑意:“比起比拳,我倒觉得你更该学学如何给剑鞘镶玉——上回你把‘霜刃’插在桃树上,险些折了剑穗。”

    远处传来母亲林秀琪唤吃饭的声音,夹杂着九妹醉梦泠在池塘边逗鱼的笑声。醉梦熙看着觅风将捣碎的蔷薇花瓣拌入药膏,忽然觉得这江南的暮春实在太软了些——软得让她想起去年冬日,觅风在雪地里替她追那柄滑出掌心的剑,青布棉靴踩在雪地上咯吱作响,而她握着他递来的剑柄时,发现他手套里竟藏着个暖炉。

    “走了,再不去前厅,大姐该把糖醋鱼全喂鹦鹉了。”觅风合上药箱,顺手接过她的“霜刃”剑,用软布细细擦拭剑身。醉梦熙跟在他身后,见他月白锦袍的下摆扫过廊前那丛刚冒芽的兰草,忽然想起方才他指尖擦过伤口时的温度,像极了剑穗上系着的那颗暖玉,把她这颗总想着闯荡江湖的狼心,熨帖得没了半分棱角。

    行至月洞门时,暮色已漫过粉墙,将檐角铜铃染成琥珀色。醉梦熙忽然拽住觅风的衣袖,指着东厢墙根下的黑影:“那是谁?”话音未落,只见一团雪白影子“嗖”地窜上假山,竟是五姐醉梦红养的波斯猫,颈间金铃在暮色里晃出细碎声响。觅风低头看她攥得发皱的月白袖口,忽然抬手替她理了理凌乱的剑穗:“前几日你说想换玄铁剑穗,明日我陪你去铁匠铺瞧瞧?”

    她松开手,指尖蹭到他袖底未干的蔷薇药膏痕迹,想起方才他捣药时,有瓣落花粘在他发间,像极了那年上元节她偷别在他冠上的玉簪花。“要嵌狼牙的那种。”她故意板起脸,却在瞥见他腰间悬着的狼头玉佩时红了耳根——那是去年她生辰时,他用整块和田玉雕的,说狼性坚韧,最配她这想闯江湖的性子。

    穿过回廊时,二姐醉梦甜端着青瓷碗迎面走来,碗里盛着冰镇绿豆沙,上面浮着几片新鲜荷叶。“八妹的手好些没?”她笑眼弯弯地看向觅风,“方才母亲让我把这碗留给觅风,说他今日帮着晒药草辛苦了——”话未说完,那只波斯猫忽然从假山上跃下,爪子勾住了醉梦熙的素白裙角。

    “墨雪!”醉梦熙低呼着去抱猫,却不小心撞到觅风的胳膊,青瓷碗里的绿豆沙溅出几滴,落在他月白锦袍上。她慌忙掏帕子去擦,指尖却触到他衣下隔着的一层硬物——是个用蓝布包着的长条形物件,边角磨得有些发毛。觅风似是察觉到她的动作,微微侧身避开,耳尖却比廊下灯笼更红:“不过是……给你的新剑穗图纸。”

    夜风裹着西湖水汽穿堂而过,将前厅传来的谈笑声送得很远。醉梦熙抱着墨雪跟在觅风身后,看他加快脚步走向灯烛通明的花厅,月白身影在青砖上拉出细长的影子。她忽然想起今早练剑时,他站在廊下看她,手里握着本线装书,却半天没翻一页,直到她挥剑削落一片柳叶,他才抬眼笑,说她方才那招“流星逐月”,倒像是在追着风跑。

    墨雪在怀里发出呼噜声,爪子轻轻拍着她腕上的布条。她低头看那道被金疮药染成淡黄色的包扎,忽然觉得这江南的夜也软得像块水袖——软得让她想起三日前在断桥上,觅风替她挡开拥挤的人潮时,袖口兰草擦过她鼻尖的痒,远比她想象中江湖路上的烈酒与孤灯,更教人心里发烫。

    花厅的灯烛映得雕花窗棂透亮,母亲林秀琪正往食盒里装桂花糕,见两人进来便笑着招手:“快来尝尝新蒸的糕,你父亲说觅风今日帮着修了私塾的桌椅,该多吃两块。”醉梦熙把墨雪往地上一放,猫爪立刻踩上食盒边缘,被大姐醉梦香眼疾手快地拎起脖颈:“没规矩的,当心墨雪把你的剑穗当逗猫棒。”

    觅风低头替醉梦熙解开腕上的布条,金疮药混着蔷薇香散开来。她盯着他指节上淡淡的薄茧——那是常年握笔和替她打磨剑鞘留下的痕迹,忽然想起昨日在他书房看到的画卷,素宣上只画了半柄出鞘的剑,旁边题着“霜刃未试,心已向山”。“明日去铁匠铺,”她忽然开口,声音被桂花糕的甜香裹着,“你说用玄铁铸狼牙剑穗,会不会太重?”

