觅如坐在窗前,素兰色衣袖拂过绣绷,银针穿梭间,为恋人洛君缝制布包的针脚里,藏着与他青梅竹马岁月里细密的思念,一如檐角垂下的雨丝,绵绵不绝。
觅如临窗而坐,素兰色裙裾曳地,指尖银针在青布上起落,为青梅竹马的洛君缝制布包时,每一道针脚都密密匝匝,恰似幼时巷口共摘青梅的时光,将思念细细藏进了线与布的纹路里。
暮春时节,盛世江南平阳宛城的雨丝总带着几分缠绵。西子湖畔的觅府大宅后院,青瓦白墙浸在濛濛水汽里,檐角垂下的雨线如珠串,在青石砖上砸出细碎的水痕。觅如临窗坐在一张梨木软榻上,素兰色的襦裙下摆绣着几簇淡青色的兰草,随着她微微晃动的膝头,衣料上的暗纹在透过窗棂的天光里流转,像一泓春水漫过石岸。
她指尖捏着一枚银亮的细针,正往青灰色的粗布上穿引。布包的雏形已在绣绷上显出轮廓,针脚起落间,靛蓝色的丝线在布面织出细密的纹路,时而勾勒出几片竹叶的形状,时而又绕成小小的同心圆——那是她与洛君幼时在巷口老槐树下捡到的铜钱模样。窗外的雨渐渐密了些,打在院中那株芭蕉上,沙沙声里混着远处画舫歌姬的隐约弦歌。觅如垂着眼,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一小片阴影,鼻梁秀挺,唇色因专注而抿得发白,唯有偶尔抬眼望向窗外时,那双杏核眼里才漾开一丝浅淡的笑意,像投进湖心的石子,漾开细碎的涟漪。
“又在给洛郎缝东西?”门帘被轻轻掀开,一阵淡淡的栀子香随人飘进来。三姐醉梦艾穿着一身新裁的豆绿色罗裙,裙摆上绣着缠枝莲纹样,手里端着一碟刚切好的水晶糕。她生得一双圆溜溜的兔眼,此刻正弯成月牙状,看着觅如手中的布包直笑,“昨儿见你在绣帕子,今儿又换了布包,莫不是把一年的针线都攒着给他了?”
觅如耳根微微泛红,手下的针脚却没乱,只是轻声道:“他下月要随先生去杭州游学,备个布包放书卷笔墨,总比竹筐稳妥些。”她说话时声音细细柔柔,像春雨落进池塘,“你瞧这布,是上次去绸缎庄,他说这青灰底色配竹叶好看……”话音未落,指尖忽然一颤,银针不小心刺破了食指,一颗鲜红的血珠立刻渗出来。
“哎哟!”醉梦艾连忙放下碟子,掏出手帕去按她的手指,“怎么这么不小心?可是想心事想痴了?”
觅如摇摇头,任由三姐裹住她的手指,目光却落在布包边缘那道刚缝歪的针线上,心里像被雨丝濡湿了般有些发闷。她想起三日前洛君在湖边说游学之事时,眼里闪着向往的光,可自己攥着衣角,半天只憋出一句“路上小心”。此刻银针穿过布料的“嗤嗤”声,混着窗外的雨声,倒像是把那些没说出口的话,都密密缝进了线里。她忽然盼着雨停,又盼着洛君出门前,这布包上的竹叶能再多绣几片——就像他们一起长大的时光,看似平平淡淡,却在每一个针脚里,都藏着数不清的晨曦与夕照。
暮春的雨渐歇时,院角那株老石榴树正落着最后几片残红。觅如将绣绷往膝头挪了挪,素兰色的广袖拂过布面,忽的惊起一只停在针线上的豆娘——那碧莹莹的小虫振翅掠过窗棂,恰好停在窗外石桌上洛君前日留下的青瓷笔洗边缘。她望着笔洗里未干的墨痕,指尖的针线忽然顿住:那回洛君替她在布包角落描竹叶时,墨汁不小心染了她袖口,他慌忙用帕子去擦的模样,倒比此刻檐角垂落的蛛丝还要晃眼。
“姑娘可是乏了?”门外传来轻唤,原是小丫鬟端着新沏的碧螺春进来。那丫鬟见她指尖的帕子还裹着伤,便抿嘴笑道:“方才洛小公子遣人送了枇杷来,说是城西老树上头茬儿的,特意挑了没虫眼的。”话音未落,窗外忽然响起熟悉的竹笛调子——是洛君常吹的《采莲曲》,只是今日的旋律里掺了些细碎的笑意,像撒在青石板上的阳光。
觅如猛地抬头,撞见窗外石榴树影里晃出个青衫人影。洛君手里提着个竹篮,发间还沾着未干的雨丝,见她望过来,便隔着半人高的月洞门扬声道:“觅如,瞧瞧我给你带了什么?”他说着晃了晃篮子,里头滚圆的枇杷透着金黄,衬得他腕间那串她去年缝的青玉珠子越发莹润。
“怎的这时候来了?”觅如连忙将布包往绣绷下藏了藏,耳根却比石榴花还要红。她见洛君跨过门槛时,鞋尖还沾着湖畔的湿泥,便忙取了软布蹲下身去擦,“雨天路滑,怎不打伞?”
