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妹醉梦熙自小痴迷舞刀弄枪,一心想做闯荡江湖的侠女,这天她正收拾行囊,恋人觅家二舅伯觅坤的大儿子大风轻执革带,俯身替她将腰间束带系得紧实,素白衣袂在檐下微动,映着少年指尖温厚的暖意。
八妹醉梦熙自小便爱舞刀弄枪,立志做个闯荡江湖的侠女,临行前,恋人——觅家二舅伯觅坤长子大风,指尖轻捻她腰间革带,在素白衫裙间将束带系得妥帖紧实,檐角碎光落满少年俯身时的眉眼。
暮春时节,江南宛城的西子湖畔笼着一层淡烟似的水汽。垂柳依依,嫩绿的叶片上凝着晶莹的露珠,风过时簌簌落在青石板路上,碎成点点水光。醉府后院的梨花正开得盛,雪白的花瓣被风卷着,飘过月洞门,落在八妹醉梦熙素白的衣袂上。
她今日穿了件月白杭绸劲装,袖口和衣襟滚着玄色细边,腰间松松系着条墨色革带,更衬得身形利落挺拔。乌发用一根木簪松松挽起,几缕碎发垂在颊边,随着她低头擦拭长剑的动作轻轻晃动。那双眼睛亮得惊人,像淬了寒星,此刻却微微蹙着眉,盯着摆在石桌上的行囊——里面只有几个干硬的麦饼和半壶水。
“这怎么够?”她喃喃自语,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剑柄上的纹路,“从宛城到蜀地少说也要半个月,就这点干粮,走到一半怕不是要饿肚子。”
话音未落,院门外传来轻轻的脚步声。醉梦熙猛地抬头,手已按上了剑柄,待看清来人,眼中的警惕瞬间化为柔和的光。
“风哥哥。”她站起身,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你怎么来了?”
觅风穿着一身青布长衫,袖口沾着些草屑,显然是刚从田里回来。他比醉梦熙高半个头,肤色是常年劳作晒出的健康麦色,眉眼却生得格外温和,笑起来时眼角会弯成好看的弧度。他手里提着一个竹编食盒,走到石桌旁放下,目光落在醉梦熙的行囊上,无奈地摇了摇头。
“我就知道你又忘了。”他打开食盒,里面是几个热气腾腾的芝麻烧饼,还有用荷叶包着的酱牛肉,“娘早上新做的,让我给你送来。她说女孩子家出门在外,可不能亏了肚子。”
醉梦熙眼睛一亮,凑过去闻了闻,酱牛肉的香气混着荷叶的清香,直往鼻子里钻。“还是婶子疼我。”她笑嘻嘻地拿起一个烧饼,咬了一大口,含糊不清地说,“风哥哥,你快尝尝,这烧饼酥得掉渣。”
觅风看着她吃得满脸满足的样子,眼底笑意更深,伸手替她拂去嘴角的芝麻。“慢点吃,没人跟你抢。”他顿了顿,目光转向桌上的长剑,“都准备好了?”
醉梦熙点点头,咽下嘴里的食物,眼神变得明亮而坚定:“嗯!长剑磨好了,地图也画了,就差干粮和水了。风哥哥,你说这次我们能找到传说中的‘落霞谷’吗?听说那里藏着绝世武功秘籍呢。”
觅风拿起她的行囊,掂量了一下,又从食盒里拿出几个烧饼塞进去,这才开口:“江湖险恶,光有武功秘籍可不够。”他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路上要小心,遇到麻烦别硬扛,记得往人多的地方走。”
醉梦熙不满地嘟起嘴:“风哥哥,你又唠叨。我可是本源狼女,力气比三个壮汉还大,谁敢惹我?”她说着,还故意挥了挥拳头,露出一截皓白的手腕。
觅风失笑,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动作自然而亲昵:“我知道你厉害。”他顿了顿,从袖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锦囊,里面装着几颗褐色的药丸,“这是我爹给的金疮药,你带着,万一受了伤……”
“哎呀知道了知道了。”醉梦熙抢过锦囊塞进怀里,语气却软了下来,“风哥哥,你也要好好照顾自己。等我找到秘籍回来,就教你武功,以后我们一起闯荡江湖。”
觅风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里面映着自己的影子,还有对未来的无限憧憬。他点点头,没有说话,只是伸手将她腰间的革带重新系紧,指尖划过她腰间的肌肤,带来一阵细微的战栗。
“束带要系紧,”他低声说,“免得跑动时散开。”