    觅风的指尖顿在她伤口上方,抬头时烛火在他眸中晃出细碎的光:“你若嫌重,便用银丝缠狼髭毛,去年冬天你猎到的那匹白狼,毛还收在我库房里。”话音未落,九妹醉梦泠从屏风后探出头,手里挥着条粉红绸带:“八姐快看,这是我给你编的剑穗!上面还串了鱼鳞片呢!”

    醉梦熙接过绸带时,瞥见觅风袖中滑出一角蓝布——正是方才在回廊摸到的长条形物件。她趁众人不注意,指尖飞快地勾住布角一拽,却听“啪嗒”一声,一本线装小册子掉在青砖上。封面用狼毫写着“江湖路书”四字,内页画满了各地药铺、铁匠铺的标记,还有几处用朱砂圈着:“雁荡山蛇药需配雄黄酒”“衡山城铁匠擅打软剑”。

    “这是……”她抬眼看觅风,见他耳尖红得快要滴血,慌忙去捡书册,却被醉梦熙先一步按住。内页最后几页贴着片干枯的兰草,旁边用小楷写着:“狼女嗜剑如命,然伤时需以蔷薇敷之,心躁时需以兰草宁之。”暮色里廊下的碎阳仿佛又落了进来,将他袖口的兰草刺绣与书页上的字迹叠在一起,暖得她喉间有些发紧。

    “原来你早知道我要去闯荡江湖。”她捏着书册边缘,故意把声音放得冷硬,却藏不住指尖的微颤。觅风沉默着抽回手,将最后一块桂花糕推到她面前,糕上的糖桂花在烛火下闪着金箔似的光:“江湖路远,总得先备好伤药。”他顿了顿,目光掠过她腕上淡粉色的新伤,“就像你总说狼崽子不怕疼,却还是要偷偷把金疮药藏在剑鞘里。”

    窗外忽然传来二更梆子声,惊飞了檐下栖息的燕子。醉梦熙看着觅风将“江湖路书”重新塞进袖中,月白锦袍的褶皱里仿佛藏着整个江南的春夜——软风、花香,还有他方才说话时,睫毛在眼睑下投出的阴影,比她练剑时见过的任何一道刀光都要温柔。她忽然觉得,或许江湖路不一定要独自去闯,就像此刻食盒里的桂花糕,总得有人替你留着最甜的那一块。

    三更的梆子声透过窗棂时,醉梦熙已将那本《江湖路书》悄悄塞进枕下。觅风临走前替她重新裹好腕上的布条,指尖在她掌心轻轻点了点:“后日卯时去西街武馆,我带新打的剑穗给你。”他转身时,月白锦袍扫过烛台,灯芯爆出个火星,将他袖口兰草刺绣的银线照得发亮。

    廊外忽然传来二姐醉梦甜的轻笑,只见她抱着个朱漆食盒倚在月亮门边:“方才见觅风往你枕下塞了东西,可是又藏了蜜饯?”醉梦熙红着脸去抢食盒,却被里面飘出的药香勾住了鼻尖——是晒干的蔷薇花瓣混着白芷,用蓝布缝成了个巴掌大的香囊。食盒底层压着张素笺,上面是觅风的字迹:“狼性属火,蔷薇宁神,可缝于剑囊内。”

    更漏声在寂静里格外清晰,她摸着腕上柔软的布条,忽然想起去年冬日在雪山里迷路,是觅风背着她走了半夜,靴底的积雪化在她裙摆上,冻得她直打哆嗦,他却把自己的狐裘披风全裹在她身上,说狼崽子不该怕冷。此刻枕下的《江湖路书》硌着后脑,书页里夹着的兰草碎屑簌簌掉落,像极了他方才低头时,从发间抖落的海棠花瓣。

    “八姐还没睡?”九妹醉梦泠抱着鱼形抱枕溜进房,发间还沾着池塘水汽,“方才我在荷花池见觅风哥哥对着月亮叹气呢,像极了话本里等情郎的姑娘。”醉梦熙抄起枕边的剑穗作势要打,却在触到穗子上串着的狼牙时顿住了——那狼牙是她十六岁猎到第一匹狼时取下的,如今被觅风用银丝缠成了穗子,尾端还坠着片小巧的兰草银叶。

    窗外的月亮不知何时躲进了云里,醉梦熙悄悄掀开窗帘,见觅家院墙上掠过个熟悉的月白身影。她抿唇一笑,从枕头下摸出那柄从不离身的匕首,用布条将蔷薇香囊牢牢系在刀柄上。匕首鞘上刻着的狼头纹路蹭过香囊布料,竟有种奇异的温软触感,像极了觅风替她裹伤时,指腹擦过伤口的那道凉意。

    更夫的梆子声又响了,这次近在巷口。她吹灭烛火,借着月光摸到床底的“霜刃”剑,却发现剑鞘上多了个新剑囊——素白杭绸绣着半株兰草,针脚歪歪扭扭,显然是男子的手艺。剑囊内侧用墨线描着只张牙舞爪的小狼,旁边题着小字:“侠女闯江湖,需有良人缝剑囊。”夜色里,腕上的布条忽然散发出更浓的蔷薇香,将她那颗总想着仗剑天涯的心,熏得又软又痒。