洛君却先一步蹲下来,握住她藏在袖中的手:“方才在画舫上见你窗纱动,想着你定是又在费眼缝东西。”他指尖蹭过她食指上的帕子,眼里掠过一丝疼惜,“前儿不是说了别累着?”
此刻两人挨得极近,觅如能看清他眉梢沾着的雨星,还有青衫领口绣着的半朵玉兰——那是她前年亲手绣的,针脚虽稚拙,他却总爱穿。她忽然想起布包里还未绣完的铜钱纹,心里像被枇杷的甜浆浸满了,却偏要别过脸去嗔道:“谁费眼了?不过是闲着无事。”
洛君低笑一声,从竹篮里挑出颗最大的枇杷,指尖轻轻剥了皮,琥珀色的果肉在水光里晃悠:“喏,尝尝甜不甜。”他说话时气息拂过她鬓角,带起一缕素兰色的发绦,恰好落在布包边缘未绣完的竹叶上——那里的针脚忽然显得格外细密,像把整个春天的雨丝,都缝进了这方青布里头。
洛君指尖的枇杷肉递到唇边时,觅如忽然偏过头去,耳尖却红得要滴血。她瞥见洛君竹篮里还压着半卷宣纸,边角沾着西湖的水汽,便伸手去翻:"又去画舫上临帖了?"话音未落,宣纸展开处却露出幅未完成的仕女图——画中女子临窗而坐,素兰色衣袂被风掀起一角,膝头绣绷上的青布隐约可见竹叶纹路,落款处歪歪扭扭写着"如"字,墨色尚新。
"你..."觅如指尖触到纸上的墨痕,忽然想起三日前洛君说要为西湖十景题诗,原是偷偷画了她。窗外的石榴树被风一吹,落了几片花瓣在宣纸上,恰好盖住女子裙角的针脚,倒像是从绣绷上飘下来的兰草。洛君见状忙去拂花瓣,却不小心碰倒了桌上的茶盏,碧螺春的茶汤泼在布包边缘,将未干透的血痕晕成淡红的小点。
"呀!"觅如惊呼着去护布包,洛君却已抓起布包细看,指腹摩挲着那处被茶汤洇湿的针脚:"这竹叶...是前日我描错的那片?"他记得那日自己贪看她低头的模样,墨线勾歪了竹枝,她却笑着说"歪着才像真的",此刻见针脚果然顺着歪斜的墨痕走,连叶尖的弧度都与记忆里分毫不差。
雨又淅淅沥沥下起来,打在窗棂的雕花上叮咚作响。觅如从洛君手中抢过布包,转身去取干帕子擦拭,素兰色的裙摆扫过梨木榻,绣绷上的青布被风吹得微微起伏。她听见洛君在身后轻咳一声,接着是竹笛搁在桌上的脆响:"其实...先生说游学要带的书,我早用竹箱装好了。"
"那你还..."觅如回头时,见他正望着布包上那圈铜钱纹出神,青衫领口的玉兰刺绣被雨气浸得更显洁白。洛君忽然伸手,指尖轻轻覆在她方才被针扎破的地方,隔着帕子都能感到他掌心的温度:"我是想...若你缝累了,便把布包给我,我替你装些枇杷在路上吃。"
此刻檐角的雨珠恰好落在石桌上的笔洗里,惊起一圈涟漪。觅如看着洛君发间未干的雨丝,忽然想起幼时他替自己挡住巷口恶犬时,也是这样湿漉漉的模样,只是如今眉眼长开了,袖口还沾着她缝的青玉珠子。她低头将布包翻了个面,针脚在背面织成细密的网,像把这些年共摘青梅、同画竹影的时光,都细细锁进了经纬之间。
雨丝渐密时,洛君忽的伸手将窗扇合了半幅,青衫袖摆掠过觅如鬓边,带起一缕素兰色发绦。她正低头给布包缝滚边,忽见洛君从袖中摸出个油纸包,展开来竟是半块桂花糕——边角已被捏得有些碎了,显然是揣了许久。
“方才过巷口,见王婆婆新蒸的糕,想着你爱吃。”洛君说着将糕点递过来,指尖蹭到布包上刚绣好的最后一片竹叶,“这包...明日就能完工了吧?”
觅如接过桂花糕,鼻尖萦绕着清甜的香气,忽然想起八岁那年洛君偷拿家里的糖糕给她,也是这样小心翼翼的模样。她用银针刺破糕点上的油纸,轻声道:“嗯,就差包底的暗袋了。”说着便将布包翻过来,指着内侧一角:“这里能放你常戴的玉佩,省得路上丢了。”
洛君凑过来看时,发间的雨珠滴在布包内侧,恰好落在她刚缝好的暗袋边缘。那暗袋用同色丝线绣了朵极小的兰草,针脚细得像蚊子腿,他指尖拂过兰草的纹路,忽然想起去年上元节,觅如也是这样伏在案头,替他缝补被爆竹烧了洞的衣摆,烛火将她的影子映在窗上,针头像流星般划过夜色。
“其实...先生说游学途中要去普陀山,”洛君忽然开口,声音比雨声还轻,“若你...若你有什么想写的信,我...”