醉梦熙的脸颊微微泛红,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却被觅风轻轻拉住了手。他的手掌很温暖,带着常年握锄头磨出的厚茧,却意外地让人安心。
“熙儿,”他看着她的眼睛,认真地说,“无论你走到哪里,记得回来。我在这里等你。”
醉梦熙的心猛地一跳,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暖暖的,又有点酸酸的。她低下头,看着两人交握的手,轻声“嗯”了一声。
一阵风吹过,梨花落得更密了,有几片飘进了食盒里,也落在两人的发间。远处传来西湖游船的画桨声,还有隐约的吴侬软语,一切都显得那么宁静而美好。
醉梦熙深吸一口气,抬起头,眼中重新燃起了斗志:“风哥哥,我们走吧!先去南货铺买些肉脯和干果,再去铁匠铺打个新的箭囊。”
觅风笑了笑,松开她的手,却接过了她的行囊:“好,都听你的。”
两人并肩走出醉府,阳光透过梨花树的缝隙洒在他们身上,将身影拉得很长很长。醉梦熙一手按着腰间的长剑,一手拎着食盒,脚步轻快,仿佛下一刻就要踏上闯荡江湖的征程。而觅风跟在她身后,目光温柔,始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守护。
西子湖畔的春色依旧明媚,青石板路上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只留下满树梨花在风中轻轻摇曳,仿佛在诉说着少年少女平凡而又充满憧憬的日常。
两人行至宛城最热闹的朱雀街,青石板路被往来行人磨得发亮,两侧商铺的幌子在风里扑簌簌翻飞。绸缎庄的绣娘正隔着柜台与客人议价,糖画摊子前聚着几个扎羊角辫的孩童,舔着嘴唇看老师傅手腕翻转,琥珀色的糖丝在青竹板上凝成凤凰模样。醉梦熙的月白劲装在熙攘人潮里格外显眼,腰间未佩长剑,只悬着个牛皮箭囊,随着她步子轻晃,露出几支白羽箭尾。
“风哥哥你看!”她忽然拽住觅风的袖子,指向街角卖胡饼的铺子,“那家铺子的芝麻撒得最足,上次二姐买的咸肉胡饼,咬一口能流出油来。”话音未落,喉头已不自觉滚过吞咽的声响。觅风顺着她目光望去,见老板正将烤得金黄的胡饼铲出陶炉,麦香混着猪油香气直往人鼻子里钻,当即摸出几枚铜钱:“你在这儿等着,我去买十个,再要两斤椒盐炒货。”
待他转身时,醉梦熙却已抢先一步钻进人堆。她身形灵活如狼,左避右闪间便挤到灶台前,仰头对满脸油汗的老板道:“要五个咸肉胡饼,五个芝麻白糖的,再装半斤茴香豆!”说着摸向腰间钱袋,指尖却在革带处顿了顿——今早觅风替她系紧束带时,顺手将钱袋往内侧挪了挪,此刻需得解下革带才能取出。
“我来付。”觅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温热的手掌覆上她手背,另一只手已掏出铜钱递过去。醉梦熙看着他指节间的薄茧,想起昨日他在田里插秧时,手腕被稻叶割出的细痕,鼻尖忽然有些发涩。待老板将油纸包好的胡饼递来,她抢过最大的那个塞到觅风手里:“你先吃,刚出炉的烫嘴,我替你吹吹。”
“傻丫头。”觅风低笑,却依着她的动作,将胡饼凑到她唇边。醉梦熙鼓起腮帮轻轻吹气,睫毛在眼睑下投出蝶翼般的阴影,忽然瞥见他袖口沾着的草屑——那是今早帮邻居修葺草棚时蹭上的。她伸手去拂,指尖触到粗布衣衫下坚实的臂膀,心跳倏地快了半拍,忙低头盯着手里的胡饼,咬下一大口掩饰窘态,滚烫的饼馅烫得舌尖发麻,却硬是咧着嘴笑道:“真好吃,比上次的还香。”
觅风接过她咬了一半的胡饼,替她擦掉嘴角的饼渣,目光扫过她腰间松垮的革带:“束带又松了。”说罢便蹲下身,指尖穿过革带扣环。醉梦熙下意识往后缩了缩,却被他轻轻按住腰侧。春日阳光透过茶肆的青布幌子,在他发顶镀上层金边,垂落的发丝扫过她手背,带来痒意。她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皂角香,混着田野里的青草气息,忽然想起幼时跟他去河边抓鱼,他也是这样蹲在她面前,替她系好松开的鞋带。
“这次系紧些,”觅风的声音低沉,指腹在革带末端打了个紧实的结,“免得跑起来箭囊晃荡。”他起身时,额头不小心碰到她下巴,两人皆是一怔。醉梦熙慌忙后退半步,却撞在身后的货摊上,几串干辣椒被震得哗啦作响。卖干货的老汉瞪起眼睛,她立刻堆起笑脸:“老伯对不住!我赔您钱!”