    卯时的梆子声刚过,醉梦熙便提着“霜刃”溜出了院门。晨曦透过垂杨枝桠,在青石板路上洒下斑驳光影,她腕上的蔷薇香囊随着步频轻晃,蓝布边缘的银线绣兰草在晨光里若隐若现。行至西街武馆转角,忽听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觅风提着个油纸包追上来,月白锦袍下摆沾着露水,显然是从家里抄近路赶来。

    “急什么?”他喘着气打开油纸包,里面是两支新剑穗——玄铁狼牙缀着雪白羊毛,尾端却各系了片薄如蝉翼的兰草银叶。醉梦熙伸手去拿,指尖却被玄铁的凉意激得缩回,反倒是觅风先取了一支,熟稔地解下她旧剑穗上的死结:“你瞧,上次教你的‘同心结’又忘了?”他说话时呵出的白气混着晨雾,掠过她手背时,让腕上那道擦伤忽然痒了起来。

    武馆的铜钲声远远传来,惊飞了檐下的麻雀。醉梦熙盯着他垂眸系穗的侧脸,见他睫毛在眼睑下投出扇形阴影,鼻梁高挺的轮廓被晨光镀上金边,忽然想起昨夜枕下那本《江湖路书》,内页夹着的干枯兰草旁,似乎还藏着行更小的字。“你昨晚翻墙做什么?”她故意把剑尖点在青石板上,惊起几粒露珠,“九妹说你在荷花池叹气,莫不是又被哪家姑娘缠住了?”

    觅风系穗的手顿了顿,耳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红。他从袖中取出个扁平木盒,打开来是块磨得光滑的暖玉狼哨:“前日去铁匠铺,见这玉料像你猎到的那匹白狼,便磨了哨子。”狼哨雕工粗糙,狼眼处还留着道凿痕,倒像是匆忙赶工的模样。他把狼哨塞进她掌心时,指腹擦过她掌纹,声音低得像怕被晨风吹散:“江湖路远,若遇着危险,吹哨子——我听得见。”

    晨雾不知何时散了,隔壁茶肆的伙计正卸下门板,蒸腾的水汽裹着茶香飘过来。醉梦熙攥着狼哨,暖玉的温度顺着掌心往上爬,竟比握了十年的“霜刃”剑柄还要熨帖。她想起昨夜在剑囊内侧看到的那只小狼画像,忽然觉得觅风袖口的兰草刺绣,此刻在晨光里晃得人眼晕——就像他方才说“我听得见”时,那双映着朝阳的眼睛,把她心里那点想闯荡江湖的孤勇,全揉成了绕指的柔肠。

    “谁要吹哨子。”她别过脸去装着整理剑穗,却偷偷把狼哨塞进衣襟,玉质狼头蹭着心口,跳得飞快。觅风低笑一声,伸手替她将散落的发丝别到耳后,指腹擦过她耳垂时,她分明看见他袖口那株兰草刺绣的银线,不知何时勾了丝,倒像是朵被剑气劈开的花。远处武馆传来师兄们练拳的吆喝声,她忽然觉得这江南的清晨实在太软了些——软得让她想把“霜刃”收进新剑囊,跟他去市集买一笼刚出笼的桂花糕,而不是去练什么“流星逐月”。

    两人往武馆走时,晨阳已漫过青瓦,将觅风肩头的兰草刺绣照得透亮。醉梦熙忽然停步,指着他袖角那道勾丝:“这兰草快散了,回去让六姐帮你补补——她绣的兰草能引来真蝴蝶。”觅风低头看时,她趁机抽出《江湖路书》里那片干枯兰草,用剑尖挑起凑到他鼻尖:“你瞧,跟你袖口的一模一样,是不是从后院偷摘的?”

    他耳根发烫,伸手要夺,却被她仗着身法灵活躲开。晨光里,她素白箭袖翻飞,剑尖挑着的兰草碎屑簌簌掉落,像极了去年他在她发间别玉簪花时,惊落的半瓣海棠。“别闹,”觅风无奈叹气,忽然瞥见她腕上布条渗出的淡红血迹,“伤口又裂开了?”