觅如捏着银针的手微微一顿,桂花糕的碎屑落在素兰色裙摆上。她看见洛君耳尖泛红,青衫下摆在风中轻轻晃动,像水面上飘摇的荷叶。窗外的石榴树被风吹得簌簌响,有片叶子飘进窗来,恰好落在布包的暗袋上,倒像是要替她把没说出口的话藏进去。
“谁要给你写信。”她别过脸去,却偷偷将布包的暗袋捏得更紧,那里藏着枚用碎布缝的小老鼠——是她本源的模样,针脚笨拙却密实,就像她藏在心底十八年的念想,从未说出口,却在每一个晨昏里,随着针线一起,密密匝匝地织进了岁月里。
洛君看着她泛红的耳根,忽然低笑出声,伸手将那片落叶从布包上取下,夹进了方才那卷仕女图里。雨声中,他的竹笛又响起来,这回吹的不是《采莲曲》,而是支无名的小调,调子零碎又轻柔,像极了觅如缝进布包里的针脚,看似随意,却每一声都落在心尖上。
雨雾渐浓时,洛君忽然从袖中摸出个紫檀木匣,打开来是支新制的银簪——簪头雕着半朵含苞的兰草,花蕊处嵌着粒极小的青玉,恰与他腕间那串珠子同色。觅如捏着银针的手悬在半空,素兰色衣袖拂过布包,不小心将暗袋里的碎布小老鼠抖落在膝头。
“前儿见你总用旧木簪,”洛君声音发哑,指尖蹭过簪头的兰草纹路,“王银匠说这簪头的花苞,像极了你去年在湖边采的野兰。”他说话时,窗外的雨正好打在芭蕉叶上,啪嗒声响里,觅如看见他腕间的青玉珠子在天光下流转,忽然想起七年前他摔断腿时,自己每日揣着野兰去看他,花瓣上的露水总沾湿他的青衫袖口。
“谁要你的簪子。”觅如别过脸去,却偷偷将碎布小老鼠塞回暗袋,针脚在布包底部绕出个紧实的结。洛君见状低笑,伸手将银簪插在她鬓边,冰凉的金属蹭过耳垂时,她听见他轻声道:“这簪子配你的素兰裙正好,等我从杭州回来……”
话音未落,院外忽然传来三姐醉梦艾的笑声:“洛郎又在哄觅如了?方才大姐差人来说,聂公子送了新制的枇杷膏,让你们去前厅尝尝。”随着话音,月洞门外晃出个豆绿色的身影,醉梦艾手里摇着团扇,兔眼里闪着促狭的光,“哟,这簪子倒是别致,莫不是把攒了半年的月钱都花了?”
洛君耳根泛红,忙去收桌上的宣纸,觅如却瞥见布包上的最后一道针脚恰好穿过青玉珠子的影子——那是她趁他不注意时,用青线在包底绣的小小铜钱纹,共十八枚,数着他们相识的年岁。雨渐渐停了,西湖上的画舫传来琵琶声,觅如低头将布包的系带系成个双钱结,素兰色的流苏垂下来,恰好盖住暗袋上那朵极小的兰草刺绣。
“枇杷膏该凉了。”她轻声说,指尖却不愿松开布包。洛君见状,忽然伸手将她连同绣绷一起揽进怀里,青衫的气息混着雨后的荷香,将她整个人裹住。他下巴抵在她发顶,声音闷闷的:“等我回来,用杭州的云锦给你做襦裙,比这素兰色更衬你。”
觅如埋在他怀里,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混着他腕间青玉珠子的轻响,忽然觉得布包里的针脚都活了过来——那些细密的思念顺着线纹爬出来,在暮色里织成张温柔的网,将窗外的石榴树、湖上的画舫,还有眼前这个青梅竹马的少年,都轻轻拢在了里面。
暮色漫进窗棂时,洛君忽然拽着觅如的素兰色衣袖往院外走。青石板路上还沾着雨渍,石榴树的影子被夕阳拉得老长,两人踏过满地碎红,惊起几只衔泥的燕子。觅如攥着未完工的布包,银簪在鬓边晃出细碎的光:"急什么?枇杷膏还没吃呢。"
"先带你去个地方。"洛君头也不回,青衫下摆扫过墙角的青苔,腕间青玉珠子撞出清脆的响。穿过月洞门时,觅如瞥见他鞋底还沾着今早的湿泥,忽然想起幼时他总爱带她抄近路,踩得两人鞋上都是西湖边的软泥,回家时总要被阿娘骂。
绕过三进院落,后园的竹篱笆下竟支着个小小的画架。洛君松开她的手,从石桌上拿起支画笔:"前日见你盯着石榴花发呆,便想画下来。"暮色里,未完成的画布上只勾了几笔素兰色的衣袂,恰是她临窗缝包的模样,背景的石榴花却用了极鲜亮的朱砂,像要滴下来。
"你又乱画..."觅如话音未落,忽然看见画架旁的石凳上放着个布包——与她手中青布包不同,那包用了月白色的软缎,包口绣着一圈细密的兰草,针脚虽不如她的工整,却在角落歪歪扭扭缝了只小老鼠,尾巴还系着截青玉色的丝线。