“不用赔。”觅风已掏出两枚铜钱放在老汉掌心,顺势将醉梦熙拉到自己身后,“你呀,走路总不看路。”语气虽带责备,眼底却盛满笑意。醉梦熙吐了吐舌头,忽然指着不远处的布庄:“风哥哥,你看那匹月白锦缎,做披风一定好看。等我从蜀地回来,就用找到的秘籍换钱,给你做身新长衫。”
觅风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见那匹锦缎在日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像极了她素白的衣袂。他没有说话,只是伸手将她散落在颊边的碎发别到耳后,指尖划过她发烫的耳垂,低声道:“好,我等着。”
此时市集中央传来敲锣声,杂耍班子的猴子踩着独轮车驶来,引得众人哄笑。醉梦熙拽着觅风的袖子往前凑,月白衣角扫过路边的青石板,惊起几只停在落花上的粉蝶。觅风背着装满干粮的竹篓,另一只手始终虚护在她腰间,看她像幼狼般好奇地睁大眼睛,嘴角笑意渐深——他知道,这头向往江湖的小狼总要远行,但此刻,他只想替她系紧腰间的革带,让她在闯荡世界时,知道身后总有个地方可以归来。
两人行至市集西头的干货铺,檐下悬挂的腊肉在日光里泛着油光,墙角的竹筐堆着新晒的桂圆干,甜香混着咸鲜气息在暖风中交织。醉梦熙踮脚望着柜台后的蜜饯坛子,月白袖口滑落半寸,露出腕间那道幼时爬树摔出的浅疤——那是她头次偷学舞剑时,被竹剑割伤的痕迹,觅风至今还记得她当时咧着嘴喊“不疼”,眼里却噙着泪的模样。
“要五斤牛肉干,再拿两包茯苓饼。”觅风的声音将她拉回神,他正将铜钱码在柜台上,指腹在包着牛肉干的油纸上来回按了按,“老板,这肉干切得再薄些,姑娘牙口不好。”醉梦熙闻言瞪眼:“我才没有!上次我还帮七姐咬开了核桃呢!”话虽如此,心里却像被蜜饯泡过般发甜,想起昨夜她磨剑时随口提了句“肉干太硬费牙”,他竟记到现在。
干货铺老板是个留着山羊胡的老者,闻言眯眼笑道:“觅家小子疼媳妇嘞,不像我那儿子,只晓得赌钱。”醉梦熙脸颊“腾”地红了,攥着箭囊的手指绞紧了革带,却听觅风淡淡接话:“她要走长路,吃得顺口些才好。”说罢接过油纸包,顺势将一枚桂花糖塞进她手里——那是方才路过糖铺时买的,糖纸还带着他掌心的温度。
走出铺子时,日头已爬至中天,茶肆的伙计正往门前的铜盆里泼井水,蒸腾的水汽里浮着几片柳絮。醉梦熙剥开糖纸将桂花糖含进嘴,忽然拽住觅风往巷子里躲:“快看!是四姐和何书生!”只见不远处的茶摊旁,穿青衫的醉梦青正低头替书生整理衣襟,发间的青玉簪随动作轻晃,而那书生握着书卷的手,正悄悄覆上她放在桌沿的手背。
“四姐最是害羞,让他们瞧见我们又要脸红。”醉梦熙压低声音,拉着觅风躲在斑驳的照壁后,却不小心踩到墙角的青苔,惊呼着往前倾倒。觅风眼疾手快揽住她腰,革带在他掌下硌出清晰的纹路,她素白的衣袖扫过他肩头,发间的木簪险些掉落。“小心些!”他扶着她站稳,指尖无意间触到她腰间悬着的狼牙吊坠——那是她十二岁时猎到第一头狼后,亲手打磨的护身符。
“风哥哥,你说四姐和何书生在说什么?”醉梦熙仰头看他,睫毛上还沾着方才躲闪时落的柳絮。觅风替她吹掉柳絮,目光掠过她因兴奋而发亮的眼睛,想起今早她在院里练剑时,朝阳照在她白衣上,像披了层流动的月光。“许是在说诗词吧。”他随口应着,却见她忽然从箭囊里摸出块碎银:“风哥哥,我们去买些酸梅汤给他们送去好不好?四姐最爱喝冰镇的。”
不等他回答,她已攥着碎银跑向巷口的冷饮摊,月白劲装在窄巷里划出利落的弧线。觅风望着她背影失笑,低头看见掌心里还留着她腰间革带的微凉触感,那是方才揽住她时留下的。他想起昨夜替她收拾行囊时,见她在绢帕上歪歪扭扭画着地图,旁边用炭笔写着“要给风哥哥带蜀地的蜀锦”,末尾还画了只摇尾巴的小狼。
