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谷

    这场雪下得特别凶。

    比赛结束的时候,积雪覆盖场馆外围的道路,交通阻塞比周末的晚高峰更为严重。

    祝好从学校大会议室,也被人群堵塞,杂在高浓度二氧化碳里,昏昏沉沉还有点缺氧。

    铅黑色的天,雪如鹅毛落下,伞与伞的边缘疏密有致,耳边是学弟学妹穿梭的叽喳声。

    “FeiMan牛逼啊啊啊啊啊啊!!!!!爽死我了!!!”

    “今晚TPL究极爆冷,真是让人难以置信——FeiMan5:3打败WAT——后面凉城的状态简直好到爆炸,不然我感觉WAT应该能拉满的,比赛还能更精彩些。”

    “你是说至少WAT还有机会吗?三冠王说出,还有机会,这四个字眼,就说明他们已经熟个彻底了啊!”

    “微博已经爆了,不敢置信!FeiMan粉丝今晚太解气,现在在网上嚣张跋扈得不行。”

    “AA不就是吗?”

    “所以今晚不想回寝室了?”

    “素!”

    “……此时说自己是WAT队粉是不是有点丢人。”

    “甚至粉奕然会更丢脸,他最后那一把的运营思路好有问题,操作都几乎变形了——总之活该被挂起来骂。”

    “比赛前不都接了好几个广告吗,广告商押宝押错了,估计肠子都悔青了,没意思!”

    ……

    睫毛抖动几下,祝好才反应过来她们话里话外是什么意思,从口袋拿出手机打开微博,热搜第一条的爆字深红加粗,TPL秋季赛总决赛的结果显而易见。

    簌簌的雪落到祝好浓稠的黑发和肩头上,走出一段路后,雪粒子融化在发丝和衣物间,湿漉漉的,骤然牵扯出蚀骨如刀的阴冷,似乎要把跳动的心也给冻结,她才惊觉自己没有打伞。

    之前震动不停的手机,现在比赛结束后也如潭水死静,没有人想说话。

    消化完身边飞远的声音,四周寂静像被连绵不绝的白色幕布隔离,祝好呼吸错落,嘴里含着黄连,一张嘴就是苦涩,倒吸的冷气惹得她连连干涩地咳嗽,一声接一声,她想起陈佳奕,陈佳奕现在还好吗?

    本就缺氧不畅的心,现在几乎要揪成麻团,他应该比自己更伤心自责。

    雪幕空荡,祝好想,即使亚军已经很厉害了,但鲜花掌声黄金雨永远是冠军的专属,WAT六人先前挥洒的汗水,所做出的努力都不算数,因为电子竞技永远只有一个胜利者,甚至只有一位英雄。

    更何况WAT断送了四连胜,粉丝更是没了说话的立场,仿佛被判互联网死刑。

    祝好无法苛责任何人,只是仍旧难以自我调节,她踌躇,也不敢去找陈佳奕。

    --

    万灵洁在学校小卖部接到浑噩的祝好,对方脸色惨白,明显不想多说,她只得一边偷瞄祝好的神色,一边嘴巴不停动,语调上下翻飞。

    “没关系啊,今朝有酒今朝醉,甚至他们输了,今晚你都不用熬夜看比赛了。”

    “输家嘛,输了装死。”

    “那咋了?可以春天见、夏天见、秋天见。”

    祝好突然理解了解说凉白开的心情,冷言道:“灵洁,不好笑。”

    “哦,我知道了,你是严肃粉,不沾一点乐子人成分。”

    万灵洁插刀的能力不减。

    祝好:“……”

    --

    12月21日,冬至。

    接下来几天,作为WAT奕然知名粉头的云朵棉花也跟着遭殃,评论区被人攻陷。祝好便停更一段时间,祝春生破天荒地给她发消息,叫祝好收收心。

    雪停的某一天,陈佳奕突然给祝好发来消息。

    【WAT奕然:祝好,我还有资格见你吗?】

    【WAT奕然:我想与你见面,哪怕时间不对,哪怕地点不对】

    姿态昭示得太卑微,正在上课的祝好一怔。

    现在?

    看了眼时间,距离下课还有17分钟,顾忌被抛之脑后,祝好毫不犹豫地收拾东西,准备弯腰从后排溜出教室。

    万灵洁肘击祝好,眼神警告,“这么急去做什么?”

    “去见陈佳奕。”

    她说得庄重而严肃,仿佛是窗边朱丽叶下决心要去干一件惊天动敌的大事。

    万灵洁面露惊讶,难以琢磨对方,心想,对于当了一辈子模范学生的祝好而言,逃课确实是一件大事。

    祝好约了陈佳奕在滨河公园的花坛边见面。

    雪打得细长绿植簇簇地折腰压抑,一茬茬枯黄的颓败色,除了脚印,到处都是雪。

    祝好身穿过膝的羽绒服里,下半张脸裹在毛茸茸的彩色围巾内,她在等陈佳奕,还没想好见面第一句话说什么,她就冒失地来了。

    谁能再说祝好不勇敢?

    陈佳奕出现的时候,手上还揣着奶茶和糖葫芦,他递,祝好接,她说完谢谢,两人相顾无言了会。

    就在祝好不知道该不该喝奶茶的时候,陈佳奕半阖眼皮,掩下疲倦,声音清淡地问:“最近还好吗?”