"这是..."她指尖触到软缎上的针脚,忽然想起上月洛君说要学针线,被针扎得直咧嘴的模样。洛君凑过来,画笔在她鬓边的银簪上点了点,墨色在暮色里泛着微光:"你的包快缝好了,我的...也该完工了。"
此时晚霞正染红西湖的水,画舫上的灯笼次第亮起,光透过竹篱笆,在两人衣摆上投下斑驳的影。觅如看见洛君耳尖沾着片石榴花瓣,忽然想起他方才插在她鬓边的银簪——簪头的兰草花苞,竟与画中她衣袂上的针脚弧度分毫不差。
"其实我..."洛君忽然放下画笔,声音被晚风吹得有些散,"我学针线时才知道,原来每道针脚都要穿过布纹,就像...就像我每次见你前,都要在心里把话说上百遍。"他说着抓起石桌上的月白包,塞进她手里,"你那包能装书卷,我这包...能装你给我的桂花糕。"
觅如捏着月白软缎,指尖触到那只笨拙的碎布小老鼠,忽然觉得眼眶发热。她低头看自己手中的青布包,针脚在暮色里泛着银亮的光,每一道都穿过岁月的经纬,将青梅竹马的时光密密缝进了布纹里。西湖的风裹着荷香吹来,掀起她素兰色的裙角,也吹动了画架上的宣纸——那上面的素兰衣袂与青布包上的竹叶,在晚霞中渐渐融为一体,像极了他们从未说出口,却早已织进生命里的细密思念。
晚霞褪尽时,洛君忽然拉着觅如的手蹲在竹篱笆旁。潮湿的泥土里,几株野兰正趁着雨后抽出新芽,叶片上的水珠在灯笼光下晃成细碎的银箔。他小心翼翼拨开草叶,露出块青石板——板上刻着歪歪扭扭的两个名字,"觅如"与"洛君"之间,还凿着枚铜钱大小的凹痕,显然是用钝刀反复刻磨过的。
"这是...你何时刻的?"觅如指尖触到石上的刻痕,冰凉的触感里竟透着些微暖意。她想起去年秋日,洛君总说在后园读书,原来躲在这儿凿石板。青石板边缘还沾着些碎屑,旁边的泥土里埋着半截钝了的刻刀,刀柄上缠着她旧年缝补的素兰色布条。
洛君挠了挠头,青衫领口的玉兰刺绣在灯笼下泛着微光:"前年你说巷口的许愿树被砍了,我便想...刻块石板替你记着。"他说话时,腕间的青玉珠子蹭到她素兰色的衣袖,"你看这凹痕,像不像你缝在布包里的铜钱纹?"
觅如忽然想起布包暗袋里的碎布小老鼠,想起他学针线时被扎破的手指。此刻竹篱笆外传来画舫上的更鼓声,三更天的梆子响过,洛君忽然从袖中摸出枚用油纸包了多层的铜钱——币面磨得发亮,边缘刻着极细的兰草纹,显然是亲手凿的。
"把它放进布包的暗袋里吧。"他将铜钱塞进她掌心,声音比灯笼光还柔,"这样我在杭州想你时,摸摸口袋就能想起...你蹲在窗前缝包的模样。"觅如捏着那枚温热的铜钱,忽然看见洛君发间落了片野兰的花瓣,像极了她鬓边那支银簪的花苞。
此时醉府前厅传来二姐醉梦甜的呼唤,说枇杷膏温在砂锅里。洛君起身时,不小心碰倒了画架,未完成的仕女图飘落在青石板上,画中素兰色的衣袂恰好盖住"觅如"二字。觅如望着石板上的刻痕,又看看手中的青布包,忽然觉得每一道针脚都有了重量——它们穿过布纹,也穿过了十八年的时光,将那些藏在巷口青梅、湖畔竹笛里的思念,都密密缝进了看得见的线与看不见的光阴里。
洛君伸手去扶她,指尖触到她袖中鼓起的布包:"走了,再不去枇杷膏该煮糊了。"他说着便要去拿画架,觅如却忽然拽住他的青衫——素兰色的指尖停在他衣摆处,那里有个极细微的针脚痕迹,是她前年替他补衣时留下的,如今已洗得发白,却像枚小小的印章,盖在他们一起长大的岁月上。
竹篱笆外的西湖水波粼粼,灯笼的光映在水面,将两人交叠的影子拉得很长。觅如跟着洛君往前走,素兰色的裙裾扫过青石板上的刻痕,布包里的铜钱与碎布小老鼠轻轻碰撞,发出细碎的响。她忽然觉得,这世上最细密的思念,从来不是藏在针脚里,而是藏在这样并肩走过的每一步里,藏在他腕间青玉珠子的轻响里,藏在她鬓边银簪与他青衫领口玉兰刺绣遥遥相对的温柔里。
夜露渐重时,洛君忽然从画架下摸出个竹编的小筐,里头整整齐齐码着十几片晒干的荷叶。他小心翼翼掀开最上层的叶片,露出底下压着的一叠纸——全是觅如平日随手画的绣样,有未成形的兰草,有歪扭的铜钱,甚至还有张画着半只小老鼠,尾巴上还沾着点墨渍,是她去年学画时的涂鸦。
“你藏这些做什么?”觅如指尖触到纸张边缘的毛边,忽然想起自己总爱把废稿揉成团丢进纸篓,原来都被他捡了去。洛君耳根泛红,将竹筐塞到她怀里,青衫袖口的玉兰刺绣蹭过她素兰色的衣袖:“看你画得有趣,想着...等我从杭州回来,照着这些绣样给你做个荷包。”