“给!”醉梦熙捧着两碗冰镇酸梅汤跑回来,碗沿凝着水珠,顺着瓷壁滴在她手背上。觅风接过汤碗,指尖触到她冰凉的指尖,忽然想起那年冬天她偷跑去湖边溜冰,摔进冰窟窿里,也是这样冰凉的手攥着他的衣袖喊“风哥哥救我”。“慢点跑,没人跟你抢。”他掏出手帕替她擦手,却听她忽然指着巷尾的兵器铺:“风哥哥你看!那把匕首的纹路像不像狼爪?等我有钱了,买下来送你防身。”
觅风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见兵器铺的木架上挂着把精钢匕首,刃身刻着细密的狼牙纹,在阳光下闪着冷光。他知道她心里装着江湖,装着长剑与远方,而他能做的,不过是替她系紧腰间的革带,在她渴时递碗水,在她累时备个暖炉,让她知道无论走多远,回头总有人在朱雀街的胡饼铺子前等她。
此时巷口传来卖花女的吆喝声,娇俏的吴音唱着采莲曲。醉梦熙眼睛一亮,拉着觅风跑出巷子,月白衣袂拂过卖花女竹篮里的栀子,带起一阵清甜的香。觅风背着装满干粮的竹篓跟在她身后,看她蹲在花摊前,认真地挑选着最新鲜的栀子花,素白的手指捏着花茎,像握着未来的江湖梦。他知道,这头小狼终将奔向她的天地,但此刻,他只想陪她在这江南市集中,慢慢挑选每一份干粮,每一朵簪花,把平凡的日子,过成江湖路前最温柔的序章。
两人拐进临河的青石板巷,河面浮着细碎的桃花瓣,乌篷船的橹声从桥洞下荡出来,惊飞了停在船头的白鹭。醉梦熙忽然驻足,指着岸边洗衣妇木盆里的皂角:“风哥哥,你记不记得去年秋天,我用皂角水擦剑,结果把剑鞘泡胀了?”她说着便蹲下身,指尖戳了戳木盆里的泡沫,月白袖口险些沾到水边的青苔。
觅风放下背上的竹篓,蹲在她身侧替她挽起袖口,触到她腕骨时感觉她轻轻一颤。“那时你非要学书里的侠女用‘甘露洗剑’,”他忍不住笑,想起她捧着胀裂的剑鞘蹲在墙角抹眼泪的模样,“后来还是我用桐油重新糊了鞘底。”话音未落,醉梦熙已抓起一把皂角塞进水囊:“这次带着,路上能擦兵器,还能洗头。”
“傻丫头,”觅风从她手里拿过皂角,挑出几颗饱满的放进她腰间的革袋,“洗头用的我早替你装了桑白皮粉,皂角擦剑要兑水。”他的指尖在革袋扣环上顿了顿,那是他昨夜新缝的鹿皮小袋,特意缝在她惯用手的位置,方便取物。醉梦熙盯着他低垂的眉眼,看阳光透过他睫毛在眼睑下投出细碎的影,忽然想起幼时他替她包扎伤口时,也是这样专注的神情。
“风哥哥,”她忽然拽住他的衣袖,“你说江湖上真的有会轻功的人吗?像燕子那样掠过水面不沾湿鞋尖?”说着便捡起石子往河里掷,水花溅起时惊得水底的红鲤乱窜。觅风望着她发亮的眼睛,想起她藏在床底的《江湖异闻录》,书页边角都被翻得卷了边。“许是有的,”他温声道,“但更重要的是脚下的路要走稳。”
巷尾传来货郎的拨浪鼓声,卖的是蜀地运来的竹编箭筒。醉梦熙立刻拽着觅风跑过去,素白的衣摆在石板路上扫过一道残影。货郎摊子上摆着个雕着狼头纹的箭筒,竹篾间嵌着细碎的贝壳,在日光下泛着珍珠光泽。“这个多少钱?”她摸着狼头雕刻,指尖微微发烫——那狼眼雕得格外有神,像极了她幼时在山林里见过的母狼。
“姑娘好眼光,这是邛崃山的巧匠做的,要二十文。”货郎捻着胡须笑道。醉梦熙刚要摸钱袋,觅风已抢先付了钱,将箭筒递给她时低声道:“狼头冲着右边,取箭时顺手。”她接过箭筒抱在怀里,闻见新竹特有的清香味,忽然想起他昨夜在油灯下替她修补箭羽,指尖被烛火燎出个小泡,却只笑着说“不碍事”。
“风哥哥,你看!”她忽然指着河面上漂来的荷灯,粉红的纸灯映着水光,像浮动的云霞。觅风顺着她目光望去,见灯上用墨笔写着“平安”二字,想起今晨母亲让他带给醉梦熙的平安符,还揣在自己袖袋里。“过几日就是上巳节,”他从袖袋里掏出平安符,那是用素白锦缎缝的,里面装着艾草和朱砂,“娘说让你戴着,夜里住破庙时别着凉。”
醉梦熙接过平安符攥在手心,锦缎的触感柔滑温暖,像母亲的手。她抬头看觅风,见他额角沁着薄汗,青布长衫的后心已被汗水洇出深色的印子,想起他今早天不亮就去田里干活,回来又帮她收拾行囊,此刻还背着几十斤重的干粮。“风哥哥,你累不累?”她忽然伸手替他擦汗,指尖触到他温热的皮肤,“要不我们先去茶肆歇会儿?”