    醉梦熙下意识缩手,却被他扣住手腕。街边包子铺的蒸笼正冒白汽,氤氲的热气裹着肉香,将两人的影子融在青石板上。他解下布条时,指腹触到她皮肤的温度,比昨夜裹伤时更烫些。“早叫你别用新剑穗,”他从袖中摸出备用的金疮药,“玄铁狼牙磨伤口——”

    “我喜欢!”她打断他,盯着他重新包扎的手指,见他指甲修剪得干净圆润,不像练武人该有的模样,偏生能把最烈的狼崽子驯得服服帖帖。远处传来七姐醉梦紫的笑声,她正跟豪门阔少纳兰京在绸缎庄挑料子,明黄裙摆扫过青石板,惊起一群啄食的麻雀。

    “明日去灵隐寺还愿,”觅风替她系好布条,指尖在她掌心写了个“稳”字,“你母亲说你去年求的‘剑穗永不断’签,该去还了。”醉梦熙哼了声,却在摸到衣襟里的狼哨时,想起昨夜枕下那行小字——“狼女闯江湖,我守江南春”。原来他早知道,她的剑穗永远断不了,因着线的那头,总有人在江南替她牵着。

    武馆的铜钲声再次响起,这次带着晨练的吆喝。醉梦熙握紧“霜刃”,新剑穗上的狼牙蹭着她掌心的暖玉狼哨,发出细碎的轻响。她忽然转身,剑尖挑起觅风腰间的狼头玉佩:“今日若能打赢我,便让你在剑囊上再绣只狼——要跟你袖口兰草打架的那种。”

    觅风低笑出声,月白锦袍在晨风中扬起,露出内衬绣着的半匹银狼。他伸手替她将剑穗系得更牢些,指腹擦过她腕间伤口时,恰好有片柳絮落在新缠的布条上。“好,”他望着她亮如晨星的眼睛,声音被晨光酿得温柔,“但输了的人,要替对方磨一年剑。”

    巷口的垂杨又飘起了絮,落在两人发间。醉梦熙忽然觉得,这江南的晨光实在太暖了些——暖得让她想把“霜刃”收进绣着兰草与狼的剑囊,跟他去灵隐寺还愿,顺路买两串糖画,而不是去江湖上做什么独行侠。毕竟比起刀光剑影,此刻他袖口晃着的兰草,和掌心传来的温度,才是她最想握住的江湖。

    两人踏入武馆时,晨练的师兄们正围着兵器架擦拭刀剑。醉梦熙将“霜刃”往兵器架上一靠,新剑穗的狼牙撞在铁枪上,发出清越的声响。觅风从袖中取出块鹿皮软布,蹲身替她擦拭被晨露打湿的靴底,月白锦袍下摆拖在青石板上,引得旁的学徒频频侧目。

    “觅公子又来给八妹当书童?”大师兄扛着大刀走过,故意拖长了语调,“昨日见你在绸缎庄替她选剑穗料子,今日又来擦靴子——莫不是把私塾先生的活儿都忘了?”醉梦熙抄起旁边的流星锤作势要砸,却被觅风按住手腕。他站起身时,袖底兰草擦过她鼻尖,痒得她打了个喷嚏。

    “先生让我来盯着她别把‘流云步’练成‘追魂步’。”觅风接过学徒递来的热茶,吹了吹浮沫才递给她,“方才在巷口见你步法又乱了,当心晚上罚扎马步。”醉梦熙撇嘴接过茶盏,温热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忽然想起三年前她初入武馆,也是这样被他盯着扎马步,那时他还穿着青布学生装,袖口没绣兰草,却总在她撑不住时偷偷往她靴底垫块软木。

    兵器架旁的铜盆里养着睡莲,此刻刚绽开第一朵。醉梦熙盯着水面映出的两人倒影,见觅风正替她整理歪了的束腰,月白身影衬着她素白衣衫,像极了画舫屏风上绣的并蒂莲。“喂,”她忽然用肘尖撞他,“去年你说要教我刻印章,何时才动笔?我想刻个‘江湖侠女’的印,盖在路书上。”

    觅风的手顿在她腰间,指腹隔着衣料触到她藏着的狼哨。他低头看她时,晨阳正从窗棂斜射进来,在他睫毛上凝成金粉,声音轻得像怕惊飞了水面的睡莲:“印章早刻好了,刻的是‘狼行江湖,兰守归途’。”话音未落,隔壁茶肆传来说书人拍醒木的声响,正讲到“侠女夜探恶霸府,白衣如练剑如霜”。

    醉梦熙端着茶盏的手微微发颤,温热的茶水晃出几滴,落在觅风替她新做的剑囊上。她想起昨夜《江湖路书》里那行小字,忽然觉得这武馆的晨光也软得像团棉絮——软得让她想把“霜刃”收进绣着兰草的剑囊,跟他去私塾看父亲批作业,顺路买两斤他爱吃的茴香豆,而不是去听什么侠女夜探的故事。

    “今日练完剑,”觅风替她将茶盏放在石桌上,指尖在她手背轻轻画了个圈,“陪我去后山采些兰草?你母亲说要晒干了给你做枕芯。”他说话时,袖口那株勾丝的兰草恰好垂落,扫过她腕上的新伤。醉梦熙望着兵器架上寒光闪闪的刀剑,又看看他眼中映着的晨光,忽然发现,原来真正的江湖不是刀光剑影,而是有人在你练剑擦伤时,用带着兰草香的布条,将你的锐利悄悄揉成温柔。