话音未落,院外忽然传来八妹醉梦熙的吆喝声,伴随着刀剑相击的脆响——她又在教二宝练刀,刀风卷着落叶掠过竹篱笆,惊得觅如手中的竹筐晃了晃,一片荷叶掉在青石板上,恰好盖住那枚刻着“觅如”的凹痕。洛君忙去捡荷叶,却瞥见觅如鬓边的银簪松了,素兰色的发绦散下来,垂在布包的青布上。
“别动。”他忽然蹲下来,伸手替她重新绾发,指尖划过她耳后时,觅如听见他轻声道:“方才在前厅,聂公子说杭州有种云锦,底色像西湖的水,上面织着会发光的兰草...”他说话时,腕间的青玉珠子垂下来,在布包的针脚上投下晃动的影子,“等我赚了束脩,就去买一匹给你做新裙。”
觅如低头看着他认真的眉眼,忽然想起幼时他总把麦芽糖省给她,自己舔糖纸的模样。此刻竹筐里的绣样散发出淡淡的墨香,与布包里的针脚气息混在一起,竟像极了他们一起长大的光阴味道。她忽然从布包暗袋里摸出那枚铜钱,轻轻塞进洛君掌心:“这钱你带着,买云锦时...也算我出了一份。”
洛君攥着温热的铜钱,忽然笑起来,拉着她的手往回走。路过前院时,醉梦甜正端着砂锅盖喊他们,枇杷膏的甜香混着雨后的水汽扑面而来。觅如跟着洛君的脚步,素兰色的裙裾扫过廊下的青苔,布包在臂弯里轻轻晃动,每一道针脚都在灯笼光下泛着银亮的光——那是她用十八年的时光缝进去的思念,细密得像西湖的雨丝,却又结实得能兜住整个江南的春天。
洛君忽然停下脚步,指着天上刚升起的月牙:“你看,像不像你缝的铜钱纹?”觅如抬头望去,银钩似的月亮挂在黛色的屋檐上,忽然觉得此刻的时光就像手中的布包,被针脚密密缝起,将青梅竹马的琐碎日常、未说出口的细密心思,都妥帖地收进了岁月的纹路里。而洛君掌心的那枚铜钱,正隔着衣料传来温热的触感,恰似她藏在针脚深处,从未说破的温柔念想。
月上中天时,洛君忽然拽着觅如的素兰色衣袖溜出醉府后门。西子湖畔的夜风裹着荷香,将两人的影子揉碎在青石板路上。洛君腕间的青玉珠子撞出细碎的响,他指着湖面上漂着的盏盏水灯:"前儿见你盯着水灯发呆,我便..."
话音未落,觅如已看见柳树下拴着的一叶扁舟。船板上放着个油纸包,展开竟是她最爱吃的糖桂花馅糯米糕,旁边还搁着两支未点燃的水灯,灯面用青布蒙着,上面歪歪扭扭绣着竹叶和小老鼠。洛君蹲下身去点船舷的灯笼,火光映得他青衫领口的玉兰刺绣忽明忽暗:"上船吧,带你去湖心看月亮。"
船桨划破水面时,觅如忽然想起十二岁那年,洛君也是这样偷偷带她划船,结果两人都掉进湖里,回家时她的素兰色襦裙沾了满是水草。此刻她攥着布包坐在船头,银簪上的青玉在月光下流转,听见洛君哼起那支无名小调,调子混着水声,竟与布包里的针脚节奏相合。
"你瞧这水灯。"洛君将一支绣着小老鼠的水灯递给她,指尖蹭过灯面的针脚,"我学了三日才绣成这样,尾巴还缝反了。"觅如接过水灯,看见小老鼠的尾巴果然歪向左边,忽然想起他学针线时把自己手指扎成筛子的模样,忍不住笑出声,素兰色的衣袖拂过灯面,惊起几只停在绳结上的萤火虫。
两人将水灯放入湖中,青布灯面在波心晃成两朵浮动的兰草。洛君忽然从船尾摸出个竹筒,倒出里面的东西——是几十颗磨得光滑的鹅卵石,每颗上都用红漆画着极小的图案:有巷口的老槐树,有她缝包时的绣绷,还有一只歪头的小老鼠。
"这是...?"觅如拿起颗画着素兰裙角的石子,指尖触到粗糙的石面。洛君望着水面的灯影,声音轻得像夜风:"每次见你做什么,我就画下来。你看这颗,是你去年在湖边捡贝壳时..."他的话音被画舫的笙歌打断,却见觅如将石子一颗颗放进布包的暗袋里,与那枚铜钱、碎布小老鼠碰出清响。
此时月亮升到湖心,将两人的影子投在船板上,恰似布包上那圈密密的铜钱纹。觅如看着洛君低头拨弄船桨的模样,青衫发丝被月光镀上银边,忽然觉得手中的布包越来越沉——那不是针脚的重量,而是十八年光阴里,无数个像此刻这样的琐碎瞬间,被细密地缝进了时光的纹路里。
洛君忽然抬头,月光落进他眼里,亮得像水灯的光:"等我从杭州回来,要把这些石子都嵌在青石板上,就在刻名字的地方。"他说着用船桨轻点水面,惊起的涟漪扩散开,将远处的水灯光影揉成碎银,"到那时,你再给我缝个新布包,好不好?"