觅风摇摇头,接过她手里的箭筒背在自己肩上,竹篓和箭筒的重量让他微微晃了晃,却依旧笑得温和:“不累,你看前面就是渡口了,买了船票就送你回府。”他说着便往前走去,青布长衫的下摆扫过路边的蒲公英,惊起几缕绒毛。醉梦熙望着他的背影,忽然觉得鼻尖发酸——他总是这样,把所有重量都扛在自己肩上,却把最轻松的路留给她。
走到渡口时,夕阳正将河水染成金红色,归舟的帆影在波心晃动。醉梦熙忽然拉住觅风,从箭筒里取出那支最锋利的白羽箭,在河滩的沙地上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圈:“风哥哥,等我回来,就在这里教你射箭。”觅风蹲下身,用指尖在她画的圈旁添了只小狼,狼尾巴卷着朵栀子花。“好,”他抬头看她,眼里映着落日的光,“我在这里等你。”
河风吹来,卷起醉梦熙素白的衣袂,也吹动了觅风额前的碎发。她望着他眼里的自己,忽然觉得这江南的春色再美,也不及他此刻的笑容。她伸手握住他的手,触到他掌心的厚茧,那是岁月和劳作留下的印记,却比任何珠宝都更让她安心。“风哥哥,”她轻声说,“我会很快回来的。”
觅风没有说话,只是将她的手握得更紧。他知道,这头向往江湖的小狼终将远行,但此刻,他只想在这落日熔金的渡口,替她再系紧一次腰间的革带,让她知道,无论她走到哪里,这江南的风,这河畔的柳,还有他手里的温度,都会在这里,等她归来。
两人行至渡口旁的兵器铺,醉梦熙忽然驻足,目光被檐下悬挂的狼头盾牌吸引。那盾牌用熟牛皮蒙制,边缘钉着青铜狼牙钉,狼眼处嵌着两枚黑曜石,在暮色里幽幽发亮。她伸手抚摸盾面,指腹触到皮革上烙出的鬃毛纹路,忽听得身后觅风轻笑:“又看上什么了?”
“这盾牌像极了我在山林里见过的头狼。”她侧过身,素白的衣摆扫过铺前的青石板,“风哥哥你瞧,这狼牙多锋利,若配上我的长剑……”话音未落,兵器铺老板已捻着胡须迎上来:“姑娘好眼光!这是猎户用百年老狼皮硝制的,寻常刀剑砍不穿。”
觅风走上前替她按住蠢蠢欲动的手,指尖在她腕骨处轻轻一捏:“你行囊里的青铜盾还没用坏呢。”醉梦熙闻言瘪了瘪嘴,想起那面陪她练了三年剑的旧盾,边缘早被砍得坑坑洼洼。老板见状忙道:“觅家小子莫小气,姑娘闯荡江湖,总得件称手的家伙。”
“不是小气。”觅风从袖袋里掏出块油布,展开后露出半把磨了一半的箭头,“她的新箭簇我今夜就能磨好,比这盾牌轻便。”醉梦熙盯着箭头的寒光,忽然想起昨夜他在油灯下磨箭时,手指被铁屑划破也浑然不觉,直到血珠滴在箭杆上才惊觉。
“那……那买些火石吧。”她转移话题,蹲下身翻看货摊上的火镰,月光石打磨的握柄在暮色中泛着莹光。觅风蹲在她身侧,取过最趁手的一套火石,却在付钱时多塞了两枚铜钱:“老板,再给个装火石的鹿皮袋,要缝两道暗扣。”
走出兵器铺时,河面上已浮起点点渔火。醉梦熙攥着火石袋,忽然想起幼时跟他去山中打猎,夜里生火时他总把火石藏在离她最远的地方,怕她不小心烫到手。“风哥哥,”她忽然停下脚步,“你说江湖客栈的火折子,是不是比我们的火石好用?”
觅风将火石袋系在她革带内侧,指尖擦过她腰间的平安符:“好用,但火石耐潮。”他顿了顿,抬头望向西子湖方向的醉府,黛瓦在暮色中若隐若现,“你娘说让你带上这个。”说着便从竹篓底层摸出个油纸包,里面是半块晒干的生姜。
“娘总说我会着凉。”醉梦熙接过生姜塞进革袋,鼻尖却有些发酸。她想起今早母亲替她整理衣衫时,偷偷在她袖袋里塞了块糖桂花,那甜香此刻还萦绕在袖间。觅风看着她低头的模样,伸手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发丝,发梢掠过她耳畔时,听见她轻轻吸气。
“前面有卖桂花糕的。”觅风指着不远处的灯笼,暖黄的光晕里飘着甜香。醉梦熙立刻抬头,月白劲装在暮色中像片浮动的云:“我要两块,一块放桂花蜜,一块蘸芝麻!”说罢便拽着他跑过去,革带上的火石袋与箭筒碰撞出细碎的声响。
卖糕的老婆婆见是熟客,笑着多塞了块:“觅家小子又陪八姑娘买干粮?昨儿你娘还来问,说姑娘是不是要出远门。”醉梦熙接过桂花糕的手一顿,低头盯着糕上的糖桂花,忽然觉得喉咙发紧。觅风接过糕点付了钱,温声对老婆婆道:“她去蜀地寻些草药,很快就回。”
两人在河边的石阶坐下,吃着温热的桂花糕。河水在脚下潺潺流淌,远处画舫的丝竹声随晚风飘来,细碎而温柔。醉梦熙忽然指着天上的新月:“风哥哥,你看那月亮像不像我那把未开刃的匕首?”觅风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月牙儿悬在墨蓝的天幕上,清辉洒在她素白的衣肩上。