    后山的兰草沾着晨露,在石阶旁织成青碧的毯。醉梦熙提着竹篮跟在觅风身后,素白裙角扫过蕨类植物,惊起几只蓝翅膀的蝴蝶。他今日换了件青布直裰,袖口没了兰草刺绣,倒露出小臂上浅浅的疤——那是去年替她挡落石时留下的,此刻被斜射的阳光照得发白。

    “当心脚下,”觅风忽然停步,伸手扶住她晃悠的竹篮,“前几日下雨,石阶滑。”他指尖触到篮沿的竹刺,立刻缩回手去解腰间的绢帕。醉梦熙看着他将帕子垫在篮沿,青布直裰的领口露出半截银链,链坠是枚狼头玉哨,跟她衣襟里藏的那枚竟是一对。

    “你何时也戴这玩意儿了?”她故意用剑尖挑起他的玉哨,狼头雕刻比她的那枚更圆润些,显然被摩挲了许久。觅风耳尖泛红,转身去采崖边的幽兰,声音被山风揉碎:“去年你猎白狼时,我去山下药铺抓药,见着这料子……”话未说完,脚下一滑,整个人往崖边倾去。

    “觅风!”醉梦熙惊呼着抛了竹篮,身形如狼般窜出,在他坠崖前扣住了他手腕。两人滚落在苔藓地上时,她听见自己衣襟里的狼哨“咔嗒”一声,跟他颈间的玉哨撞在一起。觅风撑着地面抬头看她,额角磕破了皮,血珠顺着鬓角滑落,滴在她素白箭袖上,像朵突然绽开的红梅。

    “笨死了!”她喘着气替他擦血,指尖触到他温热的皮肤,才发现自己的手在发抖。觅风却笑了,伸手替她摘下头发里的蕨类孢子,青布直裰上沾着的苔藓气息混着兰草香,将两人裹在中间:“原来狼女也会怕。”

    山风穿过松林,送来远处寺院的钟声。醉梦熙盯着他额角的伤口,忽然想起那日练剑擦伤,他也是这样替她包扎,指尖带着井水般的凉意。此刻他颈间的玉狼哨蹭着她的掌心,暖得像块被捂热的蜜蜡,而她腕上的布条早已被晨露浸得半湿,露出底下淡粉色的新伤。

    “回去让六姐给你绣个护腕,”她别过脸去捡竹篮,却发现篮里的兰草全撒了,唯有几株被压在觅风身下,叶片还沾着他的血,“省得再笨手笨脚摔了——江湖侠女的恋人,不该这么不经摔。”

    觅风低笑出声,撑着地面坐起来,青布直裰上的苔藓印子像极了她剑囊上那株歪扭的兰草。他伸手替她把散落的兰草重新放进竹篮,指腹擦过她腕间伤口时,恰好有滴松脂落在布条上,将蔷薇香封得更牢:“好,”他望着她被山风吹乱的发丝,声音比林间雾气更柔,“那便劳烦侠女,日后多护着些。”

    松涛声里,两人的影子被阳光拉得很长。醉梦熙看着竹篮里沾血的兰草,又看看觅风额角的伤,忽然觉得这后山的晨光实在太稠了些——稠得让她想把“霜刃”插在青石上,跟他一起晒着太阳编兰草花环,而不是去想什么闯荡江湖。毕竟比起天涯孤旅,此刻他眼中映着的山林,和掌心里传来的温度,才是她最想守护的江湖。

    下山时,觅风额角的伤被山风一吹,渗出的血珠在阳光下泛着微光。醉梦熙从袖中摸出半块干硬的桂花糕,掰下一角塞给他:“垫垫肚子,省得回去路上又喊饿。”他低头去接时,颈间的玉狼哨蹭到她手背,两人同时想起方才崖边的惊险,目光相撞时都红了耳根。

    行至山脚下的茶摊,卖茶翁盯着觅风额角的伤直叹气:“年轻小情侣别总往崖边跑呀,上月就有对小夫妻在那摔了——”话未说完,醉梦熙已将碎银拍在桌上,拽着觅风往巷口走。青石板路上映着两人交叠的影子,她忽然想起三年前也是在这茶摊,觅风第一次替她付了茶水钱,那时他还穿着洗得发白的青布衫,袖口没绣兰草,却敢在她被地痞围住时,用一根扁担挡在她身前。

    “明日去买些雄黄,”觅风忽然开口,指腹蹭着她腕上的布条,“后山蛇虫多,你练剑时洒些在周围。”他说话时,晨阳正越过屋脊,将他眼底的红血丝照得清晰——显然是昨夜为她赶制剑穗熬了夜。醉梦熙盯着他袖口新换的兰草刺绣,针脚比往日更密,想必是六姐醉梦兰的手艺,却在靠近腕骨处多绣了根狼毫,细得像道不小心落下的墨痕。

    路过铁匠铺时,锻打的火星溅在两人衣摆上。醉梦熙看见铺子里新打的玄铁剑穗在阳光下闪着寒光,忽然想起昨夜《江湖路书》里夹着的那张草图——图上画着柄嵌狼牙的软剑,剑鞘旁用小字注着:“狼女手劲大,需用玄铁剑柄防滑。”原来他连她握剑时虎口易出汗的小事都记得,就像她记得他喝茶总要加两勺糖,穿月白锦袍时最爱配墨玉腰带。