觅如低头看着布包上最后一道针脚,在月光下泛着银白的光。她没有回答,只是将素兰色的裙摆往膝头拢了拢,布包里的石子、铜钱、小老鼠随着船身轻晃,发出细碎而温柔的声响,恰似她藏在针脚深处,早已漫过西湖水的细密思念。
舟行至湖心亭时,洛君忽然停了桨。月光透过亭角的铜铃,在水面投下晃动的碎影,觅如看见亭柱上刻着的"同心"二字,被岁月磨得有些模糊。洛君跳上石埠,伸手来拉她,青衫袖口沾着的水墨痕迹恰好与她素兰色衣袖上的兰草暗纹交叠。
"去年中秋,你在这里掉了块帕子。"他指着亭内石桌的裂缝,"我找了三日才在水底捞到,帕子上的兰草都泡得发白了。"觅如低头看自己腕间,果然戴着用那块帕子边角料缝的护腕,针脚虽密,却藏着几处被水泡散的线头,像极了洛君此刻眼里映着的月光,明明灭灭。
忽然间,湖畔传来更夫敲梆的声响,四更天的梆子声惊起一对宿雁。洛君从石桌下摸出个油纸包,里面竟是半块风干的桂花糕——正是三日前他揣在袖里的那块,边角已碎成粉末,却还留着淡淡的甜香。"本来想等你缝完包再吃..."他说着将糕点碎屑倒进觅如掌心,"现在先分你一半。"
觅如捏着黏在指腹的糕粉,忽然想起幼时洛君总把最大的糖糕让给她,自己啃最小的那块。此刻湖心亭的铜铃被风吹响,叮咚声里,她看见洛君蹲下身,用船桨在泥地上画着什么——是个歪扭的布包轮廓,旁边站着两个牵着手的小人,一个穿着素兰色裙子,一个穿着青衫,脚下还蹲着只肥圆的小老鼠。
"等我回来,要把这画刻在青石板上。"洛君用桨尖敲了敲泥地上的小老鼠,"让它守着我们的名字。"觅如看着他发间落满月光,忽然觉得鼻尖发酸,忙低头去看布包——那上面的针脚在夜色里泛着微光,每一道都穿过青布的经纬,将湖心亭的铜铃、水底的帕子、还有眼前这个啃着风干桂花糕的少年,都缝进了时光的纹路里。
洛君忽然抓起她的手,将半块桂花糕塞进她嘴里,自己则舔着指上的糕粉笑:"甜吗?比你缝的布包还甜?"觅如含着糕点,忽然想起布包暗袋里的碎布小老鼠,想起他刻在青石板上的名字,忽然觉得这甜味不是来自糕点,而是来自那些被针脚密密缝起的琐碎时光——就像此刻湖面上浮动的水灯,看似微弱,却能照亮整个江南的春夜。
返程时,洛君将水灯系在船尾,青布灯影随着水波晃动,像极了布包上那圈铜钱纹。觅如望着洛君摇桨的背影,素兰色的裙裾被夜风掀起一角,露出里衬上用同色线绣的极小竹叶——那是她昨夜偷偷缝的,想等他游学归来时给他个惊喜。此刻月光落在他腕间的青玉珠子上,每一次晃动都像一声轻柔的许诺,与布包里的针脚一起,在寂静的湖面上织出一张温柔的网,网住了青梅竹马的往昔,也网住了尚未展开的来日。
船靠岸时,天边已泛起鱼肚白。洛君先跳上码头,回身接过觅如手中的布包,青衫袖口蹭过她素兰色的手背,触到一片微凉的湿意——原是夜露打湿了衣料,将绣在裙裾的兰草暗纹洇得更显清晰。他低头看见布包边缘的滚边还留着半道未收紧的线头,忽然从袖中摸出把小巧的银剪。
“别动。”洛君蹲下身,银剪在晨曦中闪过细光,精准地剪断那道线头。觅如望着他垂落的发丝,忽然想起三岁时他替自己追跑丢的绣鞋,也是这样蹲在地上,小脸上沾着泥点。此刻剪子尖不小心蹭到她裙角,素兰色的衣料上立刻显出道极细的白痕,像道未愈合的针脚。
“呀,划破了!”觅如惊呼着去摸裙角,洛君却已掏出块新帕子按住白痕,帕子上绣着半朵玉兰,针脚稚拙得可笑。“前儿跟你学的,”他耳尖泛红,手指在帕子上的玉兰花瓣处摩挲,“本来想绣整朵,结果叶子绣成了草。”
此时醉府后门的铜环被轻轻叩响,三姐醉梦艾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觅如!洛郎!快回来吃早饭,二姐熬了莲子粥。”洛君慌忙将帕子塞进她手里,转身去解系船的麻绳,青衫下摆扫过岸边的青苔,腕间的青玉珠子在晨光里晃出一圈圈涟漪。