“更像你小时候偷藏的银簪。”他笑着回忆,“插在头上像只翘尾巴的小狼。”醉梦熙“噗嗤”笑出声,桂花糕屑落在衣襟上,她忙低头去拂,却被觅风按住手。他掏出帕子替她擦拭,指尖在她锁骨处的衣料上顿了顿——那里有块淡褐色的胎记,形状像极了狼爪。
“风哥哥,”她忽然放下糕点,认真地看着他,“等我回来,就给你打把削铁如泥的宝剑。”觅风望着她眼里的星光,想起她每次练剑磨破手时,也是这样倔强的眼神。“好,”他伸手替她系紧被风吹松的革带,“我等你用江湖第一的剑法,换我们家的犁头。”
醉梦熙“哼”了一声,却忍不住笑起来。她捡起脚边的石子扔进河里,水花溅起时惊飞了栖息在芦苇丛中的水鸟。觅风看着她笑弯的眉眼,忽然觉得这江南的春夜再美,也不及她此刻眼里的光。他知道,这头小狼终将奔向她的江湖,但此刻,他只想在这月色溶溶的河畔,替她暖着手中的桂花糕,听她讲那些关于长剑与远方的梦。
河风再次吹过,卷起醉梦熙额前的碎发,也吹动了觅风青布长衫的衣角。她忽然将剩下的半块桂花糕塞到他手里,站起身拍拍衣摆上的碎屑:“风哥哥,我们回去吧,你还要磨箭簇呢。”觅风点点头,起身时顺手将她的箭筒背在自己肩上,竹篓与箭筒的重量让他微微倾斜,却依旧走得稳当。
两人沿着河岸往醉府走去,月光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时而交叠,时而分开。醉梦熙看着地上的影子,忽然伸手握住觅风的手,触到他掌心的厚茧,那是岁月和温柔留下的印记。她知道,无论前路有多少风雨,这双手总会在她需要时,替她系紧腰间的革带,让她在闯荡江湖时,心中永远有片可以归来的江南月色。
两人行至醉府后门的竹林小径时,暮色已浓得化不开。晚风掠过竹梢,将新抽的笋衣吹落在醉梦熙素白的肩头,她抬手拂去,却触到衣料下微微发烫的皮肤——方才在渡口跑太快,额角的细汗顺着鬓角滑落,滴在革带末端的铜扣上。
“慢些走,没人催你。”觅风停下脚步,将背上的竹篓和箭筒卸下,放在青石板上。竹篓里的干粮压得筐底吱呀作响,他伸手替她解开被汗水黏在颈后的碎发,指尖触到她温热的耳垂时,见她像受惊的小兽般瑟缩了下。
“我没急。”醉梦熙嘴硬地反驳,目光却飘向竹林深处——那里有她练剑的空地,去年秋天,觅风就是在那棵老槐树下,替她包扎被竹剑割伤的手臂。此刻树影在暮色中摇晃,像极了他当时弯腰时的背影。
觅风没再说话,只是从竹篓底层摸出个水囊。牛皮水囊上用红丝线绣着匹小狼,是他昨夜熬夜缝的,针脚歪歪扭扭,狼尾巴还错缝成了猫尾的形状。“喝点水,”他拧开水囊塞,递到她唇边,“方才在市集跑得出汗,别着凉了。”
水囊里的薄荷水带着凉意,顺着喉咙滑下,驱散了些许燥热。醉梦熙盯着水囊上的绣线,忽然想起幼时他用草茎编蚂蚱,也是这样笨拙却认真的模样。“风哥哥,”她忽然开口,声音比平日低了些,“你说……江湖上的人,会嘲笑我绣的狼不像狼吗?”
觅风愣了下,随即失笑。他放下水囊,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木簪被碰得微微晃动:“你忘了?去年你给七姐绣的狐狸,尾巴尖是分叉的,她还宝贝似的戴在身上呢。”醉梦熙“噗嗤”笑出声,想起七姐醉梦紫顶着那只“四尾狐”发带招摇过市的样子,心里的涩意淡了些。
此时竹林深处传来细碎的脚步声,伴着二姐醉梦甜清亮的嗓音:“八妹!风弟弟!娘叫你们回去吃晚饭呢!”话音未落,穿橙色衣裙的醉梦甜已提着灯笼跑出来,灯笼光映在她发间的玉米穗发饰上,晃出一片暖黄的光晕。
“二姐!”醉梦熙立刻迎上去,却在看到她手里的灯笼时愣住——那是个竹骨羊皮灯笼,上面用炭笔歪歪扭扭画着只公鸡,正是她幼时的“杰作”。醉梦甜见她盯着灯笼,笑着晃了晃:“你画的鸡还在呢,每次提灯都有人问是不是新样式。”
觅风拿起地上的竹篓和箭筒,对醉梦甜点头致意。醉梦甜见状忙去接箭筒:“我来帮你拿,看你累得后背都湿了。”醉梦熙却抢先一步抢过箭筒背在身上,月白劲装被压得微微塌陷,露出腰间那道觅风新缝的鹿皮革带。
“我自己能背!”她说着便往府里跑,箭筒在背上哐当作响。醉梦甜望着她背影无奈摇头,转头对觅风道:“这丫头,犟得像头牛。今早还偷偷把娘给她的暖手炉塞我房里,说‘二姐怕冷,给你用’。”
觅风闻言轻笑,想起今早撞见醉梦熙在厨房偷塞暖手炉的模样,她素白的衣袖蹭到灶台的煤灰,却浑然不觉。三人说着话走进醉府后院,梨花树下的石桌上已摆好晚饭,母亲林秀琪正往碗里盛汤,见他们进来,眼角的笑纹更深了:“快坐下,炖了你们爱吃的莲子羹。”