    “还好。”祝好搅动手指,咬住内唇软肉又放开,“我从公司离职了。”

    “嗯。”

    “你呢?”祝好问,声线颤巍巍,紧张造成的。

    “我不好,祝好。我们决赛输了。”陈佳奕睁开眼端详,目光一寸寸从祝好脸上搜刮过去,看得很仔细。

    祝好仰头,这才发现陈佳奕眼底的红血丝,密密麻麻的刺痛倒逼祝好喉间,她突然不想喝奶茶了。

    “祝好,如果我说我压力很大,不想打比赛了,你会说什么?”

    陈佳奕从未体验过低谷,他的前20多岁顺极了,比赛输了的那天,他以为自己在做梦。

    回去复盘,他知道了自己为什么输,但几乎忘了自己为什么要来打比赛。

    一部分原因,因为祝好。

    原先只知道小橘子是怎样的人,但现在他知道了祝好喜欢的颜色、穿衣风格,他能精确地捕捉到她的情绪、心情变化,每一个小动作,甚至知道了小动作意味什么。

    陈佳奕想她多和她说说话。

    先前他只是冷静地拨开迷雾,现在找到答案,却又在面对真实的场景时迷茫而不知所措。

    陈佳奕本可以接受失败,忍受孤独。

    “还是你失望,所以辞职,想要离开?”陈佳奕追问,眸光紧紧攥在祝好身上,将其禁锢在原地。

    祝好抿唇,陈佳奕想,她一定很为难。

    顷刻的慌乱被压下,祝好慢慢理清思路,开始说:“离职是早就决定的,和你们比赛结果无关。”

    陈佳奕不喜欢祝好这副冷静的模样,显得他的失态很可笑。

    “大学最后一年,我想去尝试很多不敢尝试的,我的人生需要一场突围,陈佳奕,这是你给我的勇气。只是我现在不明白的是,你让我短暂地站在你身边,究竟是需要我,还是喜欢我,这是两个概念。诚然我们越来越熟悉彼此,但我不明白你的立场。陈佳奕,后悔的余波会泛滥到人生每个细微的阶段,而我希望你幸福。”

    祝好希望他明白,自己跟他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祝好千锤百炼的痛苦。

    陈佳奕怔忡,俊美的脸部轮廓僵硬。

    “所以你需要我证明,证明你不在我也可以拿下冠军。”

    “成熟地向你证明不是所有的爱都需要代价,我会真的爱你,也会毫无保留地选择你和你站在一起。将你变成我人生计划的一部分。”

    我明白了,祝好。

    所以不必担心爱会影响你,爱会让你成长为真正的自己。

    --

    祝好陪陈佳奕度过平安夜和圣诞节,见面时说的话就像大雪封过沉在心底,谁都没有再提及,两人的状态恢复如初。

    12月一过,临近期末,祝好焦头烂额地忙着期末作业和复习,但她并不寂寞。

    反观陈佳奕,比赛一过,自由时间充裕,偶尔他会来找祝好,陪她去网咖剪视频,或者去自习室、图书馆复习。

    笔头簌簌的声音一会起一会落,墨水泅开,几大张的写满答案的题目赏心悦目,祝好写完课本上最后一章的复习题,对完答案将笔搁置。图书馆的暖气比自习室热太多,祝好难耐地揉捏太阳穴,抬头就看到了坐她对面打游戏的陈佳奕。

    她浅浅笑了下,杏眸明亮,温柔促狭。

    TIME新出了一个战士英雄,可上单可打野,体系有待开发,陈佳奕最近在狂练,只是单排的情况下胜率不怎么好看,顶着职业ID经常被路人嘲讽。

    陈佳奕神态严肃,修长宽大的手在屏幕上灵活地快速滑动,敛下眼皮打出信号,在冗长的团战和打龙过后,陈佳奕似乎终于松了口气。

    祝好的目光灼灼分明,对方撩开眼皮看向她,嘴角上翘,“为什么这么看我。”

    “我其实很少看到你当面打游戏,以前都是隔着屏幕看你的游戏画面,有点新奇。”祝好说得缓慢,纸张翻页到底,她合上书心下一动,突然说,“我们去约会吧。”

    三分钟后,祝好和陈佳奕走出图书馆,去逛街。目的地是滨河公园外围居民区,那边有一条很好逛的街,都是些年轻潮流的古着、甜品、文具店,非常适合city walk,现在期末周人不多。

    打上车的时候,祝好不禁又嘴角弯弯,“我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我把咖啡撒到你衣服上了,然后也是我打车带你去商场,那时候我以为我们不会见面了。”

    “所以那天你特别放得开。”陈佳奕的声音柔和,余光一直落在祝好的侧身。

    祝好脸颊微红,声音哑些,“算是吧。”

    两人目光在半空相触,陈佳奕的手也牵上祝好的手。

    那天在积木店,祝好看到了一架飞机,她问陈佳奕:“你什么时候回家?”

    陈佳奕说,高铁定在一月底。

    很快了。

    陈佳奕问,“那你呢。”

    “考完试第二天的飞机。”

    那就说明,明年前,见一面少一面了。

    陈佳奕拽紧了祝好的手。

    --

    陈佳奕比祝好几天回家,离开基地前,他的眸光定在桌上冒芽的草罐子上,忽而又折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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