觅如捏着那方绣着“草叶玉兰”的帕子,忽然想起布包暗袋里的碎布小老鼠,想起湖心亭泥地上画的牵手游小人。她低头看手中的青布包,针脚在晨光中泛着柔和的银芒,每一道都穿过布纹的经纬,将昨夜的水灯、风干的桂花糕、还有洛君蹲身剪线时发间的晨露,都细密地缝进了时光的褶皱里。
“走吧。”洛君牵起她的手,指尖触到她袖中布包的轮廓,“等会儿吃过粥,我帮你给布包缝个衬里,先生说杭州的锦缎衬里最耐磨。”觅如跟着他往前走,素兰色的裙裾拖过青石板上的水洼,映出两人交叠的身影——他青衫上的玉兰刺绣与她鬓边的银簪兰草遥遥相对,像极了布包上那圈永远走不到头的铜钱纹,将十八年的青梅竹马岁月,都温柔地圈在了里面。
巷口的老槐树在晨风中摇曳,几片新叶落在觅如的布包上,恰好盖住那道未绣完的竹叶。她忽然想起洛君说要刻在青石板上的名字,想起他画的那只守着布包的小老鼠,忽然觉得手中的布包越来越沉——那不是针线的重量,而是无数个像此刻这样的琐碎瞬间,被时光的针脚密密缝起,妥帖地收进了青布的纹路里,等着他从杭州归来时,再用新的针脚,续上更绵长的江南岁月。
晨光漫过黛瓦时,洛君忽然拽着觅如拐进巷口的绣庄。紫檀木架上悬着各色锦缎,其中一匹月白底子的料子上,用银线织着若隐若现的兰草纹,恰如昨夜湖心亭的月光。觅如指尖刚触到锦缎,洛君已对掌柜笑道:"要半匹做衬里,再配些靛青丝线,要最细的那种。"
掌柜量布时,洛君蹲在地上拆觅如布包的滚边,青衫领口的玉兰刺绣蹭过锦缎,惊起几只停在丝线架上的粉蝶。觅如望着他专注的眉眼,忽然想起六年前他替自己修断了的发簪,也是这样眯着眼,用细锉刀一点点磨平毛边。此刻阳光透过窗棂,在他发间织出金网,腕间的青玉珠子轻轻撞在布包的青布上,发出清脆的响。
"洛郎真是疼媳妇。"掌柜笑着将锦缎包好,目光落在觅如鬓边的银簪上,"这簪子配这素兰裙,倒像从一幅画上走下来的。"觅如脸颊飞红,忙去接布包,却见洛君已用新取的靛青线,在包底绣了半朵未完工的玉兰——针脚虽粗,却恰好接在她绣的竹叶旁,像极了两人交叠的影子。
出了绣庄,洛君忽然指着对面茶肆的幌子:"还记得去年在这里,你把桂花糕掉在我鞋上?"觅如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青石板上果然有块颜色略深的印记,想起当时洛君蹲身替她捡糕屑,自己却笑得差点摔了茶盏。此刻茶肆飘来新炒的栗子香,洛君忽然摸出两枚铜钱:"买些栗子吧,你最爱糖炒的。"
糖炒栗子的热气氤氲在晨光里,觅如捏着滚烫的栗子,看洛君用牙咬开包纸,指尖被烫得直抖却还笑着递过来。她忽然想起布包暗袋里的碎布小老鼠,想起他刻在青石板上的名字,忽然觉得手中的布包不再是件物什,而是十八年光阴织成的网——每一道针脚都系着巷口的老槐树、湖心的水灯、还有眼前这个被栗子烫红了指尖的少年。
"快看!"洛君忽然指着天空,一群燕子正衔着春泥飞过,其中一只不小心松了口,泥点落在觅如的素兰裙上。她惊呼着去拂,洛君却已掏出那方绣着"草叶玉兰"的帕子,小心翼翼替她擦拭,帕子的粗布纹蹭过衣料,竟将泥点晕成了朵歪扭的小兰花。
"这样倒好看。"洛君笑着将帕子塞进她袖中,"像你画的绣样。"觅如望着裙角那朵意外的"泥兰",忽然觉得这世上最细密的思念,从来不是藏在针脚里,而是藏在这样被烫红的指尖、被泥点弄脏的裙角、被夜风拂乱的对话里——就像手中的布包,青布虽粗,却能兜住所有平凡琐碎的时光,让每一道针脚都在岁月里,开出温柔的花。