醉梦熙将箭筒放在桌边,刚要坐下,却见父亲醉合德从书房出来,手里拿着卷泛黄的书册。“熙儿,”他将书册递给她,“这是位云游先生留下的《蜀地风物志》,你路上看看,别只顾着找武功秘籍。”
书册封面用隶书写着书名,边角磨得发亮。醉梦熙接过书,指尖触到纸页间夹着的干枯蕨类植物,忽然想起父亲每次讲课时,总会在书页里夹些花草做标记。“谢谢爹。”她低声道,将书小心翼翼塞进衣襟里,贴近心口的位置。
晚饭时,醉梦熙默默扒着碗里的米饭,听着姐妹们说笑。大姐醉梦香说着福州商人送来的新茶,三姐醉梦艾分享着苏晚凝送的兔毛手笼,九妹醉梦泠则盯着碗里的鱼片发呆,想念着心中的觅两哥哥。她低头喝着莲子羹,忽然觉得喉咙发紧——这甜糯的口感,和觅风今早买的桂花糕很像。
“八妹,想什么呢?”二姐醉梦甜戳了戳她的胳膊,“瞧你魂不守舍的。”醉梦熙猛地抬头,撞进觅风望过来的目光。他坐在她对面,青布长衫换了件干净的,袖口还带着皂角的清香,正默默替她剥着莲子芯。
“没什么。”她慌忙低头,却看见他放在桌下的手,指腹上有道新的划痕——定是磨箭簇时不小心割到的。心里忽然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她放下筷子,从革袋里摸出母亲给的金疮药,隔着桌子推过去:“风哥哥,你手……”
觅风愣了下,随即明白过来,笑着收下金疮药:“小伤,不碍事。”醉梦香见状打趣道:“哟,我们八妹还知道心疼人了?小时候谁把风弟弟的风筝剪了,还说是‘替天行道’来着?”
众人闻言哄笑,醉梦熙的脸“腾”地红了,抓起桌上的莲子壳就要扔过去,却被觅风伸手拦住。他替她挡住莲子壳,温声道:“那时她才六岁,不懂事。”醉梦熙看着他眼里的笑意,忽然觉得脸颊更烫了,忙端起碗喝了口汤,却不小心呛到了。
“慢点喝!”觅风和林秀琪同时出声。醉梦熙咳着摆手,却在抬头时看见觅风眼里的担忧,那目光像春日的溪水,温柔而清澈。她忽然想起方才在渡口,他说“我在这里等你”时的神情,心里某个角落忽然变得柔软而滚烫。
晚饭后,姐妹们各自回房。醉梦熙提着灯笼送觅风到后门,竹林在夜色中沙沙作响。走到老槐树下时,她忽然停下脚步,从衣襟里掏出那本《蜀地风物志》:“风哥哥,这个……你帮我收着吧。我怕路上弄脏了。”
觅风接过书册,指尖触到她方才捂出的温热。他看着她在灯笼光下泛红的脸颊,忽然想起许多年前,也是在这棵树下,她捧着受伤的手哭鼻子,却倔强地说“我是狼女,不怕疼”。“好,”他点点头,将书册小心揣进怀里,“你路上想看了,就写信回来,我给你寄去。”
醉梦熙“嗯”了一声,却没有说话。灯笼的光将两人的影子投在槐树上,她看着影子里觅风的轮廓,忽然觉得有千言万语想说,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夜风掠过,吹落几片梨花,有片恰好落在她发间。
觅风伸手替她取下梨花,指尖在她发间停留了片刻。“回去吧,”他低声道,“夜里练剑别太晚,明早我过来帮你检查行囊。”醉梦熙点点头,看着他转身走进竹林,青布长衫的背影渐渐融入夜色,只有灯笼的光在林间晃动,像一颗温柔的星。
她站在原地,直到那点光亮消失在竹林尽头,才慢慢转身往回走。月光透过梨花树洒在她身上,素白的衣袂上仿佛落满了碎银。她低头看着腰间的革带,想起觅风每次替她系紧时的专注神情,忽然觉得,这江湖路纵然遥远,只要知道有人在这江南的梨花树下等她,便不再那么令人畏惧了。
回到房间,她从床底拖出早已收拾好的行囊,将新买的胡饼、牛肉干和火石袋一一放进去。最后,她摸出袖袋里的桂花糖,小心翼翼地放在行囊最上层,那里还躺着母亲给的平安符,和觅风缝的那只“猫尾狼”水囊。
窗外的梨花还在轻轻飘落,带着淡淡的甜香。醉梦熙吹灭烛火,躺在榻上,望着窗纸上晃动的树影。她知道,天亮之后,她就要背着这行囊,踏上前往蜀地的路。但此刻,她并不孤单——因为她能感觉到,腰间的革带还留着觅风指尖的温度,像一条无形的线,将她与这片江南的月色,紧紧相连。
夜深人静时,醉梦熙悄悄起身,推开窗棂。月华如练,洒在院中梨树上,落英缤纷如雪。她摸黑从行囊里取出那把磨得锃亮的长剑,剑身在月光下泛着冷冽的光,映出她素白的侧脸。刚要跃出窗外,却听见院门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她屏息凝神,握剑的手紧了紧。只见月光下,觅风背着竹篓的身影出现在月洞门处,青布长衫下摆沾着夜露,显然是刚从家里赶来。他怀里还揣着个油纸包,见她开窗,先是一愣,随即低声道:“怎么还没睡?”