    “觅风哥哥!八姐!”九妹醉梦泠抱着鱼篓从巷尾跑来,发间的珍珠坠子晃出细碎银光,“母亲让我来叫你们回去吃饭,大姐炖了糖醋鱼,说再不去就全喂墨雪了!”她话音未落,五姐醉梦红的波斯猫果然从她裙角钻出来,爪子上还挂着半片鱼鳞。

    觅风蹲身替醉梦泠整理歪了的鱼篓绳,青布直裰的下摆扫过地面,惊起几只觅食的蚂蚁。醉梦熙看着他温和的侧影,忽然觉得这江南的市井实在太暖了些——暖得让她想把“霜刃”收进绣着兰草与狼的剑囊,跟他回家吃一顿母亲炖的糖醋鱼,听大姐数落她又把剑穗系成死结,而不是去江湖上喝什么烈酒、睡什么破庙。

    “走了,”觅风站起身,顺手将她散在肩前的发丝别到耳后,指腹擦过她耳垂时,她听见他喉间轻轻笑了声,“再不走,你那柄‘霜刃’怕是要被墨雪当成挠痒痒的柱子了。”巷口的风裹着饭菜香吹来,将他袖口兰草刺绣的银线吹得发亮,而她腕上的布条不知何时沾上了片桂花,像极了他替她裹伤时,檐角漏下的那缕碎阳,将她这颗总想着闯荡江湖的狼心,悄悄暖成了绕指的柔肠。

    回到醉府时,大姐醉梦香正站在廊下训鹦鹉,见两人回来便叉着腰笑道:“可算舍得回来了?再晚些墨雪就要把你剑穗上的狼牙当猫薄荷啃了。”话音未落,那只波斯猫果然从假山后窜出,爪子勾着醉梦熙的素白裙角,颈间金铃晃出细碎声响,倒像是在应和大姐的话。

    觅风低头替醉梦熙解下竹篮,指尖触到篮底沾着的血迹,想起后山崖边的惊险,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下。醉梦熙却像没事人般拎起猫后颈,凑到觅风面前晃了晃:“你瞧,墨雪比你机灵多了,爬假山从不摔跤。”墨雪“喵”地叫了声,爪子轻轻拍向她腕上的布条,倒把新换的金疮药蹭掉了些。

    “快进来换药,”母亲林秀琪端着铜盆从厨房出来,盆里盛着温热的蔷薇水,“方才六丫头把兰草晒干了,给你缝了个新枕芯,说是能镇住你这狼崽子的暴脾气。”她说话时,目光落在觅风额角的伤上,立刻从围裙里摸出金疮药,“这是怎么弄的?快坐下,我给你涂些药,免得留疤。”

    醉梦熙看着母亲熟稔地替觅风涂药,忽然想起幼时自己爬树摔破膝盖,母亲也是这样边数落边上药,而觅风总会躲在假山后,等她哭完了偷偷塞给她一颗糖。此刻阳光透过雕花窗棂,将三人的影子投在青砖地上,觅风微微低着头,任由母亲摆弄,耳尖却红得快要滴血,像极了后院那株刚结果的石榴。

    “明日去私塾帮你父亲修修桌椅,”母亲收拾药碗时,忽然对觅风笑道,“他说你去年做的那个剑架很合用,让你再做两个给学生放书。”醉梦熙正往嘴里塞桂花糕,闻言差点噎着——那剑架是觅风特意给她做的,说是比寻常剑架矮三寸,适合她练剑时随手放剑,如今却被父亲拿去当书架子。

    觅风却认真点头,从袖中取出个小木雕——是只张牙舞爪的狼,狼爪下还按着株歪扭的兰草。“前日在山上雕的,”他把木雕塞进醉梦熙掌心,声音低得像怕被母亲听见,“原本想刻成剑坠,后来觉得……”话未说完,便被闯进来的九妹醉梦泠打断。

    “八姐快看!”醉梦泠举着条粉红绸带冲进屋,绸带上串着的鱼鳞片在阳光下闪着七彩光,“这是我给你新剑穗编的装饰,配上觅风哥哥的玄铁狼牙肯定好看!”墨雪趁机扑向绸带,却被醉梦熙眼疾手快地抱起,指尖却在触到木雕狼爪下的兰草时,忽然觉得这午后的阳光实在太暖了些——暖得让她想把“霜刃”靠在新做的剑架上,跟觅风一起替父亲修桌椅,听九妹哼着不成调的渔歌,而不是去江湖上寻找什么侠名。

    觅风替她将木雕狼崽系在腰间,指腹擦过她掌心时,恰好有片柳絮从窗缝飘进来,落在木雕的兰草上。醉梦熙望着他专注的侧脸,见他额角的伤被金疮药涂成淡黄色,像极了她练剑时不小心沾在剑穗上的桂花蜜。此刻廊外传来二姐醉梦甜唤吃饭的声音,她忽然明白,原来真正的江湖从不在远方,而是在这充满药香与饭菜香的庭院里,在觅风替她裹伤时袖口晃着的兰草里,在母亲唠唠叨叨的关怀里,将她这颗渴望闯荡的狼心,悄悄酿成了最温柔的日常。

    晚饭时,醉府的雕花圆桌上摆着糖醋鱼和桂花藕粉。醉梦熙刚夹起块鱼肉,就被大姐醉梦香用筷子敲了手背:“先喝碗蔷薇羹,你母亲说能去火气。”她撇撇嘴,看向坐在对面的觅风,见他正替九妹醉梦泠剥莲子,月白锦袍的袖口在烛火下泛着微光——不知何时又换回了常穿的那件,袖底兰草刺绣被烛火映得仿佛在轻轻摇曳。

    “明日西街有杂耍班子来,”二姐醉梦甜端着莲子羹坐下,笑眼弯弯地看向两人,“听说有个耍流星锤的卖艺人,八妹要不要去切磋切磋?”醉梦熙刚要开口,却被觅风抢先一步:“她腕上的伤还没好,耍不得流星锤。”他说话时,目光落在她腕间的布条上,那里新换了六姐醉梦兰绣的兰草绷带,针脚细密,还缀着颗小小的银铃铛。

    醉梦熙心里一动,低头去看腰间系着的木雕狼崽,狼爪下的兰草被摩挲得发亮。她想起方才回房时,在剑囊里发现的新物件——一支用狼毫和兰草茎做成的笔,笔杆上刻着“书剑相容”四个字,显然是觅风的手艺。烛火爆出个火星,她趁机踢了踢桌下觅风的脚,换来他不易察觉的一笑,耳尖却又悄悄红了。

    “说到杂耍,”三姐醉梦艾忽然放下筷子,“上回我见觅风在市集替八妹赢了个糖人,捏的竟是只狼叼着兰草,把卖糖人的老头都看呆了。”满桌姐妹顿时笑作一团,醉梦熙的脸“腾”地红了,慌忙低头喝羹,却不小心呛到,引得母亲林秀琪连忙替她拍背:“慢点喝,没人跟你抢。”

    觅风递过一杯温水,指尖擦过她手背时,低声道:“糖人还在我书房,若喜欢,明日再去赢一个。”他的声音混着藕粉的甜香,像极了去年冬日他塞给她的暖炉,熨帖得让她心尖发颤。她偷偷抬眼,见他袖口的兰草刺绣旁,不知何时多了道极细的银线——绣的竟是匹奔跑的小狼,正朝着兰草的方向。

    饭后掌灯时分,醉梦熙溜进觅风的书房。书案上摊着《江湖路书》,最新一页画着西街杂耍班子的路线图,旁边用朱砂写着:“杂耍艺人多藏暗器,狼女需防袖箭。”她忍不住轻笑,指尖划过纸面,却触到书下压着的半张素笺,上面是未写完的诗句:“素衣狼女剑如霜,却道兰草... ...”

    “在看什么?”觅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沐浴后的水汽。他换了件青色寝衣,发间还滴着水,见她拿着素笺,耳根立刻红了。醉梦熙转身时,无意间撞落了书案上的笔筒,里面滚出几枚刻了一半的印章,其中一枚正是“狼行江湖,兰守归途”,边角还留着他指腹的温度。

    夜风穿过窗棂,将烛火吹得明明灭灭。醉梦熙看着觅风手忙脚乱地捡印章,忽然觉得这书房的夜实在太静了些——静得能听见他慌乱的心跳,能看见他发间未落的水珠,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皂角香,比她想象中江湖客栈的烈酒味,更教人安心。

    “其实……”她忽然开口,声音轻得像怕打破这静谧,“江湖路书上的暗器解法,你是不是早就试过了?”觅风捡印章的手顿了顿,抬头看她时,烛火在他眸中晃出细碎的光:“嗯,怕你遇上危险,便先替你探探路。”

    他的话像块投入心湖的石子,荡开圈圈涟漪。醉梦熙想起这许多年来,他替她包扎的伤口、刻的剑穗、画的路书,忽然觉得自己的侠女梦似乎变了模样——不再是孤身仗剑走天涯,而是有个人愿意为她守着江南的灯火,把她的锐利细心裹进兰草香里,将江湖路走成了最平凡的日常。

    她走上前,捡起那枚未刻完的印章,指尖触到他留下的刻痕:“这后半句,该是‘却道兰草胜月光’吧?”觅风猛地抬头看她,眼中满是惊讶,随即是温柔的笑意。窗外的月光不知何时洒了进来,落在他发间,落在她腕上的兰草绷带上,也落在那枚刻着狼与兰草的印章上,将这江南的夜,染得格外温柔。

    觅风接过印章时,指尖触到她掌心的温度,烛火将两人的影子投在书案上,仿佛依偎的狼与兰草。他低头续刻印章,刻刀在青田石上发出细微的声响,末了将刻好的印章蘸了朱砂,轻轻按在素笺上——“狼行江湖,兰守归途”八个字旁,那枚印章的狼尾恰好勾住兰草的叶片,像极了他替她裹伤时,布条不经意缠出的结。

    “明日陪我去趟药铺?”醉梦熙忽然指着路书上标记的“衡山城白药堂”,“你说那里的金疮药能去旧疤,我想给你额角的伤试试。”觅风握刻刀的手微颤,转头看她时,见她正盯着自己额角的疤痕,眼神专注得像在研究剑招,耳尖却红得快要滴血。

    更漏敲过三更,醉梦熙抱着《江湖路书》靠在书案边打盹,醒来时发现身上多了件青布披风,上面还带着觅风的皂角香。书案上的烛火换了新芯,旁边放着碗温热的莲子羹,碗底沉着颗用兰草编的星星——是九妹醉梦泠的手艺。她拿起路书,见最新一页多了行小字:“狼女喜食糖醋鱼,衡山城王记可做松鼠鳜鱼,需提前预订。”

    清晨的梆子声响起时,两人已走在去药铺的路上。西街的杂耍班子正在搭台,耍流星锤的艺人朝醉梦熙拱手:“姑娘可是醉府八妹?昨日见你在武馆练剑,好功夫!”觅风下意识将她往身后拉了拉,袖底的兰草擦过她鼻尖,痒得她想笑。

    药铺的老掌柜盯着觅风额角的伤直摇头:“年轻小情侣别总爬高上低的,我这金疮药虽好,也要配着蔷薇露用。”说着包了两包药,又附赠一小瓶蔷薇露,“这是新晒的,抹在伤口上香喷喷的,姑娘用着也合适。”醉梦熙接过药包,指尖触到瓶身的凉意,忽然想起昨夜书房里,觅风替她盖披风时,不小心蹭到她腕间的铃铛,发出细碎的声响。

    路过绸缎庄时,觅风忽然停步:“你上次说想做套新练剑服,进去看看?”柜台后的伙计眼尖,立刻捧出几匹素白杭绸:“觅公子可算来了,这是刚到的料子,柔滑得很,最适合姑娘练剑。”醉梦熙摸着布料,忽然想起第一次见觅风时,他也是穿着月白锦袍,站在私塾门口替父亲整理书箱,袖口干净得没有一丝褶皱。

    回家的路上,觅风忽然指着天边的风筝:“是九丫头在放风筝呢,去瞧瞧?”醉梦泠见他们来,立刻拉着醉梦熙的手:“八姐快看,这是觅风哥哥给我做的鱼形风筝!”风筝尾巴上串着的鱼鳞片在阳光下闪着光,恰如醉梦熙剑穗上的狼牙。

    暮色漫过西湖时,醉梦熙在练剑坪上舞剑,新做的素白练剑服随剑招翻飞,腕间的兰草绷带在晚风里轻晃。觅风坐在廊下替她磨剑,月光落在他发间,将袖口的兰草刺绣照得透亮。她忽然收剑,走到他面前,将那瓶蔷薇露递过去:“给你擦擦伤口。”

    觅风抬头看她,月光映在他眸中,温柔得像水。他接过蔷薇露时,指尖擦过她掌心的老茧——那是常年握剑留下的痕迹。“其实不用,”他低声道,“留着疤也挺好,能记住往后别再让你担心。”

    醉梦熙的心跳漏了一拍,忽然想起《江湖路书》的最后一页,觅风画了座江南小院,院中有棵垂杨柳,树下站着个穿素白衣衫的女子和一个穿月白锦袍的男子,女子手里握着剑,男子手里拿着药箱,旁边还蹲着只波斯猫,颈间系着金铃。

    夜风送来远处画舫的歌声,醉梦熙看着觅风替她磨好的剑,剑身映着月光,亮得能照见两人交叠的影子。她忽然明白,原来真正的侠女梦,不是闯荡天涯的孤勇,而是有人愿意在你练剑擦伤时,用带着兰草香的布条细心包扎;是有人愿意为你描绘江湖路,却又在江南替你守着一盏灯火;是把刀剑的锐利,悄悄揉进日常的温柔里。

    她伸手,轻轻拂去觅风发间的月光,像拂去一片柳絮。“明日,”她忽然开口,声音被晚风吹得温柔,“教我刻印章吧,我想在剑鞘上刻株兰草。”

    觅风抬眼看她,眼中漾着笑意,如同西湖的波光。“好,”他点头,指尖在她腕间的绷带轻轻一勾,那枚银铃铛发出清脆的声响,在江南的夜色里,漾开一圈圈温柔的涟漪。而远处的西子湖畔,垂杨依旧飘着絮,醉府的灯烛依旧温暖,将这对狼女与兰草般的少年的故事,继续写进平凡琐碎的日常里,没有结局,只有绵延不绝的温柔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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