两人说着话往醉府走,洛君腕间的青玉珠子与觅如鬓边的银簪兰草,在晨光中晃出明明灭灭的光。她低头看手中的布包,新换的锦缎衬里从开口处露出一角月白,与青布的底色相映成趣,恰似她与他的岁月——素兰与青衫,针脚与画痕,都被时光的线,密密缝进了江南的晨光里,等着下一个晨昏,再续上更绵长的琐碎与温柔。
回到醉府时,二姐醉梦甜正端着莲子粥往厅里走,橙色的裙裾扫过廊下的铜钱草,惊起一串露珠。她见觅如裙角沾着泥点,便笑着挑眉:"又去湖边疯跑了?快些洗漱,粥要凉了。"洛君忙低头替觅如掸去泥点,指腹蹭过那朵歪扭的"泥兰",忽然想起绣庄掌柜说的话,耳根又红了起来。
早饭时,三姐醉梦艾捧着个釉里红瓷罐进来,罐子里装着新晒的枇杷干。"尝尝看,"她往觅如碗里夹了两片,兔眼里闪着狡黠的光,"昨儿见洛郎在湖边吹笛,可是给你练新曲子了?"洛君正喝着粥,闻言差点呛到,青衫领口的玉兰刺绣随着咳嗽轻轻颤动。觅如忙递过茶汤,素兰色的衣袖拂过他手背,触到一片温热。
饭后洛君要告辞,觅如忽然想起布包的衬里还未缝完,便拽着他往绣房走。阳光透过雕花窗棂,在梨木软榻上投下铜钱似的光斑,洛君拿起银剪替她修剪线头,却不小心剪破了新换的锦缎衬里。"呀!"他惊呼着去捂破洞,觅如却笑起来,从针线笸箩里翻出块碎布——正是去年洛君送她的青玉珠子剩下的料子,上面还留着她初学刺绣时缝的歪扭针脚。
"补在这里就好。"觅如将碎布覆在破洞上,银针穿过青玉色的料子,在月白锦缎上绣出朵极小的兰草。洛君凑过来看时,发间的阳光落在她睫毛上,投下颤动的影。他忽然想起幼时她替自己补风筝,也是这样专注的模样,小手上扎满了针眼却不肯哭,如今眉眼长开了,素兰色的衣袖下,手腕上还留着当年被风筝线勒出的浅痕。
"其实..."洛君忽然握住她持针的手,"我不想去杭州了。"觅如指尖一颤,银针停在锦缎上。她看见洛君眼里映着窗棂的光斑,像落了满湖的星光:"先生说杭州有更好的书院,但我觉得...守着你缝包,听你骂我笨,比什么都好。"
此时窗外传来八妹醉梦熙的练刀声,刀锋劈开空气的脆响里,夹杂着二宝的笑闹。觅如望着洛君腕间的青玉珠子,忽然想起青石板上刻的名字,想起湖心亭泥地上画的小人。她没有说话,只是将碎布兰草的最后一道针脚收紧,锦缎衬里上的青玉色纹路,恰好与布包外侧的竹叶针脚遥遥相对,像极了他们十八年的时光,看似各自生长,却早已在看不见的地方,被细密的线紧紧连在一起。
洛君忽然低头,用鼻尖蹭了蹭她的发顶:"等会儿我去买麦芽糖,你帮我缝个笔袋好不好?要青布的,针脚...要像你给我缝的第一个荷包那样密。"觅如埋在他怀里,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混着他胸口的震动,忽然觉得手中的布包不再重要——重要的是此刻他青衫上的荷香,是窗外醉梦熙的刀风,是厨房里传来的二姐喊"开饭"的声音,是所有这些平凡琐碎的日常,像针脚一样,将他们的岁月密密缝成了一幅画。
后来洛君终究还是去了杭州,走的时候背着觅如缝的青布包。包底的锦缎衬里上,那块青玉色的碎布兰草在岁月里渐渐磨得发亮,暗袋里的铜钱、碎布小老鼠和洛君刻的鹅卵石,随着他的脚步轻轻碰撞,发出细碎而温柔的声响。而觅如留在醉府的日子里,依旧临窗缝着布包,素兰色的裙裾上偶尔还会沾着泥点,只是每当银针穿过青布时,她都会想起洛君蹲身剪线的模样,想起他说"守着你缝包比什么都好"的声音,那些细密的思念便顺着针脚爬出来,在江南的晨光里,织成一张温柔的网,等着下一个归期,网住那个背着青布包的少年,和他腕间依旧清脆的青玉珠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