“睡不着,想练练剑。”醉梦熙收剑入鞘,跃出窗外,素白的鞋尖悄无声息地落在青石板上。她看见觅风竹篓里露出的油布一角,好奇地探头:“风哥哥,你半夜送什么来?”
觅风将竹篓放在石桌上,打开油纸包,里面是十几个用荷叶包好的糯米团子,还冒着热气。“娘说你爱吃甜的,连夜蒸了桂花豆沙馅的。”他说着,又从篓底拿出个小陶罐,“这是新晒的梅干,路上解渴。”
醉梦熙捏起个糯米团子,温热的触感透过荷叶传来,甜香混着荷香直往鼻子里钻。她咬下一口,软糯的糯米裹着细腻的豆沙,舌尖还尝到一丝若有若无的桂花香——那是觅风自家院里的金桂晒的糖。“真好吃。”她含糊不清地说,眼眶却有些发热。
觅风看着她吃得满足的模样,眼底笑意温柔。他从袖袋里掏出个布包,展开后是几枚磨好的铁箭头,箭簇锋利如狼爪:“昨夜磨好了,试试合不合用。”醉梦熙接过箭头,指尖触到金属的冰凉,却又觉得带着他掌心的余温。
“风哥哥,你手……”她看见他指腹上的划痕还未结痂,忍不住伸手去碰。觅风却像被烫到般缩回手,掩饰道:“小伤。你看这箭头,我在尾部加了倒钩,射出去不易脱落。”
醉梦熙低头看箭头,月光勾勒出他专注的侧脸,睫毛在眼睑下投出淡淡的影。她忽然想起幼时,他也是这样,把自己做的弹弓偷偷塞给她,却被父亲发现打了手心,却死活不肯说是她要的。“风哥哥,”她轻声说,“其实……我可以不去的。”
觅风动作一顿,抬头看她。她素白的衣袂在夜风中微微晃动,像一朵即将凋零的梨花。“说什么傻话,”他伸手替她理了理乱发,“你不是一直想做侠女吗?”
“可是……”醉梦熙咬着唇,看着他袖口的补丁——那是她上次练剑时不小心划破的,他自己缝的针脚歪歪扭扭。“我怕路上遇到危险,怕……怕再也见不到你。”
觅风沉默片刻,从竹篓里拿出一卷粗布:“我给你缝了个护腕,里面垫了软甲。”他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替她系在手腕上,粗布的触感厚实而温暖。“遇到危险就跑,别硬拼。”他的声音很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醉梦熙看着他低头的模样,忽然想起许多年前,他替她系鞋带时也是这样的神情。她蹲下身,与他平视,月光落在两人之间的青石板上,碎成点点银霜。“风哥哥,”她认真地说,“我一定会回来的,带着最好的剑谱,教你天下第一的剑法。”
觅风抬起头,眼里映着月光,亮得惊人。他笑了笑,伸手替她系紧腰间的革带,指尖在扣环上停留了很久:“好,我等你。”他的指尖微凉,却让她觉得无比安心。
此时,院外传来更夫打更的声音,“咚——咚——”,已是三更天。觅风站起身,拍了拍她的肩膀:“快睡吧,明天还要赶路。”醉梦熙点点头,看着他背起空竹篓,转身走进月色里。
“风哥哥!”她忽然叫住他。
觅风回头,月光洒在他身上,青布长衫像浸在水里的墨。“嗯?”
“路上……你也要好好吃饭。”醉梦熙说完,脸颊有些发烫,忙转身跑回房间。
觅风站在原地,看着她消失在门后的背影,嘴角慢慢扬起。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尖似乎还留着她腰间革带的微凉触感。他知道,这头小狼终究要去闯荡属于她的江湖,但此刻,他只想在这寂静的夜里,为她准备好每一份能想到的周全。
回到房间,醉梦熙将糯米团子和梅干小心地塞进行囊,又把护腕套在手上,感受着粗布下软甲的坚实。她走到窗边,看见觅风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巷口,只有那轮明月,依旧静静地照着江南的万家灯火。
她躺在床上,听着窗外梨花飘落的声音,手里紧紧攥着腰间的革带。她知道,这条革带不仅系着她的行囊,更系着一份沉甸甸的牵挂。明天,她就要背着这份牵挂,踏上前往蜀地的路。但她不再害怕,因为她知道,无论走多远,总有一个人,会在这江南的梨花树下,等着她归来。
夜渐渐深了,醉府的灯火次第熄灭,只有西子湖畔的风,还在温柔地吹着,仿佛在诉说着少年少女之间,那份平凡而又真挚的情愫。而醉梦熙,也终于在这份情愫的陪伴下,渐渐沉入梦乡,梦里,她已是一位闯荡江湖的侠女,而觅风,就站在她的身边,笑着看她